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蘇逸在離開的那一天,天陰陰的。奶奶拄著拐杖倚著那扇破舊的木門扇,凹陷下去的雙眸緊盯著我,我輕輕抱著她,她啞著聲音叮囑我:“去了便要好好照顧自己。奶奶給你的錢你都沒收,過去可以生活嗎?”

    蘇逸便跳出來拍著胸脯,笑:“奶奶,放心吧。我會照顧蘇夏的。”奶奶看著他,一臉的欣慰。然後她輕輕地拍著蘇逸的手,輕聲說:“夏兒,就拜托你多幫忙照顧了。”蘇逸撓撓後腦勺,有些靦腆地笑著:“奶奶,您就放心吧。您不說,我也會照顧好蘇夏的。”

    我背起自己有點厚重的行囊,衝奶奶揮手告別。就這樣,我一步三迴頭,直到奶奶的身影變成了豆大般,我才心酸地轉過身子,坐進車裏。我們離開的時候是早晨,天灰蒙蒙的。蘇逸坐在我的旁邊給我講這幾天他剛聽來的冷笑話。而我隻是望著車窗外出神。

    自從那次在未名河旁再次見到簡安川,便沒再遇見過他了。噢,蘇夏。你還在想著簡安川嗎?為什麽?我真不明白。人簡安川現在可幸福著呢,為什麽偏偏還要去想著他呢?其實我原本以為可以忘記的,但我的確無法做到。

    那是因為在迴來的這段時間,我遇見了以前的同學,我聽說在畢業後,簡安川曾瘋狂地找過我。而這些都隻是聽說。聽說,幾件事能是真的?而我卻真真切切地看到簡安川那樣幸福地笑著,和那個叫微安的女孩子,那樣開心幸福地笑著。

    蘇逸微微蹙眉,他開始默不出聲。車廂裏頓時變得寂靜,隻有馬達聲在‘轟隆隆’地響。他不知道我遇見簡安川了,我沒告訴他,他也沒見到。我想這樣挺好。我不希望他變得更加憂傷。然後我聽見他輕聲問我:“蘇夏,是不是不想走?”

    我迴過頭看著他好看的臉,看著他如黑檀木般的發絲輕輕被風吹起。我看著他好看的眉毛緊緊地蹙在一起,然後,我淡淡地笑著,輕輕的搖搖頭。他仿若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放不下奶奶,你放心,隻要我存夠了錢,我就幫你把奶奶接到深圳。”我看見他在賭誓般地說這段話,神情無比地認真。

    我聽完就笑,在小本上寫著:小心你媽媽不依。

    他看了便微微蹙著眉頭,說:“蘇夏,別聽她的。他們隻是不了解你。其實你也是,當年你爸爸走的時候,你沒去,村裏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了。”他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然後他低下頭,良久,又抬頭看著我,輕聲說:“對不起,蘇夏。我不是有意的。”

    我輕輕搖搖頭,笑了笑,又轉過身子望著迅速向後退去的景物。蘇逸也默不出聲,他陪我一起看窗外的風景,又一起輕輕靜靜地憂傷。蘇逸,你知道嗎?如果你對我沒有喜歡,沒有愛,我就把什麽都告訴你。一個人承受的太多,我都快透不過氣了。

    可我不能說,我怕你更憂傷,我也怕自己更憂傷。

    (2)

    迴到深圳的時候都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離開這座喧囂的城市太久,當我重新踏上這裏的時候,竟還感到那麽一點點不適應。車水馬龍的街頭,霓虹閃爍。我準備去齊揚的咖啡館。看看他,也看看那家咖啡館。

    可我走到那條巷子的時候,齊揚正準備出來。他穿著件藍色的襯衣,栗色的頭發,幹淨的微笑。我與他麵對麵地站著,他衝我笑,說:“你迴來啦?蘇夏,我剛好要出去辦點事。”我站在原地,直視著他。

    他走到我旁邊,看著我,說:“要不,你陪我去吧。就在下一條街。辦完事我請你吃點東西。”其實我本該拒絕的,可我卻偏偏鬼使神差地點頭。然後他笑,拉著我的手開始往前走。我可以感受到他手心裏傳來的溫暖,不禁想起他思念的那個女子,那個叫安小舒的女子。是不是在不久前,那女子也感受過,這樣的溫暖。

