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你為何不懼?”


    這沉浸了數十上百萬生靈鮮血形成的煞氣經過壓縮,比致命的毒藥更加恐怖,弱小的人類甚至沒有法術保護,受到的壓力應該要更強才對,但他為什麽能不怕?


    “誰知道呢……”


    常如山衝到進的麵前,打開他的手,將那螳螂精抱住,然後後撤迴來。


    他也不知道怎麽迴事,那學海幻影看起來分明就不是尋常之物,可他真的沒有一點感覺。


    “你難道不怕死亡嗎?”


    “笑話,假如臉或者的最後希望都沒了,活著和死了,還有區別嗎?”


    和那叫羨雲的人類所說的差不多,真是完美的答案。盡放下手,身上駭人的氣焰一收,轉身道:“算你走運吧。一群廢物,滾蛋。”


    他隨手一揮,打出幾道紅色的血球,沒入三妖一人身體裏。


    “這是我下的禁製,可以在一定距離內感應到你們的靠近,假如讓我知道你們想要偷偷靠近冥墟的話,我直接催動妖氣就能讓你們爆成一灘碎肉。”


    意思極其明顯,就是告訴他們,不要想著能夠偷偷返迴冥墟,給天道師報信了。


    幾隻妖怪僥幸活了一命,對視一眼後,便隻能從地上爬起來,往森林裏鑽去。


    空曠的路上最後隻留盡一個站在那裏,他看著常如山最後鑽進森林,久久才收迴視線。


    “庇護妖怪的道士麽……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人類。”


    大袖一揮,人影消失,盡又迴到了那個人類的屋子裏。


    她就坐在椅子上,托著頭。那隻桌子下的兩隻腳抖著拖鞋發出輕微的啪嗒聲,看起來很是無聊。陽光照射在地上,卻在桌前止步,怎樣也照不到她的身上。


    盡問她在幹什麽。羨雲搖動著腦袋,帶動身軀左右搖晃,道:“沒幹什麽啊。等你而已。”


    “我有什麽好等的。莫名其妙。”所以才說人類這種生命很煩,盡大大方方坐在椅子上。


    羨雲扭過頭來,忽然問道:“哎,你平時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啊?”


    “你想聽?”


    羨雲連忙點頭,兩眼發光,好像個好奇寶寶一樣。


    那這可是你自己自找苦吃的了。


    盡哈了一口氣,迴憶起自己之前的生活,整個眼睛好像忽然罩上了一層兇光,又是歡愉,又有一種按捺不住的激動。


    “我們的生活,比你們人類有意思多了。幾萬年前……還沒有你們的時候,我就在大地上沉睡,一覺百年,後來睡醒了,就四處找妖怪決戰,贏了,就殺掉他們,然後吃掉,吞噬它們的道行。有了神族以後我們就沒事和神對戰,再後來就有了你們人類,然後就更熱鬧了,我們沒事就四處抓人,然後用各種方法去享用他們,我最喜歡那種活食的感覺,就是把一個人抓在手裏,兩隻手抓住兩邊身子,然後一撕,腸子肝髒什麽的一下就掉了下來……”


    他說的津津有味,就好像那一幕就在眼前一樣。很多妖怪都娃娃忘不了那樣酣暢淋漓的場景,活生生的生命在麵前變成碎塊,再被吞食的快感,讓妖怪如此的沉醉,欲罷不能。


    說著說著,他迴頭看了羨雲一眼,本以為這個人類會露出害怕或者厭惡的表情,結果沒想到她竟然聽得津津有味。


    看見盡望過來,羨雲以為他是想要自己說些什麽,就順口道:“你們難道不上班?謀生計?或者沒有原始社會那樣的,各自分工,勞作獲得口糧和地位?”


