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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過年(中)


    幾百同李大雄一起先期趕到的南洋預備學官,得到了欽差徐爵爺的最優待遇。當場宣布接納他們全部為南洋預備學官,過年按造預備學官支取津貼和薪餉,而且不拘管他們,年後再入營開始訓練!


    這些預備學官們倒沒有太大的興高采烈,他們對餉項津貼興趣不大,倒是對訓練紀律加入團體,早日成為一個正式軍官參加戰鬥興致盎然。要知道,這裏麵有不少預備學官,說不定出身的家庭所擁有的財富,比徐爵爺現在擁有的私產還要多一些兒!


    一路過來,他們已經瞧見了不少過去親友,現在的禁衛軍基層青年軍官。大蓋帽,西洋式軍服,薩姆布朗武裝帶,小牛皮靴子可以照見人,下巴都能揚到天上去。那種曆練過後的軍人風度肅殺氣質更讓這些青年眼暈,巴不得早點披上那身虎皮。過年……要過年,不知道在家過麽?誰到朝鮮來是圖這個的?


    徐一凡一席話讓他們不滿平息了一點兒。


    “…………想早點入營,學習訓練?好啊,現在我全部接納了你們,成為預備學官。可到時候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剩下來!你們是為了找迴自尊和榮譽來到這裏。到時候嚴酷到了極點的訓練,還有全無情麵可講的紀律要求卻可以摧毀你們的全部幻想!享受這個節日吧,因為之後等著你們的就是煉獄!到時候,我倒要看看還有多少人能剩下來!禁衛軍隻要好漢子,不要孬種!”


    不得不說,徐一凡這番話是很對這些離家千裏,熱血沸騰的青年們的胃口。楚萬裏已經匆匆趕來,看著這麽多青年在這裏就苦下了臉,年前還在準備好好兒的偷懶一下的,卻沒成想李大雄辦事這麽積極,這麽早就帶了這麽多――接下來還不知道有多少的全無訓練的青年來安置。


    沒辦法,誰叫鎮參謀本部就要主持訓練,他不好過,底下人也都別想舒服得了!楚萬裏一邊陰陰的想著,一邊就吆喝著幾百青年跟他去安置。被服要發,營房要騰出來,還要操心安全和關防,有一陣子忙了。這個擔子徐一凡丟給楚萬裏也趕緊閃人大吉,老子也還要過年呢。


    進了院子,看見李璿還在拉著老爹撒嬌,徐一凡趕緊的將李大雄迎進了內宅,騰出地方安置。李大雄緊趕慢趕,未嚐沒有來和女兒兒子一起度歲的心思。這個時候兒就不論公事,隻談私誼了。李大雄也把給新姑爺的禮單奉上――老丈人給女婿送禮物,誰讓徐一凡的地位在那兒呢?


    看著禮單徐一凡就有些合不攏嘴,不愧是南洋第一世家,後世開枝散葉,子弟掌握的金融資產超過數千億美元的大世家,(奧斯卡在前麵的章節已經數過李家後世在南洋掌握的財團,忘記的朋友可以再去翻翻。)這送起禮物來也是大排場!除了土產珍稀數不過來,還有用來壓箱子的一些俗物――――金錠二萬兩!


    瞧瞧李大雄笑得含蓄,看李璿神色的愛惜。就知道這是提前送的陪嫁。金子換銀子時價是一換三十,這陪嫁還真是大手筆!想想杜鵑和陳洛施,這李璿的大房地位,還真的不可動搖來著。


    徐一凡咳嗽一聲兒,將禮單收進袖子,正準備招唿人幹脆將自己上房騰出來,招待這位財神老丈人的時候。就瞧見章渝又一臉恭謹的過來通傳了:“稟大人,譚嗣同譚先生,帶著會友鏢局不少後生已經在門口等候會見,陳家的舅太爺也到了…………”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那頭傳來了陳洛施又驚又喜的尖叫:“哥!”接著就看見她高挑的身影飛也似的撲了出來,瞧也不瞧徐一凡一眼,直衝門口衝過去。


    譚嗣同也到了?徐一凡忙不迭的向李大雄告罪,匆匆走到門外。這哥哥上次跟他鬧別扭,他又一直忙,最後譚大公子拍拍屁股迴了上海。作為現在徐一凡掌握的對內有力輿論工具,明年一年還真得派上大用場!現在這譚哥哥想明白了?


