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該當班的師傅叫李宇欣,老司機了,和孩子們都熟悉,老師家長都放心把孩子交給她……娘的!”楊曼沒來得及換下的約會用的高跟鞋急促地點著地,走得太急,過於細高的跟崴了一下,她皺皺眉,低聲罵了一句,彎下腰直接把鞋子給脫了下來,拎在手裏,也虧得辦公室裏有蘇君子這個超級保父,地麵時刻保持幹淨。

    看得盛遙一愣一愣的:“美人,留神腳底下!”盛遙的嘴角有點不自然的紅腫,沈夜熙打來電話召集加班的時候,他正被家裏新近搬進去的那隻大型人型寵物糾纏,某寵物不知道今天吃錯了什麽藥,異常纏人。

    “沒事,道館裏練空手道那會經常被教練光著腳拉出去練,踩著東西那是自己學藝不精。”楊姐十分威武。

    “那李宇欣人呢?”蘇君子問。

    “死了。”安怡寧推門進來,“剛才找到了李宇欣的屍體,在車庫的公共廁所裏,是後腦被鈍器重擊導致死亡的,兇器就在屍體旁邊,是個鐵榔頭。”

    “全城通緝,漿糊給我去一下李宇欣的被殺現場,我們需要知道這變態綁架這麽多孩子要幹什麽。”

    “等一下夜熙,”薑湖坐在椅子上沒動,“先別忙著去看屍體,我覺得那位倒黴的司機師傅應該不是兇手的主要目標,說不定他隻是想把她敲暈,根本沒想到會要了她的命。而且兇犯綁架那麽多孩子,不會就這麽不聲不響,我們等他聯係孩子家長學校或者……”

    他停頓下來,好像下麵那個詞讓他有什麽不好的感覺似的:“媒體。”

    “媒體?”沈夜熙疑惑地看著他。

    “有這個可能性,但願不是……”薑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內線過來的電話打斷,盛遙接起來,聽了兩句就皺起眉,匆匆地說了一聲:“你等一下。”然後他抬頭看著眾人,“電視台的,說是剛剛有個自稱綁架了幾十個小孩的男人給台裏打電話,讓他們去城郊鳳陽路的廢舊工廠的一個廠房裏拍他怎麽殺人,還說去晚了的話,人就都死光了。”

    薑湖深深地吸了口氣,他所想到的,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沈夜熙沉吟一下:“告訴他們千萬別理會那個瘋子,我們立刻帶上特警隊和狙擊手過去,怡寧留下,以防有什麽別的事情,楊姐,你不方便,就……”

    正說著,門被敲響了,一個值班警員進來,手裏拎著一個紙盒子:“小楊,有個姓黃的先生給你送來的。”

    楊曼光著腳就要跳過

    去,趕緊被盛遙阻攔了,安怡寧道了謝接過紙盒子,打開一看,裏麵居然是一雙平跟的便鞋。盛遙臉上露出個有些驚愕的表情,楊曼什麽都沒說,隻是俯下身,默默地把鞋子換上,然後說:“走吧。”

    安怡寧覺得自己沒看錯的話,楊曼狹長好看的眼睛裏居然有了一閃而過的水光。

    全隊的人,包括薑湖醫生都怕黃芪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那男人完全不懂什麽叫溫柔,甜言蜜語和他簡直就不是一個星係的東西,可是他卻在楊曼接到一個電話匆匆離開以後,記得她那雙華麗卻不實用的鞋子,記得她的鞋碼,甚至記得她喜歡的鞋子牌子。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心靈感應似的同時保持了沉默——他們彪悍的霸王花楊曼姐姐,大概就因為這麽一雙鞋子,被黃芪那個悶騷猥瑣男給套牢了。

    其實那些吃軟不吃硬的人的心,是最容易抓住的,因為他們多半是見不得別人對自己好的。

    媒體方麵就交給安怡寧了,這妞其實有時候搞政治更合適些,一邊笑臉相迎冠冕堂皇,一邊暗中叫人把各大媒體都盯住了,全都看起來。她不笑不貧的時候,其實還是像安捷多些,冷靜、有條不紊,滿腹算計。

    盛遙一到現場,立刻就動手把整個區域的手機信號給屏蔽了,大家分開開始地毯式搜索,差不多全局的警力都被他們給調動起來了,幾乎把這片荒蕪而人跡罕至的地方包圍了。

    搜索效率也是極高的,沒多長時間,就找在一個廢棄的倉庫旁邊找到了空空的校車,車上是滿地的血跡,沈夜熙看了一眼立刻下來了,一把拎起薑湖,把他拖到車上,表情異常嚴肅的告訴他:“我們時間有限,大概沒有太多的經曆去分析這個犯人的背景,我需要你立刻掌握這個犯人的心理特點,以備找到犯人以後用來談判。”

    薑湖沉默地蹲下來,看著倒在地上,煞白著一張小臉,滿臉驚恐,死都不肯閉上眼睛的男孩。

    沈夜熙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因為薑湖的臉色在暗處有點嚇人,他問:“怎麽了?”

