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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疾蹄,荊西的官道上雪泥飛濺,在月下積雪映照之下,平安風雲侯謝子睿沒有帶著自己心愛的天狼,隻帶著十幾個衛兵星夜馳向夷陵。


    “大人,馬車被我們拉下太遠了,我們稍微歇一下,等等吧。”時已入更,旁邊的副將大聲給領頭正催馬揚鞭的一個高挑長發的少年提出一條建議。


    “好吧。”少年勒馬,馬還在地上又躥出去十幾丈才停下,喘著粗氣,打著嘟嚕。馬上的少年也口鼻齊用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吐出。已至深夜,冬日雪後的嚴寒讓人和馬都在一起噴雲吐霧。少年頭上熱氣卻透過頭發絲絲縷縷冒出,隻是被風立時吹散。


    周圍一片勒馬的聲音和馬的嘶叫,眾人很快都停在少年身邊,已跑了三個時辰,馬匹顯然也有些疲憊了,不住的晃動著頭長聲嘶鳴,似乎想把勒在這頭上的馬嚼子、馬韁抖開輕鬆一番。少年下得馬來,一邊幫著那累了的畜牲鬆鬆韁繩,一邊朝背後的來路望去。其他從人見狀,也紛紛下馬在路邊等待。


    “黃忻,黃忻。”少年口中不住地念叨車中人的名字,若有所思。用鼻子狠抽了一下冬夜的寒氣,慢慢吐出,試圖用嗬出的暖氣溫暖一下自己已經有點失去知覺的臉頰。


    化了幾天雪,到處都是灰蒙蒙的,倒是西麵一片頗為壯闊的山林還是一片泛著暗青的白色。


    “前麵那座山是什麽山?”少年自小沒怎麽出去遊曆,對老家以外百裏就沒什麽認識了,隻能問一個領路的向導。


    “稟風雲侯,那叫鴉鵲山,據說很有靈氣,每年春夏秋三季都會有人去問卦,以出來叫喚的是烏鴉還是喜鵲主卜吉兇。”


    “那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少年掠過一絲微笑,但稍縱即逝。“還有多遠?”


    “在那邊一個隘口過去,就到夷陵地界了,到陳將軍大營還有大約百裏,不過如果就我們剛才那樣走的話,三更可能就能到了,考慮到馬車在這地上跑,如果要一起到還要遲一個時辰。”


    “噢,大家先休息一下吧。”少年牽馬又轉向東麵,看著後麵的路,不知道又在想著什麽。寒風凜冽,眾人都躲在馬後擋風。唯獨少年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隨便風吹得腦後的一束長發肆意亂舞,渾不自覺。


    一刻後,百十來名騎兵簇擁著一輛厚氈馬車趕到時,少年才向前迎了兩步,臉上的表情卻不知是喜是憂。領頭一名帶隊校尉趕忙下馬,過來見少年,帶著歉意和無奈:“風雲侯,我們來遲了,官道上很是泥濘,車陷了好幾次。”


    “這不關你們的事,是我要連夜啟程,倒是這幾日本已是連續行軍,今夜還要這樣趕路,辛苦你們了。”


    領頭的校尉連說不礙事,還問少年是否現在就出發,少年沉吟片刻,擺擺手:“你們先休息一下,這一路,你們比我們累多了。”


    將馬韁繩丟給那校尉牽著,少年臉色凝重地向馬車走去,步伐緩慢而沒有節奏,顯得心事重重。


    “腿上的傷又有點痛了,哦,想起今天晚上還沒換藥就出來了。”少年似乎有點緊張,緊握著雙手,雖然並沒怎麽把腿上的傷放在心上,但他依然在自言自語的說著腿上的新傷。


    在氈車旁,少年待了好一會,不知道該不該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兩隻腳不斷交替磕掉沾在腳上的泥,心中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壓住,雖然強作鎮定卻不能讓自己心裏感覺好點,唿吸也有些不能自己。


    “黃小姐,”這一聲讓少年定了下來,也讓少年不能再在車外躊躇徘徊。“能否告知令尊名諱,便於我們去查找你的家人。”


    “隻管尋劍閣黃公就是,家父在劍閣益州都頗有些名望,人稱其黃公,本名卻沒多少人知曉了。”語氣平淡如水,感覺不出這少女的一絲情緒變化。讓少年鬆了一口氣,卻又掩飾不住心中失望。


    少年在外待了片刻,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他不知道他離開後簾子被稍稍移開,直到他消失在十丈外的人群中。


    簾內的人也不知道在這二十丈的距離上少年的自言自語:“恐怕你已無法尋到你的父親,家人,若是那樣,便將這命賠與你便是,也好過這樣煎熬。”


    少年接過馬韁,迴頭又望了一眼,磕了一下鞋上的泥,翻身上馬。


    “出發!”