    走到外院,就瞧見譚嗣同擁著貂裘,負手站在院中,抬頭看著頭頂蒼灰色的天空。衣襟當風,倜儻不群,擺足了國士無雙的pose。身前身後,高高低低的站著幾十條會友鏢局的年輕鏢師趟子手,都有些麵熟。陳德穿得一身嶄新,還戴著紅纓大帽子,手足無措的站在那兒,比他高半頭的洛施摟著他脖子,哭得傷傷心心的。論情分,她和徐一凡認識最久。可現在杜鵑老爹在身邊,李璿的哥哥也在朝鮮,爹爹還經常見麵。就她什麽親眷都瞧不著!要不是徐一凡疼惜她,說不定早想家想得生病了。現下哥子突然千裏而來瞧她,怎麽不讓小丫頭高興得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看著徐一凡出來,那些會友的人刷的一聲站了起來,都瞧著陳德。陳德又給妹子摟著不撒手。大戶家裏的妾哪有這樣的規矩,都是在內宅接待親眷,自己妹子可好,拋頭露臉的撲出來了!放以前,說不定就又打又罵了,現在陳德可沒這個膽子。動彈不得的站在那裏,滿臉漲得通紅。


    譚嗣同也看見了徐一凡,滿臉都是愧色,什麽話也不說,疾步趨前就是一個深深長揖:“傳清兄,譚某慚愧啊!”


    …………能不慚愧麽?譚嗣同也不是傻子,迴到上海也關注朝鮮風波。他所得意的帝黨著意拉攏徐一凡這一手兒,結果卻差點斷送了徐一凡地位!京師清流,給弄得七零八落,好好一個翰林狀元文廷式也充軍新疆。北洋差點勢力大張,光緒更是沒臉…………要不是徐一凡一通散手,在間不容發的時機當中輾轉騰挪,他這個新興團體馬上就是滅頂之災!


    一邊驚唿徐一凡膽大包天的應對,一邊也是得意。他譚嗣同畢竟沒看錯人,徐一凡畢竟是和後黨勢力格格不入,畢竟還是心向著聖君正道!譚嗣同這才匆匆附舟而來,他是直性子書生,錯了就要認,隔夜都不成。非要當麵和徐一凡道歉不可!


    徐一凡忙不迭的扶住了他:“複生,這是什麽話兒?我們兄弟相交,貴在知心,小小風波,你還真當成怎麽一迴子事情了?過年你來瞧我,已經是心感了。再來這一套,當心我不認你這個兄弟,掉頭迴府,以後你別踏我門兒!”


    聽徐一凡說得爽快,譚嗣同一笑起身,辮子瀟灑的朝身後一扔:“沒說的,譚某以後任傳清兄驅策!傳清兄胸中自然有一篇絕大文章,譚某不才,隻能搖旗呐喊,緊要關頭,讓譚某披甲上陣,也是份內的事情!”


    徐一凡笑著拍他的手,有這表態就好辦。


    從翻過年開始,就要這書生在大清時報上麵鼓與唿了。按照他的布置,就要一篇篇的開始危言聳聽下來,預言來年大難。一點點分析大清如果在朝鮮起釁的致敗原因,一點點的將大清現在強撐著的紙老虎的畫皮剝開!當烏雲壓頂,人心惶惶的時候兒,人們才會驚訝的發現,一切都有如預言一般。而那時,他作為中流砥柱的出現,將給大清的知識階層,帶來怎麽樣的扶危定難的感覺?民間口碑,當是更加誇張了吧。到時候,他徐一凡就不隻是一個平定朝鮮的邊材功臣,而是整個大清的救世主!


    在人人沉睡,或者強迫自己睡著的時候,做振聾發聵的喚醒大眾狀。招來的攻擊可以想見,簡直是國賊,人人得而誅之那種。偏偏就隻是這譚書生是最合適的人選。公車上書之後在野清流之望的名聲足夠。這性格也是典型的湖南騾子,霸蠻得了不得。隻要以為真理在手,可以無視殺身,可以和天下為敵的。他不來,自己還準備放下身段去求他來呢,沒成想,年節不到,譚大公子就自個兒巴巴的送上門來了。這個年真是,怎麽這麽心想事成來著?