    “這個人應該不會同意和你談判的。”薑湖輕聲說。他閉上眼睛又睜開,環視四周,仿佛看見那些孩子一個個驚恐地縮在座位上的樣子,那男人一個人舉著刀子坐在駕駛位上,像是個無所不能的國王,駕駛座就是他的王座,那些驚恐不安的小動物們就是他的獵物,任他生殺予奪。

    他手裏拿著的刀子就像是無雙的權柄,薑湖似乎能複述出那男人的表情,微微抬起

    下巴,用一種特別冷酷的眼神環視著瑟瑟發抖的孩子們。

    他知道,他們的命運都是在自己手上的。

    就在這時候這個勇敢的小反叛者站了出來,大聲說著挑釁的話。他開始感到一股無法言說的憤怒——你們這些在我統禦下的奴隸、蟲子!怎麽敢反抗我的權威?!

    薑湖的手在那一瞬間微微地顫抖起來,他把手插進自己外衣兜裏,站起來,對沈夜熙說:“這個人非常地自命不凡,不能和其他人建立正常的社會關係,生命中有一半的時間用在猜疑別人針對他、傷害他、利用他上,每個人在他眼裏都那麽可惡,他嫉妒別人,用最壞的惡意去揣度別人,同時又病態地自戀著,渴望得到別人的肯定和重視。”

    這是薑湖第一次用這種不容置疑地語氣說一個人,沈夜熙沒打斷他,隻是靜靜地聽著。

    “他把自己的失敗和責任都推到別人頭上,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他瘋狂地憎恨別人,可是卻不敢直麵那些傷害他的人,他唯唯諾諾,一方麵在心裏憤恨,一方麵又隻能把這些憤恨壓在心裏,直到有一天爆炸出來,讓他去尋找這麽一個宣泄的窗口。”

    薑湖顯得有些薄的嘴角牽扯起一個冷冷的笑容,聲音放得更輕更緩:“沒有人注意他,沒有人重視他,除了他自己,於是終於有一天,他找到了這麽一個讓他舉世矚目的方法。”

    他轉身下了車子,車裏的血腥味、汽油味夾雜在一起,讓他有些想要嘔吐。

    “沈隊,找到那個犯人和孩子們了!”楊曼跑過來,看了車子裏孩子的屍體一眼,立刻皺起眉,移開了視線,“怎麽辦,派人談判麽?”

    沈夜熙想了想:“薑湖,你猜他會說什麽?”

    薑湖頓了頓,以一種奇特的音調說:“我不跟你們談,去找電視台的來,用攝像機拍著,告訴全中國的人我是怎麽殺人的,我就給你們剩幾個,要不然那我就把他們全殺幹淨。”

    “殺幹淨”三個字卡在他的嗓子裏,幾乎讓人聽不清,初春的冷風把楊曼吹得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沈夜熙頓了頓:“先叫人試著和犯人溝通一下,最好拖延一下時間,立刻讓盛遙去查查那王八蛋是幹什麽的,如果他真的那麽說……就找台攝像機,讓我們的人潛進去。”

    楊曼立刻去安排了,急得幾乎腳不沾地。薑湖這時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沈夜熙:“如果他那麽說了,能讓我去麽?”

    沈夜熙沒吱聲,隻是

    靜靜地看著他,半晌,才問:“讓別人記住他,有很多方法,為什麽他要選擇殺人?”

    薑湖想了想,垂下眼皮,注視著餘暉慢慢散去的地麵:“我不知道,大概……還是因為他是個懦弱的人。他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行,隻能選擇最簡單最容易的方法讓人記住他。”

    “殺人原來是最簡單最容易的方法麽?”沈夜熙走到他身邊,苦笑了一下,“還是殺這種手無寸鐵的孩子?”

    “對你來說不是,對他來說就是。”沈夜熙要比薑湖稍微高上一點,後者微微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對你來說,傷害任何一個人都是很困難的事情,如果你的手上沾了那種孩子的純淨無辜的血,你這一輩子都會在噩夢裏度過,良心會壓死你。可是對於這個人來說,隻是……”

    他伸出手來,輕輕地在沈夜熙的胸口上點了一下:“捅進去,再拔出來而已。”

    沈夜熙伸手抓住薑湖的手指,搖搖頭:“殺一個人沒有你說得那麽容易。”

    薑湖試圖把手指收迴來,卻被緊緊地捉住不放,他輕咳了一聲,低低地提醒:“沈隊?”

    沈夜熙失笑,放開他,心想這人真是滑不溜手,中文詞匯量不大,可是每個他會的詞都能讓他說出別有意蘊的味道,一個輕描淡寫的稱唿似乎就包含了提醒、威脅甚至劃清界限的種種情緒。

    “如果那個人像你描述的那樣拒絕談判,你可以裝成記者進去和他交涉。”沈夜熙正色下來,“我知道你不用我提醒注意安全,但是記得晚上下班迴去以後,我有話和你說,是很重要的話,所以……”

    所以什麽,沈夜熙沒來得及說出來,因為盛遙遠遠地衝他們做了個手勢,示意談判的人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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