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疲於奔命的日子芸姍已經記不起到底過了多少天,總之每個日出日落她幾乎都是在恍惚中度過,而成軒似乎根本不知疲倦,夜以繼日地開車,還防備著隨時可能來的突然襲擊,兩人就像亡命天涯一樣,每到一處都行色匆匆,匆匆地吃飯,匆匆地休息,然後又匆匆地離開。

    這天再次醒來的時候,芸姍發現自己躺在麵包車後排座上,身上蓋著成軒的外衣,而外衣的主人卻頭朝下趴在駕駛台上,看樣子也累壞了。

    車窗外,太陽已經西斜,夕陽把整個天空染成血紅的顏色。車就這麽停在空無一人的公路上,兩邊一片金黃色的稻田,其間點綴著些許油菜花,微風吹過,泛起一波波的麥浪,這樣的景色讓她不忍眨眼。

    輕輕打開車門,一路向著麥田走了過去,將裙角挽起拿在手上,脫下鞋子就這麽赤腳踏進了田裏,有些發硬的泥土塊刺得她的腳有些痛,芸姍皺了皺眉,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前進。

    很快走到麥田中央,高高的麥稈齊到她的肩膀,轉過身,讓陽光柔和地照在臉上,她將頭發散開來任由風肆意著吹拂著,一股清新的麥香迎麵而來,閉上眼貪婪地吸了幾口,仿佛置身於天堂般,好久沒有這樣自由自在的感覺了,如果能每天這樣,她又何必在乎自己是否被綁架還是被追殺?

    成軒醒過來第一時間就發現後座上空空如也,心猛地沉了一下,慌忙探出頭看向外麵,卻看到一幅讓他終身難忘美輪美奐的圖畫。

    金色的麥田中央,身著淺藍連衣裙的少女如站立在雲端,長長的發絲在風中任意飄散,陽光灑在她幹淨卻有些倦意的臉上,明亮的雙眼中映著淡淡的微笑,映射出一種攝人心魄的奇異光芒。

    成軒看著麥田中的芸姍許久,開打車門走了下來,靠在車邊繼續注視著,嘴邊不經意地泛起一絲微笑,於是也朝著那麥田中央走去。。

    芸姍迴頭看到成軒一邊撥開麥田一邊朝自己走過來,有些驚慌地解釋:“我…我沒有要逃跑…隻是想下來看看…這幾天全在車上呆著的,覺得很悶…”成軒走到她身邊將她一把攬過來,低下頭在她耳邊輕柔地說:“你知不知道這樣暴露在外麵很危險?嗯?”芸姍順從地被他攬在懷裏,把頭低到不能再低:“對不起…”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對不起,這一路跑來,她早就已經習慣把他當作自己的保護神。“對不起什麽?你不是害怕我麽?”成軒鬆開她隻牽著她的一隻手往車那邊走去。

    “……”她無言以對,伸手捋了一下被風吹得淩亂的頭發,卷成一把藏進頸窩裏。

    “散著吧,那樣好看些。”成軒朝著她微微笑著,唇角勾勒極其優美的線條。芸姍愣了愣,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那雙冷漠的眼裏此時竟然有了一絲隱隱的溫情。

    兩人迴到車上,成軒摸出一把匕首扔給她,說:“拿著防身,之後幾天如果我來不及救你的話,至少…可以死得痛快些。”芸姍接過匕首一看,正是當初在島上的那把,成軒看著她的手有些發抖,或許是自己最後一句話刺激了她,讓她表麵雖然沒有顯出恐懼的表情卻有些視死如歸的決心。“記住,不要離開我的視線。”這句話聽起來風輕雲淡,在芸姍聽來卻如同重壓在肩,不知道這個反複無常的男人又會使出怎樣的招數來讓她老實聽話,腦海裏閃過在商場裏他吻她的那一幕,於是忙轉過頭去,抓緊匕首。

    一路向南。又是三天過去了,中途隻在停下來加油的時候草草地吃了一些幹糧,而時不時地在車後若隱若現的威脅讓芸姍的神經高度緊張,她不敢想象,成軒到底是經曆過多少這樣的殘酷,他的生活到底是踏著多少屍骨前進到現在,才造就出了如此冷漠到麻木的神經。

