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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眼光一直跟著這個霍先生,他的動作總有些不自然,而且這才走幾步喘得就很厲害,他的身體問題很大,去看看大夫應該很有必要。


    他走到那些孩子身邊,蹲在其中一個孩子的麵前,小聲地問著什麽。那個孩子似乎有些犯糊塗,轉過去用問詢的目光掃視著旁邊的人,還和我的眼光掃過,不過對我她似乎沒什麽反應,讓我不免有些失落,再看其他小孩也都是搖著頭。


    我很難描述他迴酒樓時的麵部表情表示的準確含義。但當他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我隻是問道:“君是否問這些童謠的出處?”


    他稍頓,點點頭,然後平靜地走迴自己的座位。


    看來他沒找到結果,我也很難說清我心中所思。我不清楚這個童謠自何而來,這讓上麵的何進聽見,對我的猜疑必又多一分,也不知是誰和我這麽大仇要這樣害我。


    到我有些鬱悶地吃完最後一塊鍋盔之前,我還在酒樓裏坐了半個時辰,很多人吃完了都沒走,不過這迴全在談論我了。


    這食客中間看來頗多讀書人,很多人都意會過來那童謠和我有關,每個人都能說出些差不多的解釋,不過從中可以判定似乎這童謠也是過年這幾日才傳開的。


    終於有人真正開始注意我,說我像謝智,因為我的塊頭很大,年紀雖然顯得大了點,但感覺上差不多。對此,我隻是笑笑,然後塞了一塊“石頭”進嘴,沒有迴答他們,不自覺去摸了摸我的頜下的雜草,暗自下了決心,見銀鈴前一定要把它剃掉。


    但旋即有人提出反對意見,說謝智發髻衝天,如獬豸之獨角。而我的頭發低垂倒似個馬尾巴。那說的人倒很有禮貌,說完還讓我不要介意,隻是做個比方。接著就有人說謝智重瞳,如當年舜帝,這是新的發現,以前沒有聽說過,我十八年都沒發覺,也不知道他怎麽聽說的。接著,謝智慢慢就向禽獸的方向發展了,然後大家的談話也慢慢開始荒誕起來,玩笑越來越多。不過,最後還是那個霍公發了話,讓大家不要亂拿我開心:“此人畢竟為上賜主公之義子,申公無男,我等也望天狼能贍養老令公晚年,能讓賢公後半生安樂,光大申公一氏賢名;你等如此折辱我家世子,我不能置若罔聞啊?且汝等莫亂開玩笑,此人終將領上闔郡,小心到時割你們的舌頭。”


    說完,他還笑笑,原來他是我的那個父親的手下,隻是這個時候我還不打算現身,免得引起前麵一幫人的恐慌。


    此時,我正好吃完,便算了賬離開。其他吃完閑談的人看有人離開,也就紛紛離席算賬了。


    縱馬自官道繼續向西北溜達,這一帶屬當年三秦之地,(秦末漢初,西楚霸王分封的三個秦的降將即章邯等的領地。作者注)地勢平坦,隻是大雪所覆看不出是否富饒,荊州很多地方都是紅土,算得上貧瘠之地,但光那些瘠地所出已夠全州食用,如天下無爭,當溫飽有餘;想到此,便不由得歎了口氣。


    那個熟悉的嘶啞之音從背後響起,不知何故,他策馬追上了我。


    一至近前,他抱拳在馬上拱手,“這位兄台是否自荊州而來。”


    “兄台如何得知?”


    “你身上衣裳似為蜀錦,荊襄之人愛穿蜀錦天下皆知。且你一臉風霜所襲,似乎在路上走了三天左右,如你騎馬而來,這差不多就是你自襄陽騎馬而來的時間。”


    我點點頭,這個人不簡單,名門之後,雖然毛病比我還多,卻也不可小窺。


    “兄是否自襄陽而來替世子送信的人?”


    我搖搖頭,心中想著是不是自己的氣質很像個送信的,有些被傷害的感覺。


    他似乎有些如釋重負,但是還是緊接著問了一句:“君為何在這時節來此?”


    “來看望我的父親,來給他老人家贍養晚年,以後繼承家業時,替他老人家把家業發揚光大。”我笑著對他說,眼見著他的麵容慢慢有些僵硬。


    我想他知道我是誰了,但是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會有什麽反應。所以我帶著笑臉,用極為戲謔的口氣讓他安心:“要說割舌頭,你霍兄當為天下先啊。”


    說完即大笑,我看到這位仁兄小孩子般的一麵,他吐了吐舌頭,笑著看著我,也不清楚他清不清楚自己滿嘴胡子吐舌頭的樣子很惡心。


    “世子贖罪。”他還是在馬上抱拳相向,似乎有些小題大做。


    “不必不必,我非那種塞民之口之人,因我也常與兄弟們胡亂搬弄是非,反正都是玩笑,私下說說本無妨;不過那童謠的出處,兄替我查一下可好,這童謠對我可是大大的不利。”說到最後,我臉色也嚴肅了起來。


    “霍然謹受命。”這世家子弟是有些麻煩,我也隻得恭謹迴禮,念到此就懷念裴大哥,他和熟人一見麵先拍肩膀、胸脯打一拳,後腦勺再來一下,然後就算打完招唿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裏去找我父親了。父親是文人,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裴大哥那幾下子,要是他真的和我老爹這麽來來去去,恐怕我什麽時候去見老爹的時候,會被老爹罵死,說我交友不慎,交個這樣的粗人。


    後麵的馬車聲打斷了我的思緒,趕緊勒馬靠邊,忽然想到自己的馬是不是太慢了,不過飯後慢走有助消化,對腸胃有利,很好,很好。我不是說我自己,我是對我的馬說的。


    這馬車上整齊地坐滿了人,其中不少人和霍然打著招唿,顯然多是相識。


    “你是上闔城內人,為何在旁邊的小鎮吃飯。”我笑著問,既然他是申公手下,相信他的官舍肯定在城內。


    “世子有所不知,我就住在這個鎮裏,因為內人喜歡清靜,所以家宅在剛才的鎮子裏,並不在城中。”


