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12年,萬曆四十年,陰天。


    當正在錦衣衛衙門裏辦公的小張知道了消息的時候,北京城的雨比之之前下的更加的兇猛。


    朱明派出傳話的侍衛還沒有多說,小張便已經是急匆匆的給自己身上披上了一件雨衣,便衝出了錦衣衛衙門,翻身便上到了一匹馬背上。


    兩匹高頭大馬一瞬間的便衝出到外麵的主街道上,索性的是這樣的天氣裏外麵是少有行人的,不然就隻是這麽一下子便可能已經是有數十人被撞飛在地上。


    小張將自己身下的馬速趕到最快,眨眼間的便能夠衝出很長一段距離,甚至於從遠處看過去在小張的身後拖出了長長的一道雨線。


    沒有人比小張更清楚自己的地位和處境是什麽樣子的,在現在的這座城市裏麵,朱明是不可能無緣無故主動找自己的,也不會在這樣的天氣裏特意派出家中的侍衛過來召喚的。小張不知道究竟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但是卻知道自己應該用最快的時間趕到。


    事實證明,這一次的判斷小張並沒有做錯。


    一到巷子裏麵,小張幾個健步便已經是跨進了院子裏麵。兩下子,就出現在了正堂裏的朱明麵前。


    朱明緩緩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隻見這時候小張渾身正似是源源不斷的向著地上留下雨水來,一旁自有下人小心的走到他身邊將身上的雨衣褪下,然後便又小心的退守到一旁去。


    “大人……”


    小張剛剛開口準備說話,便立馬被朱明止住。吩咐了下人弄些薑湯過來後,便指著下方靠近自己的位置示意小張暫時先坐下來。


    做完這一切,朱明便開始稍微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將要說的話在自己的腦海裏麵重新過濾一遍。


    “派出一些熟悉的人盯著欽天監。”這時候,下人已經是端上一碗薑湯放在了小張麵前,朱明支走些人後便開口直接說道:“隻能是你信得過的人。”


    薑湯其實並不那麽好喝,對於很多人來說味道其實都是怪怪的。小張沒有任何反應的一口氣將碗裏的薑湯喝完,隻是聽完朱明說的話後,眉頭卻還是明顯的微微一皺。


    隻是,小張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點點頭。


    朱明自然是淡淡的笑了起來,這樣的表現便表示他已經是記下來並且一定會做到的了。


    “有些人我不方便出麵,至少……現在是這樣的。”朱明平緩的說著,中間稍微遲疑一下,思量之後才重新開口說道:“等下有份名單給你,同時會有一份指令需要你送給那些人。”


    “是。”小張沒有多餘的反應,便隻是安靜的應是。


    對於小張來說,這樣的問題不需要自己去思考的。大人物之間所要做的事情,不是被攻擊便是攻擊。在政治上,同樣是這樣的道理。表麵上和平的北京城,這每一天背地裏還不知道究竟會有多少不可告人的事情正在發生著的。


    許多人的生命便是在這樣的場景下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小張唯一聰明的地方便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的地位究竟是怎麽得來的,也知道自己究竟能夠擁有哪些東西。然而,大多數的人是不可能知道這一點的,於是真正能夠存活下去的人便永遠都隻是少數。


    朱明很滿意小張的反應和迴答,自己所要求的便也就隻有這麽多。


    “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一直空著的,雖然上麵有個都督在。”朱明小聲的說了一句:“朝廷會將一些空缺的職位給填上的……”


    “大人,這兩日朝廷裏也沒有消停下去。文官們……”此時的小張雙眼緊盯朱明,同樣小聲的說著:“這場爭鬥還沒有結束,那些大人們正在準備著什麽事情,最近錦衣衛這邊隻能發現這些情況。”


    利益在很多時候都是會成為像雪球一樣的存在,從高山上一直滾下來,然後越來越大直到最後將所有的一切都包括在裏麵。權利帶給人們的不光光是表麵上的榮耀已經暗地裏的收獲,更多的是一整個集體會已經權利逐漸的壯大,長久下去便自然而然的成為一個良性的循環體係。


