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逸一直都不知道我在齊揚的店裏打工。所以每次他來找我的時候,都在囑咐我好好用功讀書。他每次都給我帶錢,可我沒要。因為我知道,隻要我收了那些錢,蘇逸的生活就不能好過,畢竟也是他辛辛苦苦賺來的,我清楚賺錢的辛苦。每個禮拜我都會給奶奶寄去一封信,她也不知道找了誰幫她迴信,每次寄來的錢我大部分都會寄迴去。齊揚店裏有吃的,一般工資也不算少,夠當零花的了。

    我的日子過得還算安逸。隻是偶爾在寂寥無聲的夜裏,我會想起那座水鄉,想起那時彷如天神的簡安川。我不知道這樣子算不算瘋了,可能算吧,隻是我不願意承認罷了。蘇逸從不在我麵前提起那座水鄉的事,或許他在害怕我想起簡安川,想起發生在那裏的種種不開心。

    來深圳半年了,我從沒找到足夠的勇氣再迴去。我想奶奶,其實我也想那時在那裏的日子,想起夏日午後站在那條河邊舉著單反相機的簡安川,想起那個疼痛的十八歲,我的初戀。

    時間飛逝,在我們不知覺中,早已長大。或許長大後,我們會變得更加憂傷。齊揚喜歡畫畫,每天下午的時候他都會坐在最角落的那個位置上,讓溫和的陽光籠罩著他,而每次,他都會在畫板上畫一個女子,長發飄逸,但始終沒有畫著五官。

    於是在店裏就開始在齊揚背地裏傳著,齊揚在尋找他畫上的女主角。其實店裏的女孩都喜歡這個從北方來的大男孩,都想成為她的女主角。可我不想,這是真話。如果沒有簡安川,或許我會擁有著那麽一點點小奢望。可我遇見了簡安川,遇見了那個奪走我靈魂的男孩。

    齊揚的過去沒有人知道,而我們見到的,往往都是掛著微笑的齊揚,往往都是溫和得仿若朝陽的齊揚。然而有些日子,我們也會見到悲傷緊鎖著他的眉頭,也會見到他一個人盯著路上來往的行人發呆。我們幾乎每天都可以見到有不知名的女孩來找齊揚,送他很多很多花。而每次他都會微笑著接過,然後會放在店裏的花瓶裏。他是受歡迎的,而且很受歡迎。

    此時此刻,又想起了簡安川。他同齊揚一樣仿如天神般美好,是不是他也和齊揚一樣,那麽受歡迎呢?我們不得而知。在深圳的日子,我的世界裏,或許隻有齊揚,或許隻有齊揚這家店忙碌的生活。蘇逸也經常來找我,隻是我發現他變了,變得不再是以前我認識的,陽光的蘇逸了。

    而齊揚的過去,我是在一次無意中發覺的。或許說,我從沒料到齊揚會有那樣的過去。他笑著,淡淡地笑著,我看見他的眼角泛著淚光,但他仍在笑。我憂傷地看著他,他也憂傷地看著我,然後,他說:“蘇夏,你沒料到會這樣吧。”

    是啊,我沒料到,到死我都沒料到,這樣的男子,會有那樣悲傷的過去。然後他蹲下身撿起那本相冊,我看見傍晚的橘黃色餘暉裹著他疲倦的身軀,裹著那相冊裏麵笑靨如花的女子。他起身看著我,似笑而又非笑:“蘇夏,你知道嗎?我在找她,可她卻去了我永遠也到不了的地方。”

    我終於明白齊揚畫裏那個沒有五官的女子是誰了,那是一個他摯愛的女子,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子。可她卻離開了這個仿若天神的男子,永遠地離開了他。

    “時間告訴我,我應該學會忘記。”他低下頭苦笑著:“可我怎能忘記,我怎能忘記!”店裏空蕩,一首憂傷的輕音樂在迴蕩著。我直視著齊揚,然後低下頭在紙上輕輕寫著:迴憶隻能迴憶,而不能當作依靠。

    他看著紙上的那行字好久,然後他抬頭看著我,笑:“蘇夏,你還是小姑娘。”我沒做任何反應,隻是淡淡的笑了。齊揚他肯定不知道以前的蘇夏是怎樣的一個女孩,所以他才會這樣說。齊揚噢,我們都有過去,一段不願意迴首的過去。但我們仍有未來,不是嗎?

