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為了去靜安王府為老王妃祝壽,出麵的主子們都忙著,倒省了杜月芷好多事。杜月茹一流正忙著新衣裳新配飾,杜月芷因為常氏說“禮儀不足”,沒有資格出府丟人,所以每日請完安就在府內逛,她過目不忘,又帶著前世的記憶,大概逛了十之八/九,大部分地方是吻合的,隻是有少部分是在將來才修建,她一一記在心裏,暗暗籌劃。

    走到花園,因為正是春天,花園裏百紫千紅,爭相奪豔。杜月芷和福媽媽倒沒什麽,青蘿正是好玩的年紀,見了花兒粉兒就愛,一路走一路玩,玩得不亦樂乎。前麵看見一片桃花林,還未全開,露出粉嫩的花骨朵兒,嬌紅可愛,晚茶花搖曳生姿,又有幾株海棠紅被絲蔓圍著,好似窈窕美人,煙霧朦朧中露出傾城一笑。

    青蘿在裏麵逛,出來時手裏拿著一束長枝晚茶花,福媽媽見了,不悅道:“青蘿,這裏花草都是有人管的,你別亂掐,叫人發現又吃官司!快扔掉!”

    青蘿舍不得扔,鼓起雙腮:“福媽媽,這不是我掐的,我剛去裏麵玩,那花叢下麵扔著這束晚茶花,我就撿了起來。也不知是誰扔的,不管它,我們撿了自己玩。”

    杜月芷笑道:“你愛玩,院子裏多少沒有,還不夠你玩的。”

    青蘿道:“院子裏的花兒太瘦,沒這裏好看。這一大叢一大叢的,又嬌又豔,我給姑娘擺瓶兒。”

    “我倒不需要,你自己拿著玩。”

    “那我送一半給別人。”

    杜月芷和福媽媽邊走邊說話,青蘿拿著那花愛不釋手,又蹲在地上,分出一半。

    前麵走來幾個青衣老仆,見一個小姐模樣的帶著媽媽過來,都站在一旁低頭讓路。杜月芷過去後,其中一人低聲道:“那小姐你可認識?”

    “不認識,莫不是那位三姑娘?”

    “看著像。我們整日在這兒守著這園子,平日不少姑娘來逛,倒沒見過她。”低聲說著話,正好與青蘿擦肩而過,立刻叫住她:“等等,你手裏拿的什麽?”

    青蘿愣愣迴頭:“晚茶花。”

    那老仆過來仔細檢查了一遍,真是晚茶花,氣得臉色劇變:“誰叫你掐這園子裏的花兒了?這園子是供著給主子賞玩用的,一花一草都不得擅動,前幾日四姑娘屋裏的杏兒摘花,我們也沒看見,被上頭知道,罰了一吊錢,現在你又掐了這一大把,如此招搖,看來也不把主子們放在眼裏!”

    青蘿吃了一驚:“我沒有

    ,這花是我撿的。”

    “要我說,姑娘別扯謊了。掐了花兒都說是撿的,我們也不用在這裏守著園子,趁早家去歇著,老太君也不用費那些錢請人看園子。”

    那邊杜月芷聽到動靜,青蘿不善言辭,便讓福媽媽過來解釋。那幾個老奴地位低下,在福媽媽麵前自然偃旗息鼓:“既是姑娘撿的,就拿去玩吧。”

    等人走後,那些人麵麵相覷,嘀嘀咕咕:“到底是掐的還是撿的,咱們也不知真假,這就算了,費了半日口舌,連賞錢也沒給!”

    “平常碰到那些主子姑娘們,誰不是隨手就賞的,偏這個小氣!”

    “咱們也別客氣,這幾天花花草草被人毀了不少,正需要人負責,迴話時全推給那房。”

    一行人氣憤走了。

    半路青蘿忽道:“姑娘先迴家,我請個假,把這花兒送朋友去”

    “去吧。”福媽媽正開口預說話,被杜月芷擋住,答應了:“早去早迴。”

    青蘿似乎很開心,一半花給福媽媽拿著,自己拿著另一半,拎著裙子跑遠了。

    “都是為青蘿才叫姑娘站了這半日,姑娘又放她假,把她縱壞了。”

    杜月芷薇薇一笑:“這有什麽。青蘿巴巴地分了花,又巴巴地把花送給朋友,感情這麽好,倒也難得。她除了迷糊些,心思倒是耿直,也沒犯什麽大錯,何必如此嚴苛。”

    “我是怕她一時迷糊,禍及你。”福媽媽歎了一口氣:“我何嚐不想對青蘿好些,隻是她太傻氣,常被人糊弄,叫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礙事,慢慢教就是了。”

    杜月芷伸出軟軟的手指,點著那些花,仿佛看到青蘿一片單純率真之心,澄澈如舊。

    這天餘老太君坐在大床上,手裏摟著一隻貓兒,慢慢聽夏媽媽念去靜安王府準備的禮單,雙眼微閉,神色困頓。下麵一個小丫鬟照常跪著,給她捶腿。夏媽媽正念著,隻聽老太君“嘶”了一下,立刻不念了,單盯著小丫鬟:“你手下輕些,都伺候過多少迴了,看把老太君捶疼了,再不饒你!”

