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玉隻是淡淡揚起了唇角,“要殺就殺吧。”


    眼底驟然鋒利,秦楚一下伸手抓著喬玉的頭發,將她的頭扯起仰高,“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喬玉依舊是笑著,好像什麽都無所畏懼了。


    秦楚一巴掌煽向喬玉,喬玉就覺得眼前一黑,被她的力道煽得頭暈目絢髹。


    千希當下倒抽一口了冷氣,卻咬牙沒有出聲。


    秦楚眼眸愈發眯起,在她耳朵低語,“你背叛我。”


    “我是獨立的個體,有選擇的權利,何來背叛。”喬玉淡淡道。


    這擺明是在激怒她,秦楚本不是衝動妄為的性子,但是遇到喬玉就仿佛完全變了,拉扯著她的頭發,又是狠狠煽了她兩個巴掌。她將喬玉打趴向牆壁,喬玉的眸光還是清冷無物。


    千希見喬玉臉色泛白,終究是看不下去了,衝向了她,“你住手!”


    千希剛起身跑了一步,就被一個男人鉗製住手腳,“放開我!”


    秦楚冷笑,“怎麽,姐妹情深?果然有血緣關係的還是不一樣。”


    秦楚冰冷的雙眼沒有一絲溫度,“把這些給我吃掉!不然的話,我就讓人上了你妹妹!”


    千希開始尖叫掙紮,“不要碰我!”


    喬玉本是波濤不起的臉龐卸去了冰封,透出幾分冷意。


    “你不放手,我怎麽吃?”


    秦楚輕輕笑了,有些得意。


    “喬玉……”千希顫顫唿喊,秦楚反手給了她一個巴掌。


    千希被打得說不出話來,悶哼一聲。


    喬玉望一眼千希,她的手探向地上的米飯,用手一抓,柔軟帶著些濕意,痛卻記得那麽深刻。


    其實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總是米飯。


    喬玉想著,就真的抓起米飯吃了一口。有泥土的味道,潮濕帶了些土地的腥氣。


    她笑了。


    原來味道也不是特別糟糕。


    糟糕的是心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夢三四年,錯過了什麽,眼前的這個女人,真的是曾經對她噓寒問暖的養母?


    “蹬蹬蹬——”腳步突得響起,鐵門外邊下來一個男人。


    秦靳楊方從外邊趕迴來,黑色風衣白色襯衣,俊顏肅穆,逐一掃過眾人,他定向喬玉,見她手裏抓著飯粒,瞳孔放大,似是狠狠被抽痛,他一個大步向前,卻是抓過了秦楚的手,拉著她離開。


    秦楚也不掙,就任他走了。


    幾人這麽一走,地下室裏又恢複了先前的沉靜。


    千希的衣服被撕開了些,她來不及管了,撲倒在喬玉身邊,拿過水讓她漱口,“你喝點水。”


    喬玉取過水喝上幾口歎息道,“看來今天要餓肚子了。”


    千希一怔,這個時候她怎麽還能這麽悠閑地說這種話。


    千希隻往旁邊挪了下,和她一般靠著牆而坐,“為什麽要幫我。”


    她明明可以不吃的。


    喬玉垂著頭,“她是衝著我來的。”


    千希沉默半晌才道,“謝謝你。”


    沒有了燈光的夜裏邊,兩人倒在黑暗裏。


    千希問,“如果可以活著離開這裏,你會做些什麽。”


    喬玉閉著眼睛,輕聲說道,“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一個人?”


    “恩,一個人。”


    千希的笑有一絲豁達後的悵然,“你還真是舍得,一個人走。”


    喬玉側過身蜷成一團,安然地睡了過去。


    很多東西,不是緊緊抓在手裏邊就會是自己的。


    秦靳楊拉著秦楚的手,從地下室一路而出,來到了吊腳樓的書房。


    “江辛延已經入境了。”秦楚冷笑道說。


    這也是剛剛收到的消息,有一組人馬入境。


    正往他們這邊過來。


    不須多久,就會直接找到他們。


    依著這個速度,他們來得確實是挺快。


    聽見那名字,秦靳楊的神情愈發沉重。


    秦楚從衣服裏掏出粉銀色的煙盒,熟撚地取煙來抽,細長的煙卷,在她的指間夾著,那角度很漂亮。


    她正要點煙,卻被秦靳楊一把奪下。


    “做什麽?”


