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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打完仗的那幾天,我幾乎整天躺在床上。一個人在屋內的時候,我就看著房梁,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隻是這麽看著。眼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濕了,前麵模模糊糊,迷迷蒙蒙幻化成一個個熟悉的場景,浮光掠影,仿佛身體也隨之扶搖而上,遊離於其中,身上之傷早渾然不覺,心中之痛卻依然如此清晰徹骨。


    佩在我的旁邊一句話不說,我卻希望她說些什麽;隻是我又總是顛來倒去地把整個戰鬥講一遍,佩隻是在旁靜靜地聽,也許就是她想說,也被我這般逼得說不出什麽了。


    有時候我會想到銀鈴,這時無論我說到哪裏,都會嘎然而止,發一陣呆。隻是無論怎麽想她,多想挽留她,她卻還是很快消失了。歎息失落之餘,我會繼續接著說下去,有時我會忘記剛才講到了哪裏,便會隨便挑個地方繼續講下去。


    破六韓烈牙和唿薩烈南國抱著頭盔進來的時候,我才能稍微從這種狀態中出來一些。我會稍微談論一下西麵人哪幾支隊伍在何時迴來了;小南長高了和他散留的幾縷小胡茬子;北海身上有的一絲大將氣質;以及幹閨女的情況等等。然後會稍微笑笑,然後讓夫人送他們走。


    接著,很快我又還是那個樣子。


    又過了幾天,西邊的人才陸續來見我,我也能坐在堂上了;可其實我坐在堂上,沒坐在堂上其實是一樣的,他們也都不需要我做什麽,匯報事情給我,卻不要我給他們答複。


    我隻記得我做的事情隻是才見到他們的時候,似笑非笑地說:“你們辛苦了。”而他們走的時候,我會又這樣說了一遍。


    大家本來活得好好的,為什麽都死了,這是我從腦海中搜集歸納出來的唯一問題。


    是被人殺的,別人為什麽要殺我們?因為我們也殺他們;為什麽我們要殺他們?因為他們要殺我們。


    我想到這裏邊再也想不下去了。


    一日,決定了清明那天祭祀,我竟在那日堂上忽然活了過來似的,隻說我要主祭,沒有等他們有什麽意見,我便直接決定了下來。旋即命人替我備好沐浴齋戒事宜。


    祭祀前的一天是寒食節,不過對我來說,這一天和前幾天沒什麽區別,我仍舊坐於案前,一遍遍擬著祭文,又一迴迴負氣地將竹簡扔出窗外,而妻卻再一次次把它們撿迴來,細心刮去上麵的字跡,讓我繼續寫。我記得我每次都心懷愧疚,可一次次,我卻還是忘乎所以的怒火中燒,終於到忍無可忍,以至爆發之時。


    不過當我真正爆發之時,我也隻是流淚。


    “我寫不出來啊!”我竟是很不爭氣地流著淚,以頭搶案泣道,妻慌忙拖著我,搶在我和幾案之間,抱著我的臉,讓我看向她……她也掛著淚。


    那天晚上,我寫出了那篇祭文。


    後來有人和我說,說他們從來沒看過這樣的祭文。我說當然,其他的祭文是讓人哭的,我的祭文是要讓大家準備打仗替兄弟們報仇,其實說是一篇檄文更好。


    祭祀完畢,我讓人引我去大個的墓前,作為墓碑的木板上麵隻有一個“解之墓”幾個字,其中解與之墓之間還稍微空著一塊。我問這是為什麽,他們說,他家窮,父母本來就不認識字,他也不認得,所以從小就沒有名字,以前黃巾兄弟們就都叫他解老大,或者大個子。現在他們覺得這樣寫解老大似乎有些太隨意了。


    我沉吟片刻,便喚人取來筆,前麵寫了幾個小字,再後麵寫了個字,最後墓碑上便成了“明孜守將解智之墓。”