    他看了眼窗外,天已經黑了下來,外麵的街道霓虹閃爍,車水馬龍。齊揚歎了口氣,看著我說:“謝謝你,蘇夏。今天原本是放假的,你還來幫我。”

    我輕輕搖搖頭,在紙上寫著:我不來你一個人怎麽辦?

    他輕輕揉著我的流海,笑:“小傻瓜,總這樣替別人想。晚了,我送你迴去吧。”其實我想跟他說不用的。可我沒說。或許我說不出口,或許在他身上,我找得到昔日簡安川的影子,所以我不忍拒絕。就這樣,他帶著我,迴到了學校。

    而我沒料到,蘇逸就站在校門口等我,倚著那棵大樹,憂傷地看著和齊揚並肩站在一起的我。

    (2)

    他丟掉手中的煙蒂,然後用腳輕輕踩熄了它,抬頭看著我。我看了眼身旁的齊揚,又看向憂傷地緊鎖著眉頭的蘇逸,靜靜地走向他。齊揚淡笑著,轉身離去。我走到蘇逸麵前,一直沒有足夠的勇氣可以抬頭看看他那被憂傷占據的麵容。

    “他是誰?”蘇逸看著遠去的齊揚,聲音如夜霧般輕忽。然後我看見他在盯著我,嘴巴動了動,卻又沒再說出些什麽,隻是靜靜的看著我。我無言以對。因為我知道隻要我告訴蘇逸我在齊揚店裏打工,他會拚了命地把他所有的錢都交給我,所以我不能說,也不能讓他知道。“蘇夏,他可真像簡安川。”他自嘲似地笑著,然後微微蹙緊眉頭:“你是不是也發現了?”我抬頭看著他,我看見他的雙眸變得更加憂傷,寂寥,甚至有點空洞。他以為齊揚是我男朋友,所以才會這樣憂傷嗎?噢,蘇逸,你不知道。縱使他是簡安川,也絕不可能是我的男朋友。

    他輕輕抱住我,削尖的下頜抵住我的頭頂,我聽著從上方傳來的有些寂寞的聲音:“蘇夏,他們跟我們都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忘了吧。忘了那個叫簡安川的吧。你知道的,這些日子來,我一直都陪著你。”然後我聽見他在哭,抽泣哽咽的聲音,令人心碎的聲音。

    我緊緊抱住他輕輕抖動的肩膀,把頭深深埋進他的懷裏。我聽見他哽咽著告訴我:“蘇夏,我害怕失去你。”多麽沉重的一句話呀,這讓我更加無言以對,更加心碎。蘇逸,你明白嗎?我是個壞女孩,真的是個壞女孩。我害你這麽難過,這麽傷心,為什麽還要喜歡著我,為什麽還要說害怕失去我。

    就像齊揚說的,時間在告訴我,應該學會忘記,可我們,該怎麽忘記?蘇逸,我該怎麽賠你的十八歲?我該怎麽賠?我們過往的青春,還能否有濃墨的一筆。蘇逸,你說,我們該何去何從?可能你也不知道,可能此時的你,也和我一樣,是個為愛癡狂的孩子。

    我抱住他,然後輕輕抬起頭看著他,笑著,就像我房間那張黑白相片裏的他一樣,笑靨如花。蘇逸,我們都是等愛的孩子,隻是愛不來找我們。我努力看著你的臉,試圖找迴我們曾經的純真,可親愛的蘇逸,你知道嗎?我們再也迴不去了,再也迴不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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