    “子睿,子睿,陳哥從秭歸迴來了,你去見見他?你怎麽了。”子羽鬧醒我時,我似乎還在騎馬,醒來前那一刻我還正在勒馬繩。


    “我到夷陵了?”我沒睜開眼睛,隻問了這句話。


    “你不是五更時候到的嗎?”


    “啊,對,你還接我來著。”我猛地拗起身來,使勁搓搓臉,“我做了個夢,好像我還在望這裏跑。”


    “那就快起來吧。”


    “什麽時候了?”


    “午時了。”


    “都睡一早上了,起來,還有很多事呢。”我得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陳哥很愛幹淨、整潔,大凡上了些歲數的都有些毛病,比如不能晚睡,看到又亂又髒的地方就渾身不舒暢之類的。摸摸新長出胡茬子,打開發帶,又原樣紮好,接過濕巾擦了一下臉,感覺自己狀態還不錯,一拍子羽:“走吧。”


    我和子羽也大半年沒見了,一路上我們談了不少事情,他早知道我迴來了,還聽了我不少傳聞,他也說我變了很多,這我知道,很多人都這麽說。子羽倒沒什麽很大變化,最大的變化就是他下巴下那一撮很具奸臣模樣的胡子。這自然逃不過我的打擊。


    進帳前,聽到陳哥正在和一個很奇怪口音的人在商議著什麽,連陳哥的聲音也變得像那個人的音了。


    那應該是益州的口音,很怪的口音,至少我聽不懂。子羽示意他先進去,我則同時示意我等那人走再進去,惹得對視一笑。


    子羽進去後,我就在帳外附近隨便走走,陳哥的大營井然有序,眾人各司其職,有條不紊。不少人認出了我,路過的人都和我行禮。又有很多人知道我好相處,沒什麽事的也都來和我敘兩下久。


    而我通常隻是:“噢,你啊!現在好嗎,家裏好嗎……”這樣對付過去,我的記性一向很糟,所以我也從來也不強求自己去記。最後帶來的結果就是我腦袋中間總是比別人少很多東西。


    子羽再次出來,他示意讓大家小聲點,不要鬧了將軍和人商議事情,即刻又迴大帳。大家趕緊把聲音放低,很快和我道別,各做各的事了。


    而我則不斷的用腳在地上磕,雖然靴子上早沒什麽泥巴了。可我依舊重複這個動作,因為我總覺那個夢有些問題,似乎有些事情和今天早上的情況不很相同。但我總想不起來夢中有何不同了,隻能用一次次的磕鞋來幫助迴憶。


    “子睿,益州人走了,你來吧!”迴憶被打斷,我也趕緊進入大帳。


    “子睿啊,漢升將軍怎麽讓你來的?”陳哥雖然在笑,但似乎總脫不了些許擔憂隱於眉宇之間。


    “師父拗不過我,就讓我過來了。”


    “你為什麽要過來?”


    “文棟兄何出此言,益州之事自然與我有關,他們逃難至此,皆因我之過。”


    “子羽,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和子睿說些話。”文棟兄似乎想發脾氣了,子羽看了我一眼,最終不敢違抗軍令,隻得下去。


    光這一點,我就不行了,我很難和兄弟們說這麽硬的話,總怕傷害到自己兄弟。但必然造成軍令有些兒戲一般,尤其是對那幫荊州兄弟。哪如文棟兄這不容置疑,不論情麵。


    “益州人怎麽到秭歸來的?”我搶先發問,這是我最關心的,如果他們能來,那董卓很可能也很快就會跟來,不過,既然我們和他們交戰數月,那董卓還沒過來,這有些奇怪,應該說很不可思議。


    “益州還是有船的,這些人把益州所有的船全部開來了,據說,還有不少都在上麵峽穀觸礁沉了,百姓很多都是作竹筏放排。不過,更多人死於這個緣由。他們說,靠著長江有近百萬流民順江外逃,而到秭歸的隻有三十萬了。”


    “子睿,你認為這益州流民如何處理?”見我沉默許久,陳哥換了一個話題。


    “當然要好好安置。”


    “如何安置?”