    和徐一凡寒暄兩句,會友的人也不敢上前。譚嗣同瞧了他們一眼,攤手向徐一凡介紹:“這是五哥托付給兄弟我的擔子,好歹是完成了。傳清兄,五哥的囑托,他這些子弟,都來投軍,找個出身…………就托付給你了!”


    如果說這場帝黨後黨之爭,徐一凡北洋之爭卷起的風波當中,牽涉到的最無辜的人,就非京門大豪王五莫屬了。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帝黨拉攏徐一凡的加恩對象,又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後黨發泄惱怒的打擊對象。


    頂子封贈恩賞在手裏還未曾捂熱,就給鏢局封門,上上下下幾百口子趕到了天津安置編管。對王五的打擊,不亞於晴空霹靂!


    一天不死要吃,兩天不死要穿,更何況這幾百口子!鏢局上下,還有那麽多孤兒寡母的要奉養!王五勒緊了褲腰帶,沒有朝他財雄勢大的兄弟叫一聲苦。按照他的話,我兄弟是做大事的,我這點小事,能煩著他去?仗著以前江湖的老麵子,撐了一段時日。老人們跟著王五還能吃苦熬著。年輕人就不成了,吃得差錢少沒什麽,都是一家人好說。但是年輕人總還有夢想,總還有要一個有奔頭的方向啊!以陳德最是心熱,不少年輕人也在他那裏竄門子,來來去去就是一個話題,找你那妹夫投軍去!憑著武藝本事,還有人照應,怎麽不混一個出身?


    到了最後,也覺得這些年輕人是得給他們找個出路的王五,隻有歎息著湊點盤纏,親自將這些小夥子送到了上海譚嗣同那裏――――他知道譚嗣同有門路將人帶到朝鮮徐一凡那兒。恰巧碰見譚嗣同要動身,王五交出了自己看著長大的子弟,歎息著就離開了。自己一點小破事兒,照應不了這些家人般的孩子,還要麻煩自己兄弟,多丟人!譚嗣同再三挽留同行,這位大豪也隻是一臉黯然的孤身離開。


    如此這般,就是這幾十個江湖漢子,站在徐一凡身邊的原因了。


    看著徐一凡目光轉過來,陳德終於推開妹子,僵硬的走到徐一凡麵前,撲通一聲跪下,身後幾十後生也嘩啦啦的跪了下來:“徐大人,咱們投軍來了!咱們都能打能熬能吃苦,我爹也說了,都是一家人,徐大人再不會不照應的,我就可以給徐大人當個牽馬的!求大人收錄!”


    陳洛施懇求的目光也投了過來,小臉緊張兮兮的。徐一凡瞧著陳德,這些人怎麽辦?送去當兵,別人會罵不照應,怕是五哥心裏也多少有些不高興。論心說,這個世界還有什麽他敬重的人,非王五莫屬!送去接受軍官培訓――他一直以來,挑選的軍官都是有文化的,能很快接受近代軍事教育的。造就這些江湖子弟,又得要多長時間?而且陳德當年那砂鍋一樣大的拳頭,也很讓他心理陰影了一陣子呢…………


    到了最後,徐一凡隻是歎了一口氣兒:“都起來吧!五哥的交代,我能不收麽?都充作我的戈什哈,過年以後,接受軍事訓練!你們要想明白,我這裏再不是享福,照應親眷的地方,是要吃苦流血拚命的地方!想幹的,留下,不想幹的,奉送程儀,迴轉天津,咱們還是家人的情分!”


    刷的一聲,卻是那個和徐一凡熟悉一些,也最活潑的四虎跳了起來:“誰不好好兒幹誰是王八蛋!咱們都聽說了徐大人和禁衛軍的威名,咱們也是個頂個的漢子,有什麽熬不了的?”


    底下一片附和的聲音,陳洛施差點又撲到了徐一凡懷裏。大眼睛水汪汪的,滿是情意。看得徐一凡心裏一蕩,迴去之後看你怎麽報答…………他咳嗽一聲,收斂心神,正看見章渝從門口轉迴來,當下笑道:“未入營,就還是我的家人子弟,一塊兒過個熱鬧年!都找這位章管事安置一下去,缺什麽,都問他要!”


