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宏大的吸氣聲中,葉深下意識托了一下女孩,下一瞬掌心柔軟的觸感讓他察覺不妥,忙鬆手,在她耳邊低斥道:“快下去。”聲線裏罕見地透著一絲不穩。

    陶鹿臉埋在他懷裏,蔫蔫兒地把腿滑下去,手臂還環在他脖頸上,羞澀道:“起跳高了……”

    葉深:……

    葉深:“手。”

    “哦。”陶鹿忙把還掛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抽迴來,仰臉望著他,臉紅撲撲的,不知道是被室內的熱氣蒸的,還是因為害羞。女孩眸中粲然如有星辰,驚喜地有點昏頭了,“葉哥哥,你、你們怎麽會也在這裏啊?”

    大概是室內的確太熱,葉深耳根也透著一抹紅痕,他低咳一聲,簡短道:“有交流賽。”他斂了斂神色。

    女孩還在酒店門外的時候,他就隔著雕花的窗戶望見了。女孩戴著一頂粉粉的絨毛,長而柔軟的白色圍巾在她細長的脖頸上一圈又一圈繞著,越發襯得她人纖瘦起來。外麵那麽冷,也不戴手套,光手推著小巧的銀色行李箱,低頭看著手機過旋轉門,險些給夾在裏麵。

    他就安靜望著,像是欣賞一幅畫,望著她一步一步走進來,然後,他望見她身後的女單隊員們。女孩在隊員中算是大的,總算是滿十八歲了,後麵跟著的有些隊員卻明顯不過十四五歲,還是真正的孩子。而陶鹿……葉深望向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的女孩,說是在隊員李算大的,拎到社會上看,也還是孩子呐。絕大部分時間都給了花滑,雖然看起來機靈,真論起來,隻怕比同齡人都傻。

    心思落在這裏,葉深麵色沉重,那個懸著的抉擇又浮起來。

    就在此時,坐在沙發上的女孩猛地又抬起頭來,直直盯著他看,傻乎乎的。

    葉深目光中不自覺流露出笑意來,誰知道下一秒,這丫頭就像個小炮彈一樣直直紮到他懷中來,撞得他胸口發麻。

    此刻葉深斂了神色,還沒說話,就聽女孩小小嗔怪了一聲。

    “我都不知道你也會來加拿大。”陶鹿細白的手指按著雕花的窗框,垂著眼睛,臉上神色一忽兒是喜,一忽兒又是嗔,最終還是喜色占了上風,她重又抬頭笑道:“真是太巧了,好在我們在同一家酒店遇到啦!”

    她絮絮叨叨問道:“你們在這裏留幾天啊?比賽是什麽時候?我們後天就要迴國了,明天上午比賽,下午有半天假呢。”得知葉深與她們比賽時間相撞的時候,陶鹿發出了一聲失落的

    歎氣,“我還想去看你們比賽呢……”

    一旁橘子湊過來,小聲道:“女神,我們明天下午要去滑雪,你一起來麽?”

    來滑雪勝地,當然要滑雪。

    山楂一把拽過橘子去,小聲斥道:“你傻啊,陶鹿要是一起來,老大肯定也來——那我們怎麽開心玩耍?”

    陶鹿卻是眼睛一亮,撲閃著問葉深,“葉哥哥,那我們明天下午一起去滑雪呀,好不好?”見葉深沉默,頓了頓,換了個問法,有點可憐兮兮的,“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滑雪麽?”

    明知她是故意,葉深卻也無法鐵石心腸拒絕,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頭。

    這會兒工夫兩邊都辦好入住了。

    陶鹿笑嘻嘻探頭看了葉深他們的套房房間號,揮揮手,跟著領隊迴了她們住的房間。陶鹿跟齊珊珊、江雲馳三個人一個小套房,兩間臥室,客廳的沙發可以當床用。齊珊珊選了最裏麵的大臥室,江雲馳則看了看在客廳沙發上坐下來,指著窗外,笑道:“這裏視野好。”

    陶鹿就住了小臥室,在床上躺下舒展顛簸了近一日的腰,隔著細長的上下兩格窗戶,望見外麵大雪壓青鬆的景色。最初遇見葉深的驚喜沉了下去,疑惑浮起來。她隻告訴了葉深自己會來加拿大參加交流賽,卻並沒有說是在惠斯勒。而葉深來加拿大參加電競交流賽,也沒有告訴她。如果不是剛好住在同一家酒店,又剛好在辦理入住的時候撞見了,那麽兩個人大概不會見到了吧。

    葉深為什麽不告訴她呢?

