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鬥說完那話沒多久,那麵藍色的安全門就被人推開了,能直接推開反鎖的門的人,也隻有這個房子的主人了。


    她推門而入。還是她,隻是臉色蒼白,身上的血跡甚至都沒有幹涸,光照不到她,所以她的生活隻在陰影之中。


    諸犍驚得直接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你怎麽沒死?”


    她動了動雙手,卻沒能抬起來,虛弱道:“那個人,救了我。”


    是嗎……天道師,是天道師救了她。


    諸犍舒了口氣,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然後他直接單膝跪地,伸長頭顱,沉聲道:“怒火攻心,誤傷到你是我的食物,對自己的恩人下了死手,恩將仇報這份大罪,我願任你隨意處置報複。”


    黑火就坐在桌子上,刻意裝作左顧右盼的樣子。


    他並不阻止,也沒必要。妖族的少有的傳統裏,恩情是必須還的,諸犍自己不但沒能報恩,反而差點錯殺自己的恩人,理應受到她的處罰,哪怕是在這個為了解救逆君的重要時刻,也不例外。


    羨雲歪了歪腦袋,好像一副很不解的樣子。


    “幹什麽?”


    “隻要你願意,你可以殺了我。”


    這就是諸犍的迴答,也可以當做他的決心。


    “我們妖族和你們人不一樣,擁有的信義很少,但卻每一條都比性命更重要。欠下的恩情必須要還,但我沒能做到,甚至還差點錯手殺了你,所以,我的生命可以交給你處置。”


    “不是啊。”


    羨雲搖了搖頭,道:“你欠人情的難道不是救了我的人嗎?”


    天道師?


    諸犍當時整個身體都抖了抖,差點沒能站穩。


    他抬起頭,猛地瞪著羨雲,人類,你到最後還是暴露你的本來麵目了!


    可羨雲隻是將手指含在唇邊,沉吟了一會而後,忽然道:“不過,你說的欠我的事情確實沒還完啊。你欠我一條命是真的,可我也不能真的殺了你啊……這怎麽辦呢……”


    黑火雖然沒說話,但是卻早就豎起耳朵,仔細聽著看了。


    “要不這樣吧,既然我終究會死,那還是那樣,直到我死之前,你就陪在我身邊就行了,怎麽樣?”


    嗯?


    諸犍愣住了,這條件不還是沒變?


    可羨雲沒給他反駁的機會,寬大衣衫下的身軀晃了晃,整個人當時就失去了意識。


    在她即將落地之時,諸犍直接衝過去,抱住了她。她的氣息很微弱,這是真的,雖然體內有一股很強大的生機環繞,不斷滋養著她受傷的身軀,可是那近乎震碎了五髒六腑和全身筋脈的傷勢可不是說好就能好的。


    她作為一個人,能撐到這裏,還醒著已經是個不小的奇跡了。


    諸犍抬起頭,禍鬥也正好迴過頭,兩個家夥對視了好半天,諸犍終於出聲問道:“怎麽辦?”


    “不知道啊,我又沒照顧過人。”黑火攤了攤手道:“不過,我以前看過人族顧受傷的同伴,大概就是……嗯,點火、煎藥之類的吧,然後就是坐在受傷的人身邊,老實說我不知道這到底有沒有用,但搞不好是人族特有的一種巫術,對傷病的恢複很有幫助……”


    “好像是有這麽迴事。”


    諸犍抱起羨雲,就將她抱到屬於她的房間的床上。


    他的動作很輕,就是抱著一件件極其脆弱的瓷器,連走路都很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直接把她摔碎了。


    別問為什麽,問就是他們這些妖怪,從來就沒想過去看人族的生活方式。這些知識,也隻是他們曾經豢養的人類做出來,被他們看見的。


    “喂,怎麽沒有柴啊!你們這幾天怎麽吃的啊?”


    “我怎麽知道,我有從來沒在意過。”


    “藥呢,藥也沒有啊。”


    ……


    總之,兩個身為魁首的大妖怪為了照顧一個普通人而忙得一團糟……這是他們自己想都沒想過的事。


    黑火按照諸犍的話從櫃子上拿來一個大大的藥瓶,問:“是這個?”


    他把瓶子轉了一圈,看著標簽上的藥效,道:“這東西……不是安眠藥嗎?”


    “你知道?”


    諸犍迴頭問。


    黑火點了點頭道:“姑且是學了一點點,不過她家裏怎麽會放這麽多安眠藥?這東西的功效好像是有助睡眠的。”


    “那對傷員有用嗎?”


    “不知道……也許能讓她睡得香點?”


    “也對。”


    諸犍接過瓶子打開後,忽然愣住了。


    “怎麽了?”


    黑火湊上去一看,也愣住了。


    “這……這……這……這藥居然不是藥湯?”


    怎麽會這麽神奇!


    兩妖怪麵麵相覷,愣了好半天。


    “怎麽搞?”


    黑火攤了攤手,誰也沒想到啊,這藥居然是一顆顆的,而不是他們以前見過的那種藥湯。


    “要不灌一瓶?都說良藥苦口來著,多吃點好的應該也快不少。”


    “有道理!”