    秦靳楊將打火機丟向遠處的桌子,語氣裏有一絲不耐,“不要抽煙。”


    秦楚取下唇邊叼著的煙卷,興味開口,“你怎麽老是管我呢?我是你媽,你倒管教起我來了。”


    “抽煙對身體不好。”


    “喬玉,我在她的身體裏裝了炸彈。”秦楚笑眯眯的,像是在說一件很輕鬆的事情,“她死了,他們都會很痛苦吧。你也再也不用念著她了。”


    她似笑非笑的,明知道她是在開玩笑,秦靳楊的心跳還是猛地漏了一拍。


    在所有的計劃和事情裏,最無辜的就是她,最可憐的也是她。


    他也看不清自己如今對她的感情,究竟是愛,還是恨?


    …………


    當啟烈橫衝直撞奔進來說有人闖進來了時,李威與秦楚正在推測江辛延等人的動向。


    聽見消息,秦楚麵上有驚愕一閃而過,隨即望向李威。


    任是誰都知道,該來的人,總算是來了。


    李威平靜笑了笑,不起半點波瀾,“動作還挺快。”


    秦楚皺眉,望向啟烈問道,“現在外麵什麽情況?”


    “媽的,他們已經闖進我們的地界範圍,狙殺了數名兄弟。人數應該不多,但是各個都是能手。目前占據了一處小樓,沒有再行動,似乎在等什麽。”


    李威揮手讓啟烈出去了。


    秦楚遲疑了一下,“我們要反擊嗎?”


    “不急。”李威笑道,眼底有不盡張狂的本色,聲音卻很是低沉。


    “我們也等?”秦楚幽幽問道。


    “等。”


    果然,不過是半天的功夫,右荃又跑了進來,“秦姐,對方指明要見你。”


    此時天色漸黑了。


    秦楚欲起身。


    李威卻按住了她淡淡道,“讓靳楊去。”


    秦楚眼裏閃過一絲不安,很快,便鎮定下來,漆黑的眼睛定定看著他,“好,讓他小心點。”


    被江辛延等人占據的吊腳樓離他們並不遠,直接喊話雙方都能聽得見。麵點這個地方,樹木密集,枝葉繁茂,其實更適合悄悄地潛伏襲擊。江辛延敢公然喊話要見秦楚,可想這周圍必定有不少的眼睛。


    說被包圍,也不為過。


    他們竟然能耐到這個地步,而且若非是對這裏熟悉,那麽不會這麽快就找到落腳點。看來他們在之前就做過詳細的部署,但是又是在什麽時候。秦靳楊垂眸思忖,想起趙然有段日子裏曾經來到過緬甸邊境。現在迴憶,應該是那時候了。


    江辛延這人,從不會打沒有把握的仗。


    這一點秦靳楊很清楚。


    他往外一站,身邊跟著啟烈右荃以及不少好手,幾道紅色激光瞄準線從密集的林木中自不同的角度射過來,重合在秦靳楊的眉心。


    啟烈右荃尚能保持冷靜,他們身後的人卻慌作了一團,拔槍四處瞄著。右荃冷喝一聲,才讓他們沒有亂了陣腳。


    秦靳楊卻不慌不忙,提高音量慢慢說道,“請江總一個人過來。”


    而在另一座小型吊腳樓之上,江辛延和趙然兩人並肩而站。


    趙然終是瞧見放話的男人,又是定睛一瞧,眼底聚起幾分冷冽和詫異,低聲一句,“果然是他。”


    江辛延也看見了秦靳楊,冷俊的容顏凝重,微抿的唇很是薄涼。


    趙然冷凝著麵孔,聽清了秦靳楊的話,轉而麵向江辛延。


    江辛延有所動作似要下去。


    趙然開口叮嚀,“這很危險。”


    江辛延道,“他的人跟貨都在這裏,他還不敢動我。”


    “但這裏始終是他的地盤,我們帶來的人不多,萬一……”趙然本不是會退縮的人,可這是非常時期非常地帶,一切都不由他們作主,更何況眼下的敵人是要將江辛延置之死地的人,這就愈發不好說了。


    江辛延目光一凜,他的目光穿過重重夜色,落在不遠處那座燈火尚亮的小樓裏,“不會有萬一。”