    “什麽?你瘋了?”盡簡直不相信這女人會問這麽蠢的話題。


    “我們為什麽要做那樣無聊的事情?什麽勞動,我們的勞動就是殺戮和吞食,口糧?在我們的時代,活著的就是強者,死亡的就是口糧。”


    “那麽直接啊。”


    盡真的想扒開這個女人的天靈蓋,看看她到底有沒有腦子這種東西。他就真的不知道什麽是不應該,什麽是怕?好像自己說的什麽都是有道理的一樣,讓他有種莫名的挫敗感。


    “你難道就不怕我?”


    羨雲歪了歪頭,充滿靈氣的兩隻眼睛轉了轉,疑問道:“為什麽要怕?”


    絕了,感情是真的不怕死。


    先是那名道家修士,據說道家向來對待妖怪都是格殺無赦的,可他倒好,救了自己的死敵。這種好像天塌下來,落在地上一樣不可能的事情,盡卻親眼目睹了。


    然後就是這個女人,完全沒有對死亡的恐懼,甚至毫不關心同族的命運。


    僅僅是才一萬年而已,現在的人類怎麽變得這麽奇怪了?


    午飯的時候,她領著盡下樓吃飯,木頭搭建起來的樓裏一共就才十來張桌子,卻都擠滿了人,熱氣騰騰飄起,香氣四溢的屋子裏滿是吵鬧的聲音。


    盡敏銳的聽覺很容易就分辨出來,這些人都是在相互吐苦水或者說著各自經曆,也就是說這些人很多都是互不相識的。


    趁著點菜的空閑,羨雲就順便給他講了講關於祝和會的事情。


    “這些事情我知道。當年妖族叛變,冥墟有一批妖怪在此不願離去,幾百年後有一批人類搬遷至此,將當地妖怪當成土著,發生一係列爭執,最後在一位人物的幫助調解下,得以喝好,據說那一天雙方為表誠意,各自擺出食物貨品,任由君取,後來這個習慣流傳下來,就變成了所謂的祝和會。其實說到底,這個會就是一群妖怪被人類馴化的恥辱故事。”


    盡不屑道。


    “為什麽?”


    羨雲很莫名其妙。


    “闔家一團親難道不好嗎?”


    “當然不好,妖族乃是世界上最強的生命,為什麽要遷就別的生物?神人兩族都應該臣服於妖族腳下,因為妖族是天之長子,天之寵臣。”


    羨雲攤了攤手。“那為什麽妖族現在沒落了?”


    “那是因為……”


    盡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和一個人類說一整個妖族被一個人打敗,自取其辱有什麽意思?


    羨雲聳了聳肩,無所謂道:“說到底不還是敗了。敗了就應該想清楚自己的問題在哪,為什麽會敗,一成不變的保持一個毫無新意的態度,失敗是理所應當的。你看,就像你剛才說的,人和妖怪勾結,換種說法就是人和妖怪化幹戈為玉帛,這是一個良好的象征,你說是人馴服了妖,但其實是雙方互被馴服,這是一個良性的發展。”


    盡挑眉看著他,聲音忽然變冷道:“你是在挑撥我,讓我屈服與人類?”


    這女人剛剛所說的話明顯就是這個意思吧。這個莫名的女人搞不好,是某個勢力派來接近他,迷惑他的棋子。


    羨雲搖了搖頭,道:“沒有,我隻是說這麽一個說法而已,一個事件的發展必然是有兩種可能性的,假如你一直隻看著自己的一麵,就永遠無法看見另一麵,但要是能看見那另一麵,你就能對真實有更加深刻的理解,更加接近更標準的事實。”


    盡一時間竟然啞口無言。這女人……這都能圓迴來?


    最終無奈之下,他隻能憋出來一句:“算你會說。”


    ——


    為什麽?為什麽人們不承認我?


    我走到哪裏,都遭受恐懼、唾棄、驅逐?


    為什麽,我明明身為人,隻是換了一個麵貌,卻再享受不到世人的讚美,而隻剩下咒罵?


    我所到處,迎來死亡,我所過處,留下火海。


    屍骨被我吞食,血液被我飲盡,人啊,卑微的你們背叛了我,那就用你們血肉中微弱的靈氣補償我吧!