    齊揚從沒說過為什麽安小舒會離開了,也沒說安小舒去了哪裏。他隻是一個人,寂寥地思念著那個女子。我想,那個女子肯定也笑靨如花。她和齊揚站在一起,一定也是郎才女貌。因為,齊揚的畫,從沒畫過那女子的容貌。而他相冊上的安小舒,也和我想的一樣,笑靨如花,和齊揚異常般配。

    我們就這樣穿過了一條街。齊揚拉著我的走停在一座仿若古堡的建築前麵。我仰頭看著這座古堡的招牌,讓我知道,這是一家酒吧,一家很大很大型的酒吧,一家名叫‘別來無恙’的酒吧。

    齊揚轉過身子衝我笑,他說:“蘇夏,你就在外麵等我一下。我進去拿點東西便出來。裏麵太過複雜了,我不想讓你接觸那樣的世界。”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兀自地難過。齊揚這是在擔心煩惱我嗎?噢,如果眼前這個男子換作是簡安川,我該何等的幸福。可這隻能做夢想,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我點點頭,看著齊揚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然後我就一個人倚在門前的一棵大樹上,看著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紅男綠女們。我感歎著,感歎我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然而卻是不同樣的兩種生活。此時此刻我就會想到蘇逸,他生活在這座城市的某一個角落,也不知道他過著的,會不會也是這樣糜爛的一種生活。可我卻怎麽也沒想到,上帝今天就這樣對我大發慈悲了。在我想到蘇逸的時候,他還真讓蘇逸出現在我的麵前。他笑著,沒有憂傷,沒有蹙緊眉頭,就那樣簡單地笑著。他見到我的時候足足愣了有幾秒鍾,然後他鐵青著臉,讓他身邊的人先進去,將我拉到一邊:“你怎麽來這裏?快迴去吧,蘇夏。這裏不是你能來的。”

    我發愣。不知道該怎麽來解釋這段話,隻能怔怔地看著他,看著憂傷重新盛滿他的眼眸,看著他好看的眉又重新蹙緊,然後,我揪心般地疼。直到我聽見他的夥伴出來衝他喊道:“蘇逸,快進來吧,老板要發飆了。”

    聽到這句話後他表情異常地難看,他看看我,衝那男孩吼道:“鬼叫什麽,滾。”他看著我,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聲音異常僵硬:“蘇夏,你怎麽來這裏?”我沒有迴答,也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直到齊揚走出,笑著拍拍我的肩膀:“蘇夏,走咯。”他顯然沒有認出蘇逸,然而蘇逸卻認出他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冷冷地看著一臉不解的齊揚,說:“要走你自己走。”我看到齊揚吃驚地看著我倆,默不作聲。

    我輕輕抽迴自己的手,朝前走去。我聽見後麵的腳步聲,但我仍舊沒有迴頭,隻是自己朝前走去。知道我認為自己走出很遠了,才迴頭。發現身後跟著的,一直是齊揚。而蘇逸站在遠處,憂傷地望著我倆。

    噢,蘇逸,對不起,對不起。我想我又傷害了你。但我仍怎麽辦,齊揚也是我的朋友,一個和你不一樣的朋友。我怎能讓他一人獨自離去。蘇逸,並不是我願意傷害你,而是,而是我夾在這中間,也很難。

    齊揚沉默地上前拉住我,我停下腳步,看著他,再望向遠處,已不見蘇逸的影跡,或許他進去了,他怕他的老板發飆。齊揚微微蹙眉,說:“你和那個男生認識?”我點點頭,他歎息著又說:“別來無恙的男生都是花花腸子,蘇夏,別上當了。”

    我吃驚地看著齊揚,看著他在輕聲歎息著。齊揚不了解我和蘇逸之間的故事,所以他才會這樣說。正如蘇逸不了解我和齊揚之間的故事,他才會那樣激動地讓齊揚自己走。我看著齊揚歎息著,不自覺地也讓自己變得歎息起來。

    然後齊揚就笑著拍拍我的頭:“小姑娘不要一直老歎氣。走,哥哥請你吃好吃的。”我點點頭,淡淡地笑著。我不知道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我遇見了齊揚,是不是我的幸運。但我仍明白,至少,他和蘇逸,都不曾讓我在這座寂寥而又喧囂的城市變得孤單。

    而他和蘇逸隻有一個共同的心願,那就是希望我仍舊這樣幹淨地走下去。或許吧,啞巴蘇夏能怎麽壞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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