    章渝快步走過來,像是沒有聽到徐一凡的吩咐。一向沉穩得看不出表情臉上,也有一絲說不出來的神色。仔細分析起來,好像是緊張,還有一點急切。他朝徐一凡躬身一禮:“大人,韓中平韓老爺子和隨員也已經到了門外,說是來為大人賀歲,等著大人接見。”


    徐一凡一怔,這是過年還是趕集,怎麽人平時找不著,說來都一塊兒來?北地財神韓中平可是他另外一個離不得的人物,如果說朝鮮這點基業積攢起來,一半靠著南洋李家,一半就靠著這北地韓家的大盛魁!


    兩百萬的啟動資金,是韓中平墊付。一開始的財物商業物流人才,也是韓中平提供。招募小工,招募本土技師,陸路運輸,采買物資,哪樣少得了這位韓老爺子?要是單單論當初草原救他一次,提出並操辦發行錢票主意的情分,早就還得一幹二淨了。這韓老爺子還是跟一個活雷鋒似的,源源不斷的提供支持!所有他經手的事務,比如說招募小工新兵的運輸費用就是全免,物資提供,隻收一個成本價。那兩百萬墊付的啟動資金,徐一凡裝傻,他也不催。背後到底用著什麽心思,徐一凡也猜測了好久,得出的結論總是模模糊糊。


    …………反正現在韓老爺子給他的隻有好處,先瞧著唄。


    聽到韓老爺子到來,譚嗣同一笑,就領著會友的人去了。沒有章渝,還有陳洛施這憲姨太太幫忙安置一切呢。內宅裏麵,誰不知道老爺寵這些女孩子到了骨子裏麵,誰敢不聽她的吩咐?


    就剩下徐一凡和章渝站在外院,大開中門,等著迎接韓老爺子一行。稍待一會兒,就看見一身皮裘,戴著風帽,很有點老態龍鍾的韓老爺子在兩個從人的攙扶下,笑吟吟的走進來,看著徐一凡站在那兒,還假模假勢的甩開身邊的從人要給他打千行禮。慌得徐一凡忙不迭的去扶他。


    讓這麽個老爺子給你請安,要挨雷劈啊!


    “韓老爺子,您這是玩兒哪一出?你給我請安,我要鑽地裏麵了……橫豎是過年,咱們敘輩分,敘他媽的官位,你也是捐的二品紅頂子,算不明白了!怎麽這麽大老遠的跑過來?”


    韓老爺子笑得見牙不見眼,隻是不住抱拳:“徐大人這裏買賣興旺,我怎麽能不來賀歲?還祝徐大人明年繼續高升,出將入相,為我大清重臣!老頭子是生意人,這次過來,一是年關了,不得不把債結一下了…………”


    徐一凡心一緊,老頭子要債來了!兩百萬他現在也不是還不出來,但是大事在即,這錢當然是多多益善。一旦開戰,這錢更花得和流水似的,還愁不夠呢。這如何是好?


    當下還在動腦子想借口,臉上還愈發的笑得春光燦爛。就看見韓中平手一擺,兩個從人端上了兩個羊皮匣子,徐一凡疑惑的接過其中一個,看了一眼就關上了。


    厚厚一疊銀票!單單上麵那張就是四恆出的一千兩龍頭銀票。這一疊得多少?兩個匣子加一塊兒…………這韓中平不讓李大雄專美於前,也是出手就是近百萬的手麵!


    “…………大人一手操辦的錢票發行,還有將徐大頭夤緣通過大盛魁向內流通。這錢息收入,可一直存在櫃上。老頭子想來想去,大人雖然不催,可咱們不能賴著啊!年關臨頭,要是大人打著小燈籠上門來要債,老頭子這臉丟不起。於是巴巴兒的跑過來雙手奉上。兩項錢息收入七十多萬,想著大人平日對大盛魁的照應,湊個整兒就是八十萬了。大人要是覺著不夠,老頭子迴去再湊。這債,今年咱們可就兩清了啊!”