    一路上,成軒的表情幾乎就沒有變過,也很少說話,幹掉兩個尾隨的黑衣人的時候他那種幹淨利落毫不遲疑的一槍爆頭的動作讓芸姍瞠目結舌,他的槍法極準,隻要在手槍的射程範圍內,基本上是百發百中,而殺人時候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眼神讓芸姍感到刺骨的寒冷,盡管她很清楚,被殺掉的那些人都是來要他們的命的,就如成軒說的,要不殺人要不被殺,而那些人同成軒一樣,都是嗜血而冷酷的,他們之間,存在的任何關係都是維係在她這個至關重要的人質身上,芸姍很感歎自己居然能讓黑白兩道都互相仇殺,這樣看來她也算是這場血腥的始作俑者。

    三天之後的一個夜晚,芸姍在朦朧中被人抱起來,她立刻驚醒過來反射性地抓起匕首,睜開眼發現眼前是像是一個港口的地方,卻隻是簡易地搭建了一個木台子延伸到海裏,兩邊停著幾艘貨輪。成軒淺淺地瞟了她一眼,說:“看來我還是不該給你匕首。”說著將她放下來改為牽著一直走到一艘貨輪邊上停了下來。一個男人魁梧的身影在船艙裏晃了一下走了出來,叼著煙,他眯著眼帶著那種標誌性的笑。芸姍的身子猛地一抖,下意識地往成軒的身後躲,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差點強暴了她的占均。

    “林小姐,恭候多時了。”占均上前一步跨上岸來,站在了兩人麵前。“二哥,接下來交給我吧。”

    芸姍一聽心就涼了,難道他們是在搞接力賽,陸路上是成軒負責,海路上是占均?她開始慌張起來,明白過來成軒為什麽要給自己匕首,落在占均手裏的確是會生不如死。

    成軒的手往後一伸將芸姍拽過來摟在胸前看著占均:“見到蛇爺再說。”說著就繞開占均直接將芸姍抱著上了船。

    “二哥,這幾天這麽過來,這女人已經是你的人了吧?”占均緊隨著也跳上船。

    成軒站住將芸姍放下來,臉上是一副“狗改不了吃屎”的略帶厭惡的表情,手還是緊緊地摟著她的肩,頭也不迴地說:“三弟要女人去下麵挑兩個就是了,到印尼之前這個女人由我看管。”

    “咱兄弟兩個犯不著為個女人傷了和氣吧?”占均站在後麵陰沉地看著他。

    成軒迴過頭說:“你知道就好,蛇爺曾經下過命令誰都不準動這個女人,而且我是受命要把她好好帶迴去的,三弟不會讓我難做吧?”

    占均的臉色逐漸起了變化,一會又恢複正常,抹起一絲笑道:“開個玩笑而已,二哥不必當真,不過這把這女人帶在身邊我怕她會對二哥你不利啊,別像上次那樣…”

    “行了,我知道怎麽處理,你忙你的去吧。”成軒打斷他,轉過身去把芸姍一攬朝船的另一頭走去。

    占均冷冷地看著兩人的背影,把煙從嘴上拿下來,用力地摁滅。

    船緩緩地開動,加速後很快就離開了這片海域。

    海上繁星升起,腳下是一片幽黑而詭異的水麵,倒映著月色一閃一閃的。芸姍卻再也沒了心情欣賞這景色,船統共不到五十米的範圍內,有一個更加危險的存在隨時威脅著她的安全。

    成軒抽完一根煙打開門走進來,看到芸姍正跪在床上雙手把著小小的窗戶看著外麵,眼睛裏全是怯生生而又故作鎮定的戒備。“過來。”成軒在靠著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房間很小,從門到床的距離不過三米左右。芸姍遲疑著,稍稍動了動。“快過來,不要考驗我的耐心。”成軒將頭抬起一些,眯了眯眼,深邃的眼光一直鎖在對麵的女人身上。芸姍卻沒有再動,雙腿立起來交叉在一起,靠在牆上靜靜地看著成軒,在有占均存在地方,她沒法再自如地和成軒如前幾日一樣的相處,這樣的環境似乎提醒了她,他們都是些什麽人。

