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主能知道南界的入口其實並不奇怪,早年的姬長允去神界和神主相談的時候,就提起過關於人世的事情,其中就包括了南國秘境。


    當然,那時候的姬長允提起南國,隻是為了說一下那個讓他一見傾心得女子。他對那名女子近乎之年一般的癡迷,使得後來神主不得不專門找了找關於南國得消息。


    但是他也不會想到吧,自己有一天會從神界下來,並且還是為了給這位公主送迴她兒子得屍體。


    孍怔了許久,有些茫然地走上前去,上下看了又看,一遍遍地自語著:“這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呢……”


    到了最後,他的聲音開始顫抖,眼淚成行,順著臉頰滑落。


    “我的孩子……怎麽就死了呢……”


    她無法想象,明明姬正才從南國離開不久,那時候的他尚還意氣風發,驅災禍、斬古妖,璀璨的就像夜空中的星星,高聳在離天最近的地方。


    可是也僅僅從才過了這麽些天,神界的主人就送來了他冰冷的屍體。


    孍的指尖輕輕撫摸姬正滿是血跡的臉龐,已經接近崩潰。


    他渾身鮮血,身上的幾處傷口叫人從心底感到可怕,到底是何等駭人的戰鬥,竟然連心都差點被打了出來!


    “我可憐的孩子,你到底遭遇了什麽樣的苦難,才會受到這樣的傷勢……”


    她將臉貼在姬正的額頭上,細細摩挲,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在姬正早已冰冷的屍體上。


    神主在一旁將南界後來的事情仔細講述了一遍。


    老龍主長長探出一口氣,心中隻有無限悲傷。


    他的女兒又何嚐不是命苦?當年不顧整個南界的意願與姬長允在一起,後來姬長允沒過幾年就死去了,而今她可憐的孩子,還沒等見上幾麵,竟也逝去。


    “我的外孫死了,天道師也絕了……”


    一萬年單傳的天道師,終於還是繃不住這根線,最終斷掉了。那這天下間,誰還能阻止逆君的出世?


    老領主忍不住攥住拳頭,低聲咆哮:“今後誰來拯救這泱泱大世?”


    神主心中也百感交集,很不是滋味,但也並未久留,很快就離去了,畢竟神界那邊本就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而現在天道師隕落,他們要準備的事情就更多了。


    但是走之前神主專門留下一枚神令。


    “這枚神令之中有我的一縷印記,你南國將來如果麵臨滅頂之災得話,可捏碎此令,屆時我會全力相助。”


    老龍主接過神令,對神主抱拳致謝。


    神主隻是搖了搖頭,稱這隻是償還天道師的情罷了。


    然後他便踩著金花,登天而去。


    第二日,南國舉國縞素。


    龍子亡了。


    冰冷的棺槨以九元靈金鑄成,可保屍身晚年不朽,是龍族鑄造出來,留待將來給老龍主用的,可是卻沒想到,竟然用在了他的外孫身上。


    姬正的母親趴在靈堂前,那時的她沒有龍主的氣魄,沒有冰冷的威嚴。隻是趴在靈石做成的棺前,哭成了淚人。


    所有的妖族都神色悲愴,心中更是沉重萬分。


    傾城與小狐狸在旁邊更是哭到暈厥,十數年的陪伴,他們的關係完全是通過一場又一場的血戰連接起來的,此刻姬正唐突死去,她們誰也無法接受。


    “不要哭了,死者已逝,向前看吧……”


    老龍主好心上前安慰,可是還未等話說完,自己也哽咽了。


    天道師死了,這一脈固然可憐,可他的女兒難道就不可憐了嗎?


    他忍不住想要詢問上天,我的女兒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才要遭受如此懲罰?


    半晌,孍擦了擦淚水,仿佛終於決定了什麽。


    “我要帶紅雨去祖地!”


    老龍主先是不解,隨後大驚:“天道師的祖地?那裏不是隻有曆代天道師才知道,並且能進去的嗎?你怎麽能找得到?”


    “當年長允帶我去過。”


    孍說出了被自己隱藏很久的一個秘密。


    可這也足夠叫老龍主吃驚得了。


    曆代隻有天道師才能進入的祖地,姬長允竟然帶一個外人,還是妖族走了進去,他該是多麽疼愛自己的女兒?或者說他又通天之力,早就預知到了什麽?


    老龍主一瞬間想到了很多,實在是因為這個消息抬聳人聽聞了,古往今來,天道師的祖地是最為神秘的地方,知道它存在的妖怪少之又少,卻無不是幾可隻手撐天的巨魔,可那時候就有妖怪以大法力,苦心推測幾百年,都未曾推測出天道師的祖地在何方。所以老龍主不太相信姬長允僅僅是為了愛情就把自己的女兒帶進了那坐祖地。


    當日晚上,孍就托起裝著姬正屍體的棺槨準備上路。


    傾城與小狐狸出現在宮門外,欲要同行。


    不過她們被孍拒絕了。


    “天道師祖地乃是古今禁地,埋葬著曆代天道師屍體,裏麵更是藏有驚天秘密,非天道師不可入,你們進去算什麽?”


