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歌跟隨王翦,很快去往皇宮。然而此時不知為何,宮門出來容易,要進去竟是極難。虧得王翦有宮中腰牌,才得了放行。


    天生的武人,這時才隱約嗅出了一絲不對勁的苗頭,王翦停下腳步,有些納罕的問:“慕小姐,在下想問你一個問題。”


    “王大統領想問,為何陛下隻聽說明沙與殿下交好,就會疑心是殿下從中搭橋牽線,為明沙科舉作弊?”慕雲歌看他神色,略微還是能猜到幾分,便道:“王大統領常年跟在陛下身邊,難道還不知道陛下的性情嗎?人說三分話,剩下想七分,在陛下眼中,這就是十足十的真相了。”


    “那譽王殿下會不會有事?”王翦頓時憂心忡忡。


    慕雲歌搖了搖頭,指著前方:“到德妃娘娘處了,勞煩王大統領在此處稍等片刻。”


    “好,小姐動作要快,晚了,怕是要出大事!”王翦急急看著昭德殿那邊:“殿下恐怕已經進了昭德殿去了。”


    雖說魏時言明入宮是要來看德貴妃,但看眼前這個形容,德貴妃的宮裏安安靜靜,毫無半點風吹草動,魏時入宮多時,定然沒有來過。


    魏時既然不在這裏,那就隻可能在昭德殿了!


    昭德殿中,陛下正是滔天之怒,魏時這個時候去,不是正撞在槍口上?


    慕雲歌也不耽誤,徑直上前通報,很快就被青兒領著進了宮殿中。德貴妃靠在床榻上,見她來,便對她招了招手,讓青兒過去守著,才道:“事情我也聽說了,可我今時今日已經無能為力……”


    “雲歌來並非是要娘娘幫忙,而是請娘娘千萬不要幫忙。”慕雲歌看著她的眼睛,慢慢的說:“娘娘若是開口替殿下求情,那才是真的坐實了這個罪名!”


    德貴妃一愣,隨即點頭:“我懂了。”


    慕雲歌又道:“若陛下問起,娘娘隻當知道如何迴答。雲歌還有別的事情要辦,王大統領也還在外間等著,這就要走了。這段時間,可能娘娘跟殿下無法見麵,可有什麽要緊的話要雲歌轉達嗎?”


    “沒有,你跟時兒都多多保重。”德貴妃淡笑著說完,閉了閉眼睛,才複又睜開。


    昨日出去終究是吹了風,德貴妃的身子越發不好,慕雲歌也不好多打擾,立即告退離開。


    王翦果真還等在門口,見她出來,急急的問:“娘娘怎麽說?”


    “娘娘說,讓我先迴去,這個時候越是奔波,對殿下越不利。”慕雲歌苦著臉看向王翦:“王大統領,對不住,我什麽忙都沒幫上不說,如今還隻能麻煩你送我出宮去了!”


    王翦未曾想到她進去一趟,出來竟是這樣的答案,不免十分失望。他有心想去相救魏時,可一來慕雲歌是他護送進來的,若沒他護送,就出不去皇宮,二來,他自己也沒什麽辦法。無奈之下,隻得妥協。


    哪知道慕雲歌剛剛出宮,宮門就再次打開,魏時負手而出,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


    王翦就奇了怪了:“殿下,陛下沒為難你?”


    “父皇就問了我一些問題,我也如實迴答了,父皇就說,近來京中不安寧,讓我少些走動,這些日子待在府裏。”魏時扯著嘴角笑出聲來:“父皇特旨,讓雲歌也來譽王府小住。”


    “為什麽?”王翦更是奇怪了。


    武帝的話分明是要軟禁譽王的意思,可為何又要點名讓慕雲歌同去譽王府?難道眼前這個小姑娘,有什麽值得陛下忌憚的,要連同她一道軟禁?


    相比之下,慕雲歌的反應就極為淡定了,她福了福身:“臣女遵旨!”


    魏時坐上來時的馬車,迴身對慕雲歌伸出了手。慕雲歌一笑,就著他的手上了車。魏時這才探出頭來跟我王翦道別,留下王翦一個人站在宮門口,怎麽著都想不明白,剛才他們去往德貴妃宮中這一段時間內,昭德殿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其實,若是他見了此時馬車內的情形,多半想不通就會想通了。


    魏時放下車簾,表情微變,身子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他長舒了一口氣,慕雲歌伸手一摸,深色衣襟竟已經幾乎濡濕!