    朱明輕輕的端起手邊的茶杯,目送著小張重新穿上雨衣消失在自家的院子裏麵。臉上不由的露出一絲笑容來,剛準備喝一口茶的時候才發生茶杯中已經是沒有一滴茶水了。


    旁邊的侍女低聲一笑,卻也是恭敬的走了過來給自家老爺填滿茶水。


    小張的離去沒有多少人知道,在這個雨天裏麵小張的身影更是沒有一個人是知道的。錦衣衛想要在自己的大本營裏麵做些事情,必然是極其簡單的事情。


    “來人,準備去懷遠侯府。”將茶杯中重新填滿的茶水一口喝完,朱明製止了侍女還要繼續填滿茶杯的舉動,便向著一側喊了一聲。


    一入侯門深似海。


    雖然這句話形容的是有些不好的事情,也不適合用在此時的朱明身上。但是,表麵上的意思卻十分的適合此時的朱明。


    懷遠侯府作為曾經的鄂國公府,即使是在北京城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占地麵積也是一個能夠令人恐怖的數字。


    隨著侯府下人的指引,朱明這時候倒是閑的十分的閑情逸致,身後一名侯府小廝努力的將手中的雨傘向著這位少年頭頂上移動,自家的侯爺早就吩咐過這人是自家很好的客人。


    即使是遠處北地,在北京城這樣典型的北方風格的城市裏麵。懷遠侯府更多的卻是南方煙雨下的建築氣質,除了官府規定的建築樣式,更多的便是一種小巧和典雅。亭台樓閣,小橋流水,遠處花園在雨水的衝刷下卻顯得格外的碧綠,三三兩兩間點綴著一些這時節盛開的花朵,便越發的令人覺得這樣的宅院才是適合住人的。


    這座宅院現在的主人叫做常延齡,現如今朝廷上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


    帝國的朝廷,似乎總是那些文官們局坐在衙門裏,完全的一副居廟堂之高的感覺。而帝國的將軍們,卻似乎並不在乎那些成文的規章製度,很多人都不會很傻的跑到自己的衙門裏麵幹巴巴的坐上一整天,這些人更願意躲在自家的後院裏麵,為一個家族的繁榮強大做出一定意義上的貢獻。


    常延齡同樣不能列外,在朱明的認識裏麵這是一個很典型的帝國勳貴。他沒有開過勳貴們那種敢於拚搏的精神,卻也能夠站在戰場上吼上兩嗓子,也能夠在北京城最有名的煙花之地帶上一整個月份也不會出現在別的地方。


    此時的常延齡,似乎有些出乎意外的是待在侯府的書房裏麵的。


    當朱明被侯府下人領到書房外麵的時候,下人輕輕的向著裏麵唿喊了一聲,沒多久便聽到常延齡從書房裏麵傳出來的聲音。


    下人沒有允許是不能夠進入書房這樣的地方的,朱明輕身從被打開的門跨進去。


    向前走兩步後才看到此時常延齡正坐在一個靠窗的書桌前麵,窗戶是被打開的,隻是外麵那狂風暴雨卻是進不來的,隻是時不時的有著一陣涼風帶著一絲絲的冰涼的水汽進到屋子裏麵來,隻是這樣卻也能夠令人精神一震。


    “侯爺。”朱明小聲的唿喚著。


    常延齡似乎是在查閱著一份軍隊行文,朱明這一聲卻似乎是沒有聽見,但是也就是數個唿吸間,常延齡便已經是放下了手中的行文。


    “都是弟兄,我們幾個早就和你說了,平日裏就以兄弟相稱。”常延齡顯得很是熱情的說著,臉上的笑容卻是做不了假的。


    隻是,朱明卻隻能是淡淡的輕笑一聲。對方能夠這樣說,自己卻不能接這個托順著往上爬,該有的規矩在這樣的時候是必須要具備的。


    “侯爺,有件事情需要和你商量一下。”朱明又向前兩步,離著書桌更近了一些才開口說道。


    “喊我延齡就行了。”常延齡淡淡的說了一句,便轉了語氣輕聲問道:“什麽事情?”


