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房裏滿屋溫馨,杜月芷的小院卻受了劫難。

    幾個婆子蠻橫無理,小丫鬟人小,夏媽媽又老,攔不住這些粗人。她們衝了進來,擰了青蘿就要帶走。青蘿平時膽子就小,胳膊被擰得生疼,嚇得大哭起來:“你們幹什麽呀,放開我!三姑娘,福媽媽,救我!”

    福媽媽心疼,上前幫忙,跟擰著青蘿的人對峙起來:“放手!這是三姑娘的房間,容不得你們放肆!”

    那人冷笑:“我也不管什麽姑娘不姑娘,都是上頭的意思,你們不交人,少不得我們親自動手。”

    她們吵將起來,畫壁慎兒帶著小丫鬟假意拉架,實際上是助長了吵架。房裏院裏頓時猶如一鍋亂湯,你爭我搶,碰倒了桌子椅子,又掃了文房四寶,踩髒了地麵,中間夾雜著青蘿的哭聲,混亂不堪。

    杜月芷人小力微,此時急了,搬出椅子,站在椅子上,怒道:“都住手!”

    可惜沒人聽她的,因為太吵了。

    方才擺好的雪瓶掉在地上,清水流盡,晚茶花散落一地,被人踩來踩去,仿佛剛才的畫畫時,溫暖靜謐的時光隻是幻境,隻有眼前的嘈雜猙獰才是真相。

    青蘿哭得很厲害,被人拉來拉去,她大聲哭喊,杜月芷卻聽不見她在喊什麽。那些人神色各異,有的怒罵,有的斥責,有的哀求,有的冷漠,但是卻聽不到她們說的什麽,杜月芷捂住耳朵,眼中一片血紅。

    杜月芷仿佛看到前世自己丫鬟被人拉走,而她被人控製在一邊,不管怎麽哭叫,怎麽哀求,都沒有人理她,沒有人幫她。她無能為力,素手無措,看著忠仆被人殺死,看著她們流幹了獻血……

    不要,不要!這樣的悲劇,她絕對,絕對不要再經曆一次!

    耳朵裏瞬間湧進了聲音,杜月芷跳下椅子,衝進人群,眼前花花綠綠一片,那些穿著輕紗綾羅的人,都在拉她。她咬著牙靠近青蘿,把她護在身後,拚命推開最近的一個婆子,趁其不備,高高揮手打了她一耳光。

    “啪!”

    眾人一愣。

    “小婦養的!”那婆子吃了一耳光,眼睛都紅了,以為是哪個小丫鬟,低頭抓住那細嫩胳膊,一邊罵,一邊往旁邊一慣。都是做粗活的人,手如利爪,勁如烙鐵,杜月芷微微皺眉,幾乎以為自己胳膊要斷了。

    那婆子一慣,她身子不穩,踉踉蹌蹌後退著,眼角餘光掃到翻倒的桌子,桌角朝上,刹那間念頭猶如洪水襲來,

    她狠了狠心,一頭撞了上去。

    “三姑娘!”青蘿和福媽媽驚慌大叫。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那婆子愣在原地,看杜月芷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以為慣死了,嚇出一身冷汗。

    青蘿掙脫控製她的人,和福媽媽倉惶撲過來,心怦怦直跳。兩人扶過杜月芷,隻見那雪白的額頭上,右額角撞出一個大包,紅腫不堪,邊緣已經烏青了,鮮紅的血慢慢流了下來,青蘿用帕子接著,抱著不敢動。杜月芷雙眼微閉,福媽媽死命掐著她的虎口,喚她醒來。

    青蘿眼淚直流,抱著杜月芷大哭:“姑娘,姑娘,你醒醒啊,你不要嚇我!嗚嗚嗚,你們這些殺人的劊子手,姑娘若是出了事,你們死一萬次都不夠!”

    那婆子呆呆道:“是姑娘突然衝過來,你們都看到的……”

    抱琴也不知會發生這種事,正要過去幫忙,卻被畫壁一拉,努嘴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過去。也是,此事說不清道不白,還不知是怎麽迴事呢。抱琴遲疑了片刻,慢慢停住了腳步。

    看著那三人,她竟覺得她們有些可憐。

    唉,誰叫她們不聽話呢?