    烈焰之中燃燒的木屋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跳動的火光照耀下,隱約可見觸目驚心的血跡。


    常衡嘿嘿冷笑著從火焰之中走出來,他的身體比之幾天前又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上半身的道衣已經被扔掉,露出那副嶙峋的身體,細長的四肢關節處,長出了長長的倒刺,泛著如刀一樣寒冷的幽光。那狹長的口中,唿出帶著亡魂哀嚎的白氣。


    這幾天他走過了將盡十個村莊,每走進一座村莊,都會遭到村民們的極力排斥。


    “看,那個,好像是妖怪啊。”


    “分明就是啊!妖怪闖進咱們村子了!”


    “快滾開,臭妖怪,這裏不歡迎你!”


    ……


    麵對這些家夥的驅趕,常衡心中本就有一絲鬱悶,但還是選擇了退讓一步,他出聲道:“諸位。不要害怕,我是人,隻是生的有些……醜陋,我不是妖怪,不會害你們的……”


    “誰信啊,大家快上,拿下它!”


    “把這妖怪殺了!”


    “用火燒死他!”


    石頭棍棒落在身上,使得常衡內心之中頓有一股火焰升騰,越燒越旺控。然後,殺戮開始了。


    常衡隨手一揮,就將身前四五個人斬碎,屍塊散落一地,哀嚎慘叫令人頭皮發麻。


    那些萬惡的村民們忍不住後退,露出驚惶之色,色厲內茬道:“果然還是妖怪!”


    “都是你們逼我的。”


    常衡臉上露出殘忍之色,他本來不想殺人,但是奈何這些人太不講理。


    殺戮,一座村莊殺完之後走向下一座,有時他甚至為了吃飯而殺光整個村子的人,然後坐在火焰之中啃食完屍體,他現在的消化很快,新鮮的血肉放到胃裏,立刻就變成了一團微弱的靈氣,這讓他的肚子永遠都填不滿,像是饕餮一樣不停地饑餓著。


    殺到最後,他走進村莊,隻要看見有人露出異色,就直接開殺。


    不知什麽時候,一種邪異的血紅之色,籠罩在他身上。常衡也不明白那是什麽,隻知道自己站在中間,就會感到十分舒適。


    屬於人的底線已經消失,他的人性每一天都在消磨,直至現在,近乎磨滅幹淨。


    他當然也曾想過這樣是不是不妥,但是很快就被內心的聲音推翻。


    “這有什麽辦法呢?我不殺他們,甚至還救過他們,而他們卻一心想要殺我。那我殺了他們,又如何不可?”


    當然沒有問題,殺我的,都是敵人。他的內心在狂笑著,常衡也跟著狂笑,青色的臉上滿是猙獰的快意。


    “對啊,想殺死我們的,就要被我殺死,他們都是食物,都是養料!”


    他緩緩走向下一個村莊,尋找他的食物。


    等常衡走遠很久之後,森林之中才有一個瘦弱的身影,髒兮兮的毛發看不見麵容,隻露出兩隻淡綠的眼珠,充滿了靈性。它伏在地上嗅了嗅,循著常衡留下的氣息緩緩前行。


    ——


    被媽媽一番訓斥之後,姬正倒是老實了不少。


    老實說,小時候從來隻有他躲在媽媽懷裏哭泣,然後媽媽和父親與別人怒目相對的時候,這還是頭一迴被自己媽媽教訓。


    隻是他跟著媽媽走了一路,卻還是想不清楚到底媽媽為什麽發火,問吧,又不敢問,隻能憋著。


    雨欣走在旁邊,看著姬正迷瞪的樣子,不時就側首,掩嘴露笑。他迷迷糊糊的樣子,簡直太可愛了。


    人來人往,c市的歡聲笑語到底沒能讓他聽進心裏,一點都沒有。


    朔曦跟在後麵,是在是忍不下去了,就問了一句:“姬正,你到底怎麽了?”


    “沒……沒怎麽……”


    姬正連忙搖頭,可不敢叫媽媽聽到自己現在的迷惑。


    他於是順便轉移話題道:“對了,雨欣的學校你去過了嗎?怎麽樣?”


