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力前線,華軍第七步兵師第一輪休營地。


    陰霾的天空裏不包含任何溫暖的意味,厚厚的雪地隻表示著殘酷的冷漠。殘存的生機從營地中林立的小木屋的煙囪中庸懶地升起,模糊地注視著蜷縮在崗樓中的哨兵。


    自10月12日的總攻失敗以來,第二野戰軍對伯力要塞的攻擊陷入停頓,第二野戰軍所屬各師團依然嚴密地包圍著要塞,為了保持士氣,各師團在後方開辟了輪休營地,各營團單位在前線值勤一段時間後可輪換到營地去休養一段時間。


    這天駐在第一輪休營地的,是二十旅的第五十九步兵團,這個團曾在10月12日的總攻中損失了一半的兵力,至今未能恢複滿員狀態。


    冬天的夜晚墮落得特別早,當遠方天際最後一抹天然的光亮被頭頂悄然蔓延開的黑暗所吞噬時,從木屋單薄的窗柵中泄露的微弱燈光映照在茫然的雪地上,發散出幾絲莫名其妙的幽幻氣息。


    營地裏幾座較大的木屋開始被喧囂填充,那裏有好酒好菜,還有上好的姑娘――穿著旗袍、漢裝、和服、朝鮮裙的慰軍婦。


    一座門上掛著“軍人劇場”牌匾的木屋裏傳出了京戲的樂曲和唱腔,與其相對的的另一座木屋裏則傳來了緊促的西洋音樂和陣陣的哄笑聲,這座屋子的門邊釘著一塊黑板,上麵用紅色粉筆寫著:今日放映喜劇電影――《跑馬記》。


    位於營地中央的一幢堅固的兩層小樓是團部和軍官俱樂部所在,施特勞斯的圓舞曲旋轉著跳出“春聲”牌發條留聲機的八角形喇叭揮發到窗外零下二十度的寒冷空氣中,透過被冰霜模糊的玻璃窗,隱約可見翩翩起舞的紅男綠女,現在這裏聚集著全營地最好的葡萄酒和最年輕漂亮的姑娘。


    在遠離酒精和脂粉氣的營地一角,分別掛有“軍人書室”、“書道館”、“武道館”、“棋道館”牌匾的幾座木屋卻冷冷清清地站在雪地中,燈光暗淡,鮮有人跡。


    將夜晚的休閑時間消耗在這種嚴肅活動場合的人,在剛剛從前線輪換下來的團隊中很難找到,但也並非完全不存在。


    緊閉著門窗,並且還拉上了窗簾的軍人書室中,幾個青年軍官圍坐在散亂地擺放著書籍的粗糙的長桌邊,其中一個步兵少尉正緊捏著拳頭,向眾人慷慨陳詞。


    “滿漢合流毫無意義,根本改變無法當今皇帝是滿人的事實,滿人入主中國,蹂躪億萬漢人,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企可因一道合流詔書而就此遺忘!漢人億萬於天下,滿人不過數十萬,滿人之皇帝,企可為大中華帝國之皇帝!愛新覺羅家根本不配享有中華帝國之皇位!即使詔告滿漢合流,滿即滿,漢即漢,縱然剪去辮子、改換服飾,亦不能有所改變!”


    另一個炮兵少尉緊接著叫囂道:“自滿洲侵吞中原,號稱中外一家,而滿洲向來不過蠻夷,被稱之為犬羊,於是所謂天朝子民,今皆為犬養之奴而已!”


    其中一個身體壯碩、麵目強悍且較為年長的步兵上尉突然發問道:“既然滿洲皇帝不配享有帝位,那麽究竟何人可為皇帝?”


    那步兵少尉叫道:“當然要推出一個漢家天子!”


    另一見習準尉道:“可請大明皇室後裔登基……”


    一騎兵中尉不屑地笑道:“真是笑話!有明一朝,腐壞不堪,內外交困,天理不存,複明有何意義?再說了,現在要到哪兒去找明朝皇室後裔?”


    見習準尉道:“如若不然,誰又有正當資格可登基?或者幹脆廢去帝製,改行美利堅之共和製罷了!”


    年長的步兵上尉搖頭道:“中國幅員寬廣,人口眾多,各地風俗迥異,無萬民尊戴之天子不足以統一人心,自古以來無一統之天子則天下必大亂,民眾必生存於水深火熱之中,史上如三國兩晉南北朝,如唐宋之間十六國混戰,莫不過如此。”


    騎兵中尉也道:“美利堅原本是十三塊英屬殖民地自願聯合而成,非實行共和製不足以體現自願原則,與我源遠流長之皇朝文化截然不同。當今光興皇帝雖然遵從世界潮流,顧盼民意,實行君主立憲,大舉改革,成效顯著,然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炮兵少尉急促地打斷了他的話:“這哪裏是那個皇帝的功勞!一切不過仰仗武威公之才德而已!大家想想,十三年前正是當今武威公率領一批誌士幫助皇帝清除權貴奸邪,廣用漢人,進而改革弊政,效仿歐日而維新,國家由此而興盛發達起來。八年前又是武威公擔任總參謀長,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大敗日本軍,進而登陸日本,攻入東京,造就中朝日琉四國東亞聯盟。如今武威公以兵相兼理首相,主持大本營軍務及內閣政務,而傳聞當今皇帝長年沉溺酒色,不近國事,隻關心選秀女、修園林或是新奇的西洋娛樂,奢靡無度,揮霍無數,這種皇帝,留之何用?不過是一社會大寄生蟲而已!”


