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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注:這裏還有一個地理上的篡改,為了故事的一些需要,我把秭歸放到了江的北岸,思前想後,未免誤導大家,必須申明:事實上的秭歸無論是兩千年前,還是兩千年後的現在都在南岸,從來沒有被搬走:)


    那天是陰天,雖是正午,秭歸依然都有些黯淡。躁動著的雲不斷在天上翻滾,構成不同的形狀,隻是每種樣子都無法保持很久,就被另一種同樣短命的樣貌所替代,周圍的山巒被淡淡的灰色的霧氣所籠罩。這種天氣和這時的氣氛有些像:混沌而迷亂。


    我可以清晰而確實地感覺他們的彷徨和猶豫。對於我的看法,他們產生了分歧和矛盾,一時間爭執不下。


    但是至少有人開始砸我,不過都是些小石子,小土塊。周圍不斷輕輕濺起的沙揭示了他們無意取我的性命,隻是稍稍發泄一下。


    “你們被委屈的時間太久了,希望這樣你們好點。”我的聲音不大,與坡下眾人越來越大的喧鬧相比,我的聲音隻能稱為自言自語。而我確實也隻想如此,因為我已經把自己想說的全說了。


    他們砸石子的技術實在不怎樣,那麽長時間既然隻挨了幾下,還不時聽到有人衝後麵喊:“誰砸我?……你倒是砸準點啊!”


    頭低得久了,我抬起頭來想看看眾人在下麵爭論的情景。就在這時,我卻正好看到一顆石子向我的腦袋正正飛來,這顆準,好像就是衝著我的眼睛飛來,雖然有些慢,但確實就這樣飛過來了。


    我至少可以用十種方法逃過或打飛又或抓住這個石子,因為它確實慢;我有很多理由躲過這個石子,因為它對著我的眼睛就這樣過來了。


    但最終我決定不動,甚至不眨眼睛,一直盯著那石子飛來,毋庸置疑我是瘋了。


    當我決定這樣應對時,這石子就顯得飛得快多了,一下子就擊中了我。不過我的判斷有些偏差,它砸中了我的額頭,眼睛上大概一寸的位置。


    隨即就感覺鼻子有些酸麻,整個右半邊的臉就好像立刻繃起來一樣。


    離我近的幾排,忽然沒有了聲音,我確信不是我耳朵的問題。而是他們看著我,接著又看看天上,接著還是大致同樣的方向,又是一個石子。在前幾排人的注視下落在了我裸露的右肩上。然後右肩,右臂,右邊胸脯,凡是裸露出的地方全著了石子,這個人倒是玩石子的高手。不過,他砸得並不重,而且可以說,是越來越輕。


    後麵的士兵有些急了,他們想衝上來,這讓我第一次動了身體,我做了揮止他們的動作。


    越來越多的人靜了下來,平寂便如漣漪般慢慢蔓延開去。靜下的人們有的看著我,也有的看著他。所以,我很快便在眾多定在那裏的百姓和士兵中見到了正在振臂的他。


    這是個很消瘦,臂膀也很細的弱質少年,但他很勇敢,也很執著。雖然周圍的人都靜了下來在看著他,甚至有人勸他不要扔了,他依然不斷的在地上找著石子,向我丟過來。


    而我依然不動,隻是靜靜看著少年。


    少年似乎有些被激怒,這顆石子看來真是衝著我的眼睛來了。他又似乎有些挑釁,因為這顆石子比以前的都慢,石子的在天上拉下一個很漂亮的弧線,讓我想起破六韓的長弓又或是夏日雨後的彩虹。


    這種等待是最令人難受的,但是我既能對他第一個我以為會擊中我眼珠子視若罔顧,那麽這個我也決不會躲,不過當石子離較近時,我決定不再盯著那石子。


    不過,事情在那個石子離我一丈時發生了變化,因為,他又擲出了一顆石子,但這顆遠比前一顆快很多,在前一顆石子即將砸中我時,後麵這顆把我眼前的這顆打飛了,一顆左一顆右落在了旁邊。我霎時感到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我霍的站起來,本來隻能看到臉和時而揚起的手臂的我現在可以看到這個少年瘦弱的身體了。看著他的一身衣服打扮,似乎他根本不是士兵,也不是什麽普通百姓,倒像一個士大夫子弟,但這手絕技確實太驚人了。


