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貿大廈十九層基地客房裏,夏天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傾灑一室,葉深長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像平時那樣起床去了浴室;洗漱完擦著濕漉漉額黑發,坐在電腦前開始早間工作,迴複歐洲那邊有時差的邀請郵件。

    小橘貓乖乖趴在桌角,悠閑地晃著尾巴。

    祥和美好而又充滿生機的清晨。

    半個小時後,葉深忙完了手頭的事情,忽然手機鬧鍾響了。他撈起手機,關掉鬧鍾,頓了頓,劃進微信看了一眼——置頂的【一隻鹿】仍是什麽都消息都沒發。有的幾條消息,也都是公眾號推送。

    他薄唇抿緊,修長的手指輕輕撥了下額前濕著的黑發,帶點了莫名的煩躁。

    對話還停留在那晚女孩表白後,問他是不是失敗了,而他迴複了一個“嗯”字上麵。是他的迴複太生硬了?

    女孩不再來纏著他,應該鬆一口氣的,但是不知為何卻又覺得……

    葉深蹙眉,摁暗了手機屏幕,下到十七層健身房快速地遊了半小時泳,迴來時剛好吃早飯。

    早餐桌上,tk戰隊的成員們就發現老大破天荒在吃飯的時候還捏著手機。捏著也就算了,他還時不時劃開看一眼,然後臉色就越來越沉。

    橘子等人飛快吃好,腳底抹油溜了。

    山楂也想溜,卻被葉深叫住了。

    “老、老、老大?”山楂飛速迴憶著自己最近做了什麽壞事兒,垂著眼睛就看葉深的手指敲在桌麵上,淩亂躁動——不是好征兆。

    “你最近,”葉深抿唇,淡聲問道:“跟陶鹿聯係過嗎?”

    山楂一愣,下意識道:“沒啊,她不是去國家隊封閉練習了麽?”知道不是他做了錯事兒,敢抬起頭來看葉深了。

    葉深蹙眉,擺手示意他離開,把玩著手機,心緒亂了片刻,忽然意識到了自己不該有這樣的情緒。他兩頰一瞬繃緊,神色裏透出果決來,幹脆利落把手機鎖屏,一上午都沒有再看。

    陶鹿自從表白失敗之後,就沒再去鬧葉深,一麵專心致誌訓練,一麵掏心挖肺寫情書。她立誌要寫出一盤“鴻篇巨製”來,聲情並茂打動葉深。訓練累了,她就摸出手機敲幾行,馬上就又充滿了動力。

    齊珊珊都懷疑她手機藏了什麽“大力水”“搖頭丸”。

    每次訓練累到極限,陶鹿摸出手機玩一會兒,就又神采奕奕,撐著甚至能再做二十

    組蛙跳。兩周一晃而過,陶鹿的萬字情書草稿已打好,又花了三天功夫認認真真謄寫在報告紙上,仔細疊起來收在三角包夾層裏,準備放假半天的時候帶迴去給葉深看。

    陶鹿想到這裏,咧嘴一笑,立刻“嘶”了一聲,捂住了右腮。

    她右邊下牙的倒數第二顆又開始疼了。

    這顆牙在她初二那年就作過一次妖,當時疼得吃不了東西,後來去診所看後,乖了這麽多年,這幾天卻突然又犯起來。大概是高強度的訓練,後果最先從原本就脆弱的這顆牙上體現出來了吧。

    她本來以為過幾天會好的,但是這天下午右腮裏麵似乎腫起來了,一碰就痛,已經影響正常飲食生活。教練員給陶鹿提前批了月假,讓她離開冬管中心去看牙。

    陶鹿毫不浪費機會,拎著背包就給葉深打了電話。

    葉深很快就開車來接她了,他仍是棒球帽遮臉,安靜坐在主駕駛位置上,修長的手指按住方向盤,等女孩坐穩係好安全帶,才發動車子。

    陶鹿想著自己背包裏那封萬字情書,罕見地沒說話。

    車廂裏一時靜默,氣氛有點微妙。

    葉深先開了口,他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淡聲問道:“牙怎麽了?”

    陶鹿舒了口氣,放鬆肢體,小聲道:“我也不知道……就突然開始疼了。去我之前常去的牙醫那兒看看吧……”

    車廂裏又靜下來,隻有車子打轉向的聲音哢噠哢噠響著。

    葉深頓了頓,道:“地址。”

    陶鹿“哦”了一聲,俯身熟門熟路在導航儀上輸入了診所地址。

    診所和藹的楊醫師認得陶鹿,陶鹿定期來這裏做口腔檢查。他戴上掛在胸前的眼睛,打量了陶鹿身後的葉深兩眼,笑眯眯聽陶鹿說了牙疼的情況,簡單做了檢查,做出了需要補牙的判斷。

    陶鹿時間有限,對楊醫師信得過,而且身體狀況也可以做,於是當時就把這個小小的補牙手術做了。說是小手術,卻因為涉及到牙神經的處理,陶鹿還是在局部打了一小針麻醉,躺在了儀器床上。