    “正好我們勞力匱乏,據說此中百姓甚多,我等一時又不可能攻入益州,先把他們做勞力,軍隊能編就編,不能編的就也給他們分些土地屯耕。”


    “安置在一起嗎?”


    “分開,要分開,分得散些好。”


    “哦,你變了,以前你肯定根本想不到,也不會想這事。那你還來幹什麽?”


    “這有聯係嗎?”


    “當然,你既然能這樣知道人心之險惡,能想到防著益州人給我們添亂,你還來這裏收買人心麽?”


    “這是兩件事,我怕荊揚兩州百姓再受亂事之災,心懷仇恨的益州人不可不防!既然他們可以和你們不分青紅皂白打了這半年,直到支持不住,才來談和。他們可以為了自己把秭歸百姓趕出家園,如果是其他人,可能現在我就帶兵進去平了他們。”


    “既然你已知道,你還過來幹什麽?”陳哥的口氣比前一次又有點加重。


    “但我確實對不起益州人,他們橫遭此厄,確實因我之故。”


    “我知你直,太直了,你不會讓自己這樣負疚。但我算你的大師兄,也算你的長兄,我要教訓你幾句,你給我聽好了。”


    “文棟兄隻管教訓既是,弟恭聞其辭。”


    “如果我等被董卓所破,離鄉背井,逃至益州,益州人會不會給我等這樣給予容身之處?董卓入益,是他自己進去的,我們當時沒有辦法趕他進去。而且,如果讓他坐擁荊州揚州,再進益州,隻怕益州人更要倒黴,天下人也難逃大難。你的計策已是上上之計了。而且本來漢中就是益州之地,益州人自己不管自己門前事,與我何幹。便如惡徒欲加害於你,自你鄰人家門入,欲從牆上豁口衝至你家。你鄰人毫不阻礙,隻管躲在屋裏看熱鬧。這樣的惡鄰,隻須堵上牆,不管他的死活也罷。”


    文棟兄的話很有道理,可是我還是有不同的意見。


    “可那是那些官員的事情,與百姓何幹?可因我之過,多少平民百姓喪生,不給益州百姓個交待,我心實難安。”


    “此事不要你來承擔責任,要對百姓有交待,也該我來。那一仗你不過隻是出了個主意,在這仗中,你不過是個先鋒戰將或一個傀儡而已。”陳哥似乎在有意貶低我,“你說,戰陣指揮,各處紮營,前哨探查,後續輜重,哪樣你管了?甚至破騎大計我都故意和你賣關子,因為我根本不認為你能做些什麽。而你居然不纏著我問,顯然你根本沒把自己放在主帥的位置上。對待部下又過於放縱,如不是我和漢升將軍,不知道軍隊會散成什麽樣子。平時渾渾僵僵不知所以,戰時雖英雄,不過逞匹夫一人之勇。你適宜在襄陽出謀劃策,或放些空談。不要到這裏來給我添亂。”


    “陳哥教訓的是。”雖然我知道陳哥故意這樣,讓我不必背上這個大包袱,但心中還是被說的很不舒服。雖然心中很不舒服,但我還是很恭敬感激地受教。因為陳哥說的沒錯,這樣坦誠布公地指摘我的不是,雖然另有目的,但已能讓我心雖不悅但卻誠服。


    “那你現在還想幹什麽?”陳哥的口氣緩和起來,可能他沒想到我沒有頂他。


    “我隊伍中有一黃姓女子。益州劍閣人,她的父親是當地名士,幫著查詢一番吧,如果有,因故人之托,我得把她送過去。”


    陳哥沒有拒絕,立刻交待下去,讓人去秭歸查詢。現在那些益州人還在秭歸,陳哥正等老師的最後決定。陳哥得從我們的糧草裏撥出一部分先接濟著那邊益州人,但三萬人的幾個月軍糧補給給三十萬人使用,也隻能支持十天,還要我們的軍士翻山越嶺的運。幸而秭歸倒還是大糧倉,他們缺的主要是寒衣,但我們還真的沒辦法一下子籌出十幾萬套寒服。剛才那個益州人就是過來和我們談寒衣的事情的。


    “子睿,你先下去吧,哥哥太累了,才從秭歸迴來,我快累得不行了。今天與你說的話,我的口氣是重了,不要介懷。先下去休息吧,你好像也是連夜趕路了。”


