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冬天已經來到,寒風凜冽。身著厚厚冬衣的錦心緩緩步出,今夜月光清冽如水。


    錦心抬眸凝望天上月,忽然想起月下那個潔白的身影。他現在應該在神醫穀相伴師父吧,是否也正如她這樣仰首望月,天涯共此時呢?還有那個執著勇敢地汐兒能打動同樣執著的龍信哥哥嗎?念月也在華錦山莊和神醫穀之間來迴往返,隻是哥哥隻字不提他師父和汐兒,隻一心撲在對我承諾的事情上。或許他也是愁眉不展猶豫不決,不知是該執著還是放棄吧。


    還有容大哥,錦心已經好幾天不見他人影了。自從他知道錦心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就沒在錦心麵前出現過。錦心想他肯定是故意躲著自己,或許是怕聽到拒絕,或許是怕會有尷尬,或許是想給錦心一些時間讓她審視自己的情感。也好,錦心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


    驀然低首間,卻看到同樣仰首望月的蕭念。他黑衣依舊,隻是在外麵多加了件風衣,月光傾灑在他俊毅的臉龐上,熠熠生輝。蕭念向錦心展顏一笑,正如天上這輪皎潔的月一樣讓人留戀。錦心也迴以淺笑一絲。


    沿著一條卵石小徑緩行,路旁樹影婆娑。兩人天南地北地閑聊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竹林深處的石亭。他們分別在石凳上坐下,錦心忽然覺得又迴到了兩年前,那時他們也是這樣坐著,有淡淡的矜持,有小小的期待,有絲絲的朦朧,如青煙縷縷在空中彌漫。錦心不禁釋然一笑,輕聲說:“蕭大哥,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蕭念微微一愣,也笑道:“真要聽?很無聊的。”錦心鄭重地點點頭。


    蕭念緩緩說道:“我出生在莫國淳於皇家,是國王的第二個兒子,人稱釋殿下。自小和晞月、月痕、雲破月那時候還叫丁湛、哥哥淳於虛一起長大。晞月和月痕是一對孿生姐妹,她們的父親是我父皇的一員大將戰死沙場,父皇將她們收作義女封為公主。長大後,我和晞月兩情相悅,丁湛和月痕情定終身,本以為能夠就這樣幸福的相伴到老。不料禍從天降,十六歲那年,一道兩國聯姻旨意打破了我們的美夢。晞月將被迫嫁於辰國王子。年少重情的我們不甘心聽憑命運的擺布,於是我和晞月悄悄收拾行囊離開了皇宮,想隱姓埋名做一對平凡的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想父皇勃然大怒,派出丁湛定要將我們追迴。那時其實我暗中還與哥保持著聯係。一天,哥說要給我們送些東西,不料,哥哥剛至,丁湛就帶領追兵而來。我們被逼逃至懸崖之上,最怕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與丁湛拔劍相對。更沒想到的是晞月替我擋劍誤死在丁湛劍下。那一瞬間我萬念俱滅,想到最信任的哥哥出賣了我,尊敬的父皇要殺我,同甘共苦的兄弟拔劍相向,心愛之人死於眼前,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於是縱身跳入萬丈懸崖。”


    蕭念說到這稍微停頓,眸光盈盈而深邃。錦心悵然,一直覺得蕭大哥是一個有過去的人,沒想到他的過往是這麽的痛苦。蕭大哥,你心裏一定很苦吧,這麽多年,你是如何撐過來的呢?錦心不禁想起那個滿身貴雅之氣卻對蕭念有深深愧疚的淳於虛,他應該不會出賣蕭念的。不禁疑問道:“其實事情並不是那樣的,你哥並沒有出賣你,對嗎?”“是啊”蕭念悵然“當時是氣火攻心,根本沒考慮那麽多,後來仔細想想就明白很多,隻是丁湛跟蹤了哥哥”。


