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久違的狂歡之時,古老的樓上重新點上了色彩斑斕的燈籠。南國的妖怪們圍在王宮前載歌載舞,慶祝這災難的平息。


    姬正被孍與老龍主推著加入了那些妖怪,它們將他抬起來,拋得很高很高。


    英雄總是要被歌頌的,這一點姬正很清楚,但並不喜歡。


    有一名壯碩的妖兵喝得臉上通紅,卻還是抱起一大壇子酒來到姬正麵前,大聲道:“天道師,龍子殿下!今日神武,在下畢生難忘……拯救我南國之恩情,在下無以表達……這壇酒,我幹了!”


    說完它便抱起酒壇子,仰頭就是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姬正看得目瞪口呆,這是把酒當水喝了?


    旁邊的妖怪紛紛交好,然後姬正從它們的交談中才知道,這酒是南國特釀的酒水,酒味極烈,尋常妖怪喝個幾碗就可能受不了了。


    然而那妖兵卻愣是一口氣喝了一整壇,然後將空空的酒壇摔在地上,晶瑩的酒水掛在它的胡須上,妖兵抹了抹嘴,發出酣暢的聲音。


    “爽,爽啊,哈哈哈哈……”


    接著旁邊的妖怪就開始慫恿姬正喝酒。


    “來來來,龍子殿下也喝一碗!”


    “這酒水可是南國上好的酒水,不嚐一嚐實在是可惜了。”


    “對。龍子殿下也嚐一碗吧!”


    ……


    甚至它們直接就倒好了一大碗酒往姬正麵前送,任他百般推辭都都沒用。


    王宮樓上,老龍主、孍、雨欣就坐在樓簷邊,看著姬正不斷拒絕。


    老龍主道:“這麽做……不太好吧。”


    “不一定啊。”


    孍輕輕把玩著手裏的青絲,道:“說不定日後他會喜歡上喝酒的感覺呢。”


    說完還瞥了一眼雨欣,說:“你說是吧?”


    雨欣點了點頭,好像知道了些什麽。


    那邊姬正最終還是拗不過那些妖怪,接過酒碗,小小的喝過一口,結果就跟吞了個鐵塊似的,喉嚨裏一片火辣辣的感覺,嗆得他臉上漲紅。


    “這麽辣?”


    他望著那碗裏的酒水,壓根想不到這玩意竟然比他想的還難喝。


    “繼續喝,繼續喝!”


    一群妖怪起哄道:“天道師繼續喝啊,一定要喝完的!”


    姬正很是為難,但既然酒碗都接了過來,那不喝完好像怎麽都是不行的了。


    他一咬牙,心想幹脆不如快刀斬亂麻,也學著那妖兵一口氣將碗裏酒水喝完,辣的他直跺腳,就差亂蹦亂跳了。


    周圍的妖怪看著出醜的姬正,哈哈大笑。


    結果就是第一次喝這酒的姬正過了幾分鍾就醉得一塌糊塗,很快就暈暈乎乎不省人事了。


    等他再次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是出現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這是一個古色古香的精致房間,空氣中散發著某種淡淡的香味,混雜著兩個女人的交談聲。


    “醒啦?”


    溫柔的聲音傳來,姬正歪頭望過去,是媽媽和雨欣。


    他揉著有些發疼的腦袋從床上起來,肚子更是難受的厲害。


    “第一次喝酒的感覺不太好吧?”


    孍輕聲問姬正。


    姬正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然後下床。


    老實說,那種感覺完全不能單用不太好來形容,簡直之就是糟糕透了,他就連走路都是有些輕飄飄的。


    好不容易洗了把臉,這才舒服不少。


    然後孍告訴姬正說:“走,我帶你們去見兩個人。”


    “人?”


    姬正有些吃驚,因為竟然是人?


    來到正殿後麵,這裏是一座花園,百花爭放,嬌豔動人,甚至還有一些靈鳥,遇人而不驚。


    在細長的小路上走著,姬正看著前麵帶路的媽媽,他大概能猜到,當年父親應該就是在這座花園遇見了她。


    隻是可惜,那個人給她的幸福太過短暫。


    “到了。”


    孍說。


    姬正望過去,隻見小橋流水處,有一座亭,龍主坐在亭子裏,旁邊坐著兩個白發蒼蒼的老嫗。


    “父王,我已經將紅雨帶來了。”


    老龍主嗯了一聲,道:“紅雨,過來吧。”


    姬正應了一聲,走進亭子。卻是站在老龍主身後。


    因為當老龍主迴頭的時候,兩個老嫗也隨之將視線放到了姬正身上,眼露精光。


    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是自己有什麽東西被她們看穿了一樣。


    但是老龍主還是一把拉著姬正坐在自己身邊,孍、雨欣也紛紛在他旁邊桌下,將一張石桌擠得滿滿地。


    姬正看著桌子上放著一個酒杯和一個青銅的盤子,都散發著極為古樸神妙的氣息。可是姬正還是一片頭大,難不成又是來喝酒的?