    騎兵中尉疑惑道:“是這樣嗎?可是報紙上不是說已經清算出皇室財產了嗎?他花的都是自己的錢吧……”


    步兵少尉情緒激動起來:“他哪裏有自己的錢!他所有的財產都是從我們漢人那裏奪去的!”


    年長的步兵上尉點頭道:“我看,這個皇帝無論如何要滾出皇宮,換上一個漢家天子,這位天子最合適的人選莫過於武威公劉雲大人了。”


    見習準尉有點猶豫:“那不成了臣下篡位嗎?”


    炮兵少尉反駁道:“篡位又怎樣?明太祖朱元璋不就是由臣民之身而反叛蒙古族之元朝嗎?異族入主中國乃我漢民族之奇恥大辱,凡是能夠推翻異族皇朝,重振漢人雄風者,推之為皇帝又有何不可!”


    騎兵中尉也攤開桌上一本雜誌道:“說到武威公,這裏有篇文章,講到武威公的身世,其祖籍廣西桂林,太平天國之亂中全家大多被屠滅,他由父輩之密友所救,才輾轉去到海外。裏麵有詳細的考證,證明其家族為漢高祖劉邦之支係後裔,是地道的漢人沒錯。”


    步兵少尉接道:“我看武威公兼修中外之學,功勳卓著,才德高遠,乃當然之盛世明君,隻是若武威公登上帝位,則必受限於憲法之緊密束縛,反倒無法大展鴻圖了,這樣想來,倒不如武威公呆在具有實權的總理大臣位子上,對國家才更有利呀!”


    炮兵少尉冷冷一笑:“若是武威公能登基稱帝,改變憲法又有何難?武威公是改造國家的大英雄,他不當皇帝,誰還有資格當?既然是大英雄做皇帝,就一定要做有實權的真命天子!”


    年長的步兵上尉欣然點頭道:“我同意,聖明的天子當然也要有相應的權力,否則這聖明如何體現出來?至於其後代聖不聖明的問題,我等愛國勝過愛家人的軍人誌士自然會做出決論和安排,軍人是當然的最純潔的愛國群體,是不會像財閥政客那樣為卑俗的利益而左右的!”


    說話的同時,上尉的手裏捏著一本青色鑲黑邊的小冊子,封皮上以漂亮的隸書印著書名:《純粹的軍人》,邊上四個小字:“藍天蔚著”。


    眾人都為步兵上尉的話所鼓舞,揚起拳頭點頭稱是。


    突然,一陣舒緩的敲門聲傳了過來,五個人頓時肅靜下來。


    他們當然知道,像剛才他們所討論的那些話題,屬於“毀謗帝國皇帝”及“陰謀作亂”的範疇,輕則要剝奪軍銜及功勳驅逐出軍隊,重則要受軍事法庭審判,入獄三兩年還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誰啊?”


    年長的步兵上尉冷靜地問道。


    “是我,蘇定方。”


    除步兵上尉以外的另外四人聽到這話都一陣騷動。


    蘇定方正是五十九團第一營營長,他在10月12日夜間率部強襲伯力要塞c堡壘,結果全營700多人僅6人生還,他負傷昏迷,清醒後從死人堆裏爬了迴來,幾乎成了光杆營長。之後雖經屢次補充,他的營至今也不過恢複到先前一半的員額。


    對於這樣一位稍具傳奇意味的長官的突然到來,幾個下級軍官不由自主地產生了反射性的警惕感。


    “不要緊的,他是我們的同誌,我和他一起從c堡壘前的死人堆裏爬迴來的。”


    上尉安撫著眾人,起身前去開門。


    門開了,蘇定方低沉的、富含友誼性的聲音隨著冷風一起湧進了屋裏:“黃連長,我就知道你在這兒。”


    被稱為黃連長的那位年長的步兵上尉全名黃勇淳,任職五十九團一營二連連長,自和羅之戰中率一支小分隊襲殺敵和羅守軍司令官後,勇武之名享譽全軍。10月12日那天晚上,和蘇定方一樣,他也一度成為了光杆連長。


    蘇定方走到桌子邊,年輕的軍官們慌忙站起來敬禮。


    “坐吧。”


    蘇定方說道,隨手拉過一張凳子坐下。


    作為曾經如此近距離而又如此深刻地與死亡打過招唿的人,他的臉上覆蓋了一層融合了超脫與執著的非理性元素,這足以使三十出頭的他很容易被人家以為已經年過四十。


    “在聊什麽呢?”


