武承嗣站起身,走到懸掛的地圖前,細細看了起來。


    遼東勢力非常複雜,唐朝位於西麵,契丹在北,高麗在南,東麵則是靺褐。


    其中契丹臣服唐朝,每次唐朝對高麗用兵,都會要求契丹出兵唿應。


    靺褐屬於遊散部落,目前還沒有統一政權,屬於遼東較弱的一支力量。任誰也想不到他們將來能入主中原,建立清朝。


    名義上靺褐也是臣服於大唐的,但他們不與唐朝接壤,故而反複無常,極有可能會出兵救援高麗。


    武承嗣目光先在高麗領土上看了一會,很快又轉移到契丹領土上,就在這時,他感覺腦袋一陣刺痛眩暈,搖搖晃晃走到木床上躺了下來。


    躺下沒多久,他隻覺身體越來越難受,渾身冷熱交替,力氣也漸漸從身上消失,喊道:“韓成……韓成……快……快來人!”


    帳外,親衛校尉王保山隱隱聽到一絲聲音,探頭向帳內瞄了一眼。


    瞧見武承嗣身軀卷縮在床上呻吟時,他猛的衝進帳內,急切道:“將軍,您怎麽了?”


    武承嗣低聲呻吟著,沒有迴答他,似乎神誌自不太清醒。


    王保山慌了手腳,急忙奔出營帳,大吼一聲:“將軍生病了,快去請幾位將軍過來,還有郎中也請過來!快,快!”


    幾名親衛急忙去了,另幾名親衛隨著王保山進入營帳,王保山取了水袋,跑到武承嗣身邊,輕輕道:“將軍,您感覺怎麽樣?要不要喝點水?”


    武承嗣隻感覺腦袋火燒一般,四肢又發冷,說不出的難受,隻不住呻吟道:“熱……我好熱……好熱……”


    “快給將軍喝水,快!快!”牛勇急不可耐道。


    “沒聽到將軍說的是熱嗎?應該給將軍脫衣服!”衛恆反駁道。


    王保山瞪了兩人一眼,沒好氣道:“不懂就別亂說,這時候不能隨便脫衣服,快去端盆涼水過來!”


    一名親兵飛快去了。


    端熱水的親兵剛迴來,隻聽武承嗣又呻吟道:“冷……我好冷……”


    眾人麵麵相覷,牛勇大喊了一句:“郎中怎麽還沒來,我出去看看!”飛快的跑了出去。


    沒多久,韓成率先衝進營帳,瞧見武承嗣麵容後,臉色劇變:“這是怎麽迴事?將軍怎麽會這樣?”


    王保山支吾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帳外聽到將軍聲音,進來一看將軍就這樣了!”


    韓成心中好生懊悔,暗罵自己不該為了練箭而離開武承嗣身邊。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小聲道:“我感覺將軍是染上傷寒了,我娘得過這病,就和將軍一模一樣,一時喊冷,一時喊熱!”


    眾人臉色都是一變,傷寒是一種籠統的疾病稱唿,有輕有重,輕則幾日就好,重則無藥可救。


    突然,武攸暨撞開帳簾,飛步進入帥帳,瞧見武承嗣情況後,厲聲道:“這是怎麽迴事?”


    眾人還未迴答,一眾將領和郎中紛紛進入帥帳中。


    來的是最有經驗的隨軍郎中,名叫鍾客師。


    他先把了把脈,又將武承嗣嘴巴扒開看了看,接著又在武承嗣身上到處摸索,臉色越來越難看。


    黑齒常之性子最急,粗聲道:“將軍得的什麽病,你倒是快說啊!”


    鍾客師揪了揪花白的胡子,苦著臉道:“武將軍脈象微弱,舌頭卷曲,四肢厥冷,恐怕得的是厥陰病。”


    武攸暨厲聲道:“隻說你能不能治吧?”


    鍾客師猶豫半晌,低聲道:“老夫有一味小承氣湯,有八成把握治好將軍……”


    “八層?那治不好會怎麽樣,還能重新治嗎?”韓成問。


    鍾客師歎了口氣:“闕陰病是六大傷寒病之一,最好的方子是大承氣湯,但此方早已失傳,小承氣湯已經是最好的方子了。”


    “我問的是如果治不好會怎麽樣?”韓成臉上青筋爆裂。


    “會……會死!”


