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12年,萬曆四十年,晴天。


    當朱明迴身的時候,旁邊的桌子上徐文爵、鄧文明幾人已經是頻頻舉杯,卻能夠清楚的看到幾人皆是悄然的留下淚水來。


    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朱明緩緩的坐了下來,也是輕輕的舉起酒杯,一口一口的喝著度數其實並不怎麽高的酒水來。


    “小民是咱們這些人裏麵最小的,當初跟隨我父親走的時候才和你差不多大。”湯文瓊絮絮叨叨的說著,淚水卻怎麽也止不住:“當時,我們這群人裏麵他是最有才的,所有人都在說要是小民去參加科舉,怎麽也能夠為我們掙一個狀元迴來,也能在那東華門外唱名的。


    可是,就因為他和我們一樣都是勳貴出生,便隻能是錯了那個機會。


    後來,邊疆戰事不斷,我們幾個人都爭著要去的,他卻找了我們每個人喝上一壺酒,然後第二天便隨著大軍走了。”


    湯文瓊沒有在說話了,隻是低著頭一直在喝酒,但是朱明卻能夠看見他麵前的桌子上漸漸的多出了一滴一滴的水珠來。


    能夠想象得到,當初的湯文瓊應該也是準備好了隨著自己的父親一同上的那遙遠的戰場上麵。此時,旁邊的徐文爵、鄧文明、常延齡也皆是同樣的表情,一臉的沉重卻隻能是一杯一杯的給自己灌著酒。


    “當年其實應該是我去的,沒有父子同上戰場的事,而小民也是最小的,就數我是最大的,卻什麽也沒有做。”徐文爵這時候沉聲說著。


    啪


    響亮的聲音從徐文爵的臉上發出,鄧文明已經是站起身兩眼通紅的瞪著徐文爵。此時,樓上的婦人還有剛剛歸來的子弟們皆是不解的看著這邊,沒多久卻又安靜的迴過頭去。


    “小民不是為了誰去的,我們也不是害怕殺人。”鄧文明人和他的名字是一樣的,從來沒有做出過有辱文明的事情,隻是這個時候卻怒聲的衝著徐文爵吼著:“咱們這些勳貴家,誰上都是上,誰死都是死。今天要是小民沒有迴來,我們就得立馬上。不過小民迴來了,那下次就是我們上。”


    徐文爵被人當著所有人的麵狠狠的打臉,卻什麽話也沒有說,伸手輕輕的擦去嘴角的鮮血便往著自己的嘴裏麵灌著酒。


    這個時候,鄧文明也是無力的坐在了凳子上麵。


    朱明張張嘴準備說些什麽,卻想不出這樣的場景究竟應該說些什麽才是最正確的。


    “你和我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你有小民當時的文采,也和我們這些人家一樣上過戰場。”湯文瓊這時候終於是緩了過來,拍著朱明的肩膀便接著說:“聖上流放了一家,罰了一家,便是想要將勳貴們給重新的整理一番。文官們不會將我們這些已經被困了上百年的人家輕易的放出來的,所以聖上會將目光看向你。”


    湯文瓊雙眼定定的看著一臉迷茫的朱明,之後輕笑兩聲便又喝著自己麵前的酒。


    酒樓上,人也已經漸漸的少了起來,到最後便隻剩下朱明五人。


    “上次我們帶你去西山,便也是為了讓你見到聖上。”湯文瓊似乎是想了很久,才緩緩的開口說道:“這城裏麵,總是沒有一個真正是安靜的地方的。”


    朱明雙眼緊緊的縮在一起,這時候才像是看透了著一切。


    帝國最高層的勳貴不可能真正的便是因為自己有才,便能夠像是交朋友一樣的混在一起。一個悄然進入京城的在文官和武將體係都廝混過的小官,卻也不是這些人能夠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隨便結交的。


    “皇上和你們……”朱明輕語一聲,卻立馬的住口。


    徐文爵在一旁輕輕的點點頭。


    朱明卻是大笑了起來,眼角卻是悄悄的流下兩行淚水來。


    勳貴們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放棄過這個帝國,皇帝也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放棄勳貴。文官們想要將這個帝國所有的東西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卻是沒有想到最後將所有的東西都逼到了自己的對立麵去。


    皇帝數十年沒有上朝卻能夠使這個帝國沒有一絲的差錯,甚至還發起過數次遠征,最後真正依靠的便是這些似乎已經是被人們給遺忘了的勳貴們。


    蹬蹬蹬


    這時候,酒樓的樓梯上卻是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徐文爵卻是立馬站起身,接著幾人也相繼站了起來。


    “哈哈……宮裏麵吃飯真的是不好評說,菜是好,隻是人一個個的都死板的不行,覺著你們還在這裏便偷偷跑了出來。”原先在東安門下的那位大黑猩猩已經是站在了眾人麵前,說出的話也是帶著一股邊疆特有的沉悶。


    這邊是成國公朱應槐的長子朱純民,大約隻是比之朱明大上三四歲的樣子,站在原地卻是眾人裏最高的也是最壯的一個,此時身上還披著沉重的戰甲,露在外麵的皮膚卻也是極黑的了,但是一張臉卻也是能夠看得出長得甚是俊俏的。隻是,配上一副高大的身體卻又顯得有些突兀。


    “快快走下,應該還沒吃多少東西吧,哥哥著就讓人上菜。”鄧文明一把將朱純民拉過去,便朝著旁邊伺候的下人喊了一聲上菜。


    這時候,便見著朱純民已經是將眼神移到了朱明的身上。


    鄧文明在旁一笑,指著朱明便介紹著:“這位可算得上是你本家了,朱明朱慶生,現在可算得上是朝廷最年輕的將軍了。”


    沒有多少的介紹,便隻是一句將軍一句本家,朱純民已經是掙開鄧文明的拉扯一把就搭在了朱明的肩膀上:“沒想著迴來還能夠多認識一位兄弟,沒想到還能使我本家的兄弟。


    走,今天可得敞開了喝。“


    朱明嘿嘿一笑,便也不阻攔,隻隨著朱純民坐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沒多久的酒菜便已經是堆滿了桌子,此間的眾人也像是忘記了先前的模樣,一個個皆是熱情滿滿的大吃大喝起來。


    朱純民是一個很開朗熱情的典型帝國式軍人,能夠大碗的喝酒能夠大碗的吃肉,也能夠大聲的說著葷段子聊著教坊司裏的哪個女人更加的細嫩一些。除了這些,更是能夠將軍陣上的事情說上一套一套的出來。


    這是一個人才,是帝國目前最缺少的軍國人才。朱純民有著文官們所具有的政治思想,也有著勳貴武將們身上所具有的兇猛和睿智的軍事判斷。


    這便是帝國真正的勳貴人家,此時的朱明隨著眾人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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