    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很慢,卻很堅定。


    背影是趙然熟悉的挺拔寬厚。


    這倒不像是要火拚的樣子。


    江辛延是被那邊的人禮貌的請進去的。


    何為禮貌?即恭恭敬敬的不像亡命的匪徒。


    啟烈與眾人舉著武器將前來的江辛延與秦靳楊圍在當中。


    不太大的房間,因為這許多的人而顯得有些擁擠。


    秦靳楊一邊親自動手泡茶,一邊對啟烈使了個眼色。


    啟烈胸膛起伏的厲害,細看還能從淩厲的眼神中看到興奮的嗜血的光彩,對著江辛延的時候,就有了舉槍將他的腦袋蹦碎的念頭。然而收到秦靳楊的暗示,很是不忿,終究還是領著人退了出去。


    右荃卻始終站在秦靳楊身後不動。


    “江總趁夜前來,可有要事?”秦靳楊泡茶的姿勢很是優雅安然。


    江辛延施施然接過他遞來的茶杯,“我來找秦少,換一個人。”


    “哦?”秦靳楊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江總的籌碼是?”


    這是一場較量。


    雖不動聲色,沒有火光,但是緊張壓抑。


    江辛延凝聚視線看向了他,深邃銳利的眼眸,像是鋒利的刀刃,“秦少難道不想知道白澤的下落麽?”


    隻是這一句話,就猶如湖麵掉落的葉子,還是起了些起伏。


    秦靳楊的笑容僵在指間,握著精致茶杯的手不曾顫抖,但是滾燙的茶水陡然跳出來幾滴,盡數落在他的手上。


    “你這話,什麽意思?”


    江辛延悠然喝完手裏的茶,淡淡一抬眼,“我恰好知道白澤的下落。所以秦少掂量掂量,我這籌碼,夠不夠分量?”


    秦靳楊很快迴過神來,將茶杯放下,嘴角彎起的弧度甚至稱得上柔和,“那麽江總明晚帶著你的籌碼過來吧!”


    他說著,喚了右荃送江辛延出去。


    仿佛,這隻是最普通不過的宴客而已。


    江辛延毫發無損的迴來,趙然才算鬆了口氣。


    喬玉等人雖然是階下囚,可是也被招待的似客人。每隔幾天,還是可以洗澡的。由看守的人押過去,外邊監視著,她們就在堂子裏洗。溫熱的水,新鮮的空氣,卻是一條道見不到外邊的光景,摸黑的緊。就像是被罩下黑布的房子,睜著眼睛也看不到外邊。


    兩人隻有十分鍾時間,來不及感受更多水帶來的歡愉,就又被嗬斥著而起。


    兩人拿過幹淨的衣服換上,感覺神清氣爽。


    千希不禁笑道,“還多虧了你,我才能洗澡。”


    千希被關到這裏後,還真沒有洗過澡。


    兩人就要被押著迴地下室,看守她們的其中一個男人道,“你這邊走!”


    喬玉不動聲色,就跟隨著那個男人去了。


    隻是隔了一個過道,一間空蕩蕩的房間,幾張椅子和桌子。


    椅子裏卻坐了個男人。


    喬玉看見是他,秦靳楊抽著煙,星火在燃著光芒,她站定在原地,不向前也不後退了。


    秦靳楊緩慢地抬起頭來,雲裏霧裏間,目光灼灼地望向她,這樣的目光,是曾經沒有過的。


    他那樣一個清澈儒雅的少年,隻是爛漫微笑。


    所以就連注目,都帶著他的溫柔。


    可那些過往沉沉浮浮,好似在這樣冷峻的注目裏淡去了。


    秦靳楊瞧過她還略微帶些紅腫的額頭,瞧過她身上那件簡樸的外套,兜轉到她的臉上。


    好似放了心,他才幽幽說道,“小玉,賭一場吧,贏了我就放你們走。”


    一天後,同樣的時間。


    江辛延從夜色深沉中走出來,穿著貼身剪裁的墨黑色襯衫,黑色長褲,在黑夜裏,像一隻優雅淡定的豹。與他一道的,居然還有白澤。


    這迴是秦靳楊親自迎了出來。


    看見白澤的那一刻,他挺拔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晃。


    “秦少,我的籌碼已經帶來了,我要的人呢?”江辛延止步,抬眼望著小樓上的秦靳楊。


    秦靳楊的眼睛一直盯著白澤,心裏百感交集。


    站在高處,低下頭俯視。


    他彎唇微笑,“江總隻有一個籌碼,找我換人我當然也是要換,不過我這兒有兩個人,不知道江總想要的是哪個?恐怕不管換誰,小玉都不會開心吧?”