    “噢,原來如此,看來你有些懼內啊?”我笑著對他,略帶打擊之意,不過我覺得我以後和他很可能是一路貨色,也有同病相憐之感。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沒看我。不過看他的側臉感覺有些異樣,緊接著他下麵這個動作讓我完成了從小到大最漂亮的一次急智的推斷,隻是這個結果讓我真的太吃驚了,因為恐怕除此人外、任何一個人一生都不可能經過這種情況。


    他舔了舔被辣得有些裂的嘴唇,咽了一口口水。


    於是,看完這個所有過程的我,甚至摸了摸喉嚨很幹而顯得很不舒服的脖子,但並不是因為那兩斤幹麵下肚讓我的喉嚨口也有些著火,我僵住了笑容。


    而他發現了我的異樣,立刻有些緊張的看著我。


    我麵無表情,問了下麵的一串話,我沒有說出我的推斷,但是他心知肚明。


    “霍老令公一支到你這代,隻你一個男兒吧?”


    “是。”


    “你是家中老幺吧?”


    “對。”他感出些不對勁,但還是誠實的承認了。


    “這一句可能會傷著你,對不住霍先生了,令堂過世了吧?”


    “是。”


    “是不是你才生下來的後,對不起,我有些多嘴。”


    “是……”他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所以我停下我的所有問話,隻是說了幾句旁人很怪的話。


    “如果以後出事,來荊州找我,我必保你全家及你兒周全,霍公之後必不會辱及他先祖的威名,辛苦難為了你。此事我如若泄密,必遭天譴,死無葬身之地。”


    他停下馬,跪在地上,對我行大禮,讓我慌忙下馬攙扶,見他淚已滿眶,問了一句:“天下除開你家人幾人知此事?”


    “君與申公。”


    我點了點頭,又重複了一句:“此事難以瞞盡天下人,如事不諧,速來投我,免讓忠良無後,名門絕宗。”


    他點點頭。此後直到上闔,他也沒說什麽話,隻餘不時淚眼漣漣,顯見心中頗多苦楚。


    上闔是個大城,看城牆架式,該比襄陽小不了多少。洛水便出於此地,由此可以直下洛陽。


    城內一切井井有條,很多人都在忙著下午的生活,漫步其中丁丁當當的打鐵聲不絕於耳,看來此地產鐵。


    霍然這時已然恢複常態,不時和過去的熟人用方言打招唿。不過北地方言相較南邊土話易懂,可能和洛陽官話相似之故。


    他領我直至上闔郡王府,門前的牌匾還是新的,上書“平安郡王府禦賜”,五個大字橫寫,兩個小字豎在右下的角落裏。漢帝之威恐怕也就隻能限於此處了,我有些不知所謂地想著。


    我還沒有和老百姓好好說過話,不過看街麵上的情況,這個郡王還不錯。所以當個好長輩尊敬還是可以的。


    他去麵見申公稟報,而我在偏房等待傳召,畢竟這是一等郡王,而且我是兒子,禮數不能差了。所以我沒有認為他的架子比較大,而是第一次看我的行李,看看能不能換一件新一些的衣服稍微把自己收拾一下。


    剛要拆的時候,忽然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腦袋,黃小姐給我做的那件衣服我都拿出來放在顯眼地方了,還是忘了帶,司馬姐姐給我帶的衣服應該都是新做的。我本來想穿件白的衣服見銀鈴的,該死該死,我這記性怎麽這麽爛。


    卻沒想打開包袱,卻看見三件白色的衣服,一件黃小姐的,兩件似乎是新做的,其中一件甚至沒來得及漿洗。(漢時人作新衣,常用米漿洗一下,這樣穿著比較挺。作者注)


    我想我知道怎麽迴事了,我把那件白色的隨便放在了顯眼處,卻被整理我的房間的司馬姐姐看見,她應是明白了我的心意,所以連夜替我趕製白色的衣衫,怪不得過年那幾天老是見不著她。我還看到那幾棵高麗參,不過這時已經用錦盒裝好,開始我還以為那是什麽東西,一打開立刻明白是怎麽迴事。若是這樣,此番迴去,必要好好感謝司馬姐姐一番,光感謝恐怕都不夠,隻是不知該幹些什麽了,先不管此事,還是考慮馬上的覲見為上。


    命那些婢女將熱水打來,梳篦等物備好,便讓她們拿著那件衣服下去漿洗一下,很多人已明了我的身份,多是很恭敬地行禮退下。


    合好門,迅速褪下身上衣服,除掉皮靴,狠狠地抹了把臉,還擦拭了遍全身,剃了胡子,篦整好頭發,又重新係上發帶。這一切做的居然這麽認真什麽都沒想,這讓事後的我很是驚訝。


    不過我居然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等感覺身上冷才發覺。


    穿好那件新做的白衣服,著好朝履,稍正衣裳。便命人進來,卻是霍然推門,他似乎有些控製不住笑。


    “怎麽了?”我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聽到門外傳來的嗡嗡聲,立刻有些羞澀與氣惱:“你們居然偷看?”


    “我也不想的,婢女們都圍在窗外,然後讓我看的。”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雖然是男人,但你偷看我似乎有些過分吧。”我當時就有揍他的意思,不過他很快用大量誇獎讚美我身材的詞匯把我侃暈,應該說他的馬屁還是很讓人陶醉的。然後趁我還沒緩過來,就忽然行了一個大禮邀請我上大堂。


    我掛上了笛子,帶著錦盒。稍微理了理綬帶,衣襟。他也幫我身前身後整理了一下,可能是心懷愧疚,很是細心,隻是還是不斷竊笑,帶來的惡果就是他在的我胳膊底下時,我給了他一下,稍微懲戒一下。他果然沒聲音了,不過還好沒暈過去,不過下麵他就老實多了。