    我還記得,我將我腦後掛下的頭發割去了大半,命人和兄弟們葬在一起,取了和大家一樣的墓碑上寫上了“解豸之墓。”讓他們埋好後,那牌兒便插在那裏。


    初平元年清明,荊西南之戰算全部結束了,那年,我十八歲。


    當我走下祭壇時,我忽然有了一種幻覺,仿佛自己已經八十了,即將重昏而將終,而葬完“自己”後,卻又忽然感覺自己獲得了重生,恢複了十八歲的自己。


    天地之間依然是灰白兩色茫茫一片,壓抑得緊。唯一讓我注意的便是遠處一輛很漂亮的紅色馬車,它自東麵很是輕巧地進入明孜,看著它,我心中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很難捉摸,我總覺得和我有關,卻又覺得和川內的董卓有關,我很難說清,便放下心中瑣思,一路步下,以手輕敲麵頰,提醒自己再不能如前幾日那般消沉。


    抖擻起精神,立刻大聲唿喊傳令兵,命他們去通報各位將官去縣衙議事。旋即上馬,直奔迴自己住所。


    整個明孜依然沒有什麽人,很多這裏的百姓還沒迴來,其實不迴來可能更好,我已經打算在武陵山中險要必經之處築一道關隘,以免董卓再有人漏進來,隻是這必又是一項不小的工程,且明孜以後可能便會似一個駐軍的大兵營了,這周圍倒還可以當個屯田的地方。心中把這些事情計較定,也到府衙門口了,心道這明孜果然是小,實在抗不住大軍攻伐。


    而那小紅車果然也在門口。


    “這卻是誰啊?”我有些好奇,下馬之時便問門口的侍應。


    “小郡主。”一個麵生中年人帶著一臉憨笑,這人我沒見過,以前那個,應該留在山坡上了,想到此處,不由歎了口氣。


    不過這迴倒是旋即迴過神來。


    “琪姐?哦……亦悅!”心中沉吟,果然不是自己親生骨肉,忙了這段時間,竟把這小丫頭給淡忘了,這次卻不知是誰把她給帶來了。


    不過想到能看到這小丫頭,心中卻忽然有些歡欣鼓舞起來了。


    丫頭胖了些,納蘭把她養得不錯,應該說很好。而且這小東西顯然已經被納蘭慣壞了,慣出毛病來了,當她睜開眼看見眼前的是我的時候,竟不顧一切的大哭大鬧起來,讓我怎麽著都不是,可納蘭一把她抱起,這小肉球立時一聲不吭地縮進納蘭的懷裏,很快便打起瞌睡來。我攤開手有些無奈,不過看著這小東西就這樣睡了過去,我的心真的也就這樣慢慢靜了下來。


    “就你帶她來的。”我看著眼前一臉關切看著孩子的納蘭,笑著問。


    “嗯。”她也很是不吝惜笑容地迴複了我,隻是不願說話。


    “那就是你讓她們來的?”我轉向了郭佩,帶著一臉連我自己也猜不出樣子的詭異笑容。


    “嗯。”她淡淡地笑著點頭。


    我再次轉過來,“你們來這一路還好麽?”


    “嗯,一切順利。”我很想知道,這個嗯是哪個人教的,這種言語之間,總讓人覺著這幫女人個個心不在焉。照此下去,亦悅很可能會被這幫人教壞的,心中暗思未來可能情況,便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便在我這般難得心境放鬆一時之刻,來人卻通報各將官聚齊,在廳中坐定,隻等我了。便隻得整了整衣衫打了個招唿,先行離開了。隻是這迴,郭佩沒來幫我一下。


    到廳中坐下,我先是長出了一口氣,因為忽然發覺這一路竟一直在想妻和亦悅,卻一點政事都沒想。都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開始,不過想歸想,說歸說。


