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生活在一片土地,即使是不在一個種族,但是很多情感是貫通的。就像野獸也會憤怒,也會悲傷,更何況是更加有智慧的妖族呢?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饕餮現在就像是做了錯事的老實人,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譴責。


    它覺得它背叛了妖族,更背叛了信仰。


    假如妖怪背叛了勇敢,那它還會一如既往地悍不畏死嗎?


    有一次之後變迴產生第二次,第二次變成第三次……一開始的良心譴責會隨著漫長重複的輪迴而不斷被自我安慰撫平,直到後來形成可怕的自然。


    那將是何等可怕的光景?


    丁停不停擦拭著鮮血,但是血液不斷湧上來,因為它的髒腑早已被震碎,所以後來它索性就不再擦了,。


    它心中了然,這是饕餮的懊悔,它在痛恨,痛恨自己不再忠誠,就像是一頁白紙,滴上了一滴極其刺眼的墨汁。


    “我還是覺得……您並無過錯。”


    丁停忍著劇痛說:“站在妖疆的傳統大義上,大人必然是罪……該萬死。當然,站在眼前的大義上,大人所做,無非就是保留實力,不白白浪費妖疆本就稀缺的頂尖戰力,苟且偷生並不算什麽,隻要堅守本心,事後謝罪又何妨?隻是就要看大人自己過不過得去這一關罷了。”


    饕餮腦袋一轉,兩隻眼睛盯著丁停看了很久。


    它有些吃驚,因為這個仆役說的話簡直就和那神秘的家夥幾乎一樣,假如不是它在自己身畔侍奉了一萬多年,對它深知根底的話,那饕餮幾乎就會相信那些話就是它說得了!


    “誰告訴你的這些話?”


    “早些年……一個人族。”


    “人族?”


    “是的。”


    丁停說:“我知道大人看不起人族……因為這個種族弱小……自私且貪婪。可是……偉大的上天何曾親手創造過……廢物?即……即是天工,便必然有其不同尋常之處……”


    饕餮皺了皺眉頭,丁停的話語已經開始斷斷續續,它感覺到這個妖怪即將死去,可能丁停自己都不知道,承受了一天的饕餮怒吼,又被其當麵震聲怒斥,浩大的聲音夾雜著威嚴,早已經將它的魂魄震碎,它早已處在生命邊緣。


    “你先別說話,我來為你救治,現在不是你該死的時候,褻瀆君威,當殺你以儆效尤。”


    “不必!”


    丁停大手一揮,忽然豪氣道:“君王之威不可瀆,你已承認低我一等,便不配向我伸出援手,這亦是身為上位者的驕傲。”


    饕餮一時語塞,這家夥在最後還教育了它一番。


    上位者的尊嚴,不容許下位者出手援助,這是驕傲,也是它占到的便宜。更是告訴饕餮,身為上位者,它的眼睛永不會低下,看見那些弱小的妖怪。因為這是妖族的傳統。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家夥七竅噴血,然後含笑揮掌。


    “能比饕餮君王還高一籌,不虧了!”


    它砰然一聲擊碎了自己的麵門。


    畢竟同樣是死,它死了,隻是留下一攤鮮血,但饕餮死了,便是血流成河。


    死前丁停的嘴皮動了動,饕餮沉浸在失神之中,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它說:天道師,當年受你教誨,卻騙了你一萬年,很是慚愧。


    但現在我償還了。姬嵐。


    那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那個因為體質弱小而被部族當做食物的丁停被姬嵐救下。


    當時他還不是天道師,但卻無所不用其極地救下了它。


    渾身是血的他衝出重重包圍,抱著丁停硬生生逃了三天三夜,然後才停下來。


    當時看著著昏迷不醒的人族,丁停其實內心很是糾結,到底要不要為了填飽肚子吃掉這個人族?而且,身為妖族,被人族所救,這是何等恥辱?


    可是想到這個男人奮不顧身地衝進一群妖怪之中,抱起它就跑的樣子,真的,他很勇敢。


    他的腹部被擊穿了四五個窟窿,背部更是直接被憤怒的妖怪拿爪子撓得稀爛。


    一個人竟然能為了它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顧。


    最後還是榮耀的心戰勝了彎曲的念頭,丁停小心湊到他的身旁,伸出爪子,一點點將那個男人流到外麵的腸子塞迴去。


    其實更多的它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妖族不懂救,更何況它還隻是幼年的妖怪。


    不過坐在他身畔的時候,丁停想了很久很久,還是感慨道,原來人族之中真的有這麽勇敢的戰士啊,可以自戀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顧。


    它以為隻有妖族才都是悍不畏死來著。


    直到那天晚上那個男人才醒。


    “冷……”


    失血過多沒給他流死,反而是身體體溫過低……給他凍醒了。


    “你就不知道給救命恩人生把火麽……”


    姬嵐虛弱地對丁停抱怨。


    丁停哼了哼,極不情願地轉身。


    “哎哎哎……別……點柴火,別點我,你要燒死我啊……”


    差點把就他給點了。


    等它收集完材料之後,迴來發現這廝不知從哪裏整出來一件幹淨衣服換在了身上,而且都能動了。


    就離譜,離譜的很。


    丁停好像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柴火往地上一摔,咆哮道:“你不是傷得快死了嗎!”