    “那你兩年前為何不肯與他相認呢?”錦心疑惑。蕭念望著錦心說道:“我一直覺得,既然已然決定忘掉過往,那就不該和過去有一絲瓜葛。管他什麽莫國二皇子,什麽釋殿下,我隻是蕭念而已。所以隻作淡漠不相識,並騙他淳於釋已死。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讓我霍然明白,一個人想要與過去完全決斷是不可能的。就算你可以做到狠心不認,可自己身上的習慣卻如影相隨。現在想想隻覺得當時自己固執得可笑!直到父皇死後我才敢麵對自己的心,也才明白原來這麽多年,我們都是一念執著,其實我們一直不肯饒恕的都是自己。”


    “那你落入懸崖後呢?”錦心問道。蕭念眸色深深道:“是師父救了我,為我指點迷津,他在我走到絕路時告訴我,其實我可以以另一種身份活著,於是我親手葬下了自己的過往,從此世間少了淳於釋,多了一個叫蕭念的人。是師父造就了蕭念,對我悉心指導。蕭念感激不盡。”蕭大哥,十年來,你這一路走來何其艱辛,卻從不為外人道,聽著你無關痛癢的一筆帶過自己的痛楚,錦心不禁覺得縷縷心疼。


    “蕭大哥,你這兩年去了哪裏?”錦心還是拿出勇氣,問到了一直糾纏她的疑惑。蕭念定定地望著錦心,良久,轉眸生生說道:“是我失信於你。”錦心赧然道:“蕭大哥,我沒有責怪你失約的意思,隻是···”“我一直記得我們的約定”蕭念直直地望著錦心說道。錦心默然望著蕭念,心中奇怪,蕭大哥在隱瞞什麽,難道說是這兩年他和凝姐姐相知相守,從而愛上彼此的?蕭大哥,兩年前錦心猜不透你的心,如今依舊看不穿。然而心兒累了,不想再霧裏看花水中撈月了,所以以後錦心再也不會花心思去揣摩你心中所想了。


    “那雲破月和月痕呢?”錦心想起不禁問道。蕭念不解的看著錦心,緩緩說:“幾年前我偶遇月痕,才知道月痕曾苦苦哀求丁湛不要去追殺我和晞月,雲破月還是決然的做了。當得知晞月已死後,盛怒悲傷的月痕和雲破月大吵一架,並發誓絕不原諒再不相見。沒想到,這一別就是十年。月痕口上說著狠話怨恨,其實心裏根本忘不了放不下。雲破月自是一往情深,苦苦尋覓多年。他們這對有情人或多或少也是因為我和晞月才分隔怨恨的,本想給他們一個複合的機會,不料還是無果,可能還有心結沒有解開吧。”


    夜幕濃,更深寒重,涼意絲絲。錦心不覺輕聲打了個噴嚏。蕭念眸光凝重,慌忙脫下披風給錦心披上。錦心推辭著,有些矜持的感動。蕭念執意給她披上了,錦心不覺呆滯了,她想起以往給她披外衣的都是容大哥,然而那麽多年,她都是心安理得的接受。而蕭大哥隻一個微小的舉動就可以輕輕將她打動,自己究竟這是怎麽了?難道容大哥就應該不求迴報的為自己做這些嗎?而且一做就是十年。而她就這樣將身邊的愛與關心忽略與揮霍,並且時間這般長久。


    想到這錦心心下一緊,又有些許歉疚,抬眸刹那卻瞥見蕭念身後竹林暗處有一黑影浮動,飄然離去。是容大哥,錦心驚駭,他是什麽時候開始在那裏的?他又看到了什麽?不禁心下顫然,是不是她再執著於蕭大哥就真的會失去容大哥了。蕭念送錦心迴房,一路上兩人靜默無語。走至房門口,錦心輕輕脫下披風,含笑道謝,遞給蕭念。蕭念一怔也笑著接過。蕭大哥的笑她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的笑卻與之前的迥然不同,這次是輕鬆的笑,我終於敢坦然麵對自己的心了。隻是緣字終難猜透,月淺燈深,何處才是錦心的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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