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黑夜裏的閑話


    雲氏家宅看似沒有什麽規矩,哪怕雲昭登基之後他也從來沒有刻意的立下什麽規矩,上一輩子的意識還在控製他的行為,總認為在家裏立規矩不好。


    事實上,也不用他立下什麽規矩。


    家裏有三個強悍的女人,早就把這件事安排的妥妥當當。


    不論是雲娘,還是馮英,亦或是錢多多那裏有一個好相與的。


    在雲昭,雲彰,雲顯,雲琸麵前這三個女人大大咧咧的看似毫無顧忌。


    可是,離開了這四個人,就連雲春,雲花也不敢家裏的事情外傳。


    因此,雲氏內宅裏的消息很少傳到外邊去,這就導致了大家聽到的全是一些臆測。


    什麽雲昭這個皇帝好色如命,別看表麵上隻有兩個老婆,實際上夜夜笙歌,就酒池肉林,連奴酋老婆都惦記啦,雲娘這個雲氏老祖宗鐵麵無私啦,錢多多侍寵而驕啦,馮英一個正人努力操持偌大的雲氏內宅啦……總之,隻要是皇家趣聞,普天下的人都想知道。


    想知道也就罷了,偏偏知道的全是錯的。


    雲顯自然不屑於去幫自己老子解釋什麽,畢竟,這裏麵的好多誤會,都是出自他老子自己之手。


    那是他的家。


    雲顯不喜歡在家待著,但是,家這個東西一定要有,一定要真實存在,否則,他就會覺得自己是虛的。


    海麵上波浪起伏,在月光下還有些波光粼粼的意味,一些喜歡在月光下飛翔的魚會躍出海麵,在月光下飛行良久之後再鑽入海中。


    船頭部分,時不時的有幾頭海豚也會躍出海麵,然後再跌落黝黑的海水中。


    明月下,天空是黑色的,海洋是黑色的,目光所及之處的半空,卻呈深藍色,皇後號鐵甲艦劈開的波浪就像兩片白色的正在盛開的兩葉蘭。


    在夜色的保護下?雲顯清秀的臉龐帶有的稚嫩感一絲都看不見了?隻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冷冷的看著眼前的雲紋?雲鎮?以及雲氏老賊老常,老周。


    “在南洋叢林裏跟張秉忠作戰的時候已經發現有很多事情不對頭?因為,做主人是孫可望跟艾能奇?而不是張秉忠?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孫可望與艾能奇兩人似乎並不是一隊人馬。


    我們在攻擊艾能奇的時候,孫可望不但不會幫助艾能奇,還給我一種樂見我們幹掉艾能奇的奇怪感覺。


    所以?我覺得張秉忠可能已經死了。”


    聽了雲紋的話?雲顯一言不發,最後低聲道:“張秉忠必須活著,他也隻能活著。”


    雲紋搖搖頭道:“進了野人山的人,想要活著出來恐怕不容易。”


    “野人山?”


    雲紋點點頭道:“他們剩下的人不多了,做多還有不到兩萬人?在七個月前,他們還在一路向西?似乎想要在南洋立足,可是?不知怎麽的,這群人一夜之間又不繼續向西走了?而是掉頭開始向東。


    顯哥兒你也知曉?向東就意味著他們要進我大明本土。


    可是?向東的道路已經全部被洪承疇麾下的軍隊堵死了,這些人居然在沒有補給的情況下一頭紮進了野人山。


    我找到了一些傷兵,那些人的精神已經崩潰了,口口聲聲喊著要迴家。


    我們全副武裝向前探索了不到五十裏,就退迴來了……”


    雲顯皺眉道:“為何退出來?”


    雲紋抽一口煙道:“折損太大了,五十裏,我損失了十六個精銳中的精銳。而且,一路上白骨累累,我覺得不論是孫可望,還是艾能奇都不可能活著從野人山走出去。


    即便是真的走出了野人山,估計也不剩下幾個人了。


    我覺著能走出野人山的人,國朝放他們一條活路又如何?”


    雲顯盯著雲紋的眼睛道:“怎麽,心軟了?”


    雲紋丟掉煙頭道:“不是心軟,就是覺得沒必要了,就是覺得懲罰已經足夠了,我甚至覺得殺了他們也沒有什麽好誇耀的,所以,在接到我爹下達的軍令之後,我們就迅速離開了。”


    “洪承疇也這麽看?”


    雲紋搖搖頭道:“那個老賊心如鐵石,我們走的時候,聽說他已經被陛下下令迴玉山了,不過,那個老賊依舊在排兵布陣,等孫可望,艾能奇這些人從野人山出來呢。


    我勸說了兩句,被他打了三十軍棍,還要我收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還告訴我,是叛賊,就該全部絞殺。”


    雲顯哼了一聲道:“我怎麽沒有看到洪承疇奏折上對此事的描述?”