    踏出門來,稍展博袖,看看自己身前覺著還不錯。第一次見父親是該稍微打扮好點,可是忽想到估計絕大部分人第一次見父親應該是光著屁股的,尤其是男孩的話那個部位會先被老爹檢查一遍。不過我沒有穿成這個樣子的打算。想到此處,便很是嚴肅地看了那幫婢女一眼,又轉過頭去惡狠狠地看了一下霍然。然後又抬頭挺胸很有派頭地走在前麵,走不兩步,停了下來迴頭看著霍然,他嚇一跳,有點想躲的意思,其實我隻是打了個手勢,讓他走在前麵帶路。


    風乍起,吹得眾人紛紛用手遮麵,唯獨我一路被吹得習慣了隻管徑直前行,沒受什麽阻礙。這讓眾婢女還大驚小怪地在我背後咋唿了一會,看來這郡王府的規矩有些散漫疏懶。我還為此點了點頭:有點荊州的感覺了。


    將進大堂,心中念叨各種禮數,免的自己有什麽地方疏漏了。除履上階,慢步登堂,麵不稍轉,稍微掃了堂上一眼,稍微確定中間坐著一華裳中年。他是一個胖子,我還很確定地記下這個特征。然後排襟屈膝長跪,在身前三尺放上錦盒,以闊袖將自己有些僵硬的麵部遮住,再拜倒於地,以頭點席後稍起。


    “兒臣謝智請父王萬安。”說完再拜,看著麵前的蘆席,雖處郡王之堂心中卻不是很緊張。


    “子睿快些起來,上前讓為父看看。”一個很精神地聲音在大廳之內迴蕩,這人中氣卻真是足。


    我起身謝道:“是。”再拜,旋即長跪而起,捧起錦盒,交給身邊婢女,向前走上十步,坐下跪起再拜。拜下之時還長籲一口,看來如我這等憊懶閑散之人第一次如此做作,確還需要一個適應過程。


    拜畢起身長跪,眼睛不敢稍斜,所以不清楚銀鈴是否在側,至少餘光告訴我至少兩個女子在堂,一個在右,一個在前。隻是感覺都不是銀鈴,可能她在麵前那堵屏風之後,或者在其他什麽地方。


    “站起來……不要行禮了,自己家裏,不要如此拘禮,我不喜這些繁縟禮節。”我也不喜歡,所以這話我喜歡。但是還是猶豫了一下,再拜,然後起來,我還故意把腰又挺得更直了些,我希望銀鈴看到現在的我。


    堂前發出一陣驚歎,我明白我的身高必然是這其驚歎的緣由。因為雖然我經常自吹自擂,但是我很清楚,我的長相不能算上乘,隻能算中上,不過如果配合我的身高還是不錯的,至少可以用英武一詞;又警告自己一次,我好像又在自吹自擂了。所以總之,讓別人發出驚歎,必然不會是我的長相,不過如果孫玉海來了,那麽再有驚歎就一定是相貌了,不過那和對男子的俊美的驚歎又有所區別。


    “好個英武的平安風雲侯。”要說明的是這是父親誇的,不是我自己吹的。


    “比大舅好像還要高半頭。”這是一個旁邊的女孩的聲音,但不是銀鈴。


    “孩兒,過來讓母親看看。”父親旁邊的一個相當美貌的中年婦人有些興奮地說道,隻是她的聲音相比她的相貌就老了很多。


    我趕緊上前,跪在這個我從沒有謀麵的母親身前,沒有了任何做作。母親的眼睛似乎不是很好,眯著眼睛,湊近身前看著我,而我卻忽然隻會傻笑什麽都不會做了。


    “小梅,別嚇著孩子。”父親非常溫馨地一聲稱唿,讓母親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說自己眼睛不好又說了些其他的,然後坐迴了自己的位置,隻是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我,我也經常迴望著母親,而母親的眼中一直保留著那份慈母的愛,讓我生出從未有過的那種安全感覺。為此,我什麽都說不出來,隻是讓我的眼光在我這對賞賜的父母之間來迴往複,忽然感到何進至少做了一件好事。


    還是父親為了打斷這段顯得有些過於沉寂的對望,先找到了話:“好好,來認識一下吧,雖然我們名義上是父子,但是這畢竟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我即是申公望,是不是覺得我有些胖,哈哈,年歲大了,人就胖了,你以後就稱我老爹就可以了;這是你的母親,祁氏,名梅,你還是叫她母親吧;你還有一對姐妹,不過,現在你那個小妹不知跑到哪裏去,你母親太寵她,把她給慣壞了。先去見見你的姊姊吧,她比你大十二天,你喊她聲姐姐不算委屈了你吧。琪兒,過來,見見你的兄弟。”


    我趕緊轉過身來,對後麵上來的這個姐姐行弟禮,讓這少女有些慌了手腳。


    “不能這樣,這豈不折殺了我。”她忙來攙扶我,卻發覺相對我她就有些矮了,扶我雙臂頗費了她些力氣。


    “姊姊無需過謙,受弟禮本就是天經地義。”禮畢起身,我對這個與我同齡的少女說道,琪姐與母親如同一個模子出來,隻是容貌顯得年輕許多,看著琪姐便知母親當年必是一個大美人,老爹當年不知怎樣獲得母親芳心的。


    少女皓齒一現,笑著對我身後的父母親說道:“我這兄弟真是又高又俊,又有本事,當真個少年英雄。瑾兒迴來恐怕要後悔出去亂跑,未能見他的天狼哥哥了。”她忽然一捂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用眼瞥我。


    “姐姐無需歉疚,我也聽過傳言了,我還怕你們害怕我的到來。”我忙寬她的心。無意中看見琪姐背後的霍然,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顯然是身體有些問題了。


    我笑著告個假,然後迅速快步走到霍然身邊,讓他先趕快下去休息,接過他手上的錦盒轉身返到父母的身邊。


    “兒臣第一次來,什麽都沒有來得及準備,我想父親貴為郡王,各種珠寶必不缺少,隻是這千年野參是兒臣屬地樂浪特產,滋補身體實為上品。故而呈獻雙親,望不嫌禮薄。”這句話是假的,但是我總不能說是別人替我找的吧。