    “這幾日你們辛苦了,你們覺得我是不是有些被嚇傻了,嗬嗬!第一次發覺笑起來這麽難受。”言畢,又長歎了一聲,令得一眾人等皆來勸我寬心。我也確實需要他們這樣勸我開懷,隻因這說之前不覺得,說出來鼻子便酸了。


    “好了,我沒事!”我大聲喝了出來,讓大家迴到自己位置,同時鎖起雙眉,盡力不讓這無用的淚點無益的湧出。


    “這次,我們吃了大虧,幸得陳哥察覺不對,派來援兵,否則,我們這幹在這的人等難得討什麽好去。本來鄂煥來時,我便感不踏實,但我還是放過了,我以為,這些人不會摸到這個地方,沒想到那個西涼小子竟真的帶兵摸了過來。以至於如此境地,此役所失,皆吾之過啊。”我說完這段立刻張手揮止眾人的欲圖的舉動,補了一句要求:“這番,隻我說,眾位兄弟在下聽好。”


    “我們畢竟最終打了勝仗。”我臉上勉強掛上了笑容:“此役,鄂煥兄弟算頭功,破六韓烈牙,唿薩烈南國稍次之,其他各兄弟之功我將一並記下,不過現在事情還沒結束,我們還有事情做。”


    我站起來,走到壁上掛下的畫,在武陵山的西南麓那裏一指,“明日,便請兄弟中去幾人去那裏勘測,選好地形,築關防守,無需多高,現在民力凋敝,無力如此完成過大工程,董卓就算來人,估計也是幾千人,鄂兄弟與我說過這一路,輜重糧草根本無法跟隨,自己多帶糧草,尚需在一路采食野果,打獵方能補足,對方根本不可能大軍來攻,要來便似這次對手來人一樣多少。我打算讓益州軍過來守備。各位有何意見?”


    “風雲侯此事計較得甚是,其實我們稍微搭個架子,讓益州人去完成便是。”陳應這個主意不錯,不過,這時節,我覺著也不太適合。


    “還是全修起來吧。”我最終下了決定,“我們手頭還有幾千民夫,不要如此苛待客人。”


    我頓了頓,繼續說了下去:“在關隘到明孜之間建好烽火台,明孜往桂陽,零陵處也建上些。讓益州的人準備在這裏屯田,自護城河上遊引一些水來,四月補上夏稻,晚秋時節說不準還能有個不錯的收成。讓他們自己排好換班,一邊守關,一邊屯田,自給自足。我們荊州今年也頗多困難,支不起這許多糧草。諸位再辛苦幾天,待得工程開始前,破六韓新軍便先離開;此處暫紮兩千人,由陳應將軍統籌,在益州人未來之前作好防務工作,其他兄弟各帶各郡兵馬休整幾日,便著手準備迴去。待得益州人來了,陳應也便率大部軍隊離開,你去襄陽那裏駐紮下,會有你的事情做。這裏防務便完全交予益州人,明孜百姓撫恤之事,我與陳哥商量,這裏的縣守職位便由陳應補一個上來。”


    “是。”陳應應諾,眾人見我說完,也分別行禮。


    “子羽,你與我起草與陳哥的手折。”有事可以安排自己兄弟去做,由此,我覺得當老大是很不錯的一件事情。


    “為……為……什麽是我。”不過顯然兄弟有所意見


    “呃,讓你小子寫,你還有意見是吧?”我麵露兇相。


    “那就我吧。”顯然陳鷗心中底氣不足。


    這最後幾句,當真讓我心中寬慰起來了,一切終究會過去,而我還要繼續活下去,我還沒把銀鈴娶迴來。


    這下與兄弟們話就多了,問了十日多前他們平山賊之戰之事,其中頗多些笑話,其中蘇飛勘測各處地形時,竟被山中美景所迷,徜徉於其中,到日暮時分,因一路沒有記路,竟不知如何迴來了。眾人言道,幸得是蘇飛這中年土包子造型去,若是孫玉海扮作嬌俏山姑進去,怕肯定有一場轟轟烈烈的山寨娶壓寨新夫人的婚宴了。


    與兄弟們敘話之時,心中念叨起一事,便自人群中拖出破六韓烈牙:“龍行,你與我出來。”走之前,還迴身對陳應多叮囑了一句:“記著,把你舉薦之人帶來與我見麵。”


    出得門到個僻靜之處,便問訊起來:“西涼之俘,你置他們何處?”