    “為何如此?”我當著所有人的麵直接問這個少年,旁邊人也想聽著少年的言語。


    “我的仇人是董卓,不是你,我沒那麽不明事理。但確是你嫁禍益州,使我族上下隻逃得三人,我得為我的家人向你問罪。”


    “那你怎麽不從軍啊?”相對他的年紀,他的言語有些太得體了,讓我感覺他很有點意思,心中對他砸我那麽多下也不在意了。


    “我兄說我體質太弱,不能上陣,隻能做個文人。”


    “那不可惜你這手絕活兒。”


    “這種小孩子的玩意能有什麽用呢?”


    “所謂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你有這手功夫,戰陣之上恐怕會占不少便宜。你多大了?”


    “十三。”


    “還小啊,五年之後,你也就十七八,好好打熬一下,該可以有所成的。”我轉身和後麵的人說:“拿戈來。”


    執戈在手,戈刃對著他,有些嚴肅而兇狠的問:“你可敢上來?”


    勇敢的少年沒有說話,直接在人群中穿過,毫無畏懼的到我眼前。這孩子太瘦了,太文秀了點。讓他上陣恐怕是有些勉為其難。


    周圍百姓皆不語,倒是遠處之人在說話,恐怕也是正在把我的話傳到後麵。


    後麵忽然上來二人,拜倒在我的旁邊,中間稍長者急請道:“幼弟魯莽,望平安風雲侯原諒,敢請勿傷吾族弟。”


    “兩位小將軍請起,”我的語氣,便如我已好幾十歲一般,這二人身著皮甲,身形都頗健壯,恐都是嚴顏最近提拔起來的帶軍之將,我讓他們起來,笑著說:“你們多慮了。”


    我把戈遞給那少年,“攻我,無需顧忌,隻管刺來便是。”


    “小弟,不可!”這兩個哥哥著實討厭,試問我現在哪有心情尋死。


    “不礙事,我想看看你能支持住我幾個迴合。”


    少年接過戈去,我背過左手,揚起右臂,以示我隻用一手與他對敵。莫要懷疑,我確實是想炫耀一下。


    不過除了那弱質少年,我還看到右胳膊上紅紅的到處是他石子給我留下的斑點,心想是否要順便報一下仇。


    而他看著我,往後退了幾步,旁邊又靜下來不少。


    沒有什麽過多的準備,他便仗戈衝過來了。但這個小子確實比較壞,也不知他們這些人都是怎麽想的,竟然又紮我的腿,而紮的方向又是我的右腿小腿。


    心中暗道,這個地方這麽招人紮嗎?心中卻不慌,他的戈這麽長大,遠不如老鼠狡猾會竄,所以我一點都不怕。迅即現了一手,腿筆直立著不動,隻俯上身,伸出手來,以手抄他的柄。他反應也很快,立刻抽迴。心中暗道:不冒功貪近,可造之才。但是速度還是滿了一點,被我抓住了,但是我抓的位置也不咋地,離長戈戈尖一寸處,還是用大拇指和食指兩個指頭夾住的。


    他使勁地拽,使勁地刺,左右甩,都擺脫不掉我的手;實際上我也好不到哪裏去,在我的眼中我的兩個手指都已經變了形一般,以一種很奇怪的姿勢夾著戈刃。很快我的兩隻手指都酸了起來了,這下子有些麻煩了。現在我是有勁使不出來,但又不敢鬆,我感到他的戈正不斷的亂攪,而且毫無規律,這樣我鬆開了真指不準劃到什麽地方。


    他的戈忽然離我手而去,慌忙之間身體後掠,而他似正用力向前,把持不住,也向我衝來,戈比身體還快地送了出去。我一步落下之刻,便是戈結結實實紮在我的腹上之時,雖然我的小腹立刻迴收,還是看著戈刺進一大截。


