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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建軍


    天津,北洋大臣衙門。


    今年以來,李鴻章就沒迴過保定的直隸總督衙署。隻是守在天津,全力的看著京師和朝鮮的風雲變幻。年來風波不斷,北洋也卷在其中拋上拋下,讓一貫保養極好的李老爵閣部堂,都看起來老了一些兒。


    “中堂,袁世凱發來的文告,您可都看了?在叫苦呢,慶軍上下,咱們幾十個老淮係的軍官都給打發迴了漢城,這徐一凡,也忒跋扈了一些!這擅改軍製的責任,操切行事的責任,咱們要不要彈劾他?”


    說話的是楊士驤,他和徐一凡相識最久。現在也不知道是為了撇清關係還是什麽,反而是李鴻章幕中最明目張膽反對徐一凡的。


    又或者是,他是最明白感到徐一凡未來威脅的?


    李鴻章笑著丟下手中折子,瞧了一眼坐在一邊,隻笑不說話的張珮綸好女婿:“彈劾什麽?他已經飛報榮祿,要他挑選旗人幹員,到平壤統帶隊伍。這是替禁衛軍,替旗人爭權的好事兒,榮祿都捏著鼻子認了。傳到北京,也是老佛爺和皇上都會點頭的事情,我們彈劾他什麽?”


    楊士驤恨恨的道:“這是明目張膽,和咱們北洋,和咱們淮係為敵啊!好小子,也算是出自北洋門下,居然這麽忘恩負義,狼子野心!”


    李鴻章還是笑,幕中這些人物的心思,他早就摸得通透。楊士驤確實有想撇清和徐一凡關係的想頭,更有一點覺著徐一凡搶了風頭的嫉妒吃味。種種樁樁混雜在一塊兒,讓他現在看徐一凡怎麽也不順眼。但是論起和徐一凡的關係,北洋和他隻能說兩不相欠,談不到他是出自北洋門下的話兒。


    怎麽應對這個徐一凡,說實在的,李鴻章也覺著頭疼。原來的官場手段,拿他絲毫用處也沒有,這個家夥軟硬不吃。就算將他拋到最險惡的局麵裏麵去吧,這家夥總是能掙紮上岸,還能多少撈一點好處…………


    現在他駐節北朝鮮,已經算是開府建牙,自己有個局麵。北洋和他在肘腋之間,到底是敵是友,還難思量得很。李中堂別的不怕徐一凡什麽,就是怕他挖北洋牆角,那次想把已經不聽號令的鄧世昌塞給他,也是這個心思。卻沒想到鄧世昌打死不走,在北洋水師裏麵領個閑職差遣蹲著。


    這小子,到底要的是什麽呢?風雨飄搖的大清,出了這麽一個人物,到底是福還是禍患?


    李鴻章想得有點頭疼,突然發覺自己女婿一直沒有說話,冷不丁的突然轉頭問他:“幼樵,又在養神了?有什麽想法兒,你倒是說說呀!”


    張珮綸像是突然被李鴻章的話從自己思緒裏麵驚醒似的,哦了一聲,臉上也沒有一貫風流倜儻的笑容了。隻是皺著眉頭苦苦在思索什麽一樣。


    “中堂,徐一凡他在朝鮮所作所為,說實在的,到底在所求什麽,咱們很快也能看出來。他在國內必然還有唿應的動作!僅僅考察他南洋之行就明白了,沒有譚嗣同在上海為他糾集清流唿籲,他最後能夠化險為夷?近來國內那幫為他搖旗呐喊的家夥,也定然還有動作,咱們隻管等著看就好了…………在下隻是擔心,朝鮮局麵變化,必然打破中日甲申之後在朝鮮的平衡,日本會有什麽動作?朝鮮,可是咱們北洋的門戶啊!整個大清,還不是咱們北洋水陸兩師,在獨擋日本?”


    李鴻章臉色一動,冷冷道:“現在朝鮮,可不是我們北洋的首尾了。”


    張珮綸一怔:“中堂,朝鮮是北洋門戶,也同時就是京師腹心之地,還有東北龍興之地的門戶!”


    李鴻章也容色如鐵,絲毫沒有退讓的打算:“你以為日本小小島國,就有並吞朝鮮,威脅我龐然大清的能力麽?我北洋數萬練軍,北洋水師,就都是擺設?英國法國,這些強國霸主,哪些是在朝鮮有利益不得放棄的?更不用說,我們和日本還有條約!朝鮮為我大清藩國,這是萬國所承認的!”


    他斷然又加了一句:“渤海海口,我北洋經營垂二十年,已經有深固不搖之勢!”