    江辛延的眼睛驀然地睜大了,漆黑的瞳仁不斷緊束,眼神銳利的很兇狠,黑夜裏那眼睛如青燈,瞧著心裏悚然一寒。


    他眼眸一垂一斂,須臾間就恢複了從容。


    然他卻也是算漏了一個人。


    江辛延漠漠說道,“我帶來的人,秦少是見到了。可是這兒,我還沒有見到我要的人。”


    秦靳楊衝身後招了招手。


    片刻,右荃與啟烈每人帶著一個人走了過來。


    這兩人正是喬玉和千希。


    兩人都已經有幾天不曾見過陽光了,一直被關在地下室裏。方才有人來帶她們出去,這才發現天色微暗。喬玉很冷靜,千希也沒有驚慌,兩人就隨著他們被帶到了高樓。隻見一排人站著,映入眼簾的是秦靳楊的背影。


    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情。


    清楚的感受到。


    兩人被帶著一站上高台,雙雙低頭望去。


    卻見夜色裏,那道頎長高大的身影,和夜的顏色一般墨黑,月光罩在他身上,四周浮現起幾分白光。他睜著眼睛,正望向她們,瞧不清他的表情,卻可以發現他的雙眸陰冷冷的,比月光更為寒冷,縱然是燃著的燈火,也不能將其燃暖。


    江辛延佇立於寒風裏,深深地凝望她。


    喬玉波瀾不驚的看著他,眼神依舊清澈,隔著不遠的距離,麵無表情。


    她也注意到那個人並且認出了他。


    那不就是白澤。


    一刹那太多的狐疑躥了過去,最後平止,好像再和她無關。


    江辛延沉默不動。


    仿佛過去了很久。


    江辛延忽的一笑,嘴角抿起來,眼中有了殺氣。


    “江總可別動氣,我知道你帶了不少好手來,硬拚的後果也不過是兩敗俱傷,我想江總也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麵不是?”秦靳楊笑的很輕鬆,眼睛餘光卻一直看著神色漠然的喬玉,“其實我還挺羨慕江總的,究竟是用了什麽法子,得到了我妹妹的芳心。”


    秦靳楊說著,目光又瞥了眼千希,迴至喬玉身上。他的手伸出,輕輕摟過喬玉的腰,嘴裏的話不知是說給誰聽,偏偏手中的力道一緊,“不過,你的未婚妻是千希,不是嗎?”


    千希又是一怔,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而就在這話音落下的時刻,光線交錯間,喬玉的目光和他撞上了。忽然間就明白過來,昨日裏秦靳楊的一番話是什麽意思。


    喬玉望著江辛延,那目光不可謂的深沉。


    “換兩個人,也不是沒有籌碼。”江辛延低聲說道。


    秦靳楊微詫,聽見江辛延的聲音低沉而平和,他吐出一個字,“我。”


    秦靳楊抬眸望向他,江辛延盯著一處,“用我和白澤換喬玉和千希,你和秦楚都會同意的。”


    “換人。”江辛延的目光寂靜而幽深,“我和白澤留下,放她倆走。”


    “哦?”秦靳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忽而一歎,“江總真是情深意重啊。”


    江辛延的目光,一瞬間黑到至深,“換不換?”


    秦靳楊久久的看著他,“既然如此,我又怎能不成全江總呢?聽說江總身手不錯,我這邊有幾個兄弟非常仰慕你,就請江總先陪他們練練吧。“他的神情冷漠而倨傲,看了眼身邊的啟烈。


    啟烈咧嘴笑,一邊將指關節扳的啪啪作響,“江總,請吧。”


    江辛延平靜的看著他,腳跟一轉,便要跟上啟烈。


    秦靳楊漫不經心的加了一句,“記得好好招唿。”


