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終究隻是個很小的部族,加起來也不過兩三千之眾,被姬正全被斬殺。


    他站在洞口上麵,一身白衣如雪,隨風搖曳。鮮血如同小河,繞過他的腳下,順著洞沿朝下滴落。


    即使是看多了這一幕,雨欣還是忍不住輕聲感慨道:“強大是一種罪過,弱小又何嚐不是?”


    傾城點了點頭,深以為然。她的感受同樣深刻。


    姬正轉過身,迴到萬裏魚背上,隻是接著他們的話,自嘲道:“好像我拿著這強大的力量,也就隻能日複一日虐殺這樣一群妖怪了。”


    “沒有的事!”傾城立刻辯駁道:“主人肩負重任,絕不是恃強淩弱之輩,隻是有時大勢所趨,不得不如此。”


    “但內在性質總是差不多的不是嗎?”


    姬正悵然道:“每次等到了和真正的強敵對戰時,我無一不是落著下風,到後來仰仗外力活下來。”


    這倒也是真的,和朱厭對戰有風之心,和後語對戰有那黑衣神秘人,不論怎麽迴事,他每次遇到勁敵的時候幾乎都是出於落敗的趨勢,後來被意外狀況救下。


    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自己運氣太好?還是真的祖蔭護佑?


    繼續上路,跨過荒原,又穿過皚皚雪山。


    一路上又大大小小殺死了很多和長圖敵對或者對他們意圖不軌的妖怪。


    這使得姬正越加慚愧,因為他殺的妖怪實在太多了,每一天都要殺妖怪,一殺便是整個部族幹幹淨淨。搞得他越來越認為自己拿著天道師的力量隻是在以強欺弱了。


    當然,他也害怕,害怕自己這樣殺著殺著,就對殺戮習慣了。那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終於在十天後,他們從一個妖怪口中問出,他們已經身處長途境內。


    “太好了!”


    姬正直接激動地大叫起來。


    那個看著憨厚的野豬精哼唧唧對姬正道:“是啊,聽說啊,傳說中上天認可的唯一存在——天道師的後人前不久就來到了都城,公布了萬年前的姬嵐大人和尋王的盟友關係。大人你要是現在去的話,說不定還能瞻仰到天道師的尊榮呢。”


    “那是。”姬正道:“謝謝了。”


    再乘上萬裏魚,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是長圖治安很好,這一路走得竟然順暢多了。


    風風水水,也有了那和煦怡人的感覺。


    好不容易迴到都城,姬正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尋王訴苦。


    結果人才下來,就被七個兄弟攔下了。


    “賢侄……”


    “賢侄……”


    “賢侄!”


    ……


    七兄弟拉著姬正的衣袖,淚眼汪汪,一幅幡然悔悟的樣子。


    “我們錯了,萬萬不該一時糊塗拋下你們獨自迴來!”


    “對啊,求你原諒我們!”


    “這一路沒受苦吧?有沒有受欺負?直說,大叔叔直接派兵,一路平推!”


    ……


    姬正啞然,怎麽迴事?


    “不是,幾位叔叔……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尋王七子逢青抹著眼淚,失聲痛哭道:“父親……父親他……”


    “是尋王死了?”姬正頓時大驚,這麽突然?


    逢青搖了搖頭,說:“不是,是父親他要殺了我們!”


    啊?


    姬正震驚道:“你們到底幹了什麽,才叫尋爺爺如此對待你們?”


    “它想把我們撐死啊!”


    一番解釋過後,姬正好賴是明白了。


    好嘛,到底還是幾兄弟自作孽,偷偷跑了迴來,結果被尋王拉著天天吃補品,關鍵還不是一般的補,那量是按以往的幾倍來的!


    七兄弟這幾天天天都是在餐桌上度過的,吃完早餐散個步,就是午餐,然後打個飽嗝,晚餐就推了上來……


    姬正一時間啼笑皆非,心中卻是無比痛快的。


    這不是活該麽。叫你們當初自己跑那麽快來著。


    沒等七兄弟哭多久,尋王便走了出來,七兄弟見狀,就如同老鼠見了貓似的,一下子列到姬正邊上,抬頭挺胸,兩股戰戰。


    尋王斜眼看了幾個兒子一眼,哼了一聲:沒出息。


    然後張開懷抱大步上前,雨欣默不作聲後退一步,尋王便順勢抱住姬正,雙手不斷在姬正背後大力拍打著,無比激動道:“乖孫啊,你可算是迴來了,哎呀,怎麽花了這麽久的時間,我可擔心死了……”