    我清晰地聽見周圍的一片驚唿聲。


    心道這下真的完了,本來一切都挺好,真沒想到被一個孩子就這樣把我給紮了。


    不過兩三個須臾後感覺不是很對勁。不是肚子,肚子是太對勁了,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但手中肯定有些不對勁,我把手湊到眼前,隨即我就放心了。看著前麵臉色發青呆呆看著我的肚子的小對手,我有了些惡作劇的想法。


    我奮力用肚子使勁,一下子把一動不動毫無反應的他頂翻在地。


    他依然呆呆看著我,周圍很多人也寂靜無聲,讓我很自然地想表現一下。反正把我吹得越可怕,以後作戰時,對我們越有利,對我們的士氣也更有好處。所以,最近我把自我表現當作一件大工程來做,而且做的時候非常的心安理得,毫無羞愧感。


    我挺直身體,風這時也很幫忙,從我的我的前麵吹來,把我的頭發在身後高高吹起。我平伸右臂,將手張開,用手指從手心中拈出,那是一個三寸長的戈尖,它斷了,就是這截東西把我手硌得很不舒服。我們的武器真不知道是哪年的了,真想迴襄陽去問問庫吏,是不是太祖和西楚霸王打仗的時候就有它了。


    不過,想歸想,吹歸吹,我的話是麵向那少年的哥哥說的:“在中原,眾人皆稱我為天狼將軍,我的手下也常稱我為天狼侯。雖是訛傳居大,但如沒點本事,我又怎能在人才濟濟的荊州位列次席,並讓百姓處處傳聞。恕我坦言,這種武器根本傷不得我。或擰斷它,或正麵硬挨一下而不傷,都非甚難事。”


    那兄弟二人將那戈撿起,用手試了試那殘戈之枝,眼中看我的眼神立刻就有了非常明顯的變化。後麵的那些小將軍們也一個個過去試試這戈的真假,結果眼神也有了差不多變化。我倒開始懷疑這個戈是不是有些古怪,手中又攥了攥,尤其是在斷的地方摸了摸,不過,沒得出什麽結果。


    在他們有些目瞪口呆的時候,我轉過來,走過去把那孩子扶起,牽著他的手,麵對眾人,感覺此時火候正好,便大聲和所有益州人定下破董之約:


    “容智五年之期,積聚實力,整頓兵馬,五年之內,吾必率軍為益州百姓入川驅除董賊之患。到時與各位再謝遺禍之罪。”眾人一時議論紛紛,不時從各處傳來言語,大部分都是讓我切勿失信之類言語,而我迴的也都是同一句,“子睿不敢。”心中忽然想到,這哪是我大漢境內之私事。分明似三國之戰,今兩國同盟與另一國相爭。但下麵竟然沒有人指出來,仿佛他們被一夥目無法紀的亂軍傷害,也和朝廷毫無關聯。而我居然要過來承擔罪責,這天地還算是我大漢的朗朗乾坤嗎?


    要說各地割據自我朝定都長安之後百年之內便有了。光武帝中興之時連田地稍多的地主士紳都有塢堡,農閑時各家佃農甚至要進行各種衝殺射箭的訓練,光武帝睿智,明白這是內亂之患,便先彈壓,後派兵圍剿。未想有些地方的這些私軍甚至能把綠林、赤眉軍出身的官軍擊敗。後雖然基本被平息下去,但始終不得完全安定。及至百年前,天下各地私軍又已形成氣候,幸得各種武器盔甲皆有嚴格限製,無法與朝廷大軍之配備相比,這才還能保持安定。現在雖然沒什麽地主佃農軍了,這些塢堡還留有不少,但多為各地軍隊作亭哨,驛哨之用。在富饒之地如南陽,宛城附近這種塢堡便有很多,小的有四五丈高,方圓幾百步;大的有十丈之高,九層射口,竟有方圓幾裏有餘。以致黃巾之攻宛城,甚是艱難。(說到此處,有人會說,似乎和日本人的城堡有些相似,沒錯,他們的城堡的建築布局,方式,幾乎就是從這時的塢堡演變過去的。作者注。)


    想到此處,便立刻有了想法,如果北邊司隸有亂,我們應立刻出兵,想法拿下宛城。逢此大災,明春必有變故,也許是我們拿下宛城的機會,反正宛城本來就屬南陽,南陽又屬荊州,拿迴來後我們也有理由繼續占據它。有了宛城,我們的前方就厚實很多,各處也都沒有什麽防守上的弱點了。那時,我們才能安心的考慮怎麽對付董卓。