    杜月芷自己拿捏著分寸撞的,耳邊先是一片嘈雜,慢慢聽見了青蘿和福媽媽的聲音,頭腦漸漸清明,隻是虎口被掐的疼死了,她裝不下去,慢慢睜開眼,聲音微弱:“福媽媽,別掐了,疼。”

    “姑娘,你醒了!”福媽媽大喜,老淚縱橫,顫巍巍抱住她,蒼老的聲音令人不忍聽:“你要是出事了,老奴也不活了!”

    “又胡說,我們都得活著。”杜月芷伸出小手,握住福媽媽的,又握住青蘿的,懊惱自己隻顧做戲,嚇到了兩人:“別哭了,看哭腫了眼,叫人笑話。”

    “姑娘,我背你去看大夫吧,你流了好多血。”

    杜月芷搖了搖頭,當年她在烏氏手下不知受過多少種這樣的傷,早已習慣:“不礙事,我頭不暈,扶我起來,看看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見人醒了,抱琴又帶人把桌子椅子扶起來,讓杜月芷坐了。福媽媽照看杜月芷,青蘿匆匆捏了麵團,包在帕子裏,給杜月芷揉著額頭。小丫鬟令兒默默沏茶過來,端在手裏,一口一口喂給杜月芷喝。

    “姑娘,你若無事,就容老奴把人帶走交差,也免得誤了姑娘休息。”

    那婆子仗勢欺人,人沒事,自然跟她無關,她死皮賴臉,打量杜月芷人小,欺負到臉上了。

    杜月芷奪過茶杯慣在地上,“啪”碎成八瓣,清脆的聲音令眾人心中一凜!

    “媽媽也別欺人太甚!我縱然再無權無勢,好歹也是個主子!你傷了主子,本是最該萬死,我尚未找你,你倒千催萬催,隻顧交差。如此令我寒心,饒你不得!福媽媽,府裏打殺主子的奴才,是什麽下場?”

    “迴姑娘,輕則打五十大板,趕出府去,重則交到官衙,聽候發落,三到十年的牢獄之災是躲不過了!”

    這確實是真的,那婆子心中驚恐,勉強道:“奴婢並非故意,隻是錯手傷了姑娘,如何稱得上打殺!”

    杜月芷清泠泠的雙眼看著她,麵容蒙著一層肅沉之氣:“這裏這麽多人看著你一邊罵我一邊按著我的頭往桌角撞,你倒說錯手?你帶人直接闖進來,眼裏沒有主子,也別同我說話,叫能說話的人過來!”

    “我是奉了夫人之名來拿青蘿的,姑娘要是這樣說,就是跟夫人對抗!”

    杜月芷騰身站起,勃然大怒:“我雖是庶女,在府裏也尊夫人為母親,何況沒了娘,自此以後隻以夫人為靠,萬事莫敢不從!你從頭到尾也不解釋,隻綁了我的丫鬟就走,還青口白牙說我對抗夫人!你是什麽東西,敢在我屋裏大放厥詞,還不快滾出去!”

    杜月芷小小年紀發了火,仿佛萬江泄洪,振聾發聵,一點也不像其他庶女,是那種真正的主子做派,隻覺得沉沉得壓人。抱琴和畫壁從未見過這樣的杜月芷,不敢再糊弄,厲聲將那些人驅趕出去。

    那些婆子趾高氣揚來拿人,卻沒想到被打了出去,臉上無光,連忙去迴話。

    杜月芷命人大開房門,端了椅子坐在正中間,額角撞的包烏青紅腫,雪白的臉卻陰沉得可怕。

    經過剛才一番亂鬥,丫鬟們頭發衣裳都淩亂的很,杜月芷命她們去收拾一番。

    “不管誰來,都不準露怯。我能護住青蘿,也必能護住你們,拚了我這條命,也決不讓一個人從我這小院出去!”

    明明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庶女,卻有著破釜沉舟的魄力,單單坐在那裏,要抵住血雨腥風,護下這破落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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