    徐一凡抱著羊皮匣子發呆,這老頭子又是哪一出?難道自己王霸之氣真的太足了,別人都哭著喊著要來送錢?他錢息收入股份是有,是不是這麽多天知道。老頭子沒問他要欠債算好的了,架得住再送八十萬來?錢是小事,這背後意思可是大事!這世道,沒有好拿的銀子!想塞迴去,又舍不得。八十萬呢,一個鎮四個月的軍餉…………


    韓中平笑著又是一揮手,他身後跟著的幾十條漢子整齊的向前邁了一步,個頭高高低低,卻整齊的啪的一聲打千行下禮來:“見過徐大人!”這個架勢,這個齊整,怎麽也是經受過初步軍姿訓練,還很有可能是從徐一凡這裏倒騰出去的訓練方式!


    “這是我們大盛魁本根兒的子弟,大人也瞧出來了,是按照從大人這裏瞧來的一點皮毛操練出來的。大人也知道,口外東北走貨,現在又添了朝鮮這一路。馬賊盜匪,那是少不了。萬一耽誤了大人的事業,老頭子也吃罪不起啊!所以特特選了幾十個子弟過來,想到徐大人這裏投軍。打死了算完,再不問徐大人要撫恤,要是打不死,再受點曆練,就是他們的造化了。將來也是咱們大盛魁的護商隊伍骨幹…………就求徐大人點個頭,給敝號一個沾光的機會可好?”


    韓老爺子話兒說得客氣,徐一凡卻知道,這個頭還非得點不可!韓中平這麽多金錢物資還有感情投資下來,現在自己懷裏還抱著八十萬。不就是為了最後做些交易麽?這老頭子一直是笑得雲淡風輕,自己卻一直瞧不透他!


    他悄悄的轉頭,看了看章渝。章渝仍然不動聲色的低頭站著,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一動不動。但是他為什麽低著頭?怕自己看到他的臉色?


    徐一凡最後隻是淡淡一笑:“老爺子開口,那還有什麽說的,我都收。和南洋預備學官一體,接受新一期的軍官養成訓練!”韓老爺子雖然沒明說,但求的還不是軍官訓練?既然他想摻人進來,那不如大方一點。怕的就是他一直無求,那他還一直繃著這顆心。一旦有所求了,到了最後,總能瞧出他求的到底是什麽!


    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吧…………自己本來就走得逆而奪取的道路,還怕一個商人麽?不管他多老奸巨滑,背景有多模糊不清!


    聽見徐一凡答應,韓老爺子笑著拍手:“都抬進來!”


    轟隆隆的,一對又一對的夫子走了進來,扛的抬的,比李大雄場麵還要大。似乎南北兩大財神,就要在徐一凡這裏鬥富似的!各種禮物,擺了滿滿當當一院子,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各種新鮮洋貨,讓人目不暇接。最出奇的還有人,伶俐的小子,清秀的丫頭,甚至連家戲班子都有一個!也虧得韓老爺子大冬天的將這些人帶來。


    “過年麽!還能沒有一點禮物心意?也不值什麽,大人多照應一點敝號就都在裏麵了,韓中平恭賀大人節安!”


    過年麽!徐一凡嗬嗬笑著,這一年下來多少風刀霜劍,明年又是怎樣一條掙紮前行的道路!也許在明年的今天,自己就已經一敗塗地,被曆史的浪花淹沒。但是至少現在,他還站在這兒,方方麵麵,都已經認識到了他的地位,他的實力。他才不想後退!就讓自己經行過的一路,都越熱鬧越好!


    仿佛在和他心境湊熱鬧似的,外麵門子又拉長了聲音:“德意誌大帝國提督軍門,禁衛軍總顧問孔茨老爺攜隨員來拜!恭賀大人節安!”


    這些德國教官也入鄉隨俗了,這些在家是鄉紳,在軍隊是參謀軍官的家夥,都是些土包子。對中國人的過年風俗好奇得很,這個時候也來上門拉和徐一凡的關係了。如果說除了為自己祖國服務之外,他們在徐一凡禁衛軍當中也是工作得最為順心的。沒有見過這麽寬容,對任何奇思妙想都笑眯眯的支持你去試試的上司――不是中國的官僚都是最保守的麽?