    “啊,對啊,我剛剛抹完藥。”


    他一臉無辜。


    “我真服了。”


    篝火緩緩升起,姬嵐從背後抽出來不知道從哪裏弄出來的一隻兔子。


    這家夥甚至還有時間打了隻兔子!


    丁停當時都無語了。


    烤兔肉很快就烤熟了,不過不知道那家夥到底放了什麽古怪東西,兔子冒著一股怪味。


    “你要嗎?”


    “不要。”


    丁停背過身去。


    姬嵐便自顧自吃起來。


    “是不是因為弱小,被選擇成食物?”


    “嗯。”


    丁停有些沮喪,負氣道:“等以後我強大了,再碰到那些原來的部族的妖怪一定都要把他們吃了!”


    那個人隻是摸了摸它的頭。


    就像是長輩撫摸孩子的腦袋,眼裏夾雜著它從未見過的情緒。


    當時的丁停不解風情,知道很多年以後才知道那是一種叫做溫情的、妖族所沒有的感情。


    那之後的旅程,是它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漫漫路。


    ——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天已黑,宛如輪迴一般。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體,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好似做夢一般。


    “怎麽迴事?”


    為什麽……自己會忽然從火海之中跳到這裏?


    姬正難以理解現在發生的狀況。


    他抬起頭,打探四周,這裏是沙漠,黃沙滾滾。


    夜晚的寒溫極低,但是吹到他身上,卻好像剛剛好。


    他覺得自己的體內好像有一團火,熊熊燃燒在四肢百骸。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記得自己明明被置身在火海之中,命在旦夕,可是為什麽會忽然醒來就是這裏?


    是地府嗎?還是怎麽迴事?


    姬正茫然看著眼前的荒漠,這是哪兒啊?


    該不會還在幻境之中?


    雖然如此想著,但是他感覺到自己身上終於有了力量,天道師的一切本領終於迴到了身體之中,現在的他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身上的傷也都好了,甚至還有個衣服穿在身上。


    “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有點摸不著頭腦,天都師的太陽眼也終於像是拉了電的燈泡,亮起來了。


    可是周圍隻看得見寒風淩冽。


    姬正又不信邪,直接飛到天上,掃視一周。


    廣袤的大地無邊無際,遠方的青色颶風像是通天柱一般矗立在大地之上。


    “難道真的出來了?”


    姬正腹誹,可是他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出來的啊,而且自己壓根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管了,姬正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裏,反正先四處就看看就行了。


    他在天上飛了很大一圈,然而四周都是空蕩蕩的洞穴,明明沒有風塵之色,但卻毫無生機。


    姬正知道是怎麽迴事,但是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那未知存在營造出來的幻象。


    這些自舉族而出的妖怪一部分被迫去了邊境,另一部分則舉族前往木截,去討伐他。


    姬正忽然一驚,難道不成那位置存在趁著自己昏迷,讀取了他得到記憶,然後營造出來了這一假象?


    畢竟它有著封印姬正身為天道師的能力,那麽迷惑姬正,又未嚐不可能?


    “喂!出來!”


    “出來一見!”


    “快給我出來!”


    越是沒有迴聲,姬正越是慌張,因為他壓根不知道那個未知的存在到底對他做了什麽手腳,又有什麽意圖。


    然而,不久之後。姬正再想起這一幕,簡直羞紅了老臉。


    因為現在的他……完全就就是在和空氣鬥智鬥勇了。


    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姬正最後還是放棄了,喊破了嗓子都沒個迴音。


    當然了其實是沒有喊破的,因為姬正感覺到自己的身軀確實與之前感受到的不一樣,他的體內生機勃勃,無時無刻不精力充沛,好像喊再多也不啞不累。


    這就很奇怪,難不成它折磨完自己之後,還給自己治療,然後方便下次折磨?


    真的很奇怪……有的人因為過多的虛幻而導致混淆了現實,以至於最後真的在現實之中,卻無法分辨出這世界的真假。


    好像很可悲,好像也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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