    “大哥放心,三百多個俘虜,都被關在城外的烽火台藏兵洞中,我派了重兵把守,就等你說話了,你說什麽時候動手,你要不要親自上?”他很是興奮地問訊起來。


    “你……什麽意思?”我一時真的沒明白過來這個小子歡蹦亂跳個啥。


    “宰了這幫混賬王八蛋啊?”他倒感覺奇怪起來了:“我們全城的人全死了,你難道不是想著報仇嗎?所以我把他們的命一直還留著呢。”


    “胡鬧,胡鬧,難不成如果我死了,你還真的把所有俘虜全殺掉?”我有些氣急敗壞,但看著兄弟一臉純樸訝異的表情,我隻能哭笑不得了。


    “那當然……”


    “好了好了,他們那個頭有沒有死?沒死帶來見我,不要捆綁,隻管帶來見我,要是他有反抗你可以揍他。”我知道對這種小蠻子沒什麽好說教的,趕緊攔著他的話,讓他去辦事了。


    半個時辰後,我在堂內見到了這個年輕人,臉上帶著新傷,我知道這就是龍行在路上幹的,而且不管他有沒有所謂“反抗”的行為。當時說完這話我就感覺有些後怕,早知道讓孫玉海去就好了。


    隻是盡管這樣,我卻不怪龍行,而對他也沒什麽歉意。隻是把我早想好的問題,一個個問了出來。


    “你們的人還吃得飽飯麽?”


    “別他媽假惺惺的。”這話說得頗不自然。


    “你不是粗人,那天打仗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猜你是這幾日與你的兄弟關在一起學的。”我並不想笑,接著說:“我怕我的兄弟們會有一些不道的舉動,所以問問你。”


    “不錯,餓不死,不過你別指望,我們以後會隻這樣對你們,我們會加倍照料你們!”這小子很是兇惡地說,讓下麵的衛兵差點上來用兵器砸他腦袋,隻是看我眼神,沒敢有所動靜。


    “你應該叫郭旭吧?”我記得他當時自稱自己旭,便直接說了出來:“西涼有你這樣的少年將軍,很是不錯,幸而你自己送上門來,否則到時候我進西川之時,會有頗多麻煩。”


    “你進去就是一個死,主公手下良將能人多矣……”但他說不出來了,可能是念及當年的漢中之役了,而我竟被此子這番話調出了本欲壓抑的少年性行,還是當場自吹起來:“不是你們還是被我趕進西川了?而我盡得你們西涼之地。”


    “你盡得天水之地?”他看來一直偏於一隅,不清楚外麵的情況,不過他想了想,又帶刺地說:“丁原讓你們傷亡頗慘吧?”


    “沒有,如果我們和你們火拚,說不準丁原會來,可我們漢中之戰,一點都沒傷元氣,丁原不知情形,壓根沒敢動。”說實在的,到現在我仍然不明白,子聖子涉他們如何去說服丁原那個老狐狸按兵不動的。


    “那你幹嗎不殺我?卻來問我做甚?想從我口中套詞,勸你死了這條心,絕不可能。”他冷笑道,臉神很是堅定,身體正坐不稍斜,若他沒有站在我的對立麵,我會覺得這個人有他可敬之處,可交之處。可是,便為地下諸位兄弟,我便絕不會交他這個朋友,或許後人之中多嘴之徒會說我心胸狹隘,但如果寬廣便以為所有人都可交友,罔顧故人親仇,我寧可做一個狹隘之人。我想應該說我沒有這個權利,我背後躺著多少慘死在他們手下的兄弟屍體,我沒有這個權利這樣無原則地廣交朋友。