    來嘛,掰開嘴巴,一整瓶直接都倒進去,白色的顆粒在瓶中撞擊發出咕嚕咕嚕地聲音,結果沒多久羨雲的嘴巴就被裝得鼓鼓囊囊。


    他們真的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麽。


    兩個妖怪,放棄了自身的力量,而市選擇了利用人類的藥物去救別人,關鍵是這藥不但不救人,還殺人。


    用水倒進嘴裏,把藥片都融化掉,再稍微一送,渾濁的白色藥水就都送進了羨雲口中,因為用法力罩著,所以藥水一滴都沒灑出來,全進了羨雲嘴裏。


    “好了……”


    諸犍舒了口氣,道:“接下來坐在她身邊候著就沒事了吧?”


    “嗯。”


    諸犍直接把黑火也拉下來,坐在地上。


    “你也坐這,搞不好兩個人坐在一起效果會好點。”


    “好像是這麽個道理,搞不好坐的人越多恢複的就越快,怎麽那些人族以前就沒想到過?”


    “現在就就等成果吧……”


    諸犍信心滿滿,結果沒過一盞茶的功夫兩個大妖怪就慌了。


    諸犍詫異道:“不對啊,她這跡象怎麽越來越差了?”


    “嗯?不至於吧?”


    黑火也起來一看,當時就臉色大變。


    “糟了,這怕不是中毒了!”


    “怎麽可能,我們明明才給她吃的藥,怎麽會中毒?”


    “搞不好就是藥有問題啊!”


    得……怎麽辦嘛,這下怎麽辦。


    黑火急地直撓腦袋,道:“不行我去抓兩個人來問問看?”


    “算了,我們本就十分被動,還是不要亂來了,我去找幾個妖怪試試看。”


    “哦?靠譜嗎?”


    “比咱倆靠譜。對了,你別忘了,坐在她身邊別離太遠。”


    “不用你說。”


    ……


    諸犍直接從屋子裏消失掉了。


    黑火也確實不愧是諸犍的好朋友,一點距離都沒拉開,反而看著羨雲越發蒼白的臉色,猶豫了半天後,嚐試性地往羨雲身邊貼了貼,沒想到她臉色更白了,結果更白了,黑火又苦著臉貼上去……


    真的不是他智商低,而是他們從來就沒對照顧這個詞有過印象。


    諸犍循著自己在幾隻妖怪身上種下的氣息找到了螳螂精狗精和王八精,三個家夥正坐在長氣觀的院牆上,撅著屁股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


    “哎,你說如山老弟真會大義滅親嗎?”


    “搞不好哦,他就這麽一個兒子了。”


    “不行我們後來幫他一把,然後還他一命?我都想好了,我來做這個劊子手。”


    “我也行啊。”


    “哎哎,王八,你也說點什麽啊。”


    “王八,王八?”


    “哎,王八呢?”


    ……剛剛還坐牆上的家夥瞬間就沒了蹤跡。


    螳螂咂舌道:“怪了,還有這種事?瞬移了?”


    寂靜……


    寂靜無聲。


    螳螂精瞬間就冷汗直流了。狗子的氣息……一瞬間……沒了!


    它結結巴巴道:“這尼瑪……鬧鬼啊!”越想越邪門,螳螂精手上一撐,從牆上跳下。


    然後他也沒了。一堵牆幹幹淨淨的矗立在那裏,好像什麽都沒有過。


    ——


    並沒有什麽鬧鬼的事情,明明都是妖怪,也不可能會怕鬧鬼這樣的事情,因為鬼就是他們的遠親。


    可是三個妖怪出現在同一個屋裏,目睹了禍鬥和諸犍之後,連慘叫都不會了。


    魁首,逆君手下的得力幹將。而且還是兩尊一起出現。


    “你想幹什麽?”


    狗精即使同時麵對兩隻妖怪,話語中仍然保持著硬氣道:“我們明明按照約定,沒有進入冥墟。”


    它們並不害怕,對方是魁首,比它們更加信守妖族的信義,隻要自己這邊沒犯錯,那哪怕對方是魁首,都不會殺它們,因為這是他——諸犍親口保證過的。


    “放心,沒別的的意思,隻是有事情拜托你們。”


    諸犍轉身頂著幾隻妖怪道:“幫我救個人。”


    他的視線極其霸道,不是請求,而是命令。就像那種,我這樣說了,你就理所應當得給我做的感覺。


    狗妖、王八精、螳螂精三隻妖怪麵麵相覷,然後又同時將視線投向諸犍。


    “你在逗我們?”


    諸犍哼了一聲,不快道:“是真的,到底幫不幫?”


    “可我不信啊!”


    王八精摸著光禿禿的綠色腦殼道。


    “這有什麽不信的?”


    三隻妖怪異口同聲。


    “因為你可是妖魁啊,直接動用力量勾引天地靈氣不就行了,會用得上我們?”


    諸犍和黑雲瞬間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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