    “你來就很好了,還給我們帶什麽東西,不過這東西倒確實是好東西,小梅……”父親很詭異地對母親笑笑,然後又迴複正經轉過來。倒是母親給了父親背上一下子,罵他不正經,父親誇張地喊痛,隨即我們全家都笑了起來。因為那夜的情況,所以我明白老爹沒說出來的話,真沒想到老爹如此可愛,遠不像他們對我說得那般古板執拗、不通人情。用我的話來形容,一個愛笑和藹的胖老頭,其實他也就四十歲多些,用老頭可能太嫌老了,但是說中年人的話,又覺得孔明他們又不會認同。


    我們還談了一些其他情況,包括我和霍然如何碰上,但是童謠的事情被我略過,那個精彩的推論我也沒說出來。


    父親和姐姐都很想看看我那隻刺蝟,我隻得說沒帶,這讓他們感覺有些可惜。母親問我有沒有受過傷,說實話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隻得一個個指著傷口迴憶然後把怎麽受傷地說了出來,隻聽得母親有些淒然,說孩子太可憐了,還用手在我背上受傷的地方輕輕婆娑。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的母親的關懷,這讓我感到溫暖,也讓我感到幸福。隻顧說著現在沒事了。


    老爹對我的頭發樣式產生了興趣,我忙把那個未及弱冠的理由搬出,他們覺得我也太拘禮了,其實是我並不覺得發髻配冠比較舒服。他們聽了我的借口也頻頻點頭,隻是說我額前有幾縷短發微微掩住了天門那一塊,剪掉可能會更好。我說等長長了一起束起來就行了,他們再點頭。不過他們都認為我這樣顯得很是飄逸俊美,讓我又飄飄然起來。


    “天狼哥哥來了?父親,是不是天狼哥哥來了,母親,是嗎?”一陣非常嗲的小女孩的自屋外而進來的喊叫聲音讓我從飄飄欲飛的狀態迴複為道貌岸然。


    “瑾兒,你什麽樣子?”父親恢複了些威嚴,冷下臉說道:“你的左腳上的襪子呢?”


    我轉過身去,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子,生得相當招人喜,一身白色繡花綢麵棉襖長裙,因為跑得急而紅撲撲的臉蛋在領口的白色毛絨映照下顯得更是鮮豔,一種無法抑製的活力在整個大廳中都能感受到。精致而細巧的五官在一張瓜子臉上和諧地裝扮出一個美人胎子的模樣,此時的這個小頑皮正和父親作著鬼臉,然後低下頭吐了吐舌頭。下麵左腳的幾個不老實的腳趾頭正在無所事事地扒著席麵。後麵的婢女一見此景忙趕緊出去,接著竊笑著拎著那隻失落的襪子上殿遞給了這個正在反省錯誤的小女孩。


    我們都靜下來,等她著好襪。同時一起聽著小女孩低著頭嘟囔著說在外聽說霍大人帶了一個高大俊朗的少年迴王府,想到可能是我來,才急急忙忙趕迴,在門口除履時因為履太緊了,把襪子帶了下來,隻因想快點見我,所以就這樣進來了。


    我又轉過臉去,稍一拱手,起身向那小女孩走過去,稍近,低下身來笑著說道:“我就是你天狼哥哥。”


    我承認,我已經認命了,反正大家什麽都稱我,這個算不錯的,那麽退而求其次,找個能接受的外號用著,總比他們一個個給我套外號要好。


    她很可愛的抿著小嘴,先抬起了眼睛,笑吟吟地看著我,忽然向後跳了一步。


    “啊,大哥真的又俊又高啊。”她真是一驚一咋,把我都嚇了一跳。旋即後麵父親和母親和聲的斥責都讓她斯文些。


    我終於和我的一家人團聚了,隻是我沒有看見我的銀鈴。


    我問他們銀鈴是否來了,隻是這個問題的提出拖到了半個時辰後,免得他們認為隻是為她而來。實話說,我來的時候真的隻是為了她,但現在我感到就是為了我這新的一家人,我也該來一次,而且越早來越好。


    “銀鈴姐姐來了,不過現在她在塚領山上,說要在出嫁前祭奠自己的生身父母,大年初二上去的,隻有她一個人,她不讓王府派婢女、出衛兵服侍保護她,說她想一個人呆幾天稍微準備一些以後要用的東西,父親本來也不放心,不過她說她是平安風雲侯之姊,何人敢動她,父親這才放心,但還是在山下駐紮了一支兵馬用以守衛,這才放心讓姐姐一個人在上麵待著。而且銀鈴姐姐也好有本事,我們在這裏就聽說她在吳大小二十多仗未嚐敗績,她恐怕是我朝第一位統兵女大將吧?”又是這個瑾兒歡快而嗲聲嗲氣地把所有的事情說了出來。


    “子睿吾兒,你欲如何啊?”


    “明日就請人帶我去塚領山去迎吾姊,我們一家不就全團聚了?”


    “那我明日就讓他們迎銀鈴下山,你就不需要去了吧?”


    “父親容稟,我也該和銀鈴姐一同祭拜先祖,我也能告慰生父生母。”


    最終他們終於同意,明天就讓人送我去塚領山,其他人還好,隻有那個小瑾很是有些不高興,說我剛來就要走。我隻得不斷勸她,說我還會很快迴來,而且是帶著銀鈴一起迴來,才把她逗樂了。


    不過這個小丫頭立刻要拖我去見她的那幫夥伴。父親立刻駁斥了她的建議,說我剛到旅途疲憊,該讓我休息一下。我立刻說沒什麽,身體強健,常熬夜批閱文書都不覺得累。當然我這又是在吹牛,另外順帶表現一下自己勤勉,不過這種善意的謊言不會傷害任何人,就是對自己臉皮有些加熱的作用。但是我確實感到有些虧欠這個小妹妹,知道她想在她那幫小夥伴前炫耀一下我,所以,這種替妹妹長臉的事情,作為哥哥自然義不容辭,便也為她說話。這個小東西一有我撐腰,更是囂張跋扈起來,父母執拗不過,便由得我們去了。