    陶鹿雙手交疊在腹部,仿佛能嗅到窗外雪的味道,幹淨微涼,直到齊珊珊的叫聲打破了這岑寂。

    “喂!冰箱裏什麽都沒有!”齊珊珊站在她還沒來得及關的房門前,“我和雲馳打算去附近超市買點吃的。”她居高臨下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陶鹿,沒好氣地問道:“你就打算這麽躺著嗎?”

    陶鹿腰疼,但是麵色平靜,淡淡道:“需要我做什麽?”

    齊珊珊冷笑,扶著門框,頓了頓,猛不丁問道:“那個男的是誰?”

    “那個男的?”

    “就你在大廳抱著那個。”齊珊珊補充道:“當初在天貿大廈,我也見過你們一起。”

    “所以呢?”

    “你怎麽能這樣對楚涵師兄?”齊珊珊氣憤極了,臉色漲紅,似乎要失去理智撲上來。

    陶鹿坐起身來,拿枕頭墊在腰後,冷淡地看著她

    ,譏誚道:“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

    客廳裏江雲馳聽到動靜不對,笑著拉走了齊珊珊,“走走走,我們去超市。”

    陶鹿縮在床上,明天還有交流賽,這樣可不行呐。她望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不知不覺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時間倉促,她隻在去賽場的大巴車上吃了幾片麵包,就到了冰場。

    陶鹿在場外舒展肢體的時候,就聽到一旁董真教練正跟一位四十如許的卷發女士說話,那人穿著合體的小西裝長褲,笑容恬淡,雙眼卻有神,眉弓有點高,透著在女人身上少見的威猛。董真教練喊她師妹。

    “我去年迴了趟北京,現在國內變化太大了,隔幾年就變個樣子。”師妹歎息道:“咱們小時候去的少年宮,都不見了,全是高樓大廈。”

    “是啊,你嫁了人就很少迴來了。”董真教練笑道:“國內現在不隻是建築大變樣,人才也是推陳出新。”她順手拍了拍就站在旁邊的陶鹿肩膀,“等會兒好好表現,給咱們林佩如大教練看看。”

    陶鹿笑道:“林教練好。”

    林佩如點頭,炯炯有神地看了她兩眼,勉勵道:“期待你的表現。”說話幹脆,透著力度。

    董真和林佩如並肩往點評台走去。

    陶鹿在後麵聽到林佩如的話,“這就是你說的那孩子吧……”

    看來是董真教練已經把她的情況告訴林佩如了。

    陶鹿唿了口氣,給自己加油,可一定要好好表現啊。

    忽然觀眾席起了一陣騷亂。

    溫哥華其實華人挺多的,雖然是在加拿大,這場雙邊交流賽的觀眾中卻有一半都是華人。

    陶鹿循聲望去,隻見是中國女單花滑如今的獨苗木幼姝走了進來。木幼姝,是曾經的中國女單金牌得主楚瑜的外甥女,年方十七。之所以說她是花滑女單的獨苗,是因為中國女單花滑這兩年式微,上一場國際賽事竟然隻有木幼姝一個名額,而木幼姝拿到了十七名。照這個趨勢下去,隻怕這根獨苗也要保不住了。

    木幼姝敞著運動服,露出裏麵火紅色的考斯藤,踮腳揮手,向熱情的觀眾們致意,引得觀眾席上的人們越發歡唿大作。

    陶鹿淡淡得收迴目光,反手輕輕摩挲著腰部的肌肉。兩年前,她也曾經是觀眾心中的明日之星,也曾入場就引得萬眾歡唿。可是一旦隕落,誰都不再記得她。她低著頭,

    嘴角不自覺勾起譏誚的笑,這現實的世界嗬。她按著腰部的手忽然用力,痛得自己悶哼一聲——她一定要再次站上那最高的巔峰!