    孍冷聲嗬斥,將一女一狐喝退。


    朝陽之中,她身披喪服,手托棺槨,留下傷心成河。即使是朝陽,都難照亮她跌入黑暗中的心。


    走出南國,一路所過,山川失色,河水辟路,灰塵不近。


    這是天意,當年的姬嵐即便不出天之力,亦有如此威懾,而今最後一位天道師死去,上天忍不住動容,祭奠為它而行了一萬年的傳承。


    “我的孩子,你死了,過去變了,未來也變了,將來未來,我還能再記得你嗎……”


    孍一路灑淚,悲傷欲絕。


    不久之後,整個人世一片震動,天道師隕落的消息終於傳播迴來,同樣再人世之中掀起了一場不弱於妖族的巨震。


    斷魂穀上,人族與妖族一片黯然,內心惶惶。


    “怎麽辦?我們最大的依仗死了。”


    “他不該犯險啊。不然何至於隕落。”


    “天道師還是太過自大,自以為有天道加護,就能去得世間任何地方,這下是真的用性命來為自己買單了。”


    ……


    天道師死了,很多妖怪都感到了不安,假如逆君重見天日,世間誰能製服?


    一處建築中,燭龍等最開始接觸姬正的妖與人共坐一堂,氣氛無比沉重。


    燭龍拳頭緊握,眉頭久皺不舒。


    “少主怎麽可能會死……”


    下方的諸位皆是默然,他們一樣難以理解。


    那可是天道師啊,怎麽會說死就死?


    人世深處的山川古澤,亦有南國那樣的秘境靈地,也都震撼無比。


    “看來屬於天道師的時代終於結束了啊!”


    有的人族看著天外,許久後才呢喃道:“是不是該想想今後和妖疆妖族打打交道了?我們傳承雖不及萬載,可終究不能叫祖輩的心血毀於一旦……”


    更有秘境的古老世家長輩堅定了決心,悍然道:“天道師死了便是死了,萬年前姬嵐不過一屆人族,都尚且通天打敗逆君,而今天道師斷了傳承,我們也不能丟了人族的骨氣,再次淪為妖族魚肉,大vu了魚死網破,死得轟轟烈烈!


    一人身死,就加快了天下大亂的節奏。


    c市,藍青找到陰川司馬。


    坐在老妖怪麵前,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凝肅。


    陰川司馬隻是歎了口氣,道:“一個人守護的天下,就好像天下都是他的寶藏,一朝逝去,天下陪葬。”


    它一句話道破了一個血淋淋的事實。


    天道師的實力超過人族太多了,也正因為如此,在那個時代他才會如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點亮整個人族的世界。單萬載過去,人族走上了另一條道路,獲得了安寧。


    但這又如何呢?他們的本質依舊沒有變強,他們依靠守護者獲得新生,也必然伴隨守護者的死去而落入墳墓,隻不過是晚了點罷了。


    藍青握緊了拳頭,許久未能說出話來。


    他本以為這是謠傳,可是當陰川司馬也說出這句話時,他動搖了。


    整個世界都確認了他的死,他還如何活著?


    最終藍青離去,陰川司馬佇立在窗前,許久後,才沙啞著嗓子開口道:“輪迴輪迴,沒有開始,怎麽結束?即使是天道師,也不過是個身於擺布,無可跳脫的棋子罷了。”


    ……


    天下再一次將要大亂之時,孍卻早已帶著姬正的棺槨,走進一座古老的山脈,陰風怒號,萬林彎腰,天底間仿佛有誰隱隱的啜泣,幽怨如野鬼。


    這裏就是天道師祖地的所在,每一任繼任的天道師隻有兩次會來到這裏,一次是接受天道師的力量之後,來這裏翻閱姬嵐留下的東西,也能獲取曆代天道師最完整的法術,然後留下自己的靈魂印記,等到他們死後,靈魂便會在靈魂印記的召喚下迴到這裏。這就是第二次。


    因為踏上的便是死路,久而久之,這裏自然也浸染了死氣,才會變成這副樣子。


    但曆代天道師死後卻並非都要肉身迴歸,孍很清晰的記得,姬長允告訴他這裏有八十多位天道師都隻有亡魂得以迴歸,因為他們的魂魄受天意加護,不會被妖族拘走,更不會被地府的銀差抓取去,它們更沒那個膽量。


    陰林的最深處,是一棵古樹,百米之高,粗達四五米,蒼勁挺拔,不知道活了多少歲月,但此刻它卻也有些蕭瑟之意,數不清的枯葉從它那茂密的枝頭落下。


    這便是天道師祖地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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