    最為服從忍耐的士兵――超過他們東普魯士以這方麵出名的精兵。頭腦靈活,反應快速的年輕軍官――除了比德國年輕軍官浮躁一點,沒經驗一點,簡直是無可挑剔。再加上那驚人的薪水。德國人在朝鮮總之覺得是很happy。


    一進院子,看到滿院子禮物,德國顧問們都是一怔。明白的知道是來送禮物,不明白的還以為這裏改集市了呢!那些本來規規矩矩的丫頭小子,瞧見一大幫子軍服筆挺,佩戴著軍刀,穿著馬靴,鼻子老高,眼睛藍得跟鬼火似的洋鬼子進來,頓時就嚇得一陣雞飛狗跳,不少小丫頭都哭傻了。誰知道新主子這裏是個鬼子窩啊!


    章渝在那裏滿院子又喝又罵又管教,韓中平在那裏矜持的旁觀。好像這老頭子對洋人也沒什麽好感。徐一凡隻好自己笑吟吟的上去寒暄,拉拉手問好之後,不免要動問一下禁衛軍如今訓練進行得如何。


    誰想到孔茨居然操著德語笑道:“過年啊!不談公事!這是萬裏將軍告訴我的,說長輩還要給晚輩派發紅包…………”說著就從腰裏麵掏出一個紅包,除了他之外,德**官個個都比徐一凡大,人人都摸出紅包,笑嘻嘻的要給徐一凡。


    周圍的人臉都白了,這些洋鬼子真是不懂官場體製,徐一凡現在是什麽身份?


    徐一凡用屁股想也知道是楚萬裏在開玩笑,捏著鼻子當了一迴洋鬼子的晚輩。難道翻臉不成?一個個紅包笑嘻嘻的接過來:“過年將大開宴席,慰勞顧問們這些日子的辛苦!感受一下我們中國人過節的氣氛!到時候,楚萬裏楚將軍,將男扮女裝,為大家上演意大利歌劇圖蘭朵當中的精彩片段!”


    一下午,就在人來人往的擾攘當中過去了。徐一凡也沒料到,這迴家了,比辦公事還要累呢。李大雄和李璿李星家聚,杜鵑每晚還要幫他爹腿按摩一陣,這小丫頭,還癡心的希望他爹能走路呢。陳洛施不用說和哥哥一起絮絮叨叨的說家常了。


    徐一凡在自己臥室裏麵,懶洋洋的翻著厚厚一疊禮單。


    這個年過的,到處都送禮過來。


    他禮送楊士驤迴去,送了一萬兩程儀。楊士驤分文不受,當節敬還迴來了。楊老哥估計心情不爽到了極處,還不知道這個年怎麽過呢。


    禮單當中還有翁同禾的,筆墨紙硯而已,這老頭子還不死心?這禮物還真送得寒酸。


    有李鴻章的,三千兩也絕對是大手筆了。書信也是淡淡的,隻是四字兒,珍重再會。好吧,反正也準備和北洋磕上了,老子來什麽接什麽…………


    南邊兒淮軍諸軍統領,合送了一份拿得出手的禮物。雙方客客氣氣的,背後還不知道他徐一凡有沒有被做成小草人,天天被淮軍大爺的軍靴踩呢。


    怎麽還有丁汝昌和鄧世昌的?徐一凡翻身坐起,抖開了隨著的一封信,摸著下巴就仔細讀了起來,臉色陰晴不定,最後隻剩下嘴角一絲笑容。


    “聰明人啊…………看出不對來了?”


    他重重的放下書信,卻沒想到碰倒了那厚厚一疊禮單,落下一個小封,瞧上麵的字兒,卻是溥仰拙劣的筆跡:“大清和碩郡主愛新覺羅.秀寧恭祝欽差大臣一等子爵徐大人諱一凡年安。”


    徐一凡心中訝異,一下想到自己納妾之典上麵那對雙胞胎侍女,還有她們帶來的書信了。這秀寧格格,到底是什麽人物?怎麽又送東西過來了?


    他打開禮封,裏麵卻是一個不大的二尺卷軸,展開一看。卻是漫天風雪當中,一個青年將軍正麵對著莽莽群山,筆調簡略,但蕭然闊大之氣溢於卷軸,宛然名家手筆,那將軍的勃勃英氣,更是現於筆端。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自這位格格之手。


    下麵還有題字。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湧藍關馬不前。”


    “將軍按兵海東,風刀霜劍無有虛日。唯望將軍善自珍懾,屏藩我大清江山。秀寧唯有善頌善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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