    楊醫師一麵在醫用盤裏翻檢著用具,一麵像是為了讓陶鹿放鬆,跟她聊著天,“小姑娘長大了,你五六年前來看牙的時候,還記得麽?”他用儀器輕探著女孩作怪的那顆牙,“當時就是這顆牙,那會兒還是你爸爸帶你來的。現在就變成男朋友了……”楊醫師和藹地笑起來。

    陶鹿愣

    了愣,隨著他的話,迴憶起數年前來看牙時的場景。那時候陶振華雖然脾氣比現在還要暴烈,但是不發脾氣的時候卻實在是對她很疼愛的。感冒了,牙疼了,陶振華總會第一時間帶她去看病治療。吃的用的玩的,也都是給她最好的。如果不是有過那些被愛護的時光,現在一刀兩斷會不會更容易?機器運作起來,輕微的轟鳴聲中,陶鹿閉上眼睛不再去想。

    與此同時,溫醫師所在的頤園裏,陶振華小心翼翼推開了木屋的門。

    “溫醫師,您好您好!”陶振華臉上掛著熱情的笑容,絲毫看不出在家裏大發雷霆時暴戾的模樣,“我之前病了一場,一直沒來打擾您。據說我女兒陶鹿一直在您這裏接受諮詢?我來看看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您辛苦了。”

    溫醫師冷靜觀察著他,微笑道:“您請坐。”寒暄過後,切入正題,“陶先生,您在情緒控製上,存在什麽問題麽?”

    陶振華臉上的笑容一僵,搓著手。當初他在電話裏辱罵陶鹿的醜態,都被眼前這個溫醫師聽到過,倒沒必要掩飾了。他無奈歎了口氣,局促道:“溫醫師,其實你說說看,教育孩子哪裏有能做到不打罵的?當初為了我練習花滑不用功,陶鹿她爺爺皮帶都抽斷了兩根……我們那一輩都是這麽長大的。我是她爸爸,哪裏能不盼著她好呢?但是溫醫師您不知道,陶鹿這孩子,有的時候特別可惡氣人……”

    溫醫師麵色不變,冷靜記錄著,目光在金絲眼鏡後閃著微涼的光,聽陶振華滔滔不絕講下去。

    陶鹿對這些並不知情,小手術結束,捂著右腮坐起來,口腔裏彌漫著血腥氣與某種幹燥的粉狀感。她捂著右腮下了儀器床。

    葉深端著一紙杯水給她漱口。

    陶鹿兩隻手都捂著右腮,就著他的手吸了一口水,準備在嘴裏晃兩下,然後吐在儀器床旁邊準備著的痰盂裏。誰知道麻藥的勁兒還沒過,右側臉的肌肉不聽使喚,嘴中的液體化作細細一條銀線流了出來——流到了葉深修長白皙的手上。

    陶鹿整個人都傻在那兒了。

    就是流在她自己手上,她都要嫌棄死。

    她呆呆抬頭看葉深。

    葉深眉頭緊蹙。

    陶鹿心抽了一下,撐著發麻的右腮,發出不標準的音來,“對不起……”

    葉深沒說話,用幹淨的那隻手從口袋裏抽出手帕來,先給女孩擦了擦濡濕的嘴角,然後垂眼拿沒用到的一角擦著自己的手。動作一

    氣嗬成,自然極了。

    陶鹿徹底傻住,那一點局部麻醉好像擴散到了全身。直到楊醫師叮囑完注意事項,又開了藥,她都沒過神來,跟在葉深後麵迷迷糊糊又上了車。

    迴到天貿大廈十九層,陶鹿迴主臥室,裝了幾套衣服,然後從三角包夾層裏摸出那份小心折起的萬字情書,自己打開充滿自豪得又細細看了一遍,然後背在身後,踮腳來到了葉深住著的客房。

    葉深剛淋浴出來,穿著黑色t恤,擦著濕發從浴室走出來,看見陶鹿,頓了頓,道:“稍等五分鍾,我送你迴去。”

    “哦,不著急。”陶鹿磨磨蹭蹭在他電腦前坐下來,手背在身後。

    葉深瞥了她一眼,看出她手裏不知道拿著什麽東西,也沒說話,就站在牆邊遠遠看著她,隨意地擦著濕漉漉的頭發。

    “葉哥哥,”陶鹿腳點在地板上,玩著他的老板椅,轉起來像個小飛機,“上次我跟你表白,你說那次表白失敗了。”

    葉深擦頭發的手一頓,白毛巾搭在黑發上不動了。

    陶鹿笑道:“不過都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她深唿吸,鼓起勇氣,猛地跳到葉深跟前兒,把背在身後的手直直伸了出去,望著葉深的眼睛,笑著明朗道:“這是我的第二份表白,請收下哦!”

    葉深看著女孩捏著的那疊薄紙,從紙背都能看出正麵密密麻麻的字跡。手寫的表白信麽?他目光斂了斂,垂眸看著女孩的笑臉,心髒忽然不規律地躍動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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