    那小丫鬟也不解釋,也不討饒,隻低著頭繼續捶,額頭上卻不知什麽時候微微冒了細密的汗珠:“奴婢該死!”

    老太君仍舊眼睛微閉:“小女孩手嫩,捶不上勁兒,是我讓她大膽些捶。你好端端罵孩子做什麽?什麽死不死的,我最不愛聽這些。靈珠,給我倒口茶來。”

    “老太君,早給你預備好了,請喝茶。您不用動,奴婢伺候您喝,怕您動的狠了些,略微氣粗了些,夏媽媽也要罵奴婢伺候不周了。”靈珠是個模樣端正的丫鬟,端上茶來,玉手撩著茶葉,也不管老太君,端在自己手裏伺候著喝了。

    餘老太君笑著喝了茶,在靈珠額頭上一點:“就你心眼多。”

    “奴婢不敢,老太君說奴婢,奴婢也不喂了,找個心眼紮實的給老太君端茶喝吧。”靈珠笑著將茶遞給小丫鬟,又自顧自走開,逗著窩在大床上的一隻貓兒。她伸手抓著貓兒兩耳間的毛,那貓兒長著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似閉非閉,歪著頭聽老太君說話。忽而感覺到什麽,貓兒睜大眼睛,亮晶晶圓溜溜,耳朵一動不動,隻聽外麵丫鬟唱喏“夫人來了”,貓兒脊背立刻弓起,長尾一豎,喵嗚一聲跳下床去。

    靈珠輕唿,趕著去抓貓:“這畜生無禮!”

    巧的是常氏進來,正好迎麵聽見靈珠這句話,常氏心中不悅,滿麵烏雲。靈珠不去抓貓,先福了禮,賠笑道:“夫人來了,奴婢方才急著抓貓,一時不察差點撞到夫人,都怪奴婢沒長眼,是奴婢該死,請夫人責罰罷!”

    一隻黃玉貓從側邊竄了出去,常氏定睛一看,這才知道是在罵貓。

    那句話到底還是對著常氏的臉,常氏心中有氣,但卻壓住不發。

    靈珠身份不同,是從小跟在老太君身邊長大的,老太君房裏的事本來是交給夏媽媽的,如今也漸漸交給靈珠在管。每房都有那麽幾個得寵的奴才,靈珠沒有恃寵而嬌很是難得。她如今這麽說,一是解釋,二是給台階下,常氏心知肚明,拉了靈珠的手走到裏間,話語裏帶了笑意:“老太君給管管,這是怎麽說?”

    老太君聽了,笑著對常氏道:“這小蹄子,我剛說我不愛聽什麽死呀活的,她偏要說,正不知怎麽罰她。你也不必給我臉,是打是罵隨你去,我也不要她了。”

    靈珠伶伶俐俐道:“老太君必是嫌我煩了,想離了我找別的好丫鬟伺候。夫人,奴婢平日也沒求你什麽,就求你在老太君替我美言幾句,勸上一勸,讓老太君看在奴婢伺候這麽多年的份兒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好歹忍忍。”

    常氏聞言,點著靈珠四處道:“聽聽這丫頭嘴裏的話,不說讓老太君賞臉求個好夫婿,倒讓老太君忍忍。滿府裏讓主子容忍丫鬟的,我們靈珠姑娘是頭一個。到底是紅人,我也不敢惹了,還給老太君,讓老太君做主就完了。”

    老太君

    忙擺手:“這刺頭兒別還給我,你領去配個小子,平常也可憐她年輕,打抽豐時多給兩塊銀子,也就罷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靈珠正逗著老太君說話,忽見平日打下手的小丫鬟在屏風後露出半張臉,對她招了招手。

    靈珠便佯怒道:“主子們也不必你推我我推你,我自己去了,省得麻煩。”

    說著,果真起身走了。

    到了屋外,那小丫鬟悄悄道:“靈珠姐姐,三姑娘房裏的青蘿找你。”

    靈珠忙道:“是嗎?快帶她到後麵屋裏來,別叫人看見。”

    青蘿背著手來了,臉上神神秘秘,靈珠久不見她,拉著說了兩句話,問她手裏有什麽。青蘿半點心思也藏不住,舉著手裏的花兒,哈哈一笑:“靈珠,你瞧我帶什麽好東西給你!”

    靈珠見是晚茶花,笑了:“真是好東西,你從哪裏得的?”

    “我撿的!”

    靈珠:……

    靈珠:“怪好看的,我迴頭找瓶兒插著玩。我這幾日也沒空去看你,你怎麽瘦了,我去給你拿點好吃的,原本專門收著等你來吃……”

    青蘿連忙搖頭,站起身來:“別忙了,我得家去了。”

    青蘿單單為了送花而來,送完就走,靈珠留不住她,輕罵了一句,拽住,把好東西包了給她帶著:“都是一塊長大的,我還不知道你?知道你貴人事忙,不攔你,帶著自己家去。愛吃吃,不吃扔了!”

    “那我帶著給姑娘吃,她瘦得很,正需要補補。”

    靈珠受到二次暴擊,咬著牙笑:“隨你。”

    青蘿拿了東西,又拉著靈珠渾身上下看了一圈,看得靈珠以為自己已肥待宰,白了青蘿一眼。青蘿笑嘻嘻地點點頭,歡快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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