    “大人,您看。”我正在一邊迴複那些益州人,一邊想著事情。沒發覺後麵的士兵都靠了上來,他們朝東麵指著。


    在我還沒看出有什麽不一樣時,旁邊的士兵百姓中有人眼尖,已經叫了出來,“好長的車隊啊。”


    我又仔細地看了看,淡淡的雲霧之中終於認出了來時的山隘,在山隘下的坡路上,確有一支狹長的車隊正在慢慢前行。


    “他們這麽快就到了!”我立刻轉過去,“眾位益州父老,糧食衣物都送過來了!請各位迴去稍作等候。”他們雖是馬車,但在下坡時,反倒會更慢些,來時就為了黃怡的車耽誤了很長時間了。


    再轉過頭去看時,隻見一個白點在眾多黑點拱衛之中中,顯得那麽順眼,而車旁可以看清的白色大麾。我立刻知道老師派誰來處理這裏的事情了。


    將甲胄束好,再和嚴顏說話之時,他的態度就要親近得多了,還提醒我我額頭上有個小傷口,所幸沒出什麽血。


    而我想去擦擦傷口時也才發現那個孩子的手還一直被我攥著,笑著摸摸他的腦袋,讓他別跑。便與眾位將軍行禮,說是將軍,除了嚴顏上了些年歲,又有那份生活閱曆,那種歲月滄桑無法掩蓋外,其他人都隻能稱為小鬼,和我比都顯得嫩了一些。


    “為大義,居高位尚能為人所不能為,將軍真英雄也。”這是一句很正統的話,表達了嚴顏的看法。


    “今春聽說荊州出一少年英雄,十七歲即封侯,今日一見,氣概度量,非我等能及。”一個與我差不多年歲的少年也來了這麽一句,他似乎是剩下小鬼的頭,氣質上顯得更出眾些。但是他把我當孩子顯得他大一些,這就不好了。我還是很喜歡當老大的,因為在家隻能當老幺,那麽在外一定不能這麽憋屈。


    “這位將軍,似乎年歲不比子睿長吧,為何如此故作老成啊?眾位除嚴顏將軍與我互通姓名,其他各位能否告知子睿啊?”當然我說這句話時,口氣也顯得比較老。


    “不用比了,你的生辰,今年年初便傳之我們那裏,蜀中八歲孺子皆知。你建寧二年臘月初五生人,算來至今方十七年十七天,隻因生下不足一月便過年,故而算十八歲。末將名姓張,單名任,卻虛長你一歲。其他人便由我替你介紹,此人姓高名沛,祖上自河北遷至梓潼,與你同歲。”此人很是拿得出,放得開,在其他少年還在互相對視時,他第一個自我介紹,言辭不卑不亢,還帶著少年特有的爽朗活潑,比我還清楚我是什麽人,至少建寧這個年號我都不急不得了,隻知道我生後這些年今上就換了四個年號。“這個人,別看他看著老成,實際是我等披甲領兵之中年歲最小者,比你小兩歲,名喚雷銅。而這三兄弟姓吳,最長者為吳蘭,與你同歲,次者,吳班,小你一歲,最幼者叫吳越。我等也是這次才知這小兄弟的這手本事。”這孩子聽得我們言語,原本很是勇敢的他竟有些不好意思,頭都低了下來,站到了自己哥哥的身後。不過看得其他人的樣子,多有心中尚有芥蒂者,心想這個結恐需破董後方能解開,或許永遠沒法揭開了。


    “再得一兩個時辰,我們就知道下麵該如何處理了。今年荊州揚州大水,我也不知老師會如何安置這三十萬百姓。”想到姐姐的到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這幾個時辰之內,我一直頭腦轉得極快。所以,我立刻發現下麵我必須得做一件可能事後得彌補很久的事情。雖然可以先和姐姐打招唿,但憑良心說話,姐姐還是有些小心眼,小脾氣的,這次我又會那樣來這麽一下子,姐姐脾氣就是再好,也會憋一肚子氣,我想我會有段時間沒好日子過了。所以當下拿定主意,不想以後的事情,先去和姐姐碰麵,打個招唿。