    我沒再說什麽話,從大帳裏靜靜出來,立刻轉到大帳那邊揪住還在偷聽的子羽,“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影子映在帳上了,陳哥看不見你,我卻能看見你的影子。”


    其實我也沒怪他偷聽,隻是故意教訓他一番,換作是我,我也會很好奇地偷聽。陳哥我不敢惹,子羽我可是敢欺負的。不過喊了幾聲哥哥饒命,我就放了他。


    大營麵朝西麵設在夷陵縣城外五十裏地,黃忻已被我安置於縣城之中,我還要等一些東西,這幾日,我就和兩位兄弟敘敘舊,了解些情況。


    子羽陪我看看營寨時,問我姐姐有沒有來,我說沒讓。子羽大歎,說我長出息了。


    “那黃姑娘又是怎麽迴事?”


    “不能告訴你。”


    “沒看出來,你越來越出息了。”陳鷗摸著那下麵的胡子,很奸詐地笑了起來。為了附和他,我也幫他摸摸,當然力道上和摸有些差池。


    “那些人在幹什麽?”大營依水而建,自陳哥帳中出來向南行不兩裏,就可以看到長江了,夷陵是西陵峽的出口,向西便是百裏連綿不絕的巫山,長江之水便是由吳山之中的西陵峽中自益州流出。自此江麵變得寬闊很多,水勢也緩和不少。


    在江邊停靠著不少戰艦,隻是不少士兵都在冰上幹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鑿冰。


    “他們幹什麽?”


    “鑿冰。”


    “我當然知道是鑿冰,鑿冰幹什麽?取水?大營前便是一條入江的清流,我見並未封凍,此水不比你等每日傾倒汙穢之物的長江水好?那條河除了可以當作護營河我想還是可以喝的。”


    “不是啊,得防止船被擠壞。我開始也不知道,一些老漁民說的,小船沒事,大船都得小心,尤其化冰解凍的時候,很容易被擠壞,最近天氣惡冷,我們每幾個時辰就得把船旁邊的冰鑿開,免得天暖起來真的把我們的船擠壞了,那就糟了。


    就在我點頭表示自己懂了,其實還是懵懵懂懂時,我又看到了另外一些奇怪的船。


    “那些船很有些怪啊?它們是用來幹嗎的?”


    我看到了在我們的標準戰船旁邊還有些很奇怪的船,長十五丈,比我們的規範的船短了些,三丈寬,比我們的更窄的多,沒有船樓,比我們的船矮非常多。有一艘還正在岸上修補,讓我可以看得更明了。很有意思的是,整個船身就繪成了一條魚的形象,在魚頭即船頭處伸出一支兩丈長的直犄角,似乎是用來撞擊對方的船隻用的。


    “輕把圖紙給了江陵的造船工,說那個是他們祖先在什麽愛琴海上打仗的船。艙內設兩層四十多個劃槳手。艙麵除了掌舵的人外,隻有七、八個衛兵,三個掌帆手,一個指揮官。我們造了一艘,試了試,同時出發,刮著和風時,比我們的船快兩倍左右,無風的時候那更是快得多。輕說,以後還要造三層的,那更快,不過,需要的訓練就更多,時間來不及。既然是用來平叛急用,就這樣了,你來看看,這就是訓練用的架子。”


    在水邊不遠處,正有一些人正在操練劃槳,本來我也沒感到奇怪,因為我們的很多艦船也要劃槳,不過細看之下還有些區別,他們似乎是高低劃槳座相錯,槳位倒時一樣高,高座後一排必為低座,低座後又必是高座,高座之間距離與低座之間距離相等,這樣同樣長的距離上就幾乎多出一排人在劃槳,確實想法巧妙,不過練起來顯然就沒那麽巧妙了,因為槳之間的距離可要比以前短得多。如果是三層的真不知道訓練起來會有多麻煩。


    “不過,這船沒有船樓,沒有垛口,隻能撞人,一旦被人登船不就糟了?”