    第一次帶著妹妹上街感覺真是獨特,以前一直是被老婆當般弟弟牽著手帶出去,這迴腰板就要直很多了。她隻是告訴我往哪裏走,然後就把手交到了我的手裏讓我牽著她的手走。這一路除了看看這裏的風物外,還可以顯示一下,這個哥哥的身高有多高。這裏雖然是北方,街上大個子的人數比我們那裏是多了不少,但一個一丈有餘的人牽著他漂亮小妹妹的手走在大街上那感覺上,那是絕對讓人無法忽視的景觀,不過妹妹沒這個心情,在我一次很關懷地轉頭時,她正喘著粗氣有一聲沒一聲地讓我慢一點。


    見到她的那幫小夥伴讓我有些失望,坦率地說,我最初希望看見的是一群十六七歲的美麗少女。結果,好像我的小女孩妹妹似乎是其中的老大一般;還有一個就是在談話中提到的我的那個高個子舅舅的兒子,十三歲的他在其中也已是老二的待遇,這兩個小東西拉扯著一大幫平均十一二的小孩子,男男女女,拖著鼻涕的都有,這讓我很是打不起精神來。


    那個舅舅的兒子待人處事很是驕橫,他看著我總覺得不甚順眼,其實我看他更不順眼。這麽大的孩子完全沒有孩子般的思維,倒老是問我有幾個夫人,去沒去喝過花酒,晚上去和他在那過夜怎麽樣。


    我去也不和你去,我心裏惡狠狠地道,隨即向並不在場的老婆心裏解釋,我沒這個意思,隻是和他賭賭氣。不過今晚去喝喝花酒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腦海裏立刻把這個提議打消了,我不能對不起銀鈴。自我評價一番,還是個很正派的少年。


    一幫孩子纏著要我講故事,說到故事,我就想起了那個卡圖豔的故事,所以我就講了這個故事出來。不過那個我很看不順眼的小子沒在聽,而在和幾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講他和張將軍學了幾招,很是厲害,城裏沒人能擋住他。我是個快成婚的成熟男子,豈能隨便因和別人爭那些一時口舌而動手。所以,我繼續平心靜氣和他們把故事講完。


    他們很喜歡這個故事,所以聽完後爭論一番後,他們就要來扮演這個故事來玩。這種過家家的遊戲,我很小就不玩了。我記得張嬸告訴我,我曾經是姐姐和幾個街坊姐姐的“小兒子”,一幫小姑娘照顧我就當作遊戲,給我喂水就當是給我喂奶了,結果讓我尿床尿得不輕。想想小時便覺得自己真是可憐。又想起據說姐姐幼時夏日使筆練字,覺得我的肚皮比較平整,也好擦拭,便用我的肚皮練字,搞得我一身的《論語》。所以,也許從心裏的最深處自小我就有些抵觸這些東西。


    但是最後作為爭強好勝的我,還是現了一手,我讓那個自認為除了張將軍上闔無敵的人過來和我練練。


    我空開雙手,鬆鬆肩膀垂下,讓他隨便找件兵器練練他的招。這時我才知道他叫祁傑,說實話我真的不打算認識他,但是胸中一口惡氣總是無法盡遣,一定要教訓他一下,因為我是堂堂大漢平安風雲侯謝智。心中發完這通感慨後忽然發現這和我是平安風雲侯並沒什麽關係。


    他顯然是這上闔的小惡霸,仗著他姨夫的身份,立刻從旁邊巡邏隊裏的人手中要了一隻青銅戈,這東西我眼熟。旁邊的巡邏隊長怕出人命,連忙勸說不要動手,然後就有責怪我惹事的意思,而多事但很可愛小瑾馬上把我的身份公布,立刻沒人替我擔心了,反倒圍上了一大群好奇的人,對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你擋不住這一下子的,給他也拿一件兵器吧。”這個人更讓我討厭的地方在於居然學洛陽官腔,還非常地自以為是。


    “不用,我大漢平安風雲侯對你這沒有武藝的孩童還使兵器。必為上天諸神所恥笑。”我知道在傳說中我是個通神的人,這麽說很能讓人心中發虛。不過如果是這樣,為什麽這個小子對我沒一點敬畏之意。


    他沒有猶豫,立刻抄起長戈自右向左在我身前掃來,如果放任而過,我的胸前必為其割破,但隻要稍躲就可以無事,但是如果他立刻自下掃我的腿就不好了,實際上既然我用手也可抓住,那麽我去抓了就是,這招用右手抓肯定不舒服,但是左手抓很是輕鬆。


    我承認這事情整個過程完全可以輕描淡寫,一招我就抓住了他戈杆,速度太慢,根本追不上老鼠。


    當然描寫我的身體反應就沒那麽輕鬆了,這小子有些蠻力,讓我的手心生疼。所以我死死地抓住,不打算再表演一次抓戈的身手。


    他當然扭不動,而我的右手立刻著手去做另外一件事。必須承認這個戈比吳越紮我的那個難扳很多,所以我裝著若無其事隨便摸摸這個戈,其實是發了幾次力沒有掰斷,但是更有勁的左手有自己的事情,而且不好意思先拿開,又換隻手拿住。


    多次發力之後,這戈終於有些軟化,猛一發力,終於給它擰彎了。然後,麵色平靜地轉向他,說了很囂張很老套地那一句話,“別忘了,我是大漢平安風雲侯。”


    接著我轉過身去,和那不知怎麽動彈的巡城士卒們打了招唿,告訴他們匯報時就直接說這事情是我做的,就說世子讓他們的軍需官,好好檢查一下大家的武器,免得這種次兵劣刃讓士兵們真正戰時使用時一定會吃大虧。


    然後拉著興奮地有些目瞪口呆的小瑾,說天色不早,得迴去吃晚飯了。這迴,她變得很淑女而且很乖,沒有一點執拗和撒嬌。


    晚飯時,小瑾果然控製不住自己的嘴巴,把我所做的事情又誇大了幾分說了幾分。本以為,父親會說我太莽撞,沒想到他竟點頭說我做的對。母親也說三弟太嬌縱傑了,父親更正了一下說是三弟媳太寵她了,姐姐也說那不是個好東西。母親責問父親為什麽不管管,一時場麵有些激烈。