    主場加拿大隊漂亮的開場表演後,就開始了正式的交流賽。

    隻是交流賽,加方最精銳的隊員都沒有出場,派出的是國內二線水平的隊員。饒是如此,已經把中方的隊員節節壓製。國家隊年紀小技巧不太成熟的幾位先出場,陶鹿排在中間。她不斷唿吸吐氣試圖讓自己放鬆下來,這次要表演的是最近才開始排的新節目《蝴蝶夫人》,掌握的還不到位。果然怕什麽來什麽,最初淩亂的序曲過後,陶鹿還沒鬆口氣,腰力不夠,轉身不穩,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節目後半段,陶鹿幾乎是懵著結束的,明明在場中如常表演著,但是靈魂卻像是抽離在身體外浮在半空中看著她一樣。

    一曲結束,觀眾們自發鼓掌。

    陶鹿卻忽然不敢看向點評台,她想,她一定讓很多人失望了。她借著擦汗的動作,用袖子遮住臉,頹然地坐在場外,看江雲馳像一隻翩躚的蝴蝶般飛入場上——雲馳來跳這曲《蝴蝶夫人》,隻怕要比她好很多。

    她浪費了這樣好的編曲。

    一上午的比賽,陶鹿都沉浸在自責的情緒裏,恨自己的腰不爭氣。其實不隻是她,一場交流賽,讓大家看到了自己與國際水平的差距。而中國隊的獨苗木幼姝更是狠狠摔了一跤,比陶鹿隻是一個趔趄要狼狽多了。木幼姝是擦著眼淚,由她保鏢護送離開的。

    迴程的大巴車上,大家都很沉默。陶鹿頭倚在車窗,望著窗外的山色雪景發呆,直到下車才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忽然看到未讀的微信消息。

    她點開來,是橘子發來的。

    【tk橘子】:女神,我們交流賽贏啦!

    【tk橘子】:老大要帶我們去滑雪啦,你比賽結束了麽?

    【tk橘子】:我們下樓啦,你再不迴來就趕不上啦,哭哭。

    陶鹿抬頭,就看見葉深從酒店走出來,後麵跟著tk戰隊的隊員。橘子在隊尾衝她熱情招手,驚喜不已。陶鹿腳下頓住。

    國家隊的隊員三三兩兩從陶鹿身邊走過進了酒店。

    齊珊珊看見葉深,走過陶鹿身邊的時候,冷笑了一聲。

    國家隊隻剩了陶鹿自己還站在酒店外麵。

    她靜靜看著葉深走到跟前來,按下灰色的情緒,睫毛一翹,笑道:“帶我一起呀。”說

    著,輕輕扯住了葉深衣角,心裏忽然安定下來。

    葉深“嗯”了一聲,才要走,就聽女孩肚子咕咕叫起來。

    陶鹿臉紅了,捂住肚子,小聲道:“……餓了。”

    一上午,就早上剛起的時候在大巴車上吃了幾片麵包。

    葉深淡聲道:“正好我們要去吃午飯。”

    雪山下自成一個熱鬧的小世界,像是遊樂城,布滿了紀念品店和各國菜式的小飯館。

    陶鹿等人坐在一家二樓的中國餐廳,等著點的湯麵送上來。她和葉深單獨坐了一小桌,山楂等人隔了老遠坐了一大桌。

    橘子剝著瓜子,疑惑道:“我們不是吃了午飯才出來的麽?”

    山楂嫌棄得推了他一下,瞅著陶鹿和葉深,道:“多吃一頓不好啊?”又道:“就你這情商,估計預定終生單身了。”

    橘子嘀咕道:“說得好像你不是一樣。”

    “喂!”山楂拔高了嗓門。

    檸檬和西瓜忙把他倆拉開,各自安撫。

    湯麵上來了,陶鹿聞到食物的香氣,深吸一口,隻覺活過來了,綻出笑容來。

    對麵葉深看她笑了,不覺也翹了翹嘴角。

    兩人都沒注意,一旁上菜的服務員看到陶鹿的臉,明顯愣了一下,飛快把臉埋下來,上完菜匆匆躲進了後廚。他用冷水衝了一把臉,抬頭,鏡子映出他的臉,赫然正是潛逃國外的蔣懷仁。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今天依然很愛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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