    “就是利用船快,而且要排好陣勢,就怕陣型亂。所以,排好了,一起衝上去,一撞完就撤,然後我們的船就上,專打落水狗。一旦被人登船,上麵有些衛兵,實在不行,船艙裏還有不少劃槳的戰士。那些陣勢是輕小時候,他的族人教的,他也是第一次在真船上練習。他才上船時,自己還暈船呢。不過沒過多久,他居然就把船陣給練好了,後來就教我們如何指揮,我們也覺得這樣協同作戰很占便宜,所以,也開始製造,現在這裏已經有五十艘了。兩月前初冬的時候,我們就和益州人在這裏打過水戰,自此後他們就沒敢再從水上來。”


    我興致頗濃,還上了一艘這樣的船,船麵船艙好好看了一遍。實際上,我有點想去看望一下登的那幫可愛的族人了。


    晚上,陳哥招待了我,與我談了許久,他談了行軍打仗之事,我談了北方遊曆之行,我感覺大有收獲,陳哥大唿過癮。


    這幾日,夷陵的益州女子總是襲上心間,感覺煩躁異常,頭皮時而發緊。曾幾次縱馬出營,想去夷陵,卻每次都是走到半路打消了計劃,告誡自己放棄所有的念頭。


    中平二年臘月二十一日又是個晴天,地麵早就幹得差不多了,我要的東西在在前一天到了,那日去查黃公的人今天也帶來了消息。很難說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人到秭歸了,但神誌已經不清了,據說,是因為他家閨女死在益州了。我沒法把這樣的一條消息告訴黃忻,便命人去請她來,但什麽都不要說。


    去秭歸的有兩條路:水路逆流而上,雖然還算但耗時太多,不少地方還需要拉纖;所以我們打算騎馬走林中棧道,雖然不少處年久失修,步行騎馬倒還都能走,我也確實需要快些趕去。


    黃忻來時臉色很差,等她看向我時,我的眼光就不得不在她旁邊四處遊離。


    “我的家人出什麽事了?”黃忻絕對是個聰明絕頂的女子,她完全明白這種狀況必然意味著他家出了事了。


    “我也不知道,跟著我走,能騎馬吧?”


    沒什麽廢話,我就帶著十幾個騎兵帶著她和我要帶去的東西離開了大營,向秭歸跑去。


    一路穿越著霧中的巫山山林,棧道的木板已經非常腐朽,在枯葉覆蓋之中,馬蹄之下,聲音衰敗而淒涼。雖是晴天將至正午,林中的霧氣卻依然沒有散去,在黑森森的樹杈之下棧道顯得晦澀黯淡。兩旁不時出現的無情的岩石規定好了我們的前進方向,上麵斑斑點點枯苔猶如衰敗病人身上的斑紋。時有泉流,自棧道下流過,卻凝滯而厚重,渾黑而無生氣。


    心中不知今日會成何種局麵,沒有一點底,感覺不到一點希望,隻有無助和心慌。


    過了正午沒多久,當我在最前麵翻上一道山隘時,風破開薄霧,秭歸便赫然在眼前了。


    秭歸是一個三麵皆有峻峭疊嶂的峰巒,一麵臨江,中間地勢較平的郡縣,處在荊州的最西邊,在隘口上就可以看見西麵在雲霧中忽隱忽現的一條山脈橫亙在荊州和益州之間,看著就知道比幕府山要高得多。在秭歸城北外不遠的地方,原本似乎是樹林的地方,已被砍出一大片空地,以草、樹枝搭成的簡陋窩棚;彼此連成一片,處處都有冒著青煙的火堆。有很多百姓還生活在城外,十天前那場大雪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撐過來的。想到此處,對那城裏的人更是厭惡。


    “走吧!”我對後麵的人說,第一次沒有顧忌的看了一下黃忻,她依然臉色蒼白,隻是因為這半日的騎馬疾行,顯得有些疲勞。


    “一個時辰內,我們就該到了。”說完就領著隊伍策馬下山了。


    秭歸是屈平(原)的老家,據說他剛死後就有百姓給他立了祠堂,一直祭祀供奉,可見百姓對他的愛戴。雖然老師大歎其才,但是他的辭隻有幾首我覺得很好,其他的皆屬艱澀難懂之流。子玉曾和老師當麵說過同樣的話,結果被老師批得半死,說他少不經事、不痛辱國之恨、不體忠臣之情。其實當時後麵就有人小聲說道:難道老師知道。隻不過沒人敢大聲說,包括我,因為當時老師顯然火發得夠大,未免把火燃得更大,大家隻能私下在後麵說話。


    冬天天黑的比較快,到秭歸城下時,天明顯已經暗了許多。路過之處,混雜著各種氣味的炊煙隨風襲來,很是刺鼻。官道上看不見什麽人,但可以覺察出很多人都在樹後躲躲閃閃偷看著我們,似乎很怕我們。