    朱明眉頭一挑,心中開始整理順序。


    當朱明從侯府書房出來的時候,常延齡並沒有起身相送。


    此時,外麵的雨水依舊,空氣卻因為這樣長時間的將於而變得更加的寒冷起來。天色已經漸漸的暗淡了下來,隻是剛剛出來的朱明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之後,眉頭卻是皺的更緊了一些。


    而在侯府書房裏,常延齡同樣眉頭緊皺的站在洞開的窗戶後麵。外麵,屋頂上的雨水沒有一絲停滯的從屋簷落在地麵上,雨水太急,從屋簷上留下的雨水已經在地麵上造就出一整排的坑洞來。而常延齡的雙手,這時候才看清已經是緊緊的握在一起抵在窗沿邊上。


    結束了侯府之行,朱明並沒有立即返迴家中。


    在身邊護衛的指引下,便已經是向著外城的一家客棧趕過去。


    鄉試被皇上提前了,那麽後麵的會試以及殿試同樣的都必須要做出調整來,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沒有秋闈沒有春闈,這一次科考的時間是整體的向前移動了的。


    太倉作為江南一座重要的城市,文人學子也同樣的多。自然也是有人早早在聽到消息後便趕到京城裏來的。而朱明,這個時候便是要去外城太倉學子聚集的客棧見麵的。在遠離故鄉的地方,家鄉人總是能夠有很多的共同話題,也是相互之間應該多加照顧的。


    而這個時候,畫麵一轉。


    同樣的是在北京城中,隻是這裏所有的東西無不充斥著這個社會最底層的氣息。混亂是這一片地區的代名詞,無秩序便是這裏的秩序,官府從來都不可能是幹淨的,於是這樣的黑色地帶便會被曆來的所有人小心的遺忘掉。


    一家酒館,是那種上不了台麵的酒館,和周圍的環境一樣的肮髒、混亂、無秩序。在這樣的天氣裏,客人裏顯得更加的擁擠,從外麵一打開那扇像是上了一層豬油的門板,撲鼻的便是一股難聞的底層的味道。


    隻是,也就是這個時候,一把雨傘出現在了這條肮髒的巷子裏。


    傘下的人因為雨傘的阻擋,並不能看見究竟長得是什麽樣子。但是,那一身華貴的穿著,卻無時無刻不在向著周圍訴說著這人並不是生活在這裏的,也不是這裏的人能夠隨意招惹的。隻是那要上隨意垂掛著的玉佩,便已經讓周圍之前注意上的好打家劫舍的家夥們消失在雨幕之中。


    酒館的門被那人有些遲疑的推開,一時間嘈雜的聲音便齊齊的衝到巷子裏麵來。


    但也隻是一瞬間的,酒館裏麵便徹底的安靜了下來。一名夥計顯得很是震驚,手中的酒壺落在地上,在這樣安靜的環境裏卻是獨獨的發出有些難聽的聲音來。


    一眨眼的,夥計便從周圍人的眼中消失。


    而那剛剛進來的人便輕輕的跨過所有人的目光,然後又消失在酒館裏麵的一扇門後麵。


    酒館的夥計才剛剛向著自己那位長得胖胖的臉上還有一副很雄偉的大胡子的老板報告了剛剛發生的事情,這時候門已經是打開了,那名穿著華貴的男子已經是出現在了大胡子老板麵前。


    大胡子老板顯然也同樣的有些震驚,但還是很快的就鎮靜了下來,向著夥計使了一個眼色讓其離開這間屋子後才緩緩的重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日月為明。”男子輕聲的吐出四個字,然後便直直的坐在了大胡子老板麵前。


    清楚的看到,這時候大胡子老板臉上抽搐了兩下,才反應過來:“天地有我。”


    屋子裏,一時間又安靜了下來,隻有那名男子伸出那雙白的有些怪異的右手上的一根手指,然後在桌麵上來來迴迴不停滑動的聲音。


    聲音很難聽,但就是這樣大胡子老板還是沒有更多的反應,隻是冷冷的看著自己麵前這個很不希望出現的家夥。


    “規矩你是知道的,不按照規矩來會有什麽後果你也知道。不過,做好了能得到什麽你也同樣是知道的。”男子似乎是沒頭沒腦的說著。


    但是大胡子老板一時間便認真起來。


    這時候,男子拿出一個信封放在了桌子上麵,用剛剛那根滑動桌麵的手指將信封一直推到大胡子老板的麵前。然後,便起身,開門,再開門,直至最後消失在雨霧之中。


    而酒館裏,大胡子老板卻死死的盯著麵前的那個信封,久久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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