    接著,我轉身對眾位剛認識的各位益州將領道別,說要去迎接荊州來人。


    “平安風雲侯,你這就顯得太瞧不起我益州人了。既然我等是暫借駐紮在秭歸,這種迎接的事情也就該讓我等來。張任、雷銅速統二百盔甲齊全之輕騎……”


    “顏將軍,真的不必了,這恐怕就我去比較好。”如果不和姐姐打好招唿,我就更難過身了。“來者正是我的家姐。”


    “女的?”大家很是驚訝。


    “對,我姐姐。”


    這下麵花了我很長一段時間解釋,不過他們還是感到很新鮮。解釋的時候我又一次很自然驕傲地替姐姐好好宣揚了一番。由此很多人讚歎之餘都主動想去迎接,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能成為三個月即平吳地二十多路亂賊的的大軍統帥。


    “那你平時行事謀劃是否經常出自令姊呢?”張任很警覺,但他的這句話似乎太有些煌煌然於天下,嚴顏都看了他一眼,但是迴過來看我的眼神中也有些疑惑,當我誇獎完姐姐後,我便感覺我說漏了嘴了,必然會讓心裏明白的人有所疑問。


    “有時也會,可姐姐的計策謀劃太婦人些,至今未用一次險。可能多時候不用險無法脫困,無法殲敵。”這句話我斟酌了一會兒,沒有說出來。因為那可能會傷著益州人。


    所以,最後我的話是,“如果不是我北巡自己封地,姐姐也不會出來作這些事情。隻因自小父母雙亡,與姐姐相依為命。我讀兵書之時,姐姐常陪我一起,故此熟悉兵法;每每我有妙思,也與姐姐講;所以時日久了姐姐也明了這些東西,隻是平時她多是做飯,裁衣,兵法上與普通女子相比也許長了許多,但絕不及我。吳郡得平,多是靠那些反賊皆是不通兵法之人。與董卓對陣之時,吾姊不過做些調度糧草之用,未曾得許入大帳參議,免擾我與眾將商議。”我這樣把姐姐貶低了一番,卻好像我受了很大冤屈,又沒處和人申訴,心中隻覺無以言及的痛。


    我寧可立刻昏厥過去,讓姐姐慌了神帶我趕緊迴荊州,不要理會這裏之事反倒好。現在我必須和姐姐趕緊見個麵,否則今日我非得被抑鬱至死,還會傷了姐姐。


    可下麵發生的事情,讓我去和姐姐聯係的事情徹底被擱置。看來我的運氣也不是一直很好,至少這天很糟糕。


    那時,我已上馬,嚴顏命張任陪我去迎接。他們的馬匹很少,所謂的二百輕騎已是他們的最大動用了。馬色馬種之雜,一眼看去,便如賣馬的商隊一般,顯得很沒有章法。但值此時他們還能這樣,我還能有什麽意見可以提的。


    忽然有士兵來報,說江麵西麵遠處水麵上竟現一片異色,慢慢自上遊下來了。


    未免百姓恐慌發生混亂,此事沒有公開。


    “張兄,迎吾姊之事,便拜托兄了。”言畢上馬,“嚴將軍,我們即刻去江邊吧,讓吳、雷各位將軍,把士兵整好列隊,等候命令。”


    走之前,我還是看了一下吳越:“等哥哥們迴來,不要亂跑。”


    “風雲將軍,這裏既然是我們益州暫借之地,此事便由我們來應對。便請你離開此地吧。”他們稱唿我總是這樣,混亂之極,好在我不在乎。所以,稱唿越來越多。


    “嚴將軍,你視吾為臨陣退縮之人麽?既我們荊益二州,同視董賊為死敵,同居荊襄之地,值此危機之前,我們便更不應有這些你我之分,推諉之詞。”


    他點點頭,從士兵手中接過大刀,而我則依然空著手。


    “吳蘭,吳班,帶你們部兵馬速隨我們去江邊。”嚴顏開始發令。“高沛,你部登城;雷銅,你在城外候命,注意保護好荊州來人。如百姓問道,便說我們準備動身自水路離開,而水上正在迎接荊州軍上岸來接管秭歸。”