    蘇定方點起一枝煙,很隨意地問道。


    年輕的軍官們低著頭,沒有迴答。


    黃勇淳在他身邊坐下,答應道:“關於當今皇帝的事情,年輕人們一致認為,滿人不配享有帝國皇位,並且都讚同由武威公劉雲大人登基為皇帝。”


    “是嗎?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決不能讓武威公做一個被無恥政客和卑鄙財閥所左右的傀儡皇帝吧!”


    黃勇淳用力地點一下頭:“當然,怎麽可以讓那些政客財閥繼續愚弄百姓,侵蝕國家!”


    蘇定方從鼻子裏泄出一團青煙,掃視了一圈在座的四名年輕軍官,突然轉變了話題。


    “這個書室裏,隻有《帝國日報》、《華武快訊》和《時事評點》三種報紙吧。”


    黃勇淳楞了一下,不知所然地點頭道:“是的,聽說全軍各部隊都隻發這三種報紙。”


    《帝國日報》和《時事評點》都是由當前執政聯盟核心中民黨所控製的中華通訊社發行,《華武快訊》則由陸軍宣傳局發行。


    “我拜托一個朋友訂了另外幾種報刊,現在拿來讓大家看看吧。”


    說著,蘇定方從大衣內裏的口袋中取出一個綠色麻布包裹,小心地放在桌上,解開包裹後,露出一疊報紙和幾本雜誌。


    “這世界上還有許多我們不曾知曉或很少關心的事情呢。看看吧。”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蘇定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得各自取過一份報刊讀了起來。


    黃勇淳捧著一份《實聞報》,掃了幾眼,突然死死盯住一條粗黑的大標題,忍不住叫出聲來:“什麽,反戰示威,竟然有這種事!”


    年輕軍官們吃驚地抬起頭,詢問的目光交織在黃勇淳殘留著數道粗淺不一的傷痕的黝黑大臉上。


    黃勇淳壓低了聲音念起來。


    這篇報導陳述的事實如下:12月12日,上海和廣州爆發了反戰示威,兩地分別有近萬人上街遊行,要求盡早結束戰爭,並且抗議劉雲以現役軍人身份擔任總理大臣。結果上海的遊行群眾在行進到製造局路南口時,與政見不同的部分民眾發生衝突,軍警被迫介入,以棍棒和高壓水槍驅散暴亂民眾,逮捕其中三百一十七人,衝突共造成八人死亡,四百多人受傷。


    除了以上事實之外,文章中還詳細評述了“政見不同的部分民眾”與“被迫介入的軍警”的表現,這些“民眾”居然隨身攜帶棍棒、砍刀,並且在遊行隊伍通過路口時突然從三個方向發起衝擊,殘忍毆打手無寸鐵的遊行群眾,而在現場維持秩序的警察居然退到一邊,毫無作為。增援的警隊和駐軍趕到後,並沒有首先壓製那些手持兇器的暴徒,而是不分清紅皂白地以高壓水槍橫掃街道,然後優先逮捕那些到此時手上還拿著遊行標語牌的民眾,真正的暴徒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從軍警身邊擦肩而逃。


    文章的最後點燃了一條蜿蜒的導火索:“究竟攜帶兇器的‘政見不同者’與協助他們的軍警之間,以及上述這些人與遊行者所反對的署理總理大臣劉雲之間,是否存在有什麽讓人無法理解的關係,在真相徹底曝光之前,誰也無法作出結論。”


    聽完這篇針芒畢露的文章,年輕的炮兵少尉張子翔拍案而起:“誹謗!地地道道的誹謗!什麽反戰示威,根本就是政客財閥精心策劃的鬧劇,想要嘩眾取寵而已!那些參加遊行的人不過是被金錢利誘的流氓無賴,被具有忠義精神的愛國群眾痛毆一頓還算便宜他們了!應該全部抓起來,統統以叛國罪處以極刑!媽的,老子在前方賣命,那些無恥之徒居然想從後麵拿刀子捅我們!”


    蘇定方抬起一隻手:“年輕人,冷靜點,大家想想看,這份報紙是什麽人發行的。”


    黃勇淳舉著報紙應道:“是國民通訊社,這個通訊社以反對現政府而聞名,據說背後是由最活躍的在野黨――民國黨――所資助。”


    剛剛坐下來的炮兵少尉張子翔舞著拳頭憤憤道:“原來是譚嗣同那個國賊的民國黨!姓譚的言必稱民主,骨子裏鄙夷我中華文物,凡事皆以西洋文明馬首是瞻。胡說什麽為防止武人幹政,應該將國防大臣一職改由純粹的文官擔任,還鼓吹裁減陸軍,縮編禁衛軍,集中財力殖產興業,完全是賣國言論!沒有強大的軍隊,如何複興我泱泱中華!沒有強大的軍隊,如何抗拒洋夷入侵?如何收複失地?如何天下布武,稱雄地球?此人實在是第一等該殺之國賊!他在九月份就曾因涉嫌泄露國家機密和叛國罪被收押,卻由著腐爛財閥政客的勢力得以幸免,實在可惡!”