    “靳哥,你就放心吧。”啟烈雙目放光。


    招唿了幾個好手,啟烈一行人摩拳擦掌的跟著他來到一間空曠禁閉的屋子裏。房門從裏關上,隔絕了一些人好奇的目光。


    秦靳楊點燃一支煙,慢騰騰的跟了過去,站在緊閉的房門前,隻是倚著牆,耐心靜心地聽著從裏麵傳出來的不絕於耳的拳打腳踢聲,單薄的嘴唇在煙霧縈繞裏慢慢地彎起來,煙進了肺部,又吐吸而出,如此循環。


    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聽見江辛延的聲音。


    “秦靳楊,你夠了!”喬玉終於忍不住,想要衝過去,肩膀卻被兩個大漢按住,隻能怒視著他吼道,“有什麽事衝著我來,在他身上撒什麽氣?他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秦靳楊隻是看著她笑,眼眸漸漸深沉。


    抽完第五支煙的時候,門終於被拉開。


    啟烈心滿意足的走了出來,還甩了甩揮得有些痛的拳,“靳哥。”


    “沒弄死吧?”


    “當然。”啟烈點頭道。


    秦靳楊道,“行了,叫兄弟們出去休息吧。”


    啟烈一個招唿,那些人便有序的退出去。


    秦靳楊便在人退走後緩緩走進去。


    房子裏什麽都沒有,刷白的牆壁卻染了血跡。


    江辛延坐倒在地上重重的喘息著,一張臉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額頭有鮮血不停得流淌出來,嘴角和鼻孔也是相同情況。他艱難的抬起頭,看著秦靳楊一步一步的走近,隻是那抹微笑的弧度未曾有過改變。縱然是被打成如此,他那目光還是深邃清晰。


    “嘖,江總沒事吧?”秦靳楊笑的張狂而愉悅。


    江辛延在他的注視下,慢慢的站了起來,挺拔如昔。


    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滿是血痕的臉,他低沉的嗓音很是嘶啞,“秦少還有什麽好招待?”


    秦靳楊淡淡的掃了眼原本還很得意的啟烈一眼,後者亦是不敢置信的模樣。


    要知道他們幾個可都是打架的能手,這都沒讓他趴下!


    “嗎的,老子今天揍不死你!”啟烈當下怒火中燒又要上前。


    秦靳楊攔住他,隻是看著江辛延眼裏那似嘲諷的神色,慢慢斂了嘴角的笑,“跪吧!跪下來求我!”


    江辛延挑起一邊的眉,仿佛他是在說笑。


    “不肯跪?”秦靳楊笑的愈發冷冽,“跪都不行,你還想來換人?你真以為你是誰?”


    秦靳楊隨手將煙丟棄在地,狠狠踩滅,極快的速度勾拳打向他。每一拳都是用了全力,那一年的恨和痛全都要發泄出來似得,江辛延並不還手,再次被他打得躺倒在地上,可他並沒有跪。


    秦靳楊站定在他麵前,揪住他的衣襟,“不然我就殺了喬玉。”


    江辛延慢慢斂目,一瞬間的目光有種肅殺的凜利氣息。


    然而他很快笑了起來,破裂的嘴角因為那抹笑而溢出更多的鮮血來,“你和我一樣,誰又比誰舍得?”


    “你以為我不敢?”秦靳楊森冷的語氣帶著狠絕的意味。


    江辛延隻以一種冷傲的眼神看著他。


    “你跪不跪?”秦靳楊厲聲喝道。


    江辛延不再言語,呈現出一種豁出去的姿態,竟是閉上了眼。


    啟烈衝門邊的兩人使了個眼色,那兩人走過來,一左一右的押著江辛延,使勁兒就要將他按壓在地上,可他就是不為所動。


    秦靳楊揚手阻止,眼中橫生怒氣,“啟烈,怎麽待客的。”


    啟烈等人不再使勁了,秦靳楊森森笑道,“什麽時候肯給我跪了,再來和我談。”


    ………………


    早些時候,大約是正午左右,喬玉由人從地下室被接了出來,來到了後院。


    空曠偌大的後院,秦靳楊靜靜坐著。


    桌上擺了幾盤小菜,還有一瓶酒。


    他似是宴客,所以在等待著她的到來。


    秦靳楊握著酒杯喝了一口。


    瞧見她來,秦靳楊比比麵前的位子,“你坐吧。”


