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迴來深圳的時候,曾幻想過蘇逸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何翔一直陪在我的左右,他的手緊緊將我擁在懷裏,我在他懷裏抑製不住身體的顫抖,然後何翔歎息著,他說:“別哭,這樣對寶寶不好。知道嗎?蘇夏。”可我還是躲在他的懷裏,就像當年縮在蘇逸懷裏一樣。

    然而我卻沒有料到,事情會是這麽糟,糟到出乎我們的意外。我和何翔抵達蘇逸小房子的時候,幾個警察沉著臉色走出。我的心一涼,快步衝進屋裏。微安抱著頭坐在沙發裏,長發飄逸,然後她抬眸,眼眶微紅,臉色蒼白得可怕。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站在我身邊的何翔,最後她盯著我漸漸隆起的小腹,撲在我懷裏,痛哭失聲,她聲聲句句就像一把把利刃,劃破我的心房。她說:“蘇夏,怎麽辦,蘇逸殺人了。他把我叔叔給殺了。”說完後,她又泣不成聲,渾身抑製不住地顫抖。

    我腦袋‘轟’的一聲就炸開了。然後我呆愣在原地,也忘了哭泣,也忘了叫喊。我隻想到,蘇逸把簡正厚殺了,蘇逸犯法了,他會被判很重的刑罰。為了我,就為了一個該死的蘇夏,就為了一段不堪迴首,肮髒的往事。蘇逸,你怎能這樣傻,怎能這樣衝動。

    何翔摟住顫抖的我,他啞著聲音說:“蘇夏,別想太多了,別難過了。我們一起來想辦法,看能不能救他。”然後我就像是在汪洋中遇見一救命稻草似地抓著何翔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他抿緊嘴唇,說出了一句讓我放心至極的話:“我來想辦法。別擔心,蘇夏。”說完他就走出門去打電話。

    而我抱著微安哭,微安顫抖著她的身體,喃喃地說:“不可能的,雖然蘇逸是失手殺了我叔叔的,但我家裏人卻會想盡一切辦法至他於死地。蘇夏,你說怎麽辦,你說怎麽辦?”我無言以對,我甚至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臉麵可以來麵對微安,是我親手將蘇逸推入火坑。好些年前,我禍害他被退了學,現在,我禍害他進了監獄。

    微安抹去她清瑩的淚,哽咽地說:“你走後那天蘇逸便發了瘋地到處找你,他迴去那座水鄉,走遍整個深圳,卻仍舊不能在茫茫人海中搜尋到你的影子。他辭了職,就隻為找你。找你的時候,他念叨著,你還有抑鬱症,怎能一個人出走呢?蘇夏,你知道嗎?蘇逸他真的好在乎你,真的好在乎。然後他哭著求我告訴他你的蹤跡。我第一次看到他哭,就像孩子般無助,於是我忍不住,就將所有的事告訴蘇逸了。蘇夏,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我也很我這張嘴,我也恨死了我這張嘴。可一看到蘇逸哭,我就六神無主了。我很壞對不對,我真的很壞對不對?”

    蘇逸知道那件事,然後怒氣衝衝地跑去找簡正厚,和他起了爭執,卻不小心用簡正厚辦公室的高爾夫球杆誤殺了簡正厚!多麽震撼,多麽戲劇化啊。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起身往門外跑去。微安也不管我,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一個人寂寞地流淚。她一定恨死我了,我也恨死我自己了。為什麽當初受傷後要迴來找蘇逸,假如當時沒有迴來找蘇逸,就不發生這一切的種種,他也不會鋃鐺入獄。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我,都是我。

    何翔擋住了我,他蹙著眉頭,說:“你想做什麽去?”我哭,用手比劃著。我說我想去看看蘇逸,我必須得去看看他。我必須得用盡一切辦法讓蘇逸把刑罰降到最低。可我當時根本就沒想到,我一個人單薄的力量,怎能敵得過勢力龐大的簡家。

    何翔的眉心爬上了憂傷,他說:“我來安排。我來安排你見他。蘇夏,我知道現在的你很難過,也很痛苦,不過請你好好保重,至少為了你腹中的孩子。”然後他就緊緊地抱住我,我縮在他的懷裏,痛哭。何翔的眉心一直蹙得很緊,我一直沒告訴他蘇逸是誰。當他看到我竟可以這樣為另一個男人痛苦不堪的時候,我忽略了他的所有感受。

    (2)