    父親此時開始有些火大,說道:“如何管?一說他,他就掛上貓尿,然後迴去告訴李氏,三弟媳就不開心,過來和我說讓我別管。就這樣,我怎麽管?他們兩個不知道以後吃虧的是他們,這樣嬌慣孩子,以後他們會吃大虧的。”


    眼見氣氛有些沉重,為了緩和氣氛我覺得我做了很聰明的一招,我對小瑾故作嚴肅地說:“聽見了嗎?以後哥哥一定好好管教你,免得父母親以後吃你的苦頭。”


    看來效果不錯,大家都笑了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小瑾的小拳頭相加的聲音。不過這種攻擊是可以被忽略的,我手中之箸都未稍動,所以我也沒有拉開她的意思。


    這頓飯的感覺很是奇妙,很多年以後我仍記得這段飯,這是我在我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吃的第一頓飯。


    隻是這餐家宴的席上差了一個人,否則就更完滿了。


    飯後又是一通敘話,他們還注意到了我的笛子,但是我搶先告訴他們我不會吹,而且這個是個別有用途的物事。不過在我剛要拔出那支蓮花血滴刺時,我的那個舅舅卻來了。


    這確實是個標準的北方大漢,眉目端正,隻是腮幫深陷,他是專程來看我的,還為他的兒子的無理行為來向我道歉,我當然說沒什麽了。實際上早該想到的母親族姓祁,必是那些古代祭酒、酒祝之類祀職之人的後裔。所以,這些人包括家人必然對那些民間傳言不太相信,他們隻信任自己手中的那些龜殼,銅錢,骨塊;以及那些上天賜予的線索和指示。所以,他們與我說話絕沒有像有些人看見我後總先要離我三尺,穿好甲胄,拿好兵刃,然後再做定奪的那種。


    與我敘上一段甥舅之禮後,他便離開了,我主動去送了他。我既是個那樣的人,所以我自然開誠布公地說到不要過分寵溺祁傑。他臉上沒什麽變化,隻是點頭和我道別了。


    迴去父親問我和舅舅說了些什麽,我照實說了。


    父親和舅舅一樣,也什麽都沒說,不過他讓我跟著他來。


    這是院內的一座碉塔,隻是沒有弓箭的垛口,更像是座了望塔。他在上麵與我一起站好,先是向西北遠處一指,告訴我月下那青白色的突起就是塚領山,騎馬快的話兩個時辰就到。


    然後在我還在看著銀鈴的所在的時候,他已經扶著欄杆凝望城內的燈光了,在這碉塔上可以將整個全城看遍,此刻上闔的片片星火正與天上繁星相映,一幅溫馨的過年的民居畫麵。


    “好心未必能辦成好事。你是陛下賜我之子,我也就作為天子所賜的父親給你第一句忠告,好心未必就能成好事。”他慈愛地目光又掃視了我一眼,對我點點頭,不知道這次點頭是什麽意思。


    “父親,您是胖了些,是不是許久不縱馬馳騁,上陣搏殺了。”


    “哈哈,你這小子,先指摘你的老爹來了。打仗不是好事啊,一打仗就會死人,死的人身後就是兩三倍的人無依無靠……今天大過年的先不提這個。其實以前我經常騎馬出去狩獵,但是迴來飯量更大,這一進一出,反倒更胖一圈,現在隻在院內射射箭,舞舞劍,怎麽覺得老爹的形象是不是太差了。”


    “兒臣不敢,其實父親五官端正,真是大貴之相。”我連忙躬身。


    “以後父子倆在一起不要這麽拘禮,人前你稍微注意點,私下你喚我老爹就行了。”父親笑著說:“好了,先別提老爹的胖了,我大哥十幾歲就繼了這上闔郡侯之位,便命我為輔臣,讓我總管領內事務,那時我比你現在還年輕,也膽大妄為,而且那時老爹很瘦,比你現在長還要俊俏些,就是沒你這麽高,但也七尺有餘,按說也是一個很標準的個子。”言畢環視整個上闔一圈,停下對自己年輕時的描述。


    “那時雖然心傷父母新辭人世之痛,心神惶惶。但父親教誨不敢忘,長兄之命不敢疏,故築此塔,三餐前必巡視一遍,如哪家不起炊煙,便命人去查問何故。如是沒有米麵,便命人去送些接濟。看到他們家再起炊煙我才去吃飯。然後在領內還頒布各種資助貧窮、多辟勞所之規,那幾月,各處頌德之聲不斷,讓我很是誌得意滿,便讓領內皆照上闔例。”


    我帶著很大的敬意地看著我的父親,心道有此父,我當自省吾身,無墮父親聲名。


    “開始我覺得我做的很對/我也就是這麽做,才打動了你的母親的。”父親麵有得色,“但是後來我發現好幾處炊煙總是不起,甚至有些以前有炊的人家也停了炊,心道這莫非助長了哪些憊懶之徒之貪念。遂起疑,命人提來各家大人,查一個,果然是,再查一個,又是,再查,還是;再問門外提來之人是否都是青壯男女,迴答又是;怒不可遏的老爹我當時差點命人砍了這些懶惰家夥的手腳。但我正值新婚,你母仁厚,也不似我般易怒暴躁,故而在勸說之下才沒殺他們,就把他們關在大牢中。後再看炊煙,果不間斷,那時的我更是意氣風發。”


    我知道故事肯定沒有結束,所以我盯著父親正直無欺的臉龐,等候下文。


    “那日獄中祭皋陶公,我也去祭,因心中之氣實在未消,還作賦一首,大鄙那些憊懶的無賴閑漢。”父親忽然臉色一沉,“那時忽報有一婦披枷帶鎖,欲衝破囚籠而出,往視之,見其大聲喊冤,此婦辭切情真,不似做作,當即便命劈開枷鎖,帶上大堂再審。”


