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看著溫熱的陽光,舒璃心情大好,吩咐丫鬟在“向晚亭”中置一軟榻,她執著一本《莊子》斜靠在軟榻上看了起來。“向晚亭”不過是太子宮中一座普通的亭子,隻是它前臨一汪碧綠湖水,後有九曲十八彎的長欄,兩邊草長花茂,小路錯落。在第一次看到此亭時,舒璃就愛上了這裏,雖然這個亭子和太子宮中其他亭子比起來顯得簡陋了點,但勝在安靜寧和。之所以取向晚,齊若泠曾告訴舒璃,這裏麵朝西方,每當夕陽,橘紅的光就會鋪滿了湖麵和這座小亭。猶記得齊若泠當時在自己耳邊低聲述說,願一輩子執子之手,看餘暉斜陽。

    舒璃的心裏便如有一股暖流流過,心陡然漏跳一拍,即使時隔多日,迴想起當時的耳鬢廝磨,她仍忍不住小臉微紅。“太子妃,太子妃……”一陣唿喊,將愣神的舒璃喚迴,就看見丫鬟小蝶小心翼翼的在身邊站著,因小蝶清秀可人,機靈乖巧,前幾天便被齊若泠派了來當舒璃的貼身丫鬟。舒璃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神遊太虛,也不知這丫頭叫了多長時間,兀的讓她看了笑話。忙用咳嗽掩去心中的尷尬,開口道“小蝶,什麽事?”

    小蝶一福身,道“迴娘娘話,高公公來傳皇上的口諭。”

    舒璃這才注意到萍兒身後站著一人,正是身穿暗紅奴服的太監總管高瓊。舒璃更不好意思起來,忙起身道:“怠慢公公了,不知皇上口諭是何?”

    高瓊不以為意,在他這個太監總管眼裏,目前的太子妃還是個未成氣候的奶娃娃,以他在宮中的資曆,自是無需買舒璃什麽帳的。但謹慎如他,也不會平白惹什麽仇家,他微笑著開口道:“太子妃娘娘折殺奴才了,皇上要奴才來宣娘娘您到文和殿覲見。”

    舒璃有些迷惑,好端端的宣她去做什麽呢。正待開口,旁邊的高瓊已似看出了她的心思,笑著道:“娘娘無需擔憂,陛下也傳召了太子殿下。”

    聽說齊若泠也一並要去,舒璃的心多少有點安穩了,換了衣裳,便往文和殿走去。她自是不認得路的,除了太子宮中,這皇宮大院她還真沒逛過。好在有萍兒在身邊引著,順便聽小蝶介紹這“文和殿”的詳細情況,原來文和殿是皇帝招待賓客、舉辦宴席之地,舒璃更迷惑了,這齊暮帝怎麽突然要她去赴宴?

    走至文和殿,舒璃便看到了齊若泠的身影,似乎他已在門口等候多時,她心中一暖,齊若泠那般為她著想,心細體貼,叫她感動的無以複加。

    齊若泠看到舒璃,微笑道:“你來了,我們進去吧!”說完,執起舒璃的手,扶著她步入大殿。

    殿中已有多人,舒璃也不去管他,隻低著頭看自己夫君握著自己的手,她有刹那的恍惚,仿佛隻要有他在身邊,她便什麽都不怕了。而隨著他們的到來,原本有些鬧的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彼此小聲交談的人們都不自覺停住了話題,這裏絕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著這個新婚的太子妃,大婚當日被蒙著臉,雖看身段已知是個美人,今日這一見,更覺那姿容讓萬物都失了顏色。特別此時舒璃和齊若泠一起出現,他們二人一個儒雅如神,一個靜謐如仙,當真是絕配,直看的眾人呆立當場。當然,這些呆愣的目光中,卻有著幾道不同的目光,悲傷的、欣慰的、狂暴的,還有一道毫不掩飾的充滿情欲的目光。

    齊若泠攙著舒璃一起跪下,叩拜齊暮帝,齊暮帝掩去眼裏的情欲,滿目慈祥的開口道:“平身吧。諸王侯不辭辛苦,上京為朕慶祝壽辰,朕不勝欣慰。今賜宴於各王侯,太子待會便好好替朕問候各王侯,以顯朝之仁德。”

    看著有模有樣的皇上,齊若泠心內冷哼,麵上卻虛心感動的神色,拜謝後便與舒璃在大殿左首入座。舒璃這才知道皇帝召見的目的,心中安定,不由開始打量起來。

    殿中全是封侯拜相掌握一方勢力之人,沒有一個易於之輩,或深沉,或精明。待掃到一人時,她頓時呆了,臉上現出驚喜神色。

    隻見一人微笑的看著自己,身穿藏青長袍,一臉溫和,眼中是怎麽都不能忽視的慈愛目光,鬢間夾雜的白發泄露了他不似看起來那般年輕的年紀。舒璃看著這個高大的身影,眼角不禁濕潤了,心裏霎時就安定了下來,那是久在外的孩子找到家的安全感。大大的笑容爬上舒璃的臉頰,彷如皎潔明月照亮了整個大殿,其他的一切便都被忽略了去。齊暮王的心“怦”的跳了一下,便是月宮仙子也不過如此吧,齊銘之想著,心裏就越發不憤起來,全天下都是他的,可這個讓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卻離他那麽遠。

    掩去所有情緒,齊暮帝淡淡開口:“太子妃離家不久,想必會甚是想念吧?朕便恩準了舒憫侯明日進宮拜謁太子和太子妃。”

    舒璃欣喜若狂,忙起身走到殿中拜謝。

    看著平日波瀾不驚的舒璃歡喜的就如得到糖果的孩子般,齊銘之莫名的滿足起來,第一次對自己所做的決定是那麽滿意。

    齊若泠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父皇眼裏的喜悅看在眼裏,心裏突然升起不好的預感,他這個荒唐的父皇是否會做出他擔心的事呢,他又該怎麽辦才好?