    雖然知道董卓一時沒有辦法搞到這麽多船,但是我們還是把所有的壞的可能都想到了。如果對方紮製竹排,雖然放排下來的危險性很大,但要是讓他們真的過來了,今天這裏真的沒什麽人能活。對方二十萬人下來,衝下一半人,也是我們的十多倍。看著周圍的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稚氣未脫的領兵之將,便感到了自己也不過是個有點運道的少年罷了。而今天似乎開始背運了,可這一背運,也許命亦將終了。


    “讓雷銅組織著百姓自棧道先行撤走。我姐姐必會帶來一些軍隊,這些兵士經過不少陣仗,我想還能多抵擋一陣。”


    嚴顏點點頭,旁人又牽過一匹瘦馬,他翻身騎上便與我一同入城向江邊疾馳而去。早知道會出這事,就帶著天狼了。不過帶著天狼也沒用,倒可能會墮了天狼的名聲。


    從陳哥那裏借兵的主意我也想過了,但被我否定了。因為即使他們來了還是太懸殊,而且最重要的是荊州最後的防禦一下子空了。如果讓他們衝出峽口,那我們就真的麻煩了,現在還是守著山道和西陵峽出口來得更為穩妥。所以,我命手下兩個兵士趕緊飛馬迴去報信。而剩下的和我一起去江邊,現在多一個人也是好的。


    現在我想的就是希望秭歸的江邊能守住。但秭歸的城防似乎隻防陸路來人,水路這麵就顯得非常薄弱,如果人少,還感覺挺堅固的,但一旦人多起來,在這幾十丈的距離上一起向上進攻,我們顯然會有些忙不過來。如果這次能撐過去,一定要把城牆圍起來。以後運物登船,卸物入城會麻煩點,但總比被人輕易突破好得多。


    城門口開始有百姓打著包袱出來,士兵們也不阻攔,再看門內的秭歸,本是蕭條,現在就顯得有破敗之氣了。


    考慮諸多事宜之間,路過楚家門口,好象門是關著的。而這一路上,隨處可看見秭歸的百姓正在往門窗上釘木條封家,不少人也背著包袱準備出城了。


    到岸邊時離岸數十丈內已全是人了,除了已經嚴陣以待,一隊隊已經擺好陣勢的士兵;還有很多士大夫和家眷。現在那些官宦們正在整船整船地向下遊撤離,江上還能看見十幾艘船向西而去。船看來早已開始載人離開,岸邊的船比昨晚少了很多。到處都是小孩、婦人的哭喊聲,而有些煩躁的我心中正在大罵著,滾吧滾吧,早滾早好,免得給我們在旁邊哭鬧,分我們的心。


    倒是還有些不願意走,其中幾個正在岸邊和人起著爭執。


    而另外一個有些富態的人,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本打算上船的他,卻沒有上船。


    岸邊最後一條船也走了,剩下的就是準備麵對死亡的人了。


    我是從其中一個人的特征知道他們是誰的,一個在眾人之中,顯得又高又瘦的少年,也在那些不願意走的人當中。而他的旁邊還有好幾個相仿年級的人。而再旁邊還有一個富態的中年。


    “劍閣侯!您怎麽還不走?劉貴你怎麽搞的。”嚴顏靠近時又焦急又生氣地對一個似乎是江邊的指揮者說。


    “叔父忽然說什麽也不願離開了,你叫我怎麽辦?”一個年輕將領也很無奈,他的長相倒和他的叔父沒什麽相像,此刻他的臉上滿是焦急,剛和嚴顏說完,又轉過頭去,“把木柵擺過來!”接著又轉過來,麵對他的叔叔。


    “算了,我的兒子不走,我又怎麽能放下心走。吾妻已歿,若獨子殞,我亦無念活於此世。”


    “父親!我們不能這樣躲了,董卓都打到這裏了,荊州人靠不住的,孩兒今天便要為母親報仇,決不讓我益州人蒙羞。”單憑這句話,我覺得劉燁將來肯定會有出息,隻要他今天能活著。


    “劍閣侯,小弟平安風雲侯謝智見過,令郎有如此英雄氣概,實為為父之福啊。”


