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慕容桀迴來,大夥兒都來了,慕容桀本不想見,但是,既然迴來就總得見的。


    沒什麽話說,大家也不想安慰,或者說什麽空洞的話,例如子安會迴來的,她會沒事的。


    大家心裏都明白,這些話,沒有任何的意義。


    子安就算逃脫得了楚敬的毒手,同命蠱的蠱毒,怎麽解?


    小皇帝在母後皇太後的陪同下,也來了。


    十五歲不滿的孩子,長得和他的父親很像,但是比他父親更多了幾分儒雅之氣,小小年紀,便有這股氣質,他讀了很多的書。


    他登基的那天,在朝堂上說,他要做一個和攝政王一樣的好皇帝。


    有大臣暗暗提醒,說攝政王不是皇帝,但是小皇帝拿眼睛一瞪,“朕說是,就是。”


    無人反駁,那十三歲的孩子往那一坐,便有一股子渾然天成的皇家氣勢。


    皇帝看到慕容桀,就跪下來磕頭,這皇帝往日在朝堂上也好,在議事廳對著一品大臣們也好,總是擺出年少老成的樣子,甚至在他母親皇太後的麵前,也總是不顯山不露水,沉默寡言。


    但是見了慕容桀,跪下來之後,竟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一個孩子當皇帝,雖說有粵東王和袁大學士扶持,可抵受了多少壓力,唯有他自己明白。


    慕容桀扶起他,替他擦去了眼淚,道:“你是皇帝了,是個大人了,不可像孩子那樣撒潑哭鬧。”


    “侄兒想念皇叔,侄兒心裏難受。”皇帝到底也隻是半大的孩子。


    皇太後看得心酸,轉了頭去抹眼淚。


    叔侄兩人,在書房裏談了大概一個時辰左右,皇帝出來的時候,像個小孩子似地拉著慕容桀的袖子說:“皇叔以後不要走了。”


    慕容桀笑了,這笑容很是悲涼,“不知道,看看再說。”


    如今已經是將近夏天,天氣漸漸地炎熱起來,但是,皇太後卻覺得慕容桀身上有一股子蕭瑟的氣息。


    他這個年紀,就算不是鮮衣怒馬,也該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這份死氣沉沉的蕭瑟,隻有在老年人身上才能看到。


    皇太後想起子安,心裏難受,她曾做過許多錯事,子安一頓罵,叫她清醒了過來,也理智了起來。


    她隻盼著,她當初做過的錯事,不是導致子安失蹤的原因。


    走的時候,她到了門口,對皇帝道:“你先等哀家一會兒,哀家去跟你皇叔說兩句話。”


    皇帝以為她要去安慰慕容桀,便道:“好,朕在外頭等母後。”


    皇太後走迴去,慕容桀還站在廊前看落花,她深唿吸一口,走上去,“王爺,哀家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慕容桀眉峰微微蹙起,“太後要說什麽,本王大概知道,但是不必說。”


    皇太後搖搖頭,“不是,哀家不是想說勸王爺放寬心,王爺可還記得,當初在城郊的案子?那夫婦一同死去的案子。”


    慕容桀緩緩地把臉轉過來,眸色一下子冷冽起來,“當然記得。”


    那個案子,害得子安做了好多天的噩夢。皇太後看到他冷冽的眸光,心裏有些發顫,她雙手垂下,寬大的袖子裏緊緊地攥住了拳頭,壓住心頭的驚懼,愧疚地道:“那案子,是宜貴妃命人做的,在那案子之前,我取了子安的頭發連同宜貴妃給的符


    咒一同燒了,那是一種來自鮮卑的咒術。”


    慕容桀大怒,“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皇太後淚水猛地落下,“對不起,哀家是迫不得已的。”“迫不得已?你有多少次的迫不得已?為什麽每一次都是這樣,你害了人然後出來說對不起,說你是如何如何的迫不得已,子安為你們母子付出了什麽,你心裏明白,她三番四次地原諒你,你三番四次地害


    她。”


    皇太後被罵得無地自容,不斷地哭著說對不起。


    慕容桀壓住心頭的狂怒,“這咒術,會怎麽樣?”皇太後抽泣著說:“當時宜貴妃說,這咒術若生效之後,便會對中術之人造成陰影,一旦觸及一個誘因,例如看到有人死,看到那天所看到的情形,人就會崩潰,最後有可能會自盡,除非,這個人心理很強


    大,能抵受得住咒術的牽引。”


    慕容桀渾身冰冷,狂怒在心頭翻滾,恨不得一掌把眼前這個女人擊斃。


    當時苗疆山上死了好多人,如果死人是一個誘因,那麽,子安哪裏能抵受得住咒術的牽引?


    又聽吳燕祖說過,子安在山上的時候又開始做噩夢,證明已經出現症狀了。


    如果子安是死在咒術上,那害死子安的人就是眼前這個承受子安許多恩惠的女人。


    他咬牙切齒地道:“滾,不要再出現在本王麵前。”


    皇太後看著他狂怒到了極致的臉,連那到唇邊的一句對不起也說不出口了,掩淚而去。


    慕容桀不知道是怎麽走迴房間的,這兩年,心裏始終存著一分希望,那就是子安有刀疤索在手,而楚敬的人又死了那麽多,她對著楚敬,或許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可若這最大的敵人是她自己,她要怎麽抵擋?


    坐在子安之前經常坐的椅子上,他隻覺得一顆心都死了,連唿吸都沒了意義。


    他雙手捂臉,指縫裏有淚水滲出,子安出事到現在,足足兩年多過去了,他沒掉過一滴眼淚,他不能自己先放棄。


    但是到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苦撐都是自欺欺人。


    沒什麽比絕望更可怕。


    死亡很霸道,但是比死亡更霸道的是,你並不知道她是如何的死亡,子安的失蹤成了一個謎團,他想解開,但是解不開,也找不迴她。


    他尋找了兩年,想尋找到她還活著的證據。


    迴京一趟,他所有的希望都熄滅了。


    子安!


    他心頭瘋狂喊著這個名字,這些年,總像一個傻子似的跟空氣對話,假裝他還在自己的身邊。


    門被輕輕地推開,嬤嬤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但是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一邊。


    慕容桀收斂神情,想讓她出去。


    嬤嬤卻在他抬頭的時候,忽然便說了,“王爺,讓奴婢靜靜地在這裏呆一會兒,奴婢這兩年總盼著這屋子裏有人。”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那種悲苦之意,濃得化不開。慕容桀的心,像是一下子被擊中了,痛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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