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正中間,孟懷良穿梭在人群中,從一名家丁手中奪過一根棍棒後,出手如風,沒多久便打倒一半家丁。


    許宗翰繞到他身後,覷準機會,一棍向他後背打去,藍小樓尖聲道:“小心身後!”


    孟懷良一記轉身掃腿,將木棍踢開,接著跟上一棍,將許宗翰擊飛,不過畢竟忌憚他身份,將力道控製的很輕,許宗翰倒也受傷不重。


    剩餘家丁們心生畏懼,過去將許宗翰扶起,不敢再向孟懷良動手。


    “滾開!”許宗翰推開扶他的家丁,死死盯著孟懷良。


    便在這時,一隊捕快衝入落櫻樓中,二十幾名捕快一字排開後,一名捕頭最後走了進來。


    他先小心翼翼的在大堂內掃了一眼,瞧見捂著肚子的許宗翰後,急忙上前道:“許公子,您沒事吧,是誰這麽大膽子,竟敢打您?”


    一名黑衣家丁上前嗬斥道:“你沒長眼睛嗎,除了那小子還能有誰?”伸手指向孟懷良。


    那捕頭賠笑一聲,卻沒有立即動手。


    他叫郝通,是最近剛升任捕頭的,幾天前因為夜雨秋的案子,萬年縣受到波及,發生了一次大地震。


    不僅縣尉汪斌和捕頭蔡義被流放黔州,就連縣令也重新換人。新縣令上任後,將郝通提拔為捕頭。


    郝通知道這場變動是因為捕頭蔡義和縣尉汪斌執法不公,被周國公和太平公主撞見,這才丟官流放。


    教訓在前,他自然不願重蹈蔡義二人覆轍,向孟懷良謹慎的問道:“這位公子,不知你因何毆打許公子?”


    黑衣家丁怒道:“還廢話什麽,直接拿下就是了,還跟他們廢什麽話?”


    王勃冷笑道:“你家公子雖是官宦子弟,但並無官職在身,你一個小小家丁也敢威脅朝廷公差,簡直是目無王法!”


    黑衣家丁冷哼道:“臭小子,嘴巴倒還挺會說,等會爺爺讓你們哭都哭不出來!”


    轉頭望著郝通道:“你到底抓不抓這些刁民?若是再不動手,我家公子也能直接派人去刑部或者京兆府請捕快來!”


    “這個……這個……”郝通滿頭冷汗,進退不得。


    藍小樓見許宗翰任由家丁如此放肆,看向他的目光更加輕蔑。顧珞兒外柔內剛,更是毫不客氣地道:“想不到宰相府中的家丁竟是這般狐假虎威,真是令人作嘔。”


    黑衣家丁怒斥道:“你這賤人,竟敢……”


    一語未畢,便被許宗翰打了一巴掌,打完後,許宗翰並不停手,繼續對那名家丁拳打腳踢,下手極重,旁邊家丁皆不敢勸阻。


    王勃等人自然不會阻止,孟懷良走到他們身邊,皺眉道:“這個許宗翰有些古怪。”


    藍小樓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過了片刻,許宗翰停下動作,表情已恢複平靜。


    他緩緩走到棋桌旁坐下,伸手向孟懷良勾了勾手指,說道:“你要是能下棋贏了我,今日之事我便不追究了。若是輸了,我便讓人將你們在大牢裏關上一個月。”


    孟懷良皺眉不語,王勃朗聲道:“孟兄,不必理他。”


    許宗翰看了王勃一眼,冷冷道:“王勃,我知道你最近受周國公賞識,成了翰林院編撰,但你不會以為周國公會為了你這麽一個門生,就與我許府結下梁子吧。”


    說著,轉頭向一名家丁道:“去刑部找江融,讓他派一隊人過來。”


    那家丁大聲應了一聲,挑釁的看了王勃、孟懷良一眼,得意洋洋的向門外走去。


    “且慢!”孟懷良走到許宗翰桌子對麵,沉聲道:“我和你下。”


    許宗翰仰天一笑,衝遠處家丁招手道:“不用去了。”說完抓了一把棋子,看向孟懷良。


    “雙!”