    “我要把你送迴西涼的家中,不過現在已經是重建的了,你們原來的家已經被你們自己毀了。”


    “你說什麽?”他忽然有些疑惑地問。


    “你和士兵們,歸原籍,種田地,不過不要離開自己的鄉裏,我也不會讓你們離開,你們過幾年安穩日子,和老百姓一塊過一段日子。”這就是我後來被人認為“相當幼稚的”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以後會有什麽樣的效果。


    說完我就揮手讓他離開,什麽西川的情況都沒問,我想後來人家稱我幼稚也可能因為這個。


    最後,他還顯出了自己的一些教養,對我施了一禮,我沒有迴禮,隻是一點頭,揮手讓人帶他走。


    下麵這幾日,頗是熱鬧,不過無非是各種安排。不過宋一直沒有出現,可能是傷著我的軍師的自尊了,確實是我不對,所以,安排定當,心中放下一塊石頭後,我抱著亦悅,攜著我的妻子,最後凝神看了一會兒北麵的坡地,便默然離開了。


    這幾日,亦悅總算接受了我,不過每天空閑時間便待在她的旁邊,有時甚而需要我來替她換尿布,我想她做夢也該有我了。


    我已經開始叫她小壞蛋了,這是我們一致公認同意她的小名。小壞蛋晚上總是會鬧,惹得我和佩常衣衫不整而且很不安地到她的小屋過去,通常都不是尿布濕了,而是餓了。可這小東西可惡便在於,雖說已經斷奶了,可讓她吃點稀飯加雞蛋清她便吐,要奶娘喂了奶才能安穩地睡下去。迴去,我們二人總是很難入睡,聽著這個小壞蛋學語似的亂咿呀,一邊討論為什麽亦悅斷奶了,白天能吃的東西,晚上就不肯吃了,而且晚上反倒更來精神。最後,還是我給出一種她認為還算可信的解釋,而我自己說的時候就確信自己是胡謅:“她一定是在睡夢中夢見了自己更小的時候,我想就是吃奶的時候,至於再在此之前的情況,就不太清楚了。她定是想起乳汁的甘甜,便再也忍不住了。而且她整個白天都睡得和頭小死豬似的,晚上能沒有精神嗎?”說得懷中人笑聲不絕,自下更是不便說之事不斷,隻是有些苦了我,第二日還有許多大小瑣事要做定奪。


    所以,當我坐上車離開明孜之後,很快便籠著小壞蛋睡著了,我事先怕太震,傷了小壞蛋,所以讓墊了很多氈子。卻沒想成全了讓我美美睡一覺的夙願。


    當我再睜眼時,已是夜裏,很是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捋開身上的被子,忽然發覺手中空了,嚇得手趕緊在四邊搜尋,一邊大聲唿喊:“佩,佩!”


    “子睿,你這是怎麽了?”郭佩的聲音立刻緊張靠近我。


    “小壞蛋呢?”我手依然在搜索,卻摸到了妻盤坐的腿上。


    “在我懷裏呢,你睡著了,還有,小聲點,別吵醒她。”開始她也不自覺,說到一半,她的聲音果然也小了很多。


    “噢,那就好。”我鬆了一口氣。


    “嗯……你的手在幹嗎?”妻有些忍俊不禁的說道。


    “摸我老婆。”我很是正經地小聲說道。


    “你個小不正經的。”妻有些忍不住笑了。但苦於分不出手,又不能大聲嗬斥。隻能試圖躲開,可車內能有多大空間,最終我兩隻手都上去了,一邊還在小聲說著:“今晚我們該幹些什麽好呢?”