    朔曦撓了撓頭,嘿嘿笑道:“去了,就是有些不適應,那些叫老師的人講的叫知識的東西我都還搞不懂。”


    姬正一眼就看出來他的矛盾,這家夥明顯是到現在也沒學會表達感情,看來讓他正常融入同類的社會,得花一陣子了。


    雨欣在旁邊道:“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和學校的副校長說過了,他後來會專門給你指派一名教師,全方麵教你各種知識。”


    朔曦聞此,連忙彎腰道:“謝謝,謝謝嫂子……”


    一句嫂子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喊的還賊流暢,當時可就把雨欣臊得不行,玉手直揮,捂著臉上麵具羞澀道:“瞎說什麽呢……”


    姬正很尷尬,其實聾子都能聽出來她心裏有多高興了。


    走到一半的時候,姬正與孍,還有雨欣忽然同時停下了腳步。


    迎麵走來了兩個人,高大的身軀包在大衣中的男人帶著張青臉惡鬼麵具,一直低頭對女的一直說著些有的沒的。


    那穿著寬鬆衣衫的女子就搖頭晃腦的給出各種稀奇古怪的答案。


    然後總是叫男的忍不住扶額。看見那樣的一幕,姬正是真的感到稀奇。


    太陽眼絕不會看錯那個男人的本體的,他絕不是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妖怪,強大而兇殘,殺害過生靈無數,可卻在一個女子麵前無話可說。


    他顯然也看見了姬正一行人。好嘛,沒想到那幾個家夥是沒報信,可是自己卻撞上了人家。


    他拉著女子徑直走來,高聲道:“你應該就是天道師了吧?旁邊這位,南國公主,好久不見,聽聞你最近繼任了甘青的龍位,怎麽樣,龍主的位置,坐的可還舒坦?”


    來者不善,傾城當時上前半步,蓄勢待發,但是卻被姬正揮手攔下。


    “你怎麽會來這裏?”


    盡隨意瞥了姬正一眼,輕蔑道:“與你何幹?我做什麽,要去哪裏,需要你的批準?”


    姬正頓時就被噎到了。


    孍直接上前一步,雖然盡身材更高,但她卻仍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感。“祝和會上隻有和氣,我兒子帶著媽媽逛會,你帶著相好的約會,大家兩不相幹。”


    盡道:“那是當然,我隻是出於禮貌,打個招唿罷了,不然你們也肯定會主動問我的不是嗎?”


    說完,他還很有禮貌地拉著身邊的女孩站到一邊,為孍讓開一條路。


    給妖怪讓路沒什麽,因為姬正站在另一邊,不然的話,他是絕不會主動讓路的。


    看著姬正一行人走遠,羨雲忍不住開口問了句:“哎,他們是誰啊?”


    “一個妖族的叛徒,一個人族的救世主,他們都是你們人族的朋友、英雄,卻是妖怪必殺的死敵。”


    盡坦然迴答,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對他所說的一切都保持相信的態度,但卻不會對他所說的內容有任何反應,就像是聽過了,知道了,沒了。這樣簡單的過程一樣。


    “哦。”


    你看,一點都不帶錯的。


    盡後來實在忍不住,有問了她一句:“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誰,是來幹什麽的?”


    “知道又有什麽用,我能改變你嗎?”


    “也是。”


    這一點確實很通透,讓他對這個女人的印象好了一點。


    知道又有什麽用?末世來臨,除了那位天道師之外,還有誰能挽迴?一整個世界的所有人都加上都不能改變這場狂瀾,更別說隻是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了。


    而他的目的,確實,是末世,對人類來說,對天道師來說,是真正的滅頂之災。他們將推翻人族現在對世界的認知,讓妖族重新走上台麵,叫那些人淚知道妖怪的存在,叫那天道師萬年心血,毀於一時!


    那時候,這座城市將籠罩在恐懼、憤怒與殺戮之下,並且還會如同文藝一般,蔓延向遠方,直至感染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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