    張珮綸和楊士驤心下都是雪亮,李鴻章李中堂,是準備放手朝鮮,坐看榮祿和徐一凡明爭暗鬥,讓他們無法經營起一個可以針對北洋的嶄新勢力出來了!


    可是這樣放手朝鮮,是對還是錯?


    難道日本,真的沒有威脅北洋門戶的能力?


    這個問題,在甲午戰爭爆發之前的大清,估計沒有一個人會有答案。誰也沒有想到那次戰事,給這個搖搖欲墜的天朝上國最後的,也是空前的衝擊力!


    光緒十九年,六月。


    大清時報出了一份全部都在評論朝鮮地位和日本明治維新情況的專刊。


    而且不僅僅是一份,而是有後續,再續,連續報道了整整四五天!


    在這個時候,在大清的地界,做出這樣的兩國比較,和戰略對比分析的文章,完全可以說是振聾發匱。


    日本是怎樣的君主立憲製度,從日本開國之初叫囂的征韓論。還有日本陸海軍的建設道路,軍隊的戰鬥力裝備分析。都已經極盡譚嗣同背後那個主筆的徐一凡的全部記憶和認知了。


    徐一凡的資料,經過譚嗣同的妙筆生花,就是那樣的擲地有聲。


    譚嗣同意氣昂揚的叫出了一個預言式的口號:“如果中日開戰,那麽國朝必敗!”


    振聾發聵,有時就必須要出危言而驚天下。這點,很有些清流脾氣的譚嗣同用得是駕輕就熟。筆鋒隱隱,譚嗣同還是叫出他在京師時候公車上書的老話。


    此時清廷,權分於地方,中央更像維持平衡的一個象征。雖然還不是軍閥林立一般的戰國景象,但是對於自上而下進行改革。這樣的中樞太過缺乏力量!而中樞為何無權?隻因為為了限製皇上,不得不維持政出多門的局麵。必須恢複中央集權,讓光緒真正手握大權,象日本一樣開國維新!


    這些話兒,譚嗣同在北京已經叫過一次,得以享天下大名。現在在上海租界,他也不妨再叫一次。


    但是這次的譚嗣同的唿聲,卻顯得孤獨。


    沒有一個人,相信日本會在朝鮮和中國見仗!哪怕他搬出了當年台灣事件和朝鮮幾次風波也是一樣。日本小國,怎麽會敢於冒犯天朝上邦?中法戰爭才過十餘年,那次陸上勉強平手的虛榮還在知識分子的腦海當中。他們都承認大清可能是有些問題,但是現在也是在自強努力,怎麽會敗給日本那個小小島嶼?


    不少大吏,平日都是偷偷看著大清時報的。這個時候也會忍不住罵一句:“其心可誅!簡直是漢奸賣國賊嘛!”


    至於替光緒要權的話兒,至少在這個時候。大家都當譚嗣同在狂吠。每個月禦史台都有這些想成名的候補禦史們狂吠一陣這個話題。要不是上次譚嗣同是破二百餘年國朝天荒,糾集京試舉子敲登聞鼓上書。單單這個話題,也不會鬧得天下皆知!


    這個發出於光緒十九年的吼聲,就這樣被人刻意忽略。直到人們重新注意的時候兒,才會煥發出當初這樣安排的巨大作用!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整個王朝,還在沉沉睡夢當中。隻等時候來到,將一切最後的遮羞布扯下。


    過去一些時日當中,終於告別了穿越之後處男身份的徐一凡,意氣風發的開始處理經營實力的具體事宜。


    整個平壤左右,在關心的人或者裝聾作啞,或者別有用心的沉默之下。一時已經成了他的天地,征地封山,隻是一個帶欽差關防的手令而已。朝鮮平壤府內的兩套地方統治機構,他連拜訪都懶得去拜訪。到時候,他倒是專門準備了一批人去磨他們。


    慶軍不管他強硬也好,無賴也好,是硬吃下來了。他的那批三十餘名的學兵,全部都分發了下去,當了各級不同的正副職。他將慶軍組成了一翼的編製。翼轄兩標,每標三個步隊營,一個機炮混成的營。不用說,這是照抄後來北洋新軍六鎮的編製。


    慶軍可用之卒不過千餘,搭起一翼的架子,要補充的人馬還極多。現在就等著李雲縱將招募的新兵,通過水旱兩路運過來了。南洋學兵六個月的訓練期結束,就是分發部隊擔任士官階層的作用。進一步的軍官養成教育,這時間怎麽樣也來不及了,隻有留待以後了。


