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寧睜開眼睛的時候迷茫了片刻,視野裏一片漆黑。下一刻,她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和鄭思齊他們分手以後,正好收到楊曼通知收工的短信,才想迴一條“知道了”,卻猛地被人往前一推,接著好像有冰冷的東西刺進了她的腰部,然後……然後她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她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動了動,發現自己的身體沒有被束縛,但是也提不起力氣來,隻能很小幅度地運動。

    安怡寧知道這應該是某種肌肉鬆弛劑,她沒有受過相關的訓練,雖說一直在大案要案組,但是憑著她出色的記憶力,基本上是做聯絡工作和文件工作比較多,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說不慌張是不可能的。

    安怡寧深深地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後又重新睜開,盡量使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精力集中在四肢上,慢慢地,希望用這種方法重新積聚起力量。同時眼珠四下轉,打量著自己所在的空間。

    是誰?當然不可能是翟家,安怡寧所能想到的,也就隻有閔言了。

    沈隊他們那邊的進度,她一直沒過問,但是楊曼突然說收工,多半是翟家丟的東西落在自家老爸手裏了。閔言這個時候把自己綁來是什麽意思,安怡寧覺得這還比較好理解。

    問題是,她並不是每天上下班都自己走的。大多數時候如果下班晚了,會蹭著老頭子的車一起迴家,如果沒什麽事情,可能會和楊曼出去逛街,或者翟行遠偷偷來接她,兩個人出去玩一圈再迴去。

    對方安排的閃電一樣的襲擊,如果不是恰好未卜先知自己這天的行程,那就是自己已經被盯上很久了。安怡寧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壓著恐懼,不停地自我催眠——冷靜、冷靜。

    這時不遠的地方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安怡寧悚然一驚,寒毛都豎起來了。

    “別跟閔言說我來過,他不打算讓我知道,我還是不知道比較好,明白嗎?”

    隔著門,男人的聲音極溫潤好聽,安怡寧一愣,接著門被推開了,一個中年男人走進來,伸手在牆上摸了一下,摸到電燈開關,按開,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安怡寧的瞳孔不適應地驟縮,她眯了眯眼睛,這才看見走進來的這個男人。

    乍一看,這是個中年人,黑發間已經摻雜了銀絲,臉卻顯得很年輕,皮膚光滑白皙,隻是微微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細小的紋路,帶著一副無框的眼睛,灰色的西裝外套,一絲不苟的襯衣,像是個風度翩翩的大學教授。

    安怡寧突然覺得這個人有些像薑湖,不是說長相,而是那種給人的那種感覺。她甚至覺得,也許過上二十年,薑湖就是這麽一副樣子。

    男人對她笑了笑:“安小姐醒了啊?”

    安怡寧沒吱聲,她力氣不多,不像浪費在說話上,但直覺這個人不是閔言。

    隨著男人的走近,她才發現,這個人其實和薑湖一點都不像,薑湖身上總帶著一種奇異的能安撫人情緒一樣的氣場,很安全,讓人在他麵前會情不自禁地放鬆下來。這個男人的笑容也很好看、很溫暖,可是隨著他的眼睛卻特別的寒冷。

    不是薑湖那種遇到什麽事情都能等閑視之的從容,而是一種讓她忍不住想要往後縮的危險感。

    男人對她不友好的態度也不以為意,在她身邊坐下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柯如悔。”

    安怡寧睜大了眼睛——沈夜熙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隻是覺得耳熟,可是安怡寧卻是那種凡是看過聽過的東西,隻要走了腦子,就基本不會忘記的人。她當然知道“柯如悔”這個名字代表了什麽。

    傳奇的學者,據說有一雙魔鬼的眼睛,幾年前神秘死亡,死因到今天,美國那邊也沒有一個官方說法。

    於是……這個傳奇的男人大老遠地遊過太平洋,跑到中國和一幫黑社會攪合到一起?

    安怡寧覺得,不是自己沒睡醒,就是這個老男人沒睡醒。

    自稱柯如悔的男人歎了口氣:“真是……我都老了,現在報自己的名字,都有年輕人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

    安怡寧下意識地往他身子底下看,發現他有影子,於是稍稍鬆了口氣。

    “你知道你為什麽會被閔言綁來麽?”柯如悔問。安怡寧雖然一聲不吭,但他卻好像在和她聊天聊得很愉快一樣,“我知道你剛剛把所有的可能性都過了一遍,心裏也有自己的想法,其實沒有那麽負責的——閔言這年輕人隻是想證明,他不怕翟海東,也不怕警察,有能力和兩方麵的勢力抗衡罷了。”

    閔言吃飽了撐的……安怡寧想。

    “有點衝動是吧?年輕人麽。”柯如悔好像瞄她一眼就知道她心裏想什麽,笑了,又突然問:“對了,安小姐和薑湖很熟對麽?”