    蘇定方故意搖頭歎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大家再看看其他報刊,腐敗的賣國政客到處蠱惑人心,挑唆愚昧的百姓,將矛頭指向軍隊,指向武威公,鼓吹什麽‘武人幹政,亡國之兆’……然而執政聯盟的那些蠢貨卻無所作為,以‘言論自由’為托詞,聽任其妖言惑眾,可見世上政客本一丘之貉,隻知爭權奪利,根本不曉得國家大義所在!”


    張子翔怒目圓睜:“即使拚上一死,也要把這些禍國殃民的渣滓清除幹淨!”


    “說得對!要徹底清除幹淨,不僅要針對那些賣國黨派的首領,也要把無能的執政聯盟中那些別有用心的縱容者揪出來幹掉!”


    “為國家大義,這微薄生命又有何可惜!”


    “就算一人殺一人,一命換一命,我們也算為國為民罄盡綿薄之力,此生也別無遺憾了!”


    看到年輕人如此群情激奮,蘇定方還是搖頭不已:“諸位,如今時世如此,也隻能嘴上激昂一番,況且諸位尚身處戰場,身不由己,也不知何時即將赴死。與其談論這種虛無飄渺之事,不如到舞場酒廳逍遙幾夜,盡享人世快樂後,再安然上陣殺敵,或凜然赴死,或欣然凱旋,才算是報國之正途哪。”


    步兵少尉正色道:“如若為國戰死,我等決無遺憾,若欣然凱旋,看到政客財閥玩弄國家如舊,我等即挺身而出又有何不可!我等剛才所說,全是肺腑之言,並非隻為圖口舌之快,請長官明鑒!”


    炮兵少尉張子翔卻扭過頭,不屑道:“算了吧,蘇長官早就為國死過一次了,現在心中恐怕滿是全身而退、迴家盡享天倫之樂的想念吧。”


    黃勇淳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這小子,怎麽這麽說話!”


    蘇定方抬手製止住黃勇淳,鋒利的目光切向張子翔濃黑的英眉下麵:“第一山炮排排長張子翔少尉,你是不是覺得,軍人除了在戰場上陣亡之外,為清除國家奸惡而不惜以罪犯的身份赴死也是一種無上的光榮?”


    “隻要能清除國賊,即使淪落為法律上的罪犯也在所不辭!不求名利,不求虛榮,保持一顆為國為民的高潔之心,才是真正純粹的軍人!”


    蘇定方又轉向另外三人:“你們呢?師屬騎偵營第二連副連長連震雲中尉,一營三連一排排長沈圖少尉,還有在二營一連見習的王達準尉,你們是怎麽認為的呢?”


    “我同意張排長的說法。”


    “我也這麽認為。”


    “我也是……”


    蘇定方一直偽裝著某種塗層麵具的臉上開始綻露出具有真實質感的微笑,那些刻意的滄桑感猶如鑄件外的泥模般粉碎剝落,尖銳的、閃動著金屬光澤的情緒以危險的形態成型了。


    “事實上,最近我得到一位大人物的拜托……”


    蘇定方說道,觀察著年輕人們的反應,大家猶如發現新奇食物的齧齒動物般不約而同地透露出了強烈的好奇感,外加興奮的行動欲。


    “這位大人物,需要尋找一批像你們這樣的青年――愛國,熱血,為了國家大義不惜犧牲生命甚至名譽。”


    張子翔性急地問道:“然後呢?”


    連震雲也睜大了眼睛:“那位大人物――不會是武威公本人吧?”


    “不要瞎猜!總之,那位大人物懷抱與我們相同的理想,具有比我們更高潔更純粹的軍人的心,他需要你們這樣的青年……我暫時隻能說到這裏,希望各位能夠在這場戰爭中生還,並且在戰爭結束後仍不放棄你們當前的信念,到那時候,你們自然會得到你們想要的使命。”


    蘇定方快速而低聲地說完,便站起身,整了整大衣領子,擺出準備離開的架勢。


    年輕人們剛剛被調起了好奇心,而通向真相的騰蔓還沒露出柔嫩的青芽就被如此迅速地斬斷了,大家當然不甘心。


    “長官,隻是這樣而已嗎?至少讓我們知道那位大人物的軍銜或官職……”


    “長官,真的能夠信任那位大人物嗎?”


    “這位大人物跟武威公應該有什麽聯係吧……”


    蘇定方冷冷地看著他們,淡淡地應道:“你們不會想是改行當記者吧,記住,今天在這裏談論的任何事情,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如果真的想幹大事,就把嘴關嚴一點。”


    在蘇定方拉開書室大門之前,見習準尉王達怯生生地開口道:“可是……長官,除了保守秘密之外,我們今後還應做點什麽呢?”