    酒過三巡,宴會的氣氛逐漸活絡起來,眾人紛紛離座,向熟悉的和想結交的敬酒交談起來。舒璃便再也忍不住,拉著齊若泠就往舒憫侯走去。

    齊若泠的表現早已被老丈人收在眼裏,看著他對自己的女兒體貼照顧,頗為滿意,總算他的決定沒錯,女兒嫁了個優秀的才俊。安下心來的舒憫侯微笑的看著相攜走來的一對璧人,真是越看越配,不禁老懷寬慰,頻頻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麽,眼往旁邊看去,心就怎麽都高興不起來了。

    隻見舒憫侯旁邊的一張幾上坐著一年長一年少兩人,年長的那位大約五十歲上下,柔軟的胡子貼在唇上,增添了不少威嚴之氣。年少的那位一臉寒冰,冷酷的氣息讓人錯以為現在是大雪飄搖的季節,即使他的眼神真能將人凍成冰棍,絕美的臉仍會吸引不怕死的往他這窺視。那豔麗如妖的氣質與齊若泠的儒雅溫和不同,卻更具有誘惑力,仿佛罌粟讓人欲罷不能。

    就在舒憫侯走神的瞬間,舒璃與齊若泠已走到了舒憫侯的麵前,舒璃眼含淚。微顫的叫了聲“爹”,便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了。

    舒璃這一喊,把舒憫侯心內的離愁掛念也勾了出來,喉中如鯁,眼中也氤氳一片。

    “嶽父大人在上,小胥敬您一杯。”眼見父女倆沉浸在相見的悲喜中,齊若泠開口抽迴了兩人的心思。

    “好,好。”舒憫侯老懷寬慰,舉杯就將杯中酒喝盡。能見到多日未見的女兒,又看到女婿優秀如此,說不高興是假的。

    這不,高興的衝昏了頭的舒憫侯便急急的拉著旁邊的杜武侯炫耀起來:“杜侯啊,看他們兩多登對,當真是郎才女貌哇!”話一說完,舒憫侯突然覺得不妥,暗暗懊惱。不帶這麽揭人傷疤的!

    杜武侯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本該是自家的媳婦,卻看著她跟別人新婚燕爾郎情妾意,但想到對方太子的身份,就沒有了脾氣。掩去心裏的不自然,杜武侯露出一個長輩該有的和藹的笑容,語氣是對小輩的誇獎與鼓勵,也不乏對上人的恭敬:“太子與太子妃人中龍鳳,自然萬中無一,倒是恭喜舒侯你了,教導出如此優雅俊秀的女兒。”

    舒憫侯頗有些尷尬的虛咳兩聲,轉移話題道:“璃兒,這位是杜武侯,雖說你現在是太子妃的身份,叫聲世伯卻也不為過。”

    舒璃乖巧的叫了聲“世伯”,卻不知她父親與那個“世伯”間的暗流。

    齊若泠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吃了一驚,原來這就是那個聲名遠播的杜武侯,自己的姑父啊,當真不愧其英明。待看到杜武侯身邊的人時,心裏突的一跳,那如鷹般陰鷙冷酷的眼神顯示主人桀驁不馴的性格,臉上是強者才有的自信狂傲的表情,隻一眼,他便可認定,這人,絕不是趨於人下的蛟龍。齊若泠的心裏升起了一股不安,他不知道這個人會給他的人生帶來怎樣的改變,不過這也是後話了。此時的他隻是由衷的產生惺惺相惜的結交之情。當下和聲道:“原來是杜武侯侯爺,孤可是久仰侯爺的勝名。”

    見是太子,杜武侯忙起身,長揖道:“微臣惶恐,太子殿下折殺小臣了。”

    “侯爺客氣,侯爺赤膽忠心,功勳顯著,就算是孤的一拜,侯爺也是擔的起的。更何況,侯爺還是長公主的夫婿,孤的姑父,小輩向長輩行禮,天經地義。”說罷,當真抱拳彎腰做了個揖。

    一句話,便說的堂堂一方霸主紅了眼眶。杜武侯忙不迭的表忠心:“微臣自該為我天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見話說的差不多了,齊若泠才顯出好奇的表情,打量著一直在身邊冷眼側目的杜淳,詢問道:“不知這位是?”

    “哦,是犬子。”杜武侯忙道。

    “當真是虎父無犬子啊!”齊若泠真心讚揚道。

    “哪裏哪裏,犬子怎敢與日月爭輝。”杜武侯心內喜悅,麵上卻一派惶恐謙虛,“淳兒,還不快參見太子。”

    見被指名道姓,杜淳也隻能無奈的行了個虛禮,貌似恭敬,卻毫無感情的冷道:“參見太子殿下。”

    齊若泠也不以為意,他是真心欣賞這樣的人才,意欲與他交好,剛想開口套些近乎,卻聽杜稀淳朝舒璃道:“杜淳問太子妃娘娘金安。”

    舒璃楞楞的看著杜淳的眼,那裏深邃的仿佛無底黑洞般,為什麽她會在那犀利而冷峻的目光裏看到一絲溫柔,是錯覺嗎?杜淳,杜淳,好熟悉的名字,可是她應該是第一次聽到才對呀?有一些東西在舒璃的記憶中欲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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