    至於武器裝備,詹天佑是早已考察完畢,通過南洋商路,一船船的運了過來。現在國際軍火采購,比起後世真是寬鬆了許多。滿清各地督撫,都可以自行采購大量軍火。徐一凡是欽差練兵關防,又如何不能?各處販賣軍火的洋行都齊集在泗水徐一凡設立的辦事處,拚命的兜售。足夠一萬人裝備使用的德國式步槍,子彈,裝具正在源源不斷的運至。火炮是挑選的當時流行的五七口徑的過山快炮,還有少量的七十五口徑的青銅架退野炮。為將來籌建炮標,還有武裝各步隊標的機炮混成營準備。


    徐一凡關注,詹天佑發掘的馬克沁式連發機關洋槍樣品本來已經送到了泗水辦事處。一紙電文過來,徐一凡鬱悶的發現這些樣品是以黑火藥作為發射藥的!這樣機關槍抽殼率大大提高,射程也不理想。在這個全用架退老式火炮的年代,機關槍的威力完全可以壓倒小口徑的步兵炮!不管是射速還是射程。他立即一紙電文過去,向洋行要求可以發射無煙火藥的馬克沁機關槍!如果有的話,或者他們能立刻改進出來的話,訂購的數量,完全可以砸死這些洋行買辦!


    錢也當真如流水一般的花著,南洋之行帶迴來的一千多萬兩儲蓄於各處洋人銀行的款子,還有信用證之類的可當現金使用的擔保提現憑據。初期的巨大花銷,在在需錢,僅僅是那麽多物資的轉運費用,就已經是相當大一筆數字了。這一千多萬,轉眼下去了一半。這個時候才能看出徐一凡南洋之行,對他局麵的營造,到底有多大作用。


    想起這個,徐一凡就要忍不住想起南洋李家的小公主李璿。他那天興致突來,帶著洛施和杜鵑去踏月奔赴溫泉,當然發生了理所當然應該發生的事情…………溫柔豔福的確齊天,結果好死不死,居然給李璿看見了!


    李璿當時的評語就是,當眾宣淫,還是在她私家的泳池裏麵!


    她也不想想,老子新婚之夜還要和人談事情,見縫插針,才能把兩個熟透的小丫頭給辦了。可容易不容易?


    結果就是,羞答答的兩位新鮮出爐的小婦人,大事底定,安心的守在營地裏麵,等待到時候兒遷到幫辦大臣公署之內。而李璿就是避不見麵,想找她說說話兒都沒機會。徐一凡性子一橫,老子下部隊!


    當天就把背囊衣服全部帶進了大兵們的營房,和才整編過來的慶軍同食同住。論起本心,其實他是不想把招攬人心做得太惡心的,那也太辛苦了一些兒。沒想到時勢一逼,再沒法子也得跟著這些大兵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每天按照自己規定的操典,越野跑跑得個昏天黑地。


    慶軍上下,何嚐見過貴為欽差大臣身份,這樣帶兵的?淮軍本來規矩,一個小小哨官,都可以躺在躺椅上麵看操課的。徐一凡如此做派,他麾下那些嫡係學兵們還不是有樣學樣。官兵生活條件完全一樣,操課也完全相同。


    有的時候,一支軍隊的傳統,就是這樣不經意的養成的。


    中國的此時的軍人,還無法給他們教導近代民族主義精神之類的東西。但是這些以身作則,潛移默化,卻讓他們會打心眼兒裏麵感激。


    更何況徐一凡還徹底將指揮和後勤分開,每月餉項,直接支付到人!唐紹儀本來就是他的大管家,帶著一幫南洋青年,搭起了徐一凡係統的財務部門架子。徐一凡不能容忍金錢在這個時候,腐蝕他好容易帶出來的,好容易才歸心自己的一幫嫡係!


    練兵之道,如煉丹孵卵,看著他們一日日成長,徐一凡這才體會到。當初袁世凱為什麽整日在新軍當中,當初蔣中正為什麽死死的守著他的軍校。看著屬於自己的嫡係慢慢變成熊虎之士,這種滿足是任何東西都取代不了的!


    為了將軍隊徹底練好,重點還是軍官。楚萬裏身兼翼長還有軍諮處的提調。整日和一幫洋教官在籌劃這支軍隊全套的,完整的典範令。其實這也不用太多功夫,當日陸軍,天下全看普魯士,隻要將人家的那套翻譯照抄也就差不了多少。北洋武備學兵,當初也就是學的這些東西,現在隻不過重新規範。具體練兵,那還是編製全定後來的事情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徐一凡可沒有放鬆,就是每天晚上,都拉著大大小小的軍官,給他們上講座!國際國內局勢分析,國朝二百餘年落後的原因,軍人的責任和義務,他們奉獻犧牲的意義…………隻有青年,才聽得進去,才會化在血液裏麵。從一開始,徐一凡就沒懷疑過這些華夏青年愛國的本能!


