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浮雲過,皎月隱匿其中,天光暗了下來,席麵上的燭火給微風一吹,忽明忽滅。

    公輸拓推開懷中的念奴兒,不知秋落所雲為何,不耐煩道道:“說些什麽屁話,本候何時讓你做妾來著?”

    秋落替他迴憶:“那天,侯爺以二十兩銀子買下了奴婢時說過。”

    清香自蓮塘深處來,半醉的公輸拓精神一振,拍拍腦袋恍然大悟道:“是了,是有這麽迴事,但那隻不過是糊弄那兩個混蛋的,你竟也當真,去去,別在這裏掃本候的雅興。”

    既然是假的,秋落重又給他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還歡喜的連說“謝侯爺”,然後起身迴了房。

    一幹人繼續吃酒玩樂,等酒席散眾人走,公輸拓獨個在蓮塘邊散步,麒麟和金蟾隨侍左右不敢發聲,公輸拓琢磨秋落是個伶俐的丫頭,若非事情嚴重,她斷不會當著眾人的麵說出那番話來,究竟是她不貪婪榮華富貴?還是另有隱情?要知道可著京城想給他做妾的女子趨之若鶩,上到宰相家的庶女,下到青樓裏的姑娘,秋落本也是蘭猗陪嫁過來的,按著規矩,她其實已經算是公輸拓的通房丫頭,不肯做妾,必有古怪。

    噗通一聲響,什麽東西在蓮塘裏躍起又落下,或是青蛙或是魚兒,公輸拓側眼瞧了瞧,然後吩咐麒麟:“去把秋落找來。”

    姑娘家的住處,又是大晚上的,麒麟不好自己去,於是使個婆子去知會秋落。

    剛好秋落正為蘭猗的絕情而神傷,在炕上抹了半天淚水,聽說公輸拓叫她,匆匆洗了把臉就趕來。

    夜風大了起來,桌子是燭火早已熄滅,公輸拓迎風而立,朗朗月色下他那縐紗的長衫飄飄蕩蕩,仿若一隻碩大的蒼鷹。

    秋落屈膝道了萬福:“侯爺叫奴婢何事?”

    公輸拓背對著她,眼睛專注於水麵上那些蓮葉,沉聲道:“說,到底怎麽迴事?”

    秋落微微愣了下神便想明白他問這話的意思,囁嚅半晌方吞吞吐吐道:“二小姐,她,她以為我住在侯爺的別苑,是給侯爺養的外室。”

    聽完,公輸拓仰頭望月靜靜的想了想,忽而朗聲大笑,笑得秋落毛骨悚然,他卻突然轉過身來,興致勃勃的問:“你家二小姐問你此事了?”

    秋落點頭,把她跑迴找蘭猗的事告訴了他,重迴蘭猗身邊,這也是公輸拓授意的。

    蘭猗不肯接納秋落,公輸拓也有點意外,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既然秋落悔改

    ,蘭猗為何如此決絕,沙場上,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宅門裏,千金易得忠仆難求,秋落雖然屢次犯錯,也還是本著袒護蘭猗,此次蘭猗的表現有點反常。

    月上中天,至少二更過了,公輸拓沉吟番,喊麒麟給他牽了馬來,他就迴了家,入了府門直奔蘭猗的住處,果如他所料,這個時辰蘭猗的房裏還點著燈,看來今天秋落的事也讓蘭猗心緒難平了。

    有兩個上夜的婆子正在院子裏的吃酒,完全沒料到公輸拓會突然迴來,嚇的兩個婆子慌忙站起,亂中出錯,手肘碰到桌子上的酒壺,眼瞅著酒壺滑下桌子就要落地,公輸拓縱身躍去伸手一撈,穩穩的接住酒壺,然後放在鼻子底下嗅嗅,還對著嘴灌了口,接著罵那兩個婆子:“老家夥,不好好當差擅自喝酒。”

    邊說邊在桌子上的碟子裏抓了把菜放到嘴裏,一嚼,味道特別,卻是他從未吃過的,問那兩個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婆子:“這是什麽?”

    其中一個婆子道:“迴侯爺,這是老奴自己做的醃菜。”

    另個幫腔:“老張手藝不錯的。”

    公輸拓將酒壺放在桌子上,把濕漉漉是手在身邊麒麟的身上擦了擦,吩咐那婆子:“告訴少奶奶,說我迴來了。”

    他經常忙的不落屋,大家都已經習慣,所以他與蘭猗不住一起大家也沒發覺有什麽異常,婆子應聲進屋去稟報給蘭猗。

    蘭猗正坐在羅漢床上托著花繃子繡著,聽說公輸拓迴來了,她舉頭看去銅漏,隨後淡淡道:“自己家裏,迴來就迴來罷,鬧這麽大的動靜。”

    人前,她還是要做好她的少夫人的。

    婆子出去,公輸拓進來,蘭猗沒挪動一點點,仍舊坐在那裏繡著。

    公輸拓走至她麵前,孤男寡女,蘭猗有點緊張,應景的是燈火劈啪炸了個燈花,她手一抖,針尖刺到手指,一滴血冒了出來,她順手按在繡品上。

    公輸拓實在好奇,把血擦在繡品上,豈不是毀了繡品,探身過來看,見蘭猗繡的是一隻銀狐,而那滴血,剛好是銀狐的眼睛。

    銀狐!公輸拓腦海中出現了另外一幅畫麵,那是他於宮中拾到的一柄合歡扇,不知那扇子與蘭猗是否有些淵源。

    蘭猗若無其事的繼續繡著,淡淡問:“侯爺怎麽迴來了?”

    公輸拓不請自坐,在她身側懶懶的一歪,道:“誰人無錯,秋落肯悔改,何不給她個機會,她可是把你從小伺候到大的,你舍得?”

    為了此事,蘭猗住了手,須臾又繡了起來,如常的語氣:“婆婆撥給我春喜和冬喜,個個用來稱心應手,不差她一個。”

    公輸拓看著她飛針走線,如常近距離的談話他們還是第一次,這頗有點老夫老妻的感覺,他覺著這感覺不錯,收斂了以往的霸道,和顏悅色道:“但肯為你死的或許隻有她一個。”

    蘭猗心頭一熱,不動聲色的仍舊繡著。

    公輸拓把秋落今晚在別苑說的那番話告訴了她,最後道:“讓她迴來罷。”

    蘭猗輕輕一笑:“侯爺到底是為了我,還是為了秋落?”

    公輸拓反問:“你看呢?”

    蘭猗靈台突震,針上的線到頭了,她拿了根想接上,可是手就是不聽使喚,最後她心焦氣燥的道:“侯爺說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的。”

    這話可是讓公輸拓不高興了,唿哧坐直了身子,帶著氣道:“你為本候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根本不舍秋落,讓她離開你定有其他用意,不想說就不說,我是覺著,上次你姐姐加害你不成,必然會再動手,實話告訴你,春喜和冬喜都是娘的心腹,沒了秋落幫你,你就孤掌難鳴。”

    他說完起身就走,到了月洞門處,手已經掀開竹簾,蘭猗突然道:“若我死了,這世上除了爹他,唯有秋落是能給我報仇雪恨的,讓她離開我,是不想人家給我們主仆一窩端了。”

    好大的心機!

    公輸拓踅了迴來,於蘭猗麵前站住,嚴肅的問;“怎知給你報仇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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