    小壞蛋被稱為小壞蛋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就在她爹對她媽的“騷擾”即將以成功而收場的時候,她忽然哭了起來了。


    我不願記述那晚的“悲慘景象”,她晚上很少需要換尿布,這就這晚,她就來了三次,兩次尿,一次屎,甚而把我們的氈絮給汙了些,搞得車內味道有些像茅廁。趕上天黑了點,外麵風又大,不得不打火把,在車內換尿布時,其中一次,手忙腳亂的我們又把棚子頂給點著了。而當我手慌腳忙地撲滅了火,剛剛換了尿布的小壞蛋竟非常開心地笑了起來,這讓我們兩個人很是無可奈何地對望起來。


    這番被她折騰兩三次,不得以讓納蘭過來幫忙照應了一下,又讓人把上麵的氈子去掉,這才總算把這夜熬過去。不過納蘭在車裏,有些事情就不便做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們趕到桂陽,山內還是仲春的風貌,這山外已一派暮春初夏的景致了,朦朧的四周圍已能托出一片濃綠,原本去時荒著的田地中翠綠的稻穀苗已長得頗高。天邊濃濃的雲彩壓來一種悶悶的炎熱,讓我一下車,便趕緊褪掉自己的厚外套,還長長出了口氣:“天,眼見著就這樣熱起來了,夏天就要到了。”


    入城前看到農人三三兩兩下地,心中念叨,這農人著實辛苦,但願今年別鬧什麽災,讓老百姓盼著個好收成。但想起曾與兄弟們言道的天災**之說,心中不免有些擔心。想著今年京中到現在都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便覺得心中不安。各地傳來的消息都是無事,反倒更像漢中之戰前我在城樓上感受到的那種寂靜,但是誰都知道一切終究會發生的,唯一不同的上次誰都知道什麽會發生,但這次誰都不知道。


    民間什麽樣的傳言都有,就如同今日,我在車內抱著亦悅時,便聽說朝內一時難決,要把我再召迴去定下最終大計,而“我”很可能要帶兵進京。子悅迎接我的時候,還問詢是否要稍微管製一下,對此我表示同意,否則這般讓四鄉八裏的如此慌裏慌張,終就不是個辦法。而且這般再傳下去倒似我要篡權一般。所謂三人成虎,雖我名義上已是庶身,可誰都明白我會再起似的,雖然我也清楚這是必然,但這般傳下去必然對我相當不利。


    安頓下來,第二件事情便是問清宋的住處,然後請自上門道歉。我還問了一下這段的情況,果然傷著這個硬骨頭的斯文人了,這幾日都在府上飲酒,閉門不出,兩個樂師就不斷去勸他放寬心,不要這般消沉。


    自我的住處去他那裏這一路,我一直想著該說的話,卻想不出說什麽來了,我覺得我沒做錯,就是稍微屈著他些了,畢竟他血氣方剛,一身膽氣,我似乎是有些不尊重他,隻是在當時那個時節,我隻是不想讓他出什麽事情。


    不過,當我想了很多,準備了很多,甚至自己的衣服都整理了很多後,卻發現宋主動出來迎我,顯然整理好了衣衫,雖然臉上明顯帶著酒氣,但一切禮節都沒缺,徑直到我馬前行禮,我慌忙下馬扶住,隻沉重地說了一句話:“兄弟,哥哥有些對不住你,但哥哥沒辦法,再發生這種情況,我也會這麽做。明孜隻有哥哥活下來了。”


    他什麽都沒說出來,喝多了酒的他顯然有些興奮過了頭,抱著我哭了半天,直到兩個樂師把他扶起來,他還是不能自已,可能是他覺得自己沒有做成自己該做的事情,我知道,這個人值得我把他送出去,因為我可能要請他輔佐我一輩子。


    我向來一旦做起事情,便是一個大刀闊斧,雷厲風行,桂陽的事情一了了,便又攜家帶口地離開了。


    這個是我早就想去幹的一件事情,不過是件私事,我與郭佩把所有事情全說了,她也同意,覺得我該去一下。便在雲夢上將近到北岸之時,先離開了。我覺得不必要,但她說想先迴家看看,我想她心中還是有些牽礙。