    日複一日,這樣汩汩滔滔的灌輸。按照心理學角度來說,也是一個個人信仰的建立過程。


    一切,才是剛開始呢…………


    唿哧唿哧的,一群大兵才跑完早上例行的越野跑歸來。這些兵士們都脫了慶軍的號坎,換上了黃呢軍裝和大頭皮鞋,大簷軍帽下的臉一個個都是汗淋淋的。


    可是沒有一個人敢於懈怠叫苦,原因無他。除了陪著他們一起跑步的軍官,隊伍裏麵還有欽差幫辦大臣!


    徐一凡在隊伍當中,已經是汗出如漿。隊伍新近收編,這樣共同跑步,新的軍官和老的士兵互相攜扶,完成每天操課,也是凝聚團隊精神的一個辦法。他還考慮以後每天來個越野比賽,激發他們的榮譽精神呢。


    他身在其中,這改編的抵觸也少了許多。畢竟他身上帽子大得嚇人。每天這樣跑跑下來,他自己覺得精神也好了許多。能成大事者,絕對都需要超凡的精力和毅力。這對他自己,也同樣是一個磨礪的過程。


    迴了營地,因為徐一凡在,士兵們不敢多話。都簡單的洗滌一下,拿起飯盆就要去領他們的早飯。


    徐一凡餉章已經頒布,他練的新軍,就算兵卒,每月餉錢也是六兩銀子!而且夥食還不在其中扣除!他寧願花大本錢,清季軍政朽劣,就是因為把兵都養成了叫花子。厚餉同樣是培養軍人榮譽感的一個重要手段。如果對自己職業都沒有歸屬感和榮譽感,怎麽談得上去打仗?特別是作為政府軍而言的時候兒?


    象後世紅軍那樣的軍隊,第一他們是革命軍,和政府軍國防軍性質不同,第二,那也的確是一個不可複製的奇跡。


    幾個軍官都在等著他,等他一起到軍官食堂用餐。一個當初學兵,現在已經是隊官的青年已經笑著幫徐一凡拿起了飯盆。就看見幾個人行色匆匆,朝徐一凡這裏走來。當先一人,正是唐紹儀。


    這些天下來,唐紹儀也黑瘦了許多,看起來還沒有整天鍛練的徐一凡精神好。想想也是,上千萬兩資金的審核撥發,大量物資的物流管理發放。這唐大人一天能睡得到三個時辰,都算皇天保佑了。


    看見徐一凡還在隊列當中,他一把就扯住徐一凡:“大人,可找著你了!”


    徐一凡微微有點訝異,這些日子,他可謂是庶務大撒手。軍政事宜交給楚萬裏,財務物流交給唐紹儀,建設工作交給詹天佑。自己就忙著籠絡人心,在軍官當中建立信仰。唐紹儀他們也明白,不是特別要緊的事情不會來麻煩他。這樣行色匆匆而來,又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了?


    將徐一凡引導一邊,唐紹儀臉色很是沉鬱:“大人,您究竟打算什麽時候對這朝鮮當局施加壓力,征集物資?您知不知道,從水陸兩路補給這邊上萬人的人吃馬嚼,一天要消耗多少錢?什麽時候打這裏朝鮮衙署的主意?您不要和我說,做了那麽多飛揚跋扈的事情之後,現在您倒是想當好人了!再這樣下去,這家,屬下就沒法子當了!南洋的接濟,要到明年這個時候兒才到。而您的攤子還在鋪開,這樣不成啊!”


    看來唐紹儀,真的將這份家當當成自己的了。


    徐一凡笑笑,慢條斯理的輾搽著滿是灰汗的手臉:“我還不想出頭當這個惡人……放心,給朝鮮本地衙署準備的惡人,估計也很快就要到啦。到時候,要讓榮祿他們也說不出什麽話兒來…………”


    “什麽惡人?”唐紹儀隻是反問。他替徐一凡著急得要上房,他還這麽不緊不慢的!


    正不可開交的時候兒,就看見一騎快馬馳來,馬上一個衛兵遠遠高唿:“徐大人!楚大人通傳,漢城撥來的旗人軍官已經抵達公署,請您馬上接見分發!”


    徐一凡淡淡一笑,拍拍唐紹儀肩膀:“惡人來了!”


    唐紹儀愣愣的站在那兒,這徐一凡,又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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