    韓成隻覺一顆心仿佛沉入穀底。


    自從武承嗣將他調入軍中後,他對武承嗣的感情也從忠誠變成了敬仰,決心跟隨著他在戰場上建功立業!


    哪成想就在這關鍵時刻,武承嗣卻病倒了,人生之大喜大悲,莫過如此。


    侯延景道:“要不讓其他郎中來看看?”


    裴行儉搖了搖頭:“鍾老先生已經是軍營中最好的大夫了。”


    “我們突厥巫醫有阿胡拉祝福,擁有神鬼之能,不如我快馬迴部落去請一位巫醫過來吧!”羅素一臉認真的說。


    眾將都不搭腔,沒有人相信突厥人的醫術。


    武攸暨冷冷道:“我立即護送二哥迴長安,讓禦醫診治。”


    鍾客師忙道:“不可,武將軍這病絕不可顛簸亂動,否則病勢很可能會加重!”


    “那你說怎麽辦!”武攸暨怒道。


    裴行儉摸著下巴,忽然道:“李大總管精通醫術,還擅長金針過穴之術,鍾郎中,您覺得他有辦法嗎?”


    目光望向鍾客師。


    老郎中麵露喜色,連連頷首:“若是李司空出手,用金針過穴配合小承氣湯,當有十足把握。”


    劉審禮遲疑道:“可大總管正負責對高麗的戰事,每天要處理的事務多不勝數,哪有功夫為將軍看病?”


    “是人命重要還是打仗重要,反正高麗又不會跑,晚幾天又有什麽關係?”武攸暨焦躁道。


    裴行儉向鍾客師問道:“治好此病,需要多久時間?”


    “最起碼要一個月治療。”鍾客師謹慎的迴答。


    眾將皆沉默下來,讓李積拋開軍務為武承嗣治療一個月,恐怕他這個大總管也不用做了。


    韓成腦中一閃,急道:“可以去讓李芷盈小姐來給將軍治病,她也會金針過穴之術!”


    武攸暨先是一喜,緊接著擔憂道:“從這裏到長安,來迴至少要二十天,在這期間,二哥會不會出事?”


    鍾客師肅然道:“老夫雖不能救下將軍,卻能下輕藥緩解,拖延一個月時間還是能做到的!”


    韓成急道:“那你們照顧將軍,我立即迴長安請芷盈姑娘過來。”說完就要奔出營帳,武攸暨忙拉住他說:“用我的馬。”


    羅素和黑齒常之紛紛貢獻自己的良駒,眾人商議讓韓成用三匹馬換騎,這樣能最快趕迴長安。


    ……


    模模糊糊中,武承嗣感覺有什麽恐怖的東西在追趕自己,他隻知道不停的跑啊跑,也沒去想過那恐怖東西到底是什麽。


    有時候他腦袋會清醒一點,隱隱能能感受到周圍的東西,也知道自己似乎是病了,但舌頭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吐出來的聲音都是“嗯嗯”“啊啊”。


    雙眼十分沉重,似乎被什麽黏住了一樣,拚了命也睜不開,有時感覺睜開了,甚至坐起身。


    然而一迴過神,才發現那都是幻覺,自己依然躺在床上。


    耳邊時不時能聽到有人在叫自己,但他周圍的世界仿佛被人減速,聲音就像是從異次元傳來的,不僅緩慢,而且音調拖的極長。


    不時有人會給他嘴裏喂一些湯汁,又苦又澀,不過他已經連吐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任其遵循地心引力,落入咽喉中。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過了多久,武承嗣甚至懷疑自己已經死了,心想:“人死後說不定就是這樣,迷迷糊糊,懵懵懂懂。”


    直到某一天,他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話,他迷糊的大腦已經沒有能力辨別這些話的意思,就這樣機械聽著。


    忽然,一道不同的聲音響起。


    武承嗣開始思索,這道聲音到底哪裏不同呢?想了好一會才終於想明白。


    啊,這是道女子的聲音!


    忽然,他感覺後背一涼,這絲涼意讓他整個人都清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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