    安怡寧左眼輕輕眯了一下,望向柯如悔的表情有些警覺。

    柯如悔笑了:“別這樣,算起來那孩子還是我的學生。”他歪著頭,帶著一點追憶,“我第一次見那孩子的時

    候,他才失去最後一個親人,情緒上稍微有點自閉傾向,說話很慢,好像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就把下麵要說的十句話都考慮好了似的。”

    安怡寧心說這什麽情況,難道自己被綁架來,就是來聽這老男人迴憶和薑湖過往的?她看了一眼這怎麽都覺得詭異的男人,心說這話幸虧沒讓沈隊聽見,要不然醋缸都打翻了。

    “j……哦,就是薑湖,我一看見他就想起小烏龜。”柯如悔說,“心裏難過了就縮到自己的殼裏,誰捅都不出來,看在我是他老師的份上,偶爾才能多說幾句。給他做心理疏導的時候很困難,他根本不配合。你知道麽,有時候我覺得他的性格其實不大適合做心理醫生,他吸收負麵情緒,卻不大發泄出來,遲早有一天會出事。但那孩子實在太有天分了。”

    他轉頭看著安怡寧,彎起眼睛笑了,安怡寧覺得他即使眉目笑得彎起來,仍然讓她不寒而栗,柯如悔輕輕地說:“現在看著他和你們感情那麽好,真是覺得有點……嫉妒。你說怎麽辦呢?”

    安怡寧心裏警鍾大作。

    半夜三更的時候,會議室又一次坐滿了人,然而這次大家的臉色卻都不大好看,安捷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旁邊翟行遠也在。

    盛遙常帶幾分戲謔的臉上凝重得很,手指飛快地敲著鍵盤:“怡寧的手機最後一次有記錄是下午五點十分左右的時候。”

    “我發的短信。”楊曼說。

    “之後就沒了信號……”

    “盛遙,地址。”沈夜熙抱著手臂在一邊走來走去,開口打斷他。

    盛遙飛快地報出一個地址,蘇君子一隻手拿著手機,飛快地撥通了一個號碼,把盛遙報的地址重複了一遍,然後抬頭對眾人說:“我們的人就在那附近,我讓他們好好找找。”

    楊曼猛地站起來,把槍塞到腰間:“不行,我忍不下去了,出去現場看看。”

    蘇君子深吸了口氣:“我陪你過去。”

    安捷牙關明顯地緊了一下,似乎想站起來,又坐了迴去。

    翟行遠突然開口:“閔言是什麽意思,在和翟家示威,還是對警方?”

    安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這漂亮男人不說話不笑,周身帶著一種特別的壓迫感,絕不是一個所謂翻譯家或者什麽“客座教授”應該有的,倒像是腥風血雨裏洗練出來的一樣。被他掃一眼,要冷到骨子裏。

    翟行遠卻迎上了他的目光:“安叔,我知道你

    一直不喜歡怡寧跟我交往,但我對她是真心的,我現在恨不得拿命換她平平安安的迴來。”

    “你的命?”安捷輕輕地挑了一下眉,語速特別慢,尖刻地打量著這年輕人,“你的命值錢麽?多少錢一斤?”

    “我的命不值錢。”翟行遠幾乎一字一頓地說,“但是隻要怡寧要我,我對她的心意就無價。”

    安捷目光陰鷙地看著他,翟行遠抿緊了嘴唇迴視他,半步不退。

    半晌,卻是安捷先轉開了目光,他低低地說:“翟行遠,你聽著,要是怡寧有什麽事,你、翟海東那老王八,還有那個什麽鹽什麽醋的小子,最好早點拜佛去,要麽……哼。”

    沈夜熙的電話突然響了,他接起來,裏麵蘇君子快速說:“怡寧的手機找到了,被人踩壞了,扔在路邊,你們別急,我和楊曼立刻過去。”

    “知道了,調警犬過去,甭管有用沒用,先試試。”沈夜熙小聲對著電話說。這天傍晚果然被蘇君子那張烏鴉嘴說中了,下了一場暴雨,洗刷了整條街道,大家心裏都清楚,警犬領出來也沒什麽用。

    眾人很快又陷入新一輪的沉默,隻有薑湖,飛快地翻看著翟行遠提供的閔言的生平,閱讀速度比他平時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書的樣子要快上好幾遍。

    莫匆輕咳了一聲,伸手搭在安捷肩膀上,打破了沉默和僵硬的氣氛:“如果是閔言綁了怡寧,為什麽不和我們聯係?”

    “他在等我們先聯係他。”薑湖下意識地接口,頭沒抬起來,仍然紮在資料裏,“因為他認為這樣會讓我們在心理上處於劣勢,會讓他的控製欲得到更好的滿足。”

    沈夜熙拉過一把椅子,在他旁邊坐下:“好,那現在我們知道這混蛋有極強的控製欲,希望牽著我們的鼻子走,如果我們聯係過去,他會怎麽說?”

    “他自大,野心勃勃,但是又不是特別成熟,像是危險的青春期少年,容易因為衝動而做出危險的事情。”薑湖一邊說著,眼睛卻一行一行地掃過資料文件,“他要找的東西落到了警方受理,所以他現在心理產生失衡,急需要做一些事情來平複他的憤怒。”

    “怎麽說?”安捷皺皺眉,有點緊張地問。不過他對薑湖說話的時候,態度和口氣明顯柔軟下來不少。

    “如果我們打電話過去聯係他,他會坦然承認人在他手上,並且提出很多無理要求,如果我們不做到的話,怡寧會有危險。”

    “沒事,他說什麽我們

    做什麽,隻要人平安,場子以後還找不迴來麽?還有呢?”沈夜熙追問,“如果他說的我們都做到了,他會怎麽樣?”

    “他會變得非常貪婪,控製欲會越來越強大,如果在這期間,我們被他耍得團團轉,找不到怡寧的話,他會用撕票來嘲笑警方的無能,炫耀他的聰明。”薑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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