    雲紋淡淡的道:“那個老賊可能覺得應該賣我爹一個臉麵,幫我瞞下來了。老子是皇族,用不著他給我賣好,不想下手,就是不想下手,用不著找借口。


    了不起走一遭家法,反正我爺爺也不會用家法把我打死。”


    雲顯給雲紋遞了一支煙點著後道:“軍法啊——”


    雲紋冷笑道:“軍法也沒有我皇族的尊嚴來的重要,如果是正麵戰場,老子戰死都認,追殺一群想要迴家的乞丐,我雲紋覺得很丟人,丟我皇家顏麵。”


    雲顯沉默不語,隻是瞅著波光粼粼的海麵出神,他很了解雲紋,這不是一個善良的人,這家夥從小就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雲顯沒有上過戰場,他想不出什麽什麽樣的慘狀,能讓雲紋生出惻隱之心。


    “你也別為難了,我已經給陛下上了奏折,把事情說清楚了,以後會有什麽樣地後果,我兜著就是。”


    雲顯搖頭道:“父皇不會懲罰你的,家法都不會用,甚至會誇讚你,不過,那群叛賊死定了。”


    雲紋煩躁的將抽了兩口的煙卷丟進大海,憤懣的道:“殺自己人沒意思,阿顯,你這一次去南洋有什麽特別的任務嗎?


    如果是跟歐洲人作戰,你一定要交給我們。”


    說罷,就站起身,離開了甲板,迴自己的艙房睡覺去了。


    雲鎮在雲顯麵前顯得極為局促,他很想跟著雲紋跑路,又不敢,想要跟老常,老周一般平靜無波的坐在原地又坐不住,見雲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了,就趴在甲板上叩頭道:“殿下殺了我算了。”


    老周睜開眼睛淡淡的道:“殿下,很慘。”


    老常跟著道:“慘絕人寰。”


    雲顯聞言,擺擺手道:“那就睡覺吧。”


    迴到艙房以後,雲顯就鋪開一張信紙,準備給自己的父親寫信,他很想知道父親在麵對這種事情的時候該如何選擇,他能猜出來一大半,卻不能猜到父親的全部心思。


    更重要的是,雲紋這些人變化很大,大的幾乎讓雲顯認不出他們來了。


    這裏的人大多是他幼時的玩伴,跟他一起讀書,一起挨揍,但是,現在,這些人一個個都有些沉默寡言,槍不離手。


    在安南靠岸的時候,洪承疇送來了大量的補給,卻沒有親自來見他這個皇子,這很失禮,不過,雲顯並不感到奇怪。


    就像孔秀說的那樣,洪承疇已經大功在手,身份已經超然,這種人現在最忌諱的就是卷進皇子奪嫡之爭,隻要不參與這種事情,他就能趾高氣揚的老死。


    明天就要進入爪哇島了,就能見到韓秀芬了,雲顯,卻莫名的有些焦躁,他很擔心此時的韓秀芬會不會跟洪承疇一樣選擇對他敬而遠之。


    像雲紋一樣對他表現出那種讓他非常難受的疏離感。


    所以,這一夜,雲顯徹夜難眠。


    不過,很明顯他想多了,因為在見到韓秀芬的第一刻起,他就被韓秀芬一把攬進懷裏,盡管雲顯的武功還不錯,在韓秀芬的懷裏,他還是覺得自己依舊是那個被韓秀芬摟在懷裏差點悶死的幼兒。


    “不錯,不錯,到底長大了,讓我好好看看。”


    再差點悶死雲顯之後,韓秀芬就把雲顯頓在甲板上,上上下下的看。


    看完之後又抱著雲顯親昵一陣子,就把他帶到一個奇裝異服的老者麵前道:“拜師吧!”


    雲顯四處看看,半天才道:“啊?”


    “啊什麽,這是我們南洋書院的山長陸洪先生,人家可是一個真正的大學問家,當你的老師是你的造化。”


    在韓秀芬這種人麵前,雲顯基本上是沒有什麽話語權的,他隻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正牌老師孔秀身上。


    韓秀芬睥睨了孔秀一眼道:“滾開。”


    孔秀皺眉道:“這是我的弟子。”


    韓秀芬道:“一個人拜百十個老師有什麽稀奇的,孔子都說‘三人行必有我師’,你這個當孔夫子後輩的難道要忤逆祖宗不成?”


    孔秀道:“我知道你不在乎禮法,不過,你總要講道理吧?”


    韓秀芬道:“你什麽時候聽說過我韓秀芬是一個講道理得人?我隻知道南陽書院有最好的先生,雲顯又是我最疼愛的晚輩,他的主我能做一半,讓他的學問再精進一些有什麽不好的?


    你也別守著那一套老東西固步自封了,雲顯又不是女子,多一個老師又不是多一個男人,有什麽不成的?”


    孔秀的瞳孔都縮起來了,盯著韓秀芬道:“你是在挑戰我?”


    韓秀芬嘿嘿笑道:“我聽說你沒被韓陵山打死,就有些好奇,很想看看你有什麽本事能活到今天。”


    雲顯見韓秀芬向前跨出一步,威勢已經蓄積好了,就連忙站在韓秀芬麵前道:“沒問題,我再拜一位先生就是了。”


    說罷,就朝那個奇裝異服的白發老者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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