    “哦,平安風雲侯?劍閣侯劉徽便是愚兄。多謝平安風雲侯誇獎,燁兒還不過來拜見,一點禮數都沒有。”他的語氣很有些頹廢,又顯得很沒有精神,也沒有那種萬戶侯的氣勢,和他的兒子真不能比,他看著劉燁有些不服氣的和我行了個禮,搖了搖頭,“對不住平安風雲侯了。可少不經事的他又怎知廝殺之殘酷,戰陣之血腥,在劍閣北樓,烏雲壓城之時,這孩子被妻鎖於家中,又怎能知曉董軍兇殘,西涼軍的彪悍。那時我已死過一次,這次無非再死一次。風雲侯,我本就不會用兵打仗,一切便交由你了,請照顧吾兒。”


    “劍閣侯切勿多禮,子睿定當竭盡全力保護劍閣世子。”


    “多謝了,燁兒,與你這幾位小兄弟自己小心,父親在這恐會讓他人分心保護,我這便迴府去了。”他孤單歸去的背影,是一幕有些悲壯而溫暖的情景。實話講,我有些羨慕,因為這是一個真正的父親。雖然他已被董卓真正的擊垮,讓我有些不齒於他現在的懦弱。但他還是留了下來,為了不讓自己孩子分心,又離開了即將流血的戰場。光為這,我便想向他致敬。


    “你們有武器嗎?”幾個人都亮出了刀劍,相對來說他們武器還蠻精良的。


    “你呢?”劉燁對我沒什麽客氣,顯然他看出我兩手空空。


    “我們的武器不如董卓好,等他來了,搶一件便是。嚴將軍,我們這就上城樓看一下吧。你們也來吧。”我才發現我還沒看到那幅異相,心中隻想著廝殺,捫心自問,我是不是有些太好戰了。


    如果說秭歸郡是個大水袋,那麽秭歸城就是那個塞子。


    秭歸東西兩邊的城牆自水連到兩邊山上,再由山上連迴坪地,在兩邊攤入水中的城牆上各有一座三層箭樓。


    如果有更樸素的說法形容秭歸的話,那就是在一條臨水的由堅硬岩石連成的山梁上剜出一個大豁子來。


    上得箭樓最高處,便見到了那一幅很奇怪的景象,不過現在比當時描述的已經近得多了。


    西陵峽上遊穀中霧氣竟也泛著一片粉紅色,及至臨近可見之處,約十幾裏外連到不可見水麵處,有一大片完滿的紅色的東西正往我們這裏隨水襲來。要說這是董軍,我想象不出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但是看著這麽壯觀浩大的架勢,換作誰又都得準備一番。


    那個叫劉貴的青年軍官,也和我們說了這一切的情況。


    “劉賢弟,你做的不錯,為兄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但既是這樣,確實該疏散眾人,因為誰都從來沒有人見過這怪事。”


    “這到底是什麽?”很多人都在互相問,但沒有人能給出讓人信服的答案。我注意到嚴顏依然在沉思,不過最終他還是搖搖頭。如果他都不知道,剩下的這麽多毛頭小子就更不知道了。


    遠處水麵的這片紅色,讓所有人都感到緊張。先不說這紅色是什麽,光說紅色後麵會不會跟著什麽,就夠讓人憂心了。因為上遊就這麽一個姓董的,如果上遊幾十裏的江麵都變了顏色,那麽必然和那個姓董的有關聯。


    首先,我想知道,那紅色的是什麽。我知道那是廢話,誰都想知道。現在整個腦海裏全是紅色,我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但是有人比我先說出來。


    “血?”吳蘭忽然怯生生地說,旋即又悲憤難當地說:“難道,董卓……”


    “不是。”嚴顏冷靜而不容置疑地搶在所有人之前推翻了這個想法,也安定了樓上所有人的心:“在你們還是孩子甚至沒出生的時候,出了一件大事,你們該知道吧?”