    “她便是當日被我命人抓來,但未審就關押起來的家中未起炊煙之人。究其緣由,卻原來她夫軍役未歸,隻一人撫養老小四口,很是艱苦辛勞,那幾日確實已無米下鍋。我命人去查,證實所言非虛,我知道自己錯了,便下堂前,與那婦大禮賠罪,讓她迴去,再將所有案件再提起重審,果然還有不少相似之冤案。心中大罵自己性急不查,幾誤好人,幸虧我還頒布過孤寡老人,未滿十二之稚子郡中皆給養,才沒誤了那幾家老幼性命。”


    “自此後,我小心了很多,隻是自此幾月每日登塔,我再也看不到不起炊煙之戶,心下又起疑,再命人去查。卻告訴我有些人家,在三餐時雖無米下鍋,但還是燒火起炊。再究其因,郡中百姓都有些怕了我的這幾下子,怕被我抓去問罪,故而如此。”父親搖了搖頭,很是悲切:“後來,我再也不在三餐前上塔,隻顧躬身堂內打理領內事務,確保耕者有其田,織造鹽鐵皆有其市,接濟兵役徭役之家困窘,垂垂老者有其養,垂髫少年有其撫。雖不及登高之威,但總算做的還算有些成就。”


    我點點頭,但是氣氛有些僵,我想得找些話來緩和一下,卻沒想父親搶先一步。


    “忽有一日夏初,天熱得厲害,在廳中批閱便揮汗如雨,忽起風,但屋內紙張、絹帛混亂,我怕一開門到處亂飛,整理起來頗為不易,忽想起那塔,便拿著幾軸絹帛上去吹吹風。那上雖然更熱,但風大吹得很是舒服。看起文書倒很是寫意。直至正午,婢女稟告我,讓我去吃午飯。我隨口答應,便稍微看了看眼前,忽然大驚,因為時值正午,竟無一家有炊煙,我便急命那婢迴去喚你大伯父來,大哥上來,我便指著四周異像給他看。”


    “那卻是為何?”我也有些好奇。


    “我大哥很是驚訝地問我:‘二子,你怎麽了,今日是寒食之日啊!’我恍然大悟,指著腳上木屐戲諾一句:‘哀哉足下。’便笑著和大哥一同去吃飯了。”


    (晉文公重耳未登君位之時,嚐流亡各國,一日無食,家臣介子推端來肉湯一碗,重耳食後方知此肉為介子推之股肉。後重耳歸國登君位,論功行賞之時,諸士爭功,忽有人提起介子推,眾人皆有愧色;此時介子推攜其母已隱於首陽山上,文公請亦堅辭不出,有人進曰:“子推至孝,放火燒山,必能逼其負母而出。”文公諾,火兩日方熄,卻未見介子推出,上往視之,介攜其母環樹而歿,文公悲痛莫名,斫樹作屐,每每視之,必痛唿:“哀哉足下。”作者簡注。此後清明前一天被稱為寒食節,各家不舉火做飯,以紀念介子推。令注。)


    我們大笑過後,下麵談的都是些輕鬆的話題,唯一稍微沉重的話題是元宵後,開祠將我續上申公一氏族譜。隻可惜他們不知道,我並不是謝族一氏之人。我也不好說,而且現在我最焦心思的是如何把銀鈴和我的實際關係解釋清楚。


    和父親談話很是開心,可能是脾性相投。結果直聊到讓母親在塔下讓我去安息,還埋怨父親不知道讓孩子休息。父親爽朗地笑笑,讓我趕快去休息。然後就去哄母親了,我和母親行了禮,道了聲安歇,便也在婢女的指引下離開了。


    到了安排給自己的房間,讓他們漿洗的衣服已經烘好燙平,正在架上散放著淡淡的香味,也不知道還熏了什麽香料。這裏果然是王府宅第,架式就是氣度不凡,屋內溫暖如春,床榻也很舒服,躺上去就舍不得起來脫衣服了,隻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好不容易吹了燈,褪了衣,閉上了眼,旋即又睜開了眼。


    總怕第二天睡晚了。他們定是會讓我睡上一個懶覺,不去叫醒我,所以我自己需有些數,但是一次次睜眼,卻除了映在窗格上的雪光,什麽都沒有。


    三更時分,我再也覺得睡不下去了。


    旋即起身,從火盆中夾起一塊火炭,點上燈,在案前坐下,給父母留書一封,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床鋪,行李。卻還發現了一雙白色靴套,一陣唏噓感恩之後稍微擦洗一下皮靴,給它套上新衣。摸摸胡茬又起,便又剃掉,換上那身新衣,收拾停當,帶上那支長笛,便出得門來了。讓那些晚上護院的兵丁指了出府的方向,心中不住思量這種王府之地確實麻煩,但臉上還是和顏悅色地要來馬匹,便在夜色中離開王府。


    北城門處,我已很有架式地報出自己身份,讓他們給我開門放行。自下午的事情後,眾人皆知我的到來,一見我這般的人到來更無懷疑,便立刻給我放行了,還順帶方便了一些趕夜路的人進出,心下甚有得意。


    一出得城心中便再無旁念,隻管催馬向前,結果那山當真和我對著幹,怎麽跑都覺得離我還隻有幾裏遠,卻怎麽都跑不到它的腳下,旁邊除了一望無際的雪原,便是上麵顯出整齊的田埂溝壟的縱橫阡陌了。偶爾看見的有些毛發的,除了鬆樹就是鬆樹,其他的便都是些禿子,還抹了一腦袋白霜。


    一個半時辰後,才算到了山下,天也亮了起來。山比我在城內看著的高峻壯闊了不少,不過我是被人攔住才知道我真的到了山腳下的。


    我亮明了身份,不過那個校尉很是認真負責,要我拿出證明,這讓我既感不快卻又有些高興,畢竟這麽著,姐姐一個人在山上應很安全,也不會有人去打擾她。


    不過麻煩在於我不好證明我是我自己,他們都知道我,但是他們印象中的我顯然和我現在這種文人雅士形象沒法掛上鉤。果然一群人圍上來,又是一通莫名其妙的問詢。


    他們認為隻有我顯出真本事,才能證明,但這種光景怎會有老鼠,除了比武,我確實沒辦法向他們展示什麽是真本事。


    最後我解開披風,從領口褪下上身衣服,將衣服散掛在腰旁,很有些中風抽抽般的胡說八道:“要試試我?你們這有多少人,想來多少來多少吧?”旋即從笛中拔出那刺,從士兵群中閃出身來。將刺紮於雪地上,半閉雙眼,雙手鬆肩垂下,很是閑散地站立於雪中,讓風隨意吹在我的身上,我自巍然不動。心中暗道:好像是太囂張了些,而且今天早上怎麽這麽冷。


    “那就讓末將程遠誌試試,這位公子得罪了。”一個提著鐵棒的穿著一身鐵甲的農民大叔很是樸實地上前,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這人以前該不是黃巾軍吧?