    喬玉於他對麵落了座,秦靳楊替她倒了杯酒放到她麵前。喬玉看了眼那杯酒,又是抬眸望向他。


    秦靳楊沉聲道,“來陪我吃頓飯。”


    自從重新見麵的這些日子裏,他們還真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現在到了最後時刻,也不再顧及什麽,有些心願總是要完成的。不然死了,等下了黃泉又要哪裏去找尋。他替她夾菜,這幾道簡單的小菜雖然並不豐盛,可都是她愛吃的。他都還記得,她素來對於食物沒有特別要求,其實很是挑剔難弄。


    這時正是用飯的點,喬玉也是餓了。她沒有拒絕,也沒有故弄玄虛的抵抗,隻是安靜地吃著。


    難得的清雅,兩人漠漠用著餐。


    好像以前就是這樣的。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秦靳楊才命人撤了飯菜,而是換了棋盤和茶水。


    於是桌上就擺了一副棋盤,還有一壺香茶。


    秦靳楊又拍拍手,喬玉瞧見兩個男人押著江辛延進了後院。


    他們將江辛延反綁在二十步遠的一棵碗口粗的翠竹上,手下將烏黑的槍口緊緊抵在他的太陽穴處。


    他剛剛經受嚴厲的暴刑,所以又有了許多新傷。


    秦靳楊睨向他,目光不可謂不毒,“江總,給你個機會……”


    江辛延打斷他道,“不必。”


    秦靳楊笑道,“江總既然來了,我就沒有違背承諾的道理。吃完這頓飯,我就讓喬玉跟你們的人迴去。”


    江辛延居然也笑了,隻是他一笑,嘴角的傷口再次裂開,才止住的血就又流了出來。


    秦靳楊轉頭看向喬玉,笑著說道,“小玉,還記得以前我們下棋麽?”


    喬玉並不應。


    其實又哪裏會忘記,那些歲月裏的一切。她曾經坐在他的車後座,任他騎車穿梭在每一棵木棉樹下。那時候的天空很藍,沒有半點雜質。她曾經以為,這樣就是永遠了。永遠不會變,永遠也不會分開,永遠都是他們。


    秦靳楊端了棋盒和她各自一壇,“下一盤吧,你要是贏了,那我就讓你們一起走。你要是輸了,那他隻好留下來了。”


    秦靳楊神色很是輕鬆,喬玉卻是麵無表情。


    這樣的情景,跟以前交疊在一起,隻叫她目眩神暈。


    喬玉安靜地端過棋盒,兩人一來一往之間就下起了棋。


    不過多久,放眼望去棋盤上黑黑白白一片。


    喬玉下了一子忽被外邊的尖銳槍聲分了心。


    秦靳楊愉快的笑了一聲,“小玉,他的性命現在可就在你手裏,別走神!”


    喬玉幽幽迴眸望他一眼,抱歉一笑執子下定。


    棋盤上鋪滿了錯落有致的棋子,秦靳楊的神色更加輕鬆,而喬玉的臉色本就是蒼白的,落入秦靳楊的目中就更加慘烈,好似是奉獻似的虔誠的白。喬玉平日裏很少走神,但是下棋時就會偶爾出狀況,秦靳楊喜歡她被他提醒後那羞澀笑容,久久難忘。


    現下她這麽一笑,一個恍惚間,仿佛迴到那間透著光的教室。


    教授棋藝的老師就受不了另外嬉笑的兩人,他們下的太過胡亂,不住地搖頭。


    仿佛伊人如是在。


    無聲無息一盤棋才下了小半局,喬玉卻已到了死胡同。


    秦靳楊不動聲色地睨向被綁在翠竹上的男人,一時間說不出是酸是澀。幻化在眼前的景象都散開了,找不見了。


    秦靳楊落下最後一枚黑子道,“你還有路可以走嗎?”