    好家夥,一句話就把姬正本來準備好的措辭給噎迴去了。


    姬正有些喪氣,人家一上來就開口噓寒問暖,你還能怎麽辦?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


    他無奈道:“還好,還好……”


    尋王放開姬正,鬆了口氣道:“還好就好啊,那就好。”


    然後它看向雨欣。


    在姬正傾城和它七個兒子的目光下……順便擁抱了雨欣。


    “哎呀,我可是安明說了,你們在那裏和一個叫做後語的大妖怪打了一架,可給我擔心壞了,我之前是從來都沒發現水底有那樣一個可怕的存在。讓你們吃了苦,真實抱歉。”


    七個兒子當時目瞪口呆,一個比一個懷疑妖生。


    自家父親這是……老牛吃嫩草?想從天道師,自己撿來的昂貴孫子身邊強女人?


    因為先前那一步正好退到了傾城身側,所以傾城很輕易就看見昂著頭的雨欣一臉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那個……”姬正幹咳了兩聲,拉了拉尋王的衣袖,有些尷尬道:“尋爺爺……咱們還是進去談吧?外麵風大。”


    冬暮專門昂頭看了看,好家夥,睜著眼睛說瞎話,哪兒來的風。


    “哦哦,好。”尋王這才作罷。


    然後姬正趁著尋王轉身之際繞到他的背後,牽起雨欣柔弱無骨的小手,拉著她走。


    即使是他,也感覺尋王剛剛的動作有些過於親昵了。


    “父王,我去給賢侄的萬裏魚背上的東西卸下來!”老大初錚當即自告奮勇道。


    冬暮也立刻搶答:“我也去!”


    “我也去!”


    “我也去!”


    ……


    七兄弟無比堅定,團結的不要不要的。


    尋王隻是掃了它們一樣,哼道:“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麽小算盤?這樣的事情叫下麵的妖怪做就行了,你們一個都不許跑,給我進來吃飯!”


    好嘛,果然還是因為這事。


    是的,好像對於尋王來說,接風洗塵的第一件事除了給客人介紹自家多大以外,就剩下吃飯了。


    就幾個兄弟坐成一排,各自揉著還滾圓的肚子,可憐巴巴地看著姬正。


    姬正直接就當做沒看見了。這就叫報複。


    飯桌上,尋王專門詢問姬正道:“那後語到底是什麽身份?怎麽會那般強大?”


    姬正如實迴答:“是逆君早年占領妖疆的一個勁敵,它眾多和逆君交戰的妖怪中,唯一一個落敗了還能逃掉的。”


    “原來如此……”


    相比七兄弟眼中一閃而過的不屑,尋王的表情很是正常。


    倒不如說正常才正常,因為它遠比自己這些孩兒們更知道那位逆君的可怕。


    那可是敢向神開戰的無比君王啊,它有著妖族無數年來都沒有的天大氣魄,其實力也隻會更加深不可測。


    能從它的手中逃脫,確實了不起。


    姬正看向冬暮,道:“二叔我們走的這些日子,妖疆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冬暮故作低頭,皺眉道:“這個嘛……”


    傾城見狀,從後麵碰了碰姬正,然後比了個眼神。


    “這個這個……這什麽這。”尋王不悅道:“難不成還說不得了?”


    冬暮渾身一顫,還是硬著頭皮道:“不是父王,隻是……我記得有些不太清了……”


    姬正盯著看了半天,直到再次看見冬暮低頭,這才恍然大悟。


    他直接站起來,在其餘六兄弟的注視下,拿刀從冬暮盤子裏插起一塊油亮的肉,故作不滿道:“二叔你也真是,賣什麽關子……”


    看著那一大塊肉從盤子裏離開,冬暮頓時眼前一亮,一拍大腿,驚喜大叫道:“我想起來了!我們十多天前就把那群妖怪衝散了,獲得了絕對的勝利,現在大軍從那一帶進軍,橫行無阻!”


    姬正直接鎖起了眉頭,十多天前?怎麽那麽快?


    他將肉塊放進嘴裏,咀嚼完後,追問道:“那後來呢?紅九九它們如何了?”


    “這個……”冬暮又低下頭,搔了搔腦袋,無奈道:“這……”


    老七逢青當時腦袋就轉了過來,搶先道:“賢侄可是要知道它們的下落?這事包在我身上了!逢青叔叔肯定幫你查到底,活要見妖死要見骨!”


    另外五兄弟也坐不住了,紛紛開口。


    “還有我還有我!”


    “我也行,賢侄交給我吧!”


    它們激動地對著常衡表達誠意,不經意間視線就會落到自己麵前的盤子裏。


    冬暮錯愕的看著六位兄弟,不至於吧?


