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變成了沙漠,憤怒的火焰傾覆,將砂粒融做透亮的汁液,緩緩流動。


    兇悍的咆哮聲連綿不絕,龐大的妖怪身軀捶胸頓足,發出雷鳴般的聲音,那一身濃密的毛發上下抖動,他不甘地怒吼著:“到底是誰!快出來!把我困在這裏算什麽本事,你要是天道師的同黨,就站出來和我光明正大的打一場,生死自負!”


    它的周圍有一個看不見的屏障,將它困在其中,不知道對方到底使了什麽鬼把戲,朱厭使出全身力氣捶打在上麵,發出咚咚的聲音,卻最後最終也都不能將其打破。


    關押天道師傅的封印遭受了攻擊,他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所以毫不猶豫地趕了迴來。但半路卻遭受這樣一手,明顯是有高手從中作梗,不想讓它趕迴去。


    “該死的,難道鬼妖道出現的消息也是你們設計好的嗎!”


    假如真是那樣的話,那這肯定是一場從一開始就設計好的調虎離山之計,那些追隨天道師的妖怪裏,肯定還有及其強大的妖怪,能這麽困住它的……


    朱厭甚至忍不住在心裏猜測,莫非是三君之中有人投靠了天道師?


    不,這肯定不可能,三君是絕對效忠妖族大意,臣服於逆君之下的,他們絕不可能背叛!


    對的。


    ——


    “不可能!”離園上,雨欣忽然驚唿出聲,整個人瞬間崩潰,顫聲道。


    “紅雨……我看不見他了……”


    “什麽?怎麽迴事?”


    傾城急忙迴頭問。


    她的渾身忍不住顫抖,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路流出來,嘴角哆嗦著說:“這方圓百裏我都能看見,可唯獨……看不見他了。”


    是在說什麽?噩耗嗎?


    “父親!”小狐狸當即前爪一撲,借力轉了個彎,打算衝迴去。


    “白