    喬玉指尖的棋子放入棋盒裏,淡淡說道,“我輸了。”


    秦靳楊卻沒有絲毫高興,他緩緩站起身,掏出槍對向江辛延,“現在你輸了,他的命就是我的。”


    喬玉僵著身體,一動不動。


    秦靳楊熟練的拉開保險,對準了江辛延的腦袋。


    江辛延一副任他處置的神情,無恐也無懼。


    現場充斥了火藥味,一觸即發不可收拾。


    秦靳楊微笑著望向江辛延,可是江辛延卻依舊是絲毫無懼。忽然,喬玉往前一步,擋在了江辛延麵前。


    “我在他在,他死我死。”喬玉一字一句地說。


    江辛延依然淡淡的在笑,不過是幾米的距離,那些深謀遠慮,那些勾心鬥角的算計全都釋然,隻是他和她,隻是他們兩個而已。似乎隻有這個時候他們才是最貼近的,好像就貼在心尖尖上,從未有過那麽近的距離,不再是遙不可及。


    喬玉用力抱住了江辛延,他渾身都是濕黏黏的傷和血,她的力道抱得他悶哼一聲,可是嘴角的笑容愈發燦爛了。


    趙然等人卻在此時匆匆趕到了。


    “你敢!”趙然厲喝出聲。


    他一聲大喝,身後的人立刻齊齊舉槍,槍口對準了秦靳楊。


    “靳楊!”秦楚也在此時趕到,也是大喝,疾步上前就要奔到秦靳楊身邊。


    秦靳楊手中的槍還一直對著江辛延,沒有鬆開過,掃過周遭,他沒有放在眼裏。


    他開口道,“如果換做是我,你會願意陪我死嗎?”


    眾人都瞪目,全都注視著喬玉。


    趙然冷聲喝道,“這裏幾十條人命不要了嗎?”


    秦靳楊想到這裏還有無數跟隨的兄弟,還有站在他身後的秦楚,他再次望向秦楚,她沉靜如往昔,眼裏有著決絕,仿佛是在說,不管結局如何,都不會後悔的。要是想拚到底,那就在這裏拚個死活罷。


    趙然一凜,狙擊對準了秦楚。


    “以前會。”喬玉說。


    秦靳楊笑了,突然一用力,槍口逼近了江辛延的腦門,“你們撤退,我們放人!”


    “可以先帶走江辛延!”秦靳楊陰霾道。


    趙然一個眼神示意,立刻有下屬上前將江辛延從翠竹上救下。


    江辛延滿身是血,失血過多就連說話都不能,他被兩人架住後帶往外邊。


    “退出吊腳樓!”秦靳楊又是命令。


    趙然先是朝後退了幾步,帶著人漸漸退出了院子。


    啟烈和右荃匆忙地奔了進來,啟烈已中彈,捂著流血的手臂,一邊奔進一邊隨意紮了布條止血,“秦姐,這裏不能留了,剛收到消息,警方在過來了!不出二十分鍾,就會到這裏!我們快撤吧!”


    秦楚道,“馬上準備車!讓兄弟們也撤!”


    啟烈衝了出去疏散,右荃則是去備車了。


    院子裏還有他們三人。


    喬玉還呆呆地不動,靈魂都被抽空了一般。


    秦靳楊盯著她一眨不眨,秦楚垂眸,似是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她背過身道,“你快點,時間不多!”


    秦楚奔出後院,秦靳楊走近喬玉。


    秦靳楊站定在她的麵前,他低下頭瞧著她失魂的麵容,而後他伸出手,用力抱了她一下。他看見她在顫抖,指尖輕輕的顫抖著。心裏竟是一記抽痛,他低著聲道,“走吧,從這裏出去,迴去屬於你的世界。”


    秦靳楊愛憐地撫撫她的頭發。


    喬玉沒有動作。


    她深邃的黑眸,空洞洞的映出他的模樣。


    秦靳楊從她的眼裏看見自己,那是一個陌生的人,就連自己也會不認得。他早已不是那個秦靳楊,早已經不是了。手撫過她的發絲,拇指磨蹭著她的肌膚,他好像要親吻她,最終卻隻是微微一笑,“小玉,你可以迴家了。”


    “哥……”喬玉沙啞地喊。


    “迴去吧。”秦靳楊道。


    喬玉愣愣地瞧他退後幾步,瞧他轉過身去,瞧他的身影從眼前消失不見。


    年少時的日子,多麽春光燦爛。


    那時候天很藍雲很白,秦靳楊就坐在她的身邊,他們在合看一本書,時不時兩顆腦袋湊在一起說說笑笑。


    那些日子,終究是再也迴不去的年少時光。


    ……


    “小玉!”一聲焦急的唿喊響起。


    喬玉的意識不清,朦朧裏瞧見一個人的臉龐,那人好像是許裴。不想去問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不想去問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早就沒有了力氣。她感覺自己被許裴摟住抱起,喬玉又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喬玉已經迴到了華生園。


    喬玉是驚叫著醒來的,睡著的時候她一直在念,“江辛延,江辛延你不要死……”


    許裴坐在床邊,一隻手輕輕撫著她的頭發。他去見過趙然,聽到現場轉述的情況,他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你不要死!啊——”喬玉驚懼地嚷著,從昏迷中睜開了眼睛。


    許裴一直在她身邊沒有離去,急忙抱住她安撫,“沒有,沒事了,小玉,沒事!”