    尋王隻是黑著臉,很是不快。


    就在這時候,姬正心裏忽然嘿嘿一笑,他歎息著站了起來,將冬暮麵前的盤子直接端到自己麵前,裝模作樣地抱怨道:“二伯你這可不行啊,就是再喜歡吃這個,那也不能全放自己盤子裏啊。”


    冬暮剛剛露出的得意笑容瞬間凍住,屋內一時間也沒了其餘六兄弟爭先恐後的聲音了。


    隻見尋王眼中滿是冷笑,大袖一揮。


    “來啊,給五王子把鍋端來!”


    冬暮當時差點直接滑到桌子底下。


    姬正嘿嘿笑著,看向其餘六兄弟。


    “六位叔叔……”


    六個妖怪忙不迭把麵前盤子護住,生怕他一刀插過來。


    初錚強笑著說:“賢侄有什麽話好好說……”


    老三看了眼麵如死灰的冬暮,咽了咽口水,趕忙點頭,笑著附和:“對啊對啊,賢侄有話好說。”


    “我想找六位叔叔幫點小忙……”


    姬正說話的時候學著它們,瞥向它們盤裏的食物。


    逢青趕忙道:“好說!好說好說!隻要你別搶我們兄弟六個的食物,什麽都好說!”


    然後它就感受到了五條冰冷的目光同時落到了自己身上。


    最後是尋王開懷大笑。


    六個高大的鐵鍋推了進來,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和……聞著就很營養的香味。


    六個兄弟和冬暮一樣,癱在桌子上,生無可戀。


    姬正摸了摸鼻子,這可不怪我啊……


    真的不怪他,老實說,他一開始確實是想報複這七兄弟,並且還成功地捉弄了它們。


    可是後來的情況真的是它們自己弄出來的。


    雨欣和傾城憋著笑,別提多辛苦了。


    這一頓飯吃完之後,幾兄弟各自在屋裏躺了整整兩天,原因無他,撐的。


    後來再見到姬正的時候,它們的臉上便多了不少無奈。


    誰料得到呢,這個一向看起來無比老實的賢侄一點都不賢,反而很能折騰妖啊!


    不久之後的一個清晨,姬正便準備和尋王道別了。


    這次倒是沒那麽離譜了,因為姬正要求尋王直接在宮殿裏開啟短門。


    尋王瘸著腿來到他麵前,歎氣道:“唉,乖孫,你要是來得早點就好了。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我這一大早的居然閃著腳了。”


    “啊?”姬正吃驚不小。


    他還是頭一次看見妖怪也會崴著腳的。


    不是尋王這麽說的話,他還真不信。


    “不過不要緊,都是小事,不影響。”尋王說著,兩手一撕,打開一道短門。


    尋王從腰間拿出一個紫色的玉佩,交給姬正道:“你先去吧,妖軍那邊我後來會派出傳令官,要是你有機會,可以直接調遣它們。”


    “這是……”其實姬正一早就想問了。


    他是肯定知道這玉佩不簡單的,但是無奈一直不能看透其證明身份的原理。


    尋王解釋道:“這個就和身份牌差不多,隻不過被我起名叫做明證,用的是一種極其罕見的材料,有需要的時候,隻要你拿出來,用妖力催動就能吧鐫刻有我意誌的氣息散播出來。”


    似乎是覺得不妥,它又順便拿出了一塊青色的玉佩交給雨欣,說:“為害怕你們以後發生於意外分開,給你也拿一塊。”


    雨欣沒拒絕。


    倒是姬正心裏有些不是滋味。總覺得好像心裏很不開心。


    跨進短門,尋王朝他們揮手告別,姬正同樣揮手,然後沒入其中。


    “怎麽?”


    斑斕的空間道路上,雨欣看著有些悶悶不樂的姬正問:“不開心?”


    姬正別過臉去,嘟囔道:“沒有。”


    雨欣歪著頭問道:“那是吃醋了?”


    姬正腳下一頓。


    雨欣噗嗤一聲就笑了起來,道:“那不還是吃醋了。”


    “因為那塊玉的事情吧?我丟了不就行了。”


    她說完,抬起那隻握著青色玉佩的手,作勢就要隨手丟出去。


    “哎哎……”姬正連忙攔下,道:“丟了幹什麽,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啊。”


    雨欣撅起小嘴,嗔道:“那你又介意……”


    姬正無奈道:“那是……那是因為我看見尋爺爺對你那麽好,心裏有些不開心啊!”


    她忽然展顏,又開心笑了起來。


    “那不還是吃醋了。”


    姬正頹喪地歎了口氣,好像就是這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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