    何翔還是想盡辦法讓我見到了蘇逸。我坐在玻璃窗直勾勾地看著他,然後就哭。蘇逸噢,在裏麵,是誰剪掉了你漂亮的發,有沒有人讓你受過委屈,或者傷害。他看到我的時候眉微微舒展開,然後他看了看我身旁的何翔,笑:“你沒事就好。”他總是在想盡一切辦法讓我不哭泣,可這一刻,我卻泣不成聲,看著玻璃窗另一邊的他嘴巴一張一合,唇角勾勒出美麗的弧度,他一定好多天沒有修理他的胡子了,黑色的胡渣爬滿他削尖的下頜。

    蘇逸看了看何翔,衝他笑,說:“你好好照顧蘇夏。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雖然我們是一麵之緣,但請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蘇夏。一定要。”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裏多了一種乞求,乞求站在我身旁的這個男子,能夠照顧我一生。

    何翔沉默了好久,他點點頭,說:“我會好好照顧蘇夏的。”蘇逸聽完後就淡淡地笑,如同朝陽般溫暖的笑容灼燙了我的眼。是我對不起,蘇逸。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蘇逸,那天他走進那扇厚重的門時,迴頭衝我微微一笑,我的眼角淌著淚,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然後我轉身撲在何翔的懷裏,痛哭著。何翔沉默著拍拍我的背,而我,卻被愧疚與歉意包裹著。

    迴到蘇逸的小房子後,我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從睡夢中驚醒,然後我環顧四周黑洞洞的一切。何翔總會在第一時間打開燈衝進來,尾隨在他身後的還有微安。微安走向我,輕輕拭去殘留在我額頭上的汗滴,苦笑著。然後她迴頭看著何翔,說:“我來和蘇夏一起睡吧。這樣跑來跑去,你也休息不好。”

    何翔點點頭,帶上門走了出去。微安抱著我躺在床上,白月光灑滿了整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我偎依著微安,聞著她頭發特有的香氣,懷著忐忑的心再次走進夢想。夢裏我又看見蘇逸那雙憂傷的眸子,然後看見他有一頭美麗的發,卻在突然間化成千千萬萬的鋼針,紮在我心口,使我,一生難安。

    (3)

    我從沒想過我會在那種情況遇見簡安川。當簡安川西裝革履地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大吃一驚,微安淡淡地別過臉。簡安川看到我也大吃一驚,然後他蹙著眉頭痛苦地說:“蘇夏,怎麽是你?怎麽可能是你?”我低頭看著自己隆起的小腹,然後,抬頭憂傷地看著他。

    微安擋在我麵前,她說:“就是蘇夏。那個被咱們叔叔強奸的女孩就是蘇夏,你最愛的蘇夏。哥,難道到現在你還相信家裏的話,認為是那女孩誘惑叔叔,勒索叔叔嗎?”簡安川紅著臉,無言以對。我知道了,原來他們家給簡安川的信息是:誘惑,勒索。而事實卻是:強奸。

    簡安川看著我,然後他轉身,離去。微安迴頭看著我,她說:“我一直害怕我哥受傷害,所以就沒告訴他我叔叔強奸的人是你,殺死我叔叔的是蘇逸。看我哥現在這個樣子,是當了我叔叔的辯護律師。真不枉他學了兩年多的法律。”我看著微安,兀自地哭。微安抱著我,她說:“你真該哭,看看簡安川這個小白眼狼如何把蘇逸一步一步推進監獄。”

    何翔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來,他說:“蘇夏,我請了最好的律師來為他辯護。不過,你們得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其實我們都忘了,在我們為蘇逸焦急害怕著的時候,我們完全忽略了眼前這個男子所有的感受。

    微安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她說:“蘇夏,我們得告訴他所有的事,隻要能救蘇逸,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所以,我們得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我點點頭,簡安川已經知道了,我心底最害怕被知道的秘密,已經讓我最初深愛著的男子知道了,告訴誰又何妨。

    我隻知道,那一天,雲淡風輕。知了在拚命嘶叫著,午後的陽光照進來,我們三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將事情原原本本,完完全全地告訴何翔。看著何翔因為驚訝而張大了的嘴,我淡淡地笑。然後他將我緊緊摟在懷裏,他說:“對不起,蘇夏。讓你受了這樣大的委屈。”微安看著我們,她也笑,她說:“蘇夏,他比我哥好多了。”說完後她的眼底又爬上濃重的哀傷。

    簡安川,是什麽把我們拉到對立的那一麵。你可知道,看著你我會痛,想著你我會痛,如今看到我們已然這樣,我的心更痛。我從來沒想過我們竟是會在這種情況再次相遇,如果我們沒有相遇該有多好,或是最初,我沒有在未名河旁遇見你,你也不會成為我命中的傷。

    隻是那個最初,我們都已迴不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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