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敘言刻意冷下了臉,壓低了聲音,又湊近了些同夕和說出這最後一句。一說完,夕和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脊背上竄起一股寒意。


    她咽了咽口水,盡量不露怯地問:“所以,當年無故消失的李氏母子其實早就死了?那,那個小廝看到的陌生男子是誰?”


    蘇敘言靠迴椅背上,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臉上重新露出和煦的笑意,說:“這就是這個案子裏最棘手的一環了。為了確定李氏母子確是已經亡故,我的舊友還不惜開棺驗了屍,證實裏麵有一大一小兩具屍骨,且年歲已久,都腐化成了白骨。”


    “這麽一來,案子便再次陷入了僵局,舊友查無所得,這才寫了書信來,請我幫忙調查一下一個右手虎口處有一塊紅色星形胎記的男子。而由於給的信息太少,調查起來很困難,我的情報網整整調查了一個月的時間才終於找到這個人。”


    “找到了?這個人是誰?跟萬府有關係嗎?”


    蘇敘言肯定地點了頭,道:“調查的結果十分出人意表,這個人的身份其實已經擺在了明麵上。”


    夕和稍稍一想,驚訝道:“難道是那個曾經消失了的三少爺?他沒有死?”


    “不僅沒有死,而且他潛伏在萬府裏已經快一年了。杏林兄,你可能猜到這個人是誰?”蘇敘言本想直接公布謎底,但當他接觸到夕和閃亮亮的眼眸時突然就改了主意,賣了個關子。


    夕和的腦子其實一直都沒有停過,一直都在跟著他的敘述整理分析著整起案件。蘇敘言說完後,她也不著急問一個答案了,幹脆默默地在腦子裏推理演練起來,試圖自己從這個玄妙的案子裏抽絲剝繭,找到真相。


    蘇敘言見夕和想得認真,便幹脆拿起茶盞邊品著茶邊觀察她的神情變化。看著看著,他不禁想起了初次見到這位殷三小姐時的情景,然後就發現她的變化真的很大,不僅僅是外貌,還有一些在他眼裏會發光的閃光點也越來越多。


    明明初見時,她隻是個其貌不揚的平凡女子,他甚至都記不住她的臉,唯一記住的就是她會醫術這件事和她救人時雖沾染了血汙卻仍舊纖細漂亮的雙手。


    跟著,又偶遇了幾次,他發現這個女子的個性和一般他印象裏的閨閣小姐有著極大的差異,比如她居然會自己布局演場戲來販售她的藥材牟利。於是,他就記住了她與眾不同的行徑和心態。


    然後,他發現她的容貌和氣度開始發生了變化,就像是曾經的小女孩不斷經曆了蛻變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褪去了稚嫩平凡的外表,換上了一副日漸傾城的絕佳姿容,並且周身的氣度也在不斷醞釀,最後像是化作一層水汽般縈繞在她的身旁,讓人見之難忘。他便又記住了她特別、脫俗的背影。


    再接著,他竟然發現這個女子居然還敢女扮男裝在外經營一家醫館,甚至讓他的好友都有意與她達成合作。開拓的眼界、經商的敏銳、不俗的膽識和強大的能力,這些連一個男子都未必能擁有的優秀特質她竟然全都有,而且發揮的極好。


    他認出她的那一刻真的是極為震驚的,也在這份震驚之下,他又記住了她冰雪聰明的頭腦。


    最後,便是現在。專注、認真、通透、靈動的眼睛,美好的像是林間的小鹿,又像是天邊璀璨的星辰。


    一個一個的記憶點相連,一個一個的閃光點匯聚,蘇敘言突然驚訝的發現,不知不覺間殷夕和這個名字和她這個人竟然已經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裏,甚至還……


    “我知道了,我知道那個隱藏在萬家將近一年的三少爺到底是誰了。”


    夕和的話驟然打斷了蘇敘言的思緒,同時也剛剛好的將他腦海裏唿之欲出的一件事及時壓迴了箱底。


    蘇敘言抬眼看向夕和,鬆了口氣的同時刻意忽略掉心底湧上來的一點點失望,笑問:“是誰?”


    夕和勾起一抹淺笑,說出了她邏輯分析的結果:“就是那個萬夫人身邊的,隻有一隻手的侍女!”


    蘇敘言唇邊的笑意瞬間加深了幾分,眼裏也流露出讚賞的神色來,又問:“你的理由是什麽?”


    “最直接的理由就是三少爺的右手虎口處有一塊紅色星形胎記。胎記如此特別,又是在虎口這種容易被發現的位置,如果他混跡在萬府將近一年都沒有被人發現的話那就隻可能是他把這個胎記給藏起來了。而符合這一點的,就隻有那個少了一隻手的侍女。”


    夕和一開始其實是懷疑那個守門的小廝的,因為看到陌生男子出入和陌生男子手上有胎記這件事隻有他看見了,也是因為他看見了才會牽扯出三少爺母子的事,從而把案子推到了另一個方向。這麽看,很像是蓄意擾亂調查方向。


    但是,她後來想到如果這個小廝就是三少爺的話,沒道理不被人發現他手上的胎記才對。跟著她就重新從頭理了一遍線索,然後想到了蘇敘言提到的,萬夫人貼身侍女隻有一隻手的事。如果假裝是殘疾,把一隻手藏起來的話,當然也就不會被人發現胎記了。


    蘇敘言眼裏讚賞的神色更濃,笑著說出真相:“杏林兄果真思路分明,沒錯,那個在七年前憑空消失了的三少爺就是男扮女裝又假裝殘疾而隱藏於萬夫人身邊的侍女,而且,莊官員就是他殺的。”


    “我想,殺人動機應該就是七年前他和他的生母在冬至夜憑空消失那件事吧。”


    蘇敘言點頭肯定了夕和的話,繼續說:“七年前,李氏母子根本不是憑空消失,而是被萬官員給賣了,賣給了一個萬官員想要討好攀附卻性情變態的四品大員。”


    “居然把自己的妻小給賣了?!”夕和有些驚訝。在她的印象中,會變賣妻小的人要麽是窮得揭不開鍋卻有很多孩子的窮人,要麽就是類似於賭棍、酒鬼一類的被物質操控了肉體的行屍走肉。


    可這個萬官員兩者都不是,隻是為了自己升官發財就把自己的妻小給賣了!送一房姬妾討好上級或許是這個時代官場上的潛規則,但是另一個可是他親生兒子啊,居然連兒子也一起賣,這還有人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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