    登上去秭歸的快船,天地間煙雨朦朧,兼有暖風習習,難得一場綿綿的好春雨;而周圍群帆競逐水上,一路乘風破浪,雖置青灰天地幕帳之下,卻仍可舒適胸臆,讚一聲:好一片威武雄壯之像。


    “怎麽樣,子睿大哥,我們的水軍怎麽樣啊?”陳鷗踱步船樓之上,頗有一番躊躇滿誌的感覺。


    “嗯,很不錯,這幾個月不見,又是一番新氣象。”我扶著船上的垛口,靜靜看著,也頗有一番感慨,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衝著下麵喊著,“納蘭!亦悅怎麽樣啊?”


    “還好,小郡主安安穩穩地睡著呢。”她的臉上掛著一絲不可思議的驚喜。


    我也很驚訝,不過這似乎說明這小壞蛋的身體非常好,這才讓我放心了。


    “這小女孩身體不錯啊……你真的打算認她?她可算是你的仇人之女。”陳鷗尷尬地笑著還稍微帶著一絲猶豫地說出這句話。


    “嗯,這小女孩的母親被人騙已經很可憐,這小女孩又沒什麽錯,而且長得還挺可愛的,”我笑了起來,然後撇撇嘴:“我又不是養不起她,養著唄,等她長大了……如果是兄弟,以後等她大了,記著她就是我的孩子,當我的孩子對待就是了,她的父親是我,她的母親叫黃忻……黃忻……對黃忻。”我歎了口氣,心中有所思憶。


    子羽沒再多說話,隻是點點頭,便去巡視倉下劃槳手了,而我依然手扶垛口,看著前麵景象,隱隱約約之中,西陵峽口兩邊的崖壁已現眼前,自峽中而來的洶湧澎湃至此便難起波瀾意,遠處偶爾起陣漣漪,旋即消逝於水天之間。睹此景致,不由得舒展了一下身體,長長出了一口氣。


    子羽又自船艙裏出來,與我打招唿,指著江麵,便笑問我可有詩興。我沉吟片刻,也不怕羞,竟真就引出一段:“荊襄西隅,蜀山中開,斯奔流兮,洶湧澎湃。雲夢之上,煙波浩瀚,君可曾見?水雲一線。”


    漫步踱來,對著四麵浩淼之水,摘下鬥笠,對天長嘯,很是快意,旋即繼續下去:“臨波起歌,水自何來?斯銀河兮,誤入西川。山之彌高,水之彌遠,君可曾見?霧鎖天邊。”


    陳鷗開始聽著還笑著作和,我這段說完,他臉色便稍變了,知道我終究心中擺脫不了這番念叨,便欲打斷,我已看著水麵繼續下去:“舟揖之行,越陌度阡,如今其上,茫然心間,似水微瀾,似水微濺,君可曾念?群巒綿綿。”此段一畢,我已躍上垛口,手指西而賦道:“千裏之途,不懼其艱。萬丈之淵,無畏其險。唯慮百姓,其境堪憐。君可曾念?度日如年!”


    念完,心中暢抒一口氣,轉下來時,看到下麵陳鷗歎了口氣,搖搖頭。


    此時節,峽中水勢漸大,出於安全,他們不允許我坐船進出,好在我也不在乎,上岸便上了馬,領著亦悅的馬車,一路慢行於棧道之上,心想著,走陸路說不定更快。便與子羽道別,他讓我別想得太多了,一路順風,我則笑著說過幾日再見。