    船艙壁上的時鍾咚咚地敲了八下,聲音在這不大的空間顯得特別響亮。成軒突然站起來兩步跨了過來將芸姍拉下來迅按在床上,芸姍驚恐地掙紮了幾下,無奈成軒的力氣有著壓倒性的優勢,根本反抗不來。

    他單膝跪在床上,雙手撐在她的頭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這是在和我鬧別扭麽?還是想挑戰我的極限?”芸姍還是那樣看著他,沒說話,心狂亂地跳著,頭上這張臉上的表情陰沉得可怕,讓人不敢直視。“聽著,暫時收斂起你的大小姐脾氣,接下來如果你還這樣的話,我就直接把你交給占均。”

    芸姍心裏咯噔一下,明白他可能隻是在威脅自己,不過他也許還真能做得到。於是訕訕地開口道:“那你…你要我…做什麽?”

    成軒忽然笑了,在她的臉上輕輕撫了幾下:“這就對了,乖乖的才免得生不如死。”他直起身來將芸姍從床上拉起來,打開門向外走去,一股海風夾雜著鹹腥的味道撲麵而來,成軒帶著她繞過走廊和甲板,一直往前走,船上有很多人在進進出出地忙碌著,看到他們都會微微地點點頭卻並不驚異。芸姍就這麽一直被他拉著走了不知道多遠的距離,下到船艙裏,又將一塊地板撬了起來,露出一個黑洞,下到洞裏,成軒摸索著打開燈,隨著燈光徐徐亮起,芸姍發現麵前竟然有幾十雙眼睛在看著她,那些眼睛中都帶著麻木的疲憊,又或是漠然,他們或蹲或躺在角落邊的一張破草席上,衣衫襤褸,臉上和身上都肮髒不堪,有的甚至都看不出膚色,有的還帶著傷,頭發蓬亂,這其中有男有女,還有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這些人對於芸姍和成軒的突然闖入表現得非常冷淡,都隻是看了一眼又低頭去該幹什麽幹什麽。空間裏充滿著黴變和腐爛的氣味,昏暗的燈光隨著船身搖來晃去,甚至還有死老鼠和蟑螂的屍體。

    “他們是…”芸姍看著眼前的一切,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以前也參加過救濟窮人的公益活動,卻從來沒有見到過在這樣惡劣環境生存的人,看來成軒說自己不懂人間疾苦還真沒冤枉了她。

    “他們都是從中國大陸,還有印度,越南,朝鮮過來的人蛇,我們負責將他們運到印尼然後轉手下家到美國,加拿大和南美洲…”成軒一邊說一邊走了過去,掀起一個蓋子按下一個按鈕,咣地一聲巨響頂上突降一道鐵柵門將那些人和他們隔離開來。

    “為什麽要關著他們?這裏的空間已經這麽小了。”芸姍小心地繞過一隻死老鼠走到成軒身邊。

    “因為接下來你必須呆在這裏,不關著他們的話,你會發現他們比狼還危險。”

    “我又不是偷渡客,為什麽要把我和他們關在一起。”芸姍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拽著成軒的胳膊。

    “要麽占均,要麽這裏,你自己選?”成軒低頭看看她,將她的手拿下來。

    “還是這裏吧…”芸姍咬著牙說,如果能保證安全,還是這裏比較好。

    “嗬嗬,這才乖嘛。”成軒笑起來,順手在她的下巴上捏了一下,“等會會有人送吃的來,記住,無論看到什麽都要當不存在。”說完他就順著梯子爬出了洞口,又咣地一聲將洞口蓋上。

    芸姍不懂成軒說的話,他們那麽多人,怎麽能當做不存在?她走到一旁稍微幹淨些的地方靠著牆蹲下來,默默地看著那群人,那群人中有一部分也默默地看著她,一道鐵柵欄,內外不超過兩米,卻隔著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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