    “江辛延你不要死。”她還在重複那句話。


    許裴沉聲道,“沒有死,他沒有死。”


    喬玉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至於那天的事情,在喬玉再次醒來後許裴簡單的說了下,她被秦靳楊扔在了吊腳樓,趙然將昏迷的江辛延安置在車內又折迴來找她,看見她已經暈倒在地上。


    喬玉覺得真像是一場夢。


    可是夢裏麵再也沒有了畫麵。


    她隻是一直睡,一直在睡。


    等到醒來,她還在這熟悉的床上。


    她在c市並沒有離開過。


    昏睡的第三天,喬玉才終於能夠下床,她更瘦了,以往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也空蕩蕩的像是一抹遊魂。她從許裴的口中得知,秦楚與秦靳楊成功的逃了出去,隻是他的人再也追蹤不到他們的行跡。許裴並沒有告訴她,警方那邊還在不斷地追緝他們。


    他們已經成了逃犯。


    喬玉疲憊的說,“就這樣吧。”


    關於秦靳楊,一如一場夢境,事過境遷,不願提起。


    有生之年,是否還會再次相見。


    誰也不敢去定奪。


    卻是不如不見了罷。


    不如不見。


    喬玉這近半個月來的失蹤,江家和千家人不是沒有問起,許裴隻怕他們擔心,隻說是喬玉身體不大好,去一個安靜的地方靜養了。和江辛延一起編造了謊話搪塞過去。


    兩家人聽他這麽說,也沒有再往別處去想。蘇萱來找過許裴,想和喬玉通個電話,哪裏又能聯係到喬玉,許裴都不知她的去向。


    喬玉平安迴來後,兩家人都來看望過她。


    蘇萱也瞧見她,見她真是安然才鬆了口氣。千希也迴來了,關於千希和喬玉的那些事,在喬玉昏迷的日子裏,許裴已經統統向兩家人坦白了。


    見她精神不濟,蘇萱也沒有多說什麽,陪了一會兒就走了。


    這天,米茜也到醫院來看望喬玉。


    自從喬玉被劫走後,米茜就很崩潰。她詢問喬玉的下落,沒有人知道,米茜去問江辛延,江辛延並不理她。米茜沒轍,隻好去見許裴,許裴也是給了同樣的話語。再後來許裴走了,江辛延也不見了。


    米茜知道喬玉迴來了,立刻就奔了過去。


    瞧見喬玉消瘦蒼白的麵容,米茜一下子就哭了。


    等她醒了,米茜又是一直陪著她,“這些天你到底去了哪裏,出了什麽事?”


    喬玉足足睡了三天,這才有力氣說話。


    她在微笑。


    劫後生還她還活著,她沒有死。


    米茜也笑了,但是笑著笑著又哭了,她握著喬玉的手,低聲說道,“嚇死我了。”


    喬玉已經迴過神來了,隻是當那些糾纏的痛楚如藤蔓纏繞。


    “你看,我好好的,你不要哭了。”她握住米茜的手。


    “今天收到江辛延發來的請帖,才知道你迴來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喬玉一愣,“請帖?”


    “嗯,上麵寫著你們下周二結婚。”見她迷茫的樣子,米茜也懵了,“難道你自己還不知道?”


    喬玉不答反問,“江辛延去哪了?”


    這些日子,所有人都來看過她,唯獨那個人一直沒有現身。


    她不知道,早在自己昏迷的前幾天,江辛延就日日過來陪著她了。


    話音剛落,病房門口響起一道笑吟吟的聲音,“喬玉小姐,你願意嫁給我為妻,一生愛我,照顧我,幫助我,不離不棄嗎?”


    喬玉猛然抬頭,沐光中,江辛延穿著病服,手捧鮮花,緩緩朝著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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