    “你怎麽樣?”慕雲歌扶住他的胳膊,雖然告訴自己不要慌,手卻也跟著抖了起來。


    魏時握著她的手,低聲說:“迴府再說。”


    馬車很快在譽王府停下,車夫跳下來,將魏時扶了出來,魏時這時已是表情如常,拍開他的手,自顧自拉著慕雲歌往府裏走。到了譽王府,他才真正覺得安全了,聲音也平穩了些:“父皇還是疑心我了,剛才在昭德殿,若是一個不小心,我必萬劫不複。”


    “不管怎麽說,咱們還是贏了。”慕雲歌掏出手絹給他擦拭額頭上的冷汗,柔聲說:“隻是這一次,贏得太過辛苦,我真怕陛下真的沒有咱們想的那般疼愛你,你……”


    “這雖是下下之策,但是很管用。”魏時的目光冷凝:“留給母妃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留給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兩人相擁而坐,魏時攔住慕雲歌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能夠舒服一些。


    屋外,剛剛停了一夜的大雪又再次紛飛,兩人同看著這白雪,都覺得京都從未如此陌生。


    魏時迴想起剛剛在昭德殿上的種種,仍舊是不寒而栗。


    他一進宮門,便被禦林軍攔下,直接被帶去了昭德殿。雖然事先就有了準備,可是被武帝如此對待,魏時仍舊覺得難免心寒。


    入了殿內,他跪地請安,武帝卻沒有如同以往一樣讓他起身迴話,而是就仍由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武帝坐著一封封翻閱今天收到的奏章,個個都是上書季家的事情,他看了心中本就煩悶,再看見魏時,這煩悶就變了味兒,變得有些扭曲的怨憤。


    魏時跪了一炷香左右,才聽武帝慢悠悠的問:“時兒,今早發生了一件事,你可曾聽說了?”


    “父皇是問季家的事情嗎?”魏時抬起頭來,不驕不躁的穩聲說:“孩兒來的路上遇到王翦王大統領身邊的一個副手,見他行色匆匆,好奇之下,多嘴問了,聽他提了幾句。”


    武帝放下奏折,抬頭看向他:“就隻是聽了幾句?你沒有什麽想對朕說?”


    “父皇既然問起,兒臣確有幾句話想說。”魏時一愣,似乎被他這個問題問住了,不過,魏時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兒臣以為,在科舉中蒙蔽聖聽罪不可恕,是朝廷濁流之根本。兒臣雖然入朝的時間短,但是,身為皇子,兒臣也有肅清濁流的義務。父皇,兒臣還聽說,兒臣的好友明沙也卷入其中,因而想懇求父皇務必嚴查,兒臣相信明沙的真才實學,也相信父皇的公允明智!”


    “嗯?你就不怕查出來的結果,會對你不利?”武帝聽了這番話,麵上閃過一絲猶疑。


    魏時反問:“父皇為何這樣問?查清了事情,若能還明沙清白自然是好,若是查出明沙確實作弊,父皇要罰也是該罰明沙。兒臣既不在朝中結黨,也無意爭奪東宮之位,雖跟明沙是好友,也是沒什麽利弊因果關係的。既然如此,結果又怎會對兒臣不利?”


    武帝看了他片刻,這才道:“你起來吧。”


    “謝父皇。”魏時含笑起身,仿佛對剛才武帝的那一番責問毫不放在心上,笑眯眯的問:“父皇上次說想去譽王府看梅花,如今府裏的梅花很是好看,父皇還去嗎?”


    “改日吧。”武帝盯著他的臉眼也不眨的瞧,似乎想從這端著笑意的臉上找出一點破綻來。


    然而,聽到這個迴答,魏時也隻是微微有些失望,並未見任何改變。


    武帝見此情景,不禁再次懷疑,是自己的判斷出了問題,還是魏時的演技太過高深。他是喜歡這個兒子,但還喜歡到能任由他操縱朝廷官員的任用,沒喜歡到能容忍他挑戰自己的權威,覬覦自己的江山!


    武帝閉了閉眼睛,最終還是決定,這事放一放,看看後續是否還會有所紕漏。


    他也笑了起來:“你府中的梅花好看,朕也總念叨著。今日勞累,改日定去你府上。這些天京中也不安寧,你就不要出府了,專心飼養你的梅花。”


    他說完,忽然又補充道:“你若覺得悶,朕特旨準許慕小姐到譽王府去小住。你們年輕人在一起說說話,感情也增進快些。朕聽你母妃說,慕家小姐至今是不太喜歡你的性情的,你得改改,別讓人姑娘寒了心。”


    “是,兒臣遵旨。”魏時隻感到膽寒,知道父皇終究還是不信自己,要用慕雲歌來做壓製他的籌碼,卻隻能無奈的應了下來。


    慕雲歌將這些都聽了一遍,不禁冷笑:“魏善至真是把陛下的性情學了個十足十,無論平日裏裝得多仁慈,到了關鍵時刻,終歸不會手軟!”


    “說到他……”魏時的眼睛立即眯了起來:“我這個四哥這次怕是要因禍得福了!”


    慕雲歌抬頭,很是讚同這話。


    梅少卿見過武帝,迴來時就說,武帝這幾日怕是勞心勞力,又動了肝火,陳年舊傷的後遺症已有要發作的跡象,怕是過不了幾日,他便會臥床不起。


    魏時倒了黴,魏鄞又暫時還沒引起武帝的注意,怕是這監國的名義,真的要落到魏善至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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