    不過,他的考較方式很是奇怪,他把鐵棒那端遞給我,然後很樸實地說:“公子,我們試試力氣吧,聽說天狼有一百斤,能舞動之人雙臂必有水牛般力氣。”


    我知道天狼沒有那麽重,雖然我沒稱過,但是我知道一百斤在手是什麽樣的感覺,但是這句話一出,那幫人就是一通驚唿。也讓我的虛榮心再次得到滿足,而且這個人也很能為我考慮,要是真的因為我那句很沒責任心的話,這麽幾百人一起把我給埋了,那麽我這二百來斤可就算打發了。想到此,我便很規矩地躬身行了一個禮,將開始有的那份傲骨跋扈迴複成了平常的謙恭,還對這個人有了一份尊敬。


    他對我的禮節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還是很快恢複常態,把鐵棒晃了晃讓我抓住,便要使力,還讓我也用勁。這鐵棍著實紮實厚重,摸在手上就和平常拿木棍的感覺大不不同。


    但是我還是一下子就贏了,因為我把他撬了起來。雖然很是費力,但是我還有這份膂力。我知道懸空的時候半分力氣也用不上,至少以前在子玉家玩耍,被江瑋老爹這樣撬起來時,我執著那邊的竹竿就沒了一點折騰的辦法。所以,在他左右使勁想把我撂倒時,我隻管咬牙使勁全身力氣向上把他撬起,為此我的右手還向前探了三尺,抓住了棒的中間,左手向下猛按,否則雙手隻抓棒尾,天狼那頭的刺頭我都舉不起來。


    然後我又輕輕地放下棒頭,雖然實際花的力氣和表象上的輕鬆差了很多,但這種忝著臉皮做的事情隻能心知肚明,無需也不好意思告知天下。所以,與這位敦實的將軍告了聲得罪,稍微問了問上山之路,便在驚歎猜疑聲中縱馬離開。剛剛轉過一片樹林,立刻狂喘起來,胸口悶得厲害,臉也覺得燒燒的。


    上山之路,還算好走,一路順著直挺的雪鬆間的山路便騎馬快跑上去。父親昨天告訴我塚領山頂上有個道觀,黃巾事起之時,這上麵也盤據了另外一幫匪眾,事敗後,山上就沒人了。銀鈴說要找個地方獨自準備的時候,父親才命人去打掃了一下,而現在上麵隻有我的銀鈴一人。


    風吹霧淡,天也越來越亮,我已經是第十次整理我的衣服了,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每次整理的時候我都會批評自己一次,還說一句,這是最後一次了,手再亂動就剁一隻指頭。


    結果兩隻手砍完時,都沒有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


    在砍第三隻手時,我便需下馬了,下麵的階梯我想馬都清楚沒它什麽事了,隻能讓我自己走了,所以,我丟下了它,隻帶著自己上去。


    臉上是涼了下來,胸中也暢快了,就是心有很不給勁地跳得厲害。


    終於決定最後一次檢查衣服有沒有問題後,我裹上了披風。結果又對自己的頭發產成了興趣,打開,係上,打開,係上,不過這次我決定縱容自己這種無聊的行為。所以,後來很快我就很是肆無忌憚地整襟納褶,什麽次數問題都不想了。


    我看到了道觀的旗杆,隻是這時上麵什麽都沒有,但是我心裏那上麵什麽都有,包括未來孩子的尿布。


    我很平靜,隻是手有些局促不安,它老是把披風揉來揉去,很是猥瑣不堪,如果披風是人,早把十個手指全打斷了。總算想起那手指是我的,趕緊把手收迴來,在背後緊緊抱成團,去想些其他的事情。


    銀鈴貪睡,不知道她醒了沒有,也許晚來一點是應該的。想到此,便把披風裹緊了些。


    此時已可以收整個道觀於眼中,道觀麵北而立,此刻它非常靜謐,似乎告訴我主人正在安睡。階梯自東而上,背後的陽光已透過薄霧在石階上灑下了一道模糊的身影,而我則看著我的影子,一麵輕輕地慢慢向上,一麵想著見麵的說辭。


    道觀前有塊雪覆的平地,北麵臨淵之處有木製的扶欄,雪地上一行鞋印之盡頭,我見到了我的銀鈴。山上霧氣縈繞,雲中美女憑欄必是這世上絕難見的美景,但這日早上我就將這幅美景一直留在腦海之中。


    銀鈴似乎在想著問題,沒有察覺我的到來,她還是一席白色大氅,隻是黛眉低垂,凝望山下淵間浮雲,不知想些什麽。


    身上披風可惜是黑的,不過忽然想到那更好,當下再無猶豫,唿喚我走神的銀鈴。


    隻是一張口後,我就深悔不已,因為我喊的是:“姐姐!”


    她猛然醒覺,迴頭看見我,雖然有些不能置信,但俏臉還是立刻在陽光下露出燦爛的笑容,向我跑來。而我來不及後悔,隻想讓她先高興一下,便把裹緊的黑色披風猛然抖開,棄於雪中不顧,隻管亮出那一身白色新衣,很是優雅地行了一個男女初見之禮,而不是姐弟之禮。


    銀鈴似乎被嚇了一跳,她停下了腳步,看著我,好半天沒說話。忽然笑了出來,卻搖了搖頭,也拉開了她的白色大氅――裏麵是一襲黑色長袍……也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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