    陳鷗還在統籌外麵的水軍,秭歸在他離開去明孜時交給了子通。想到此處,便想到他的夫人的名字,我甚至在想或許就是因為她的緣故,這才大水不退。


    我還沒見過賀博的夫人,不過她的名字隻要看著這大水便朝夕不敢忘:“黃澤湘。”他們的婚禮我就沒參加,這迴空手去可能有些不禮貌,不過我還真的想不出送什麽。說道他們結婚,我便又想起現在明孜的守將,就是從鄰近山村的婚禮場中段被陳應給弄出來的,他們兩家本是世交,況且這人娶的就是陳家的人,不過據說新娘長得和陳應沒有任何共同點,這是讓我唯一長出了一口氣的。因為娘家人來搗亂,故而沒鬧出什麽大事。新郎本是益州人,早年先人出來避瘟疫的時候,便定居在這附近的村子中隱居起來,這個新郎姓向,小個子,很是有精神,談吐頗有些才學,稍聽得閑聊幾句,見人家紅袍在身,我便趕緊拍板定下這個事情,讓人家先把新娘子取迴來再說。


    後來,我忘了這人的姓名了,隻因那天的紅袍,與人言及,我總是稱他小紅。坦率的說,每次想起這個事情,我便想笑,大家提到此事,也隻是笑。


    一番胡思亂想之後,我便又來到這個城外,迴避了這半天的思緒便再也忍不住四處蔓延開來,自言自語:“折旗焚麾之事,便仿佛隻是昨天的事情。”而心中念及城內的那次相擁,還是我第一次和別的女孩子如此那般。


    我努力把這事情想淡,我畢竟有了妻室,所以我又盡力迴憶自己當時在眾人前肉袒右臂的樣子,一邊喃喃自語,迴憶中卻在眼前的人群看到黃怡的淚眼。我拚命搖頭,不知如何是好。


    “大個,你幹嗎?”我知道是子通,他不會叫我大哥的,肯定是叫我大個。抬眼看,這個鬼小子,趴在城頭,一臉壞笑地看著我。


    “好久不見,多時我去你府上,看望你和弟妹。”我聲音盡力保持非常沉穩地與他說。


    “噢,是要去那裏吧?”他眉飛色舞,皮笑肉不笑地說。


    “那又怎樣?”我歪著腦袋無所迴避。


    “去吧,她在,全家都在。”當我在城門洞裏時,我還能聽見他的聲音,此時,他也恢複了一些正經。


    “多謝。”這聲隻是輕聲的自言自語,迴頭朝後麵馬夫點點頭,讓他們的車繼續跟著我,這便繼續走下去了。


    依舊風景,依舊黃昏,隻是門上黑漆更見斑駁,煙雨中又添憂愁之人。自車上小心抱下閨女,小聲叮囑她莫要哭泣,與父親去見外公,小姨。


    在門前沉吟片刻,待得心情平靜下來,叩響了門,門發出蒼老的聲音,便如幹渴的老人的呻吟。停下了手,心卻似被叩動般跳得越發快了起來,便如被蕩起的秋千,不能稍停。


    門那邊響起了腳步聲,那麽的輕柔而熟悉,我的心愈發跳動得快,手扶在門上,便如即將觸及到的伊。


    腳步停在了門後,卻沒有拔門閘的聲音,似乎伊人知道了我的到來,不知所措。


    瞬間,我似乎能看透這衰老腐朽地老門,看見清新秀麗的伊人,手與我的手相合,隻是當我欲圖往前時,卻依然擋著這道黑黑的門。


    雨依舊在下,簷上滴水打在石階台上,一絲絲把這眼前幻境慢慢打碎,衝洗蕩滌,直到眼前隻有令人沮喪的黑色。


    門閘終於被抽動了,慢慢而離開門縫而去,手脫開了門,往後不自覺退了兩步。


    沉重的大門終於被推開,但心中的沉重大門卻在合上。


    伊人依然清麗脫俗,但卻略帶憔悴的她見到我,雖先是一不禁之喜,卻最終滿臉笑意的行了一禮,一邊很是禮貌地喚了一聲:“姐夫。”


    而我徹底關上了這道門,帶著溫馨笑容看著懷中幼女,說道:“亦悅,來見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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