    “黨錮之禍?”在其他人還麵麵相覷之時,我先說了出來,因為我從很多人那裏知道了這事,而一個極北的老人的話,讓我隱約感覺我與這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正是,那時我年方十六,夏日在廣漢沈水邊姨媽家避暑,姨媽家前沈水不過是個淺淺的溪流,那時節,我無事便去戲水,姨媽也不怕我溺水。有一日,我早上起來得晚,隻感身體燥熱,便想下水涼快一下。出來後便也是這般光景,遠處紅紅一片流下……”嚴顏停了下來,似乎不願迴憶,當時情景。


    “嚴將軍,便隻說那是怎麽迴事即可,有些事情,能不提就不提吧?”


    “那天,益州刺史在廣漢城外,沈水旁,將整個益州捕來的一千多黨人,全部處死了。”所有的人都是一片驚詫之聲。


    “除非現在董卓能同時殺掉五百萬人,而且全部丟在水中,否則,絕不至到此般百裏一片紅色的光景。而且,這顏色不對。如果是血,這色彩應該非常鮮豔,如果不知道的少年第一次看見,甚至可能歡快地跑過去看個究竟,我當時就是這樣的少年。”


    眾人便再無言語,隻是看著眼前暗淡的紅色慢慢近前。


    我是眾將之中第一個離開箭樓的,眼看紅色越來越近,我決定去江邊看看怎麽迴事。


    下來後,我的士兵們正在下麵等著我,旁邊益州的士兵正在看著他們。


    “怎麽了,天狼風雲侯?”他們從來就找不到一個固定的詞來稱唿我,不過我也無所謂了。


    “我也不知道,等我去江邊看看吧。”


    “要不要打?”


    “怎麽了,你們很想打?”


    “是啊,跟你來夷陵的兄弟都和我們說了,跟著你衝,不要迴頭,就沒事了。沒有人擋得住您的。”他們對我的信心比我自己對自己要強很多。


    “我下來之前,你們就在下麵一直談我?”


    “嗯,當然。”非常理直氣壯的表情,讓我又湧起了揍人的念頭。


    “可能都要打仗了,你們還這樣肆意談笑,不象話。”


    “打仗怕什麽?你看他們這麽緊張,敵人還沒來,他們就不行了。”益州士兵聽了這話顯然不能答應,很多人都哼了一聲,聽見我們話語的兵卒全振作起精神,使勁握緊手中的武器。從這意義上,他們這樣鬧鬧也算有益。


    一個士兵把他的戈遞給我,被我拒絕了。


    “我們的武器太差了,今天你們也見到了,我用手就可以拗斷你們的戈,紮在我肚子上也傷不了我。”這話是說給益州人給他們打氣的,但是也有自我吹噓一番的居心。“待會他們來了,跟著我,別落後,我奪下武器,你們在後揀起再向前衝殺。”


    好了,大話吹完了,臉皮厚實了,心中也算定當了。冷靜下來,去做該做的事情吧。一番胡亂臆想之後,我就穿過一隊隊的益州士兵,來到了水邊。


    那份怨毒的紅色越來越近了,可身邊的黃巾小子們,好像渾不把這些異常放在心上,不時問我這問我那,然後就在後麵交頭接耳,讓我整肅了好幾遍紀律才收斂起來。


    紅色終於流到秭歸,所有的士兵都離岸三尺把武器握緊,仿佛那那片紅色下會躥出人一樣。沒有人靠近水邊,大家都在準備迎敵,雖然還看不出敵人會怎麽過來。也許根本沒有過來,但是依然沒有人能放鬆警惕。


    而我總覺察不出這片紅色和董卓之間的聯係,雖然我知道肯定有聯係。在紅色把整個眼前染紅後,我一個人走到水邊,俯身下去,看著這紅色,感覺有些奇怪,便用手撈了一下,隨即便抓帶出一些東西。


    軟軟的,水水的,混著氣泡,這是對它們比較平實的描述。用力一擠,再張開手時,就是一把暗紅的渣子一樣的東西了。想起在陳梁軍中所見,恍然大悟,對身後的人大喝,“速派人報之嚴將軍過來。”


    “我就在此。”嚴顏等人居然一直在我旁邊不遠處,我卻一直沒察覺出來。


    我張開手,在長江滾滾浪濤聲中,嚴肅而凝重地說:“這些是木屑!董卓在造船!而且是同時在造很多船,這些就是他向我們示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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