    縣城門口的衛兵身上已經穿上了寒衣,他們看見我們過來沒有敢攔,直接閃開,讓我剛想好怎麽教訓他們一頓的話隻好又收迴了肚子。城內顯得很空曠,這幫混蛋就不能讓些百姓進來,住在簷下還能擋些風寒。他們還居然趕走了本城的百姓,想到那黃公也在其列,不僅也不覺得他家可憐了,還越想越氣。


    陳哥有人已經駐在這裏,我們就是被先引到了這裏。他問我要不要和益州的人見一下,我和他們沒什麽話講,便說不了,到黃公住的地方吧。


    策馬黃昏的秭歸街上,一路都是蕭條而昏暗的景象。整個秭歸便如一個死城一般毫無生息,各家院落裏亮起的燈火,也如鬼魅一般讓人心悸。旁邊的窗口門縫之內有人影閃動,似乎在監視我們的行動。


    在這種氣氛下,我們也放慢了速度,隻是在不知什麽人的偷偷監視下行路,總覺得心裏毛毛的。


    引路的人在一間頗為雅致的大宅停下,我心裏更是湧起鄙夷之情,這老小子倒還會享受,占據一戶這樣的似為書香門第的宅院。讓我更生厭惡之情。


    似乎他們也知道我們的即將到來,我們的馬蹄聲才停,正在下馬,就有人出來迎接。


    出來的是提著一盞燈籠一個老人與一個小男孩,老人約五十多歲,兩鬢斑白,衣著雖不顯貴,卻也透著主人的儒雅之風。但他給人感覺神誌清晰,隻是看著我們中的那個熟人沒什麽反應,倒是轉頭看看旁邊的那位,似乎在征詢什麽意見。小孩約十一二歲,衣著也頗為光鮮。這有些奇怪,這兩人行為舉止氣質都絕不是仆人。但這老人看上去絕對沒有一點神誌不清的樣子,清朗而矍鑠。那小孩應很可能是黃忻的弟弟黃恬,可是姐姐在我身後的馬上,他為何看不清呢?


    “小恬,是姐姐啊。”第一聲是少女的唿喚,迴身看去,黃忻正從頭上撥開罩巾,動作舒緩,聲音輕柔卻又帶著幾分顫抖,姐姐從來沒這麽叫過我,也許我和姐姐從來沒有這種情形的重逢。


    “大姐,是你嗎?”一聲依舊稚嫩的童聲,但是語氣中已有了一種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


    “是我,父親怎麽樣了?”少女很利索的下了馬,大步向前,迅速與那孩子互執雙臂。由此一句,可知那老人不是他們的父親,這關係有些讓我猜不透了,難不成他們兩家是熟人,那也不對,那老人顯然對少女沒什麽感覺,似乎也是第一次見麵。


    “大姐,你走後,母親就過去了,二姐……也被西涼人……”孩子忽然哭了出來,非常傷心地撲到姐姐懷裏,黃忻也蹲了下來,在哭得很傷心的弟弟耳邊勸慰著什麽,而弟弟也細聲地在姐姐耳邊傾訴。


    這一場麵和話語讓我感到了莫名的悲傷和內疚,我轉過頭在旁覺得我在這裏有些多餘,不過我又預感到我留在這裏會有事做,迴去就什麽都沒了。便讓向導帶著那十幾個兄弟去休息,自己下馬等候。士兵們倒是很關心我,很多人主動要留下來護衛我,確實我什麽武器都沒帶。不過最後我讓他們留了一杆鐵戈給我,但是還是堅決地讓他們全迴去早點休息,當然自我吹噓了一下,問天下間何人能遮攔我平安風雲侯。他們大都知道我的那些事,還很認真地點頭,互相討論了一下,上馬道聲侯爺小心便離開了。


    剛打發完手下,轉過身來,隻見黃忻也忽然轉過身來,疾走幾步,一下子離我非常近,幾乎貼著我的左邊臉頰,讓我手足無措,臉都燒了起來。


    “幫我個忙,好嗎?”她輕聲地對我說。


    “你隻管說吧。”我隻覺得義不容辭,心中也放鬆了許多,連耳朵都自己湊了過去。


    “現在,我叫黃怡,記住,我叫黃怡,你是我姐姐黃忻的夫君。我隻要你在我家與我一起看望一下我已經病重的老父,其他的都不需你管了,我會配合你的。事後,我絕不會去煩擾你的。好嗎?”依然是輕聲地說話,卻讓剛剛還頗為英雄的我整個人被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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