    “活下去……有可能的話。”


    門開了,零下二十度的冷空氣裹挾著純粹的冰雪湧向鮮血滾燙的人們。


    1903年12月23日,伯力郊外,華軍第二野戰軍司令部。


    所謂司令部,也不過是一幢兩層小木樓,同時作為軍司令長官肖烈日中將的住所。


    一樓客廳裏,壁爐裏的樺木柴迸發出滲透了鮮血顏色的火光,安置在不經修飾的木頭牆壁上的一柄青龍郾月刀陷入這光的牢籠,刀刃上遊動著的光影顫抖不已,似乎是死在這刀下的亡魂正在重演身體被劈成兩半前的無盡恐懼。


    這柄陰氣凜然的長刀下麵,坐著它的主人,一個麵目強悍、虎背熊腰、留著八字胡的中年將軍。


    他就是肖烈日,一位以勇武而聞名全軍的悍將。他頭頂的那柄青龍郾月刀曾隨他轉戰朝鮮半島、九州島和本州島,在槍林彈雨的戰場上斬殺敵軍官兵不下百名,而他左胸藏青色軍服前掛著的白金飛虎鑲鑽石的一等白虎勳章更證明著他身為勇者中之勇者的榮譽。


    然而,在伯力,肖烈日個人的武勇似乎受到了現實的戲謔。他的十一萬二千人的第二野戰軍自9月10日分別跨過黑龍江和烏蘇裏江,向擁有五萬三千人的俄遠東第一軍發起進攻,隻花了一個月就將敵人趕進了伯力要塞,死死包圍起來。然而在10月12日至13日的總攻中,全軍傷亡近萬人,未能攻下一處重要據點,又因補給不足,被迫停止強攻,轉而在城外大舉修築工事,逐步收緊包圍圈,以待得到補充後再發起新一輪總攻。這一等,就是兩個多月,到12月15日以前,第二野戰軍隻補充到了五千名預備兵,分配到的補給品也僅夠日常消耗而已,擬議中的攻勢根本沒有賴以實施的物質條件。


    肖烈日就這樣在鬱悶中度過了兩個月,每日除去軍務之外,就是飲酒舞刀,那柄六十八斤的青龍郾月刀在他手中如同秸杆般輕飄,令人瞠目不已,於是,“肖司令長官舞刀”也就成了司令部附近官兵們喜聞樂見的消遣節目之一。


    今天肖烈日沒有喝酒,也沒有舞刀。


    今天,第二野戰軍的將軍們齊聚於此,正在籌劃對伯力要塞的“最後總攻”。


    “大家也都知道了,最近大本營調撥了大批物資過來,還補充了一批軍官,要求我們加快對伯力的攻擊。我們這邊,在要塞附近構築的前進陣地體係已趨完善,第七十二特設炮兵營的三門三八零重炮也已經安裝完畢……總之,第二次總攻的條件已經成熟了,今天找大家開會,就是要討論一下這次總攻的相關問題。”


    肖烈日說著,向身邊的參謀長――有“炮王”之稱的胡驚怖少將揚了揚下巴:“參謀長,把擬訂的計劃給大家說說吧。”


    “是。我軍的作戰計劃……將以猛烈密集的炮火打擊開始,全部團以上火炮組成6個炮兵群,配備在指定攻擊扇麵上實施火力準備和支援,團以下火炮則隨同步兵躍進……主攻地域在c堡壘經2號工事到d堡壘之間,由第七師主力附預備第九十旅實施進攻……總攻發起日期暫定為12月26日。”


    計劃公布完了,肖烈日環顧左右:“諸位有什麽意見?”


    第十師師長陸凱平少將猶豫道:“三天後就發起進攻嗎?準備時間是否太少了?”


    “有什麽困難嗎?”


    “師團的作戰計劃,以及部隊的動員、整頓和部署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吧,何況氣溫又那麽低……”


    第七師師長楚卿不屑道:“說到氣溫的話,應該比前些天暖和多了,事實上,陸師長該不會是遇到了能力方麵的問題吧?”


    陸凱平惱了:“你說什麽?你是說我不配做師長?”


    肖烈日拍了拍桌子:“好了,不要鬼扯啦!大家記住,大本營原來是要求我們在入冬前拿下要塞,現在冬天已經過去差不多一半了,丟臉啊!這次總攻一定要一鼓作氣給我拿下來,再拿不下來,我隻好親自提著我這把大刀上去了!”


    說著,肖烈日伸出他那布滿繭子的大手,拍了拍頭上那柄青龍偃月刀的白臘木刀杆。


    陸凱平道:“之所以這麽久都沒能再次組織總攻,主要是大本營分配過來的補給不夠嘛,司令長官不必自責……”


    “又在鬼扯,怎麽能怪大本營呢,如果第一次總攻就完成了任務,我們還費得著在這鬼地方蹲上兩個多月嗎?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好好迴去,找參謀們做計劃,找部下做動員,給我把士氣提起來,三天後上陣,把那個玻璃要塞砸個稀巴爛,明白了嗎?”


    楚卿搶先應道:“謹遵司令長官訓喻!”