    “我來給你介紹一下。”


    老龍主伸出手道:“這兩位,乃是當年為刑天占卜的祭祀,祭、薎。”


    兩個老嫗也是笑著點頭,起身對姬正行禮道:“見過天道師。”


    姬正震驚過後,迴過神來趕緊迴禮道:“不敢,見過兩位人族前輩。”


    這可是活祖宗啊!萬年前的人族到現在為止幾乎很少再現世,不料他除了有幸見過句芒統帥大軍進妖疆,還能見到傳說中為刑天占卜的女巫!


    反正你來我往,各自客套之後,大家就都落座了。


    灰袍的祭發出很像那種老巫婆的沙啞聲音道:“我等受龍主之邀,來為天道師測上一卦。”


    姬正不解地看向老龍主。


    孍在代替老龍主為姬正解釋道:“不必擔心,我與父王也隻是為你著想,畢竟你們所說的神界遭遇很是離奇,讓兩位祭祀占卜一番,若有所獲,肯定會對你們有很大的好處。”


    這個是她與父親的共同看法,畢竟他們都是姬正的直係親人,是這時間少有的真心關愛他的存在。


    雨欣卻正色道:“我勸你們最好別那麽做,有些事情不是想知道就能知道得,配不配才是重點。”


    一番話很是無情,叫姬正有些難堪。


    可是另一名老嫗薎卻毫不介意道:“這位小姐便是風之心吧?天地之靈化形成人,恐怕自古至今也僅有小姐這麽一位,我們兩個老婆子能有幸一見,也是三生有幸了。”


    她倒是比祭略顯一些年輕,聲音也沒有那般沙啞,身上的穿著也是早些年的衣服,不說多好看,至少能看出來還是有點時尚念頭的。


    “隻是小姐須知,天道師當年可是拯救了整個世界,更是為我人族奪來一個萬載的和平,於人族,其功勞至高,讓我們這些隻能算是魚肉的廢物隻配仰望。但而今世道不同了,風雨將至,我們雖力微,卻也想為天道師做點什麽。”


    這是她們的肺腑之言。很多人族當年都是心懷著一腔熱血想要保衛這個種族,可是絕大多數後來都隻淪為了妖族的口中食物。隻有天道師,最終為人族搏來了和平。


    姬正也猜到了,占卜他身上的事情可能極不簡單,與他沒接受天道之力棉鈴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因為姬正線下背負著一部分上天的意誌,對他進行占卜,那就是企圖探知天意,極有可能引起天怒,受到極其可怕的劫罰。


    不過兩位女巫一再堅持,隻說要為天道師略盡綿薄之力。


    “那好吧。”


    姬正最後妥協道:“不過兩位前輩切記,一旦有什麽問題,就要立刻停止占卜,決不能讓自己陷入險境。”


    “自然。”


    兩名女巫異口同聲道,隻是誰都知道那不過是搪塞之言。


    她們伸出好像老樹皮一樣滿是褶皺的手,各自從桌子上拿起酒杯與俎器。


    祭點道了聲冒犯,從姬正身上拔下一根頭發放進杯中,然後指尖在杯沿一抹,酒杯便自動注滿酒水。


    薎雙手捧俎,垂頭默念著一些姬正壓根聽不懂的詞匯。


    祭將手中的酒杯輕輕搖晃,那杯中姬正的發絲便宛如有了生命一般隨著酒水搖晃,然後緩緩消融。


    她緩緩站起身來,閉上眼睛,輕輕傾斜酒杯。


    透明的酒水順著杯嘴流下來,但卻並非是正常的流線,而是噴泉那樣噴灑著下來的。


    姬正起身觀看,那酒滴落到盤上,並不聚在一起,而是像某種粘粘的液體一樣,形成了一個極其古怪的圖案。


    有點像是一棵老樹密密麻麻的根莖,又像是人體內細長繁瑣的經脈脈絡。


    最後一滴酒水從杯中落下,祭猛然睜眼。


    哢嚓!


    一道血紅色的閃電毫無征兆地從這片空間顯現,甚至來不及叫姬正他們反應,就瞬間擊在了俎與酒杯上。


    砰然兩聲巨響,兩件器物同時爆碎成了粉末,兩個老嫗躺在地上,捂著眼睛不住慘叫。


    “怎麽迴事?”


    老龍主與孍同時驚起,隻見天空知什麽時候忽然就變成了血紅色,翻騰的紅雲中,暗紅近黑的雷電閃爍,仿佛在醞釀著一場聲勢浩大的雷劫。


    毀滅的氣息瞬間充斥在整個南國的範圍內,所有的妖怪都感到了來自心底的恐懼,仿佛一座天壓在了它們的心頭!叫它們不由得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雨欣唰地站起身,嚴肅道:“誰都別亂動,這是天譴之雷,專為妄圖瀆天者而降,若是誰敢幫她們,肯定會被視作與上天作對,一並遭受雷罰,不化飛灰而不罷休!”


    姬正愣了。那這話的意思是說,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兩名為了他而陷入這樣境地的女巫被活活劈死而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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