    許宗翰攤開雙手,棋子果然是雙數,由孟懷良執白棋先走。王勃、藍小樓等人都知這一局棋的重要性,走到孟懷良身後,摒息觀看。


    郝捕頭見沒有人注意自己,趁機帶人溜走了。


    古棋先行不貼目,故而先手有極大優勢。孟懷良前十幾手與許宗翰搶大場,利用先行優勢,迅速掌握住局勢。


    然而下到三十多手後,孟懷良漸漸感受到許宗翰實力,他的棋風與性格完全不同,行棋穩如磐石,兼且棋感敏銳,孟懷良幾次設局誘騙,皆被他識破。


    隨著時間推移,棋盤上落子越來越多,圍觀眾人中,藍小樓、顧珞兒和王勃都是精於棋道之人。


    尤其是藍小樓,她最清楚許宗翰實力,就連京師第一棋手王師言與他下過後,也是讚不絕口。


    然而令她吃驚的是,孟懷良實力竟毫不遜色於許宗翰,牢牢把握著先行優勢。麵對許宗翰故意在左上角留下的五枚孤子也不急於圍剿,不驕不躁的穩固大盤。


    行至中盤,許宗翰終於急了,他深知再這樣下去必輸無疑,隻有放手一搏,也許能殺出一線生機。


    他當機立斷,置還未全活的大龍於不顧,在左下角做劫,一邊跑龍一邊打劫,孟懷良壓力大增,棋局漸漸混亂。


    一刻鍾後,許宗翰一拳用力砸在棋盤上,棋子飛濺。


    他猛喘了幾口粗氣後,低沉著聲音道:“我輸了。”


    眾人都緊張的望著他,擔心他不會遵守諾言。許宗翰目光複雜的看了藍小樓一會,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良久後,他一甩衣袖,向門外走去,他手下眾家丁惡狠狠瞪了眾人一眼,跟著離去。


    躲在角落的老鴇這才走了出來,上前抱著藍小樓,兩人一同痛哭。顧珞兒微微有些感傷,瞧見藍小樓遭遇後,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麽幸運。


    孟懷良感歎道:“來到京師,才知京城中的風氣竟比地方上也強不了多少。”


    盧照鄰心中也有此想法,神色有些沮喪。王勃朗聲道:“所以才更需要我輩努力,設法改變這渾濁的風氣!”


    周興撇嘴道:“你們在京師這麽久了,難道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二人齊聲問道。


    周興抱著手臂,並不答話。藍小樓掙脫老鴇,向四人福了一禮,說道:“今日多謝四位公子相救,小樓願在房中烹茶撫琴,以做答謝,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四人都沒有拒絕,進入藍小樓房中,四男兩女圍在一張圓案前,藍小樓為幾人烹茶。


    茶氣嫋嫋間,孟懷良忽然道:“周兄,你剛才那句話是指的什麽?”他知道周興剛才是因為周圍人多眼雜,才沒有迴答。


    周興哼了一聲,說道:“長安城中的風氣,其實主要問題出在禦史台身上,他們負責監察百官,以做威懾,然而自從那位袁閣老當上禦史大夫後,禦史台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王勃微微頷首:“言之有理,記得幾年前監察禦史張柬之參奏李義府侄子李誠,結果沒過多久,便被貶到地方上去了。”


    “不止這些。”周興接過藍小樓遞過來的茶杯,低聲道:“駱賓王你們聽過嗎?”


    盧照鄰忙道:“自然聽說過,駱先生八歲成詩,而且詩文華美,在下一向仰慕。”


    王勃臉色一沉:“我想起來了,此人幾年前也是監察禦史,後來不知犯了何事,被下了大獄。”


    周興吹了吹熱氣,啜飲了一小口茶,淡淡道:“駱賓王為人過於剛直,竟敢參奏許敬宗,說他勾結高麗人,那不是找死嗎?”


    正在倒茶的藍小樓手一抖,茶水灑到桌子上。周興眯眼道:“藍都知,你怎麽了?”


    藍小樓急忙道:“沒事,小女子隻是聽那位駱先生竟敢參奏當朝宰相,被嚇到了。”


    顧珞兒幽幽道:“要是朝廷高官們都像武公爺那樣就好了。”


    孟懷良正色道:“諸位,武公爺現在還年輕,我等若是能跟隨在他身邊,定要好好輔佐他,避免他走上偏路才是!”


    其他三人齊聲應是。


    接下來,眾人將話題轉到翰林院的案子上,周興得武承嗣囑托,故而沒有將高福男的事告訴他們。


    包括王勃在內,四人心思都一樣,希望武承嗣能盡快破案。王勃想的是能盡快去翰林院上衙,其他三人則希望早點像王勃一樣,成為翰林院編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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