    包括陸凱平在內的眾將也隻好異口同聲地做楚卿的跟屁蟲。


    三天後,肖烈日來到距離敵前沿陣地不到兩公裏的觀察所中,身後跟著兩名衛兵,扛著他那柄長長的青龍郾月刀。


    “把刀豎起來,我倒要看看,這次敵人還能如何掙紮,再不行的話,老子就要抓起著杆刀親自上陣,親手砍下那個一萬懦夫的腦袋!”


    一萬懦夫者,俄要塞守軍司令官伊瓦洛夫是也。


    淩晨八點整,雲霧盡散,陽光耀地,包括三門380毫米臼炮在內的500多門大小火炮猛烈開火,炮彈如暴雨般傾瀉在俄軍陣地上,四小時內,十六萬炮彈落下,原本白雪覆蓋的大地上很快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彈坑。


    中午十二時整,酒足飯飽的數萬華軍步兵躍出距離敵軍前沿兩百到六百碼不等的出發陣地,向著曾經吞噬了無數戰友生命的俄軍堡壘、掩體發起了衝擊。


    第七步兵師的二十旅受命主攻俄軍c堡壘,蘇定方的五十九團二營正在其中。


    “報仇的時候到了。”


    二營二連連長黃勇淳咬著牙對蘇定方說道。


    “在完成任務的前提下,想辦法,活下來。”


    蘇定方說著,右手提起掛著紅纓穗子的左輪手槍,左手抓住用紅布條掛在胸前的哨子,跳出戰壕,率領全營五百餘人發起了衝鋒。


    子彈迎麵而來,但是沒人能看到子彈的軌跡,隻有子彈打到泥土或肉體上時,肉眼或精神的末梢才能發覺,也就是說,無法感覺過程,隻能接受結果。


    恐懼因此而來,也因此而去。


    心中想著,可能會被無法看到的東西傷害,固然會不自覺地產生恐懼。


    心中想著,雖然無法看到,但是槍彈總歸是從槍裏發出來的,隻要衝到前麵,把發射槍彈的源頭堵住,或是用手中的槍射擊持搶的敵人,那麽大家也就安全了,而且衝得越快、打得越準,敵人就越難瞄準射擊……於是恐懼便不翼而飛。


    這一來一去,需要過程,需要真正在生死線上徘徊過的經曆。


    蘇定方和黃勇淳無疑早已完成了恐懼來去的這一過程,但是在這兩個月裏陸續補充到他們麾下的那些未經戰事的年輕官兵顯然缺乏相關的經曆。


    當橫飛的子彈和不時落下的炮彈把血腥和殘忍真切地展現在新兵們麵前時,不少人戰栗了。


    一連在衝上一處陡坡時遭到堡壘方麵的機槍掃射,領頭的尖兵被打死,連長負傷,結果全連上百人全都趴在了地上或是滾到旁邊的水溝裏,任憑副連長如何鼓舞、威脅、辱罵、懇求,楞是不肯前進。


    蘇定方看到這一幕,怒從心起,獨自跑到斜坡上,用皮靴狠踢那些趴在地上的士兵,又揪出幾個人往前扔,像發瘋的獅子一樣怒吼:“你們來這裏就是為了趴在地上發抖嗎?給我起來,懦夫,垃圾,有什麽好怕的!我就站在這裏,跟我來,跟我往前衝,看看我,你們想被自己人槍斃嗎?狗娘養的,都給我起來,衝鋒!跟著我衝!”


    這時候,子彈唿唿地掠過他身邊,他腳邊的雪和泥被子彈打得飛濺起來,但是大家都驚訝地看到,有兩三分鍾的時間裏,那位幸運的營長就高高地、醒目地站在斜坡上,沒有一顆子彈打中他,倒是趴在他腳邊的一個列兵頭部中彈,當場喪命。


    這種驚訝迅速轉化為崇拜,進而轉變為源自崇拜性恐懼的前進的動力。


    一連的士兵們紛紛從地上跳起來,一個個像是被惡犬追逐般地瘋狂地向前奔跑,子彈撲撲地打在他們身邊的雪地上,炮彈在他們身後炸起衝天的雪霧,有幾個人倒了下來,但是大多數人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衝近了敵人的掩體,扔出手榴彈炸啞了那挺機槍,接著亮出刺刀衝進掩體,不到一分鍾就將裏麵殘餘的十幾名俄兵全部挑死。


    就在這時,蘇定方已經跑去了三連,幾乎以同樣的方式把將畏縮不前的三連趕了上去,占領了敵軍掩體,自己依然毫發無傷!


    第一天的戰鬥結束後,二營圓滿完成了預定任務,占領了c堡壘東側的幾個附屬掩體,殲敵近百名,繳獲機槍二挺,己方隻有十七人陣亡、三十九人受傷。


    在第二天早晨進攻再度開始之前,蘇定方在戰場上神話般的事跡就傳遍了半個野戰軍。


    12月28日,華軍第二野戰軍對俄軍伯力(哈巴羅夫斯克)要塞的第二次總攻進入了第三天。


    當天夜間,伯力要塞司令官兼遠東第一軍軍長伊瓦洛夫中將來到官邸地下室中,那裏已經有幾個人圍坐在一張小方桌邊,桌上點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模糊的燈光模糊了一張張垂頭喪氣的人臉,使得這狹窄空間中的氣氛不至於太過頹喪。


    “都到齊了,現在,我們就來討論一下要塞未來的防禦作戰,列別緬科維奇上校,您就總結一下今天的戰況吧。”


    參謀長列別維科緬齊點頭道:“今天想必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敵人炮火的熾烈吧,市區被轟擊了,已經沒有什麽地方是安全的了,但是今天我們依然堅持了下來。今天一大早,敵人以密集火力轟擊了c堡壘,並以重兵發起突擊,昨天晚上剛替換上去的一個營到了下午兩點之前就幾乎損失殆盡了,增派的五個連也在太陽落山前損失了一半以上兵力,現在堡壘幾乎化為了廢墟,堅守已經毫無意義。在其他地域,敵人也發起了瘋狂的攻擊,d堡壘和2號工事之間的連貫掩體和戰壕線全部被敵人占領,剛剛已經和2號工事失去了聯絡……十分鍾前d堡壘方麵還報告說隻剩下177人可以作戰……由於k炮台和涅爾琴斯克多麵堡相繼失守,b堡壘已完全被孤立……今天伊瓦洛夫高地上的彼得羅多麵堡和f炮台也失守了,敵人已經逼近老東門,也就是說,最近的前線距離這裏還不到兩公裏。”


    “預備隊還剩多少?”


    “還剩11個連,這些連隊全都不滿員,平均每連的員額不足100人。”


    伊瓦洛夫皺了皺眉頭:“傳令,立即調預備隊4個連增援d堡壘,另外向老東門派出3個連,至於b堡壘和2號工事,派出聯絡員,想辦法聯絡上……上校,這三天來的損失,統計過了嗎?”


    “四千三百多人陣亡或失蹤,近九千人負傷。也就是說,除去新老傷員之外,要塞內尚能作戰的官兵隻剩下不到兩萬人。”


    “今天敵人對市區的炮擊還造成了兩千多平民的傷亡……”


    哈巴羅夫斯克(伯力)市的市長切卡諾夫用手帕擦著眼淚說道,幾分鍾前他才得知,他的兩個被炮彈炸傷的親戚已經在醫院裏不治身亡。


    身材肥碩的哈巴羅夫斯克專區區長利特別爾格利垂下肩膀做絕望狀:“這樣下去不可能有前途的,敵人zhan有的優勢太明顯了,我們很快就要被摧毀了!”


    伊瓦洛夫扔給他一道蔑視的目光:“是你的心已經被摧毀了,區長閣下。”


    利特別爾格抬起頭,眼角似乎要泛出淚花:“將軍,您就一點也不肯為城內無辜的平民考慮嗎?敵人已經開始炮擊市區了,我看過了被轟擊的街道,太悲慘了,房屋化為瓦礫廢墟,婦女和孩子殘缺不全的屍體夾雜在其中,您就沒有任何憐憫之心嗎?發發慈悲吧,上帝保佑您。”


    伊瓦洛夫冷冷一笑:“區長閣下,讓我來提醒您,我肩負為沙皇陛下守衛這座要塞的神聖使命,任何事情都不能妨礙這最重要的使命。還有,不要企圖用您廉價的淚水來感動任何人,我知道您在想什麽,您隻是擔心您搜刮來的那些不義之財被敵人的炮火炸成粉末而已,您什麽時候真正關心過那些可憐的平民呢?如果您真的良心發現,倒應該把你藏起來的糧食和幹菜拿出來救濟市民,而不是在這裏假惺惺地擠出幾滴毫無意義的眼淚。”


    利特別爾格利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裏燃起火露出狠,他沒有說話,但是卻已經下了決心。


    他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要塞防區副司令官、遠東第二師師長瓦羅斯托夫少將――一個與他臭味相投的財迷。


    最近利特別爾格利已經改變了進貢的對象,開始對瓦羅斯托夫大獻殷勤,包括金銀珠寶、各國古董、珍稀毛皮在內的貢品通過譬如生日、命名日、聖誕節之類的借口流到了瓦羅斯托夫名下,但是,瓦羅斯托夫畢竟是副司令官,除非伊瓦洛夫完蛋,否則對瓦羅斯托夫的進貢就全都好象打了水漂般毫無意義。


    “現在,該是讓投資顯示成效的時候了。”


    利特別爾格利惡狠狠地想。


    伊瓦洛夫在戰爭爆發前後收了利特別爾格利不少好處,原本利特別爾格利滿心期望伊瓦洛夫能在危急時刻保護自己四處搜刮來的大筆財產,沒想到打起仗來以後伊瓦洛夫卻意識到了自己將軍的尊嚴,拒絕了利特別爾格利有關有條件投降的建議,對此,利特別爾格利早就懷恨在心。


    此時,伊瓦洛夫又在眾人麵前如此明白地揭露利特別爾格利的虛偽與貪婪,這就等於打碎了利特別爾格利包容著蛇蠍般陰惡之心的玻璃容器。


    利特別爾格利默默地坐在那裏,等到會議結束,便邀請瓦羅斯托夫到家裏吃飯。


    “能得到區長大人的邀請,我真是榮幸之至。”


    瓦羅斯托夫笑眯眯地說道,他直覺地感到財運來了。


    兩人穿過一片狼籍的街道,來到富麗堂皇的區長官邸中,官邸主樓雖然很幸運地沒被炮彈打中,但是圍牆已經有多處破損。


    利特別爾格利吩咐仆人把酒菜端到地下室來,請瓦羅斯托夫在地下室裏坐著,自己迴房間取了一個大皮箱,匆匆趕到地下室,在瓦羅斯托夫麵前打開了箱蓋。


    瓦羅斯托夫眼前一亮――整整一皮箱的金盧布!


    “這是……”


    “五萬金盧布,全是您的。”


    瓦羅斯托夫動情地撫mo著金幣,瞪大了眼睛:“這個……我怎麽承受得起。”


    利特別爾格利附到他耳邊:“我還準備了另外五萬金盧布,隻要您肯幫我一個忙。”


    瓦羅斯托夫眼睛根本沒離開金幣,晃著脖子應道:“您請說吧,隻要我辦得到。”


    “以保護私人財產為條件,與中國軍隊談判投降。”


    瓦羅斯托夫搖了搖頭,卻還是不肯把目光從金幣上移開:“什麽?投降?這……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我隻是副司令官……”


    “很快您就能決定了。”


    瓦羅斯托夫扭過頭,吃驚地盯住利特別爾格利:“你說什麽?你的意思是……”


    利特別爾格利橫下臉:“將軍,您也看到了,要塞不可能再堅守下去,我還記得兩個多月前您就向司令官閣下提出要跟華軍談判停戰,現在的情況應該比兩個月前要惡劣得多,要塞隨時可能被攻破,到時候,我的財產可能會在混亂中損失殆盡,您和您的家人也將會有生命危險,即使隻為了我們自己,您也應該作出正確的決定。”


    “為自己考慮……那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我們該怎麽做呢?”


    利特別爾格利歪起了嘴角,猙獰一笑:“很簡單,剛才司令官說了,明天要到老東門前線去視察,到了明天,不幸的伊瓦洛夫將軍被敵人的炮火打死,您就代替他成為了司令官,然後與敵人展開談判,就是這樣而已。”


    “你是說……把司令官視察前線的情報透露給敵人……”


    “事實上,有一名逃兵泄露了這個消息,然後那名逃兵又神秘失蹤,這樣一來,一切都跟我們就毫無關係了。”


    瓦羅斯托夫深吸了一口氣,抓起一把金幣,用力點頭道:“反正無論如何一定會戰敗的……就這麽辦吧。不過,卡列姆將軍也是個死硬派,到時候如果他不聽我的怎麽辦?”


    卡列姆少將乃遠東第一師師長,為人老成,行事穩重,在第一師官兵中頗有影響。


    “老東門是第一師的防區,司令官去那裏的話,卡列姆那死老頭一定會謹遵禮儀前往陪同,就讓他們死在一塊吧……如果卡列姆偶然沒去,那麽就想辦法讓他身邊突然發生爆炸,然後再歸咎為事故或敵人的炮火好了。”


    瓦羅斯托夫把金幣嘩啦嘩啦地抓起來又扔迴去,有點陶醉地微笑起來:“就這麽辦,就這麽辦,區長閣下的大腦袋裏充滿了智慧啊……”


    次日,俄軍老東門前線異常平靜,中午時分,伊瓦洛夫中將來到城牆上觀察敵情,第一師師長卡列姆少將聞訊趕來陪同,兩人正在沙包掩體後指點城下情形,突然無數炮彈如冰雹般紛紛落下轟炸,兩位將軍躲避不及,雙雙陣亡,猛烈的炮擊又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待炮擊結束後,兩人的屍體幾乎已化成肉泥,收屍的士兵隻是從他們身上殘留的將官製服的純羊毛料子才將其身份辨別出來。


    三天後,即1904年元旦,要塞繼任司令官瓦羅斯托夫少將宣布哈巴羅夫斯克要塞防區全體守軍向華軍攻城部隊投降,次日,華軍第二野戰軍司令官肖烈日中將騎著一匹大白馬,馬上橫著他那柄青龍偃月刀,大搖大擺地進入了伯力城。


    包括近兩萬名傷病員在內的36947名俄軍官兵淪為俘虜。雖然宣布投降後俄軍官兵曾自發破壞武器彈藥和其他物資,華軍最終還是繳獲了殘餘的火炮107門,機槍19挺,各種炮彈一萬多發,以及軍需倉庫中可供四萬人食用八個月的麵粉。


    華軍第二次總攻中共陣亡四千五百六十三人,傷一萬一千餘人。


    三年後,退役將軍瓦羅斯托夫在巡視新買的一片莊園時墜馬受傷,不治而亡。


    五年後,前哈巴羅夫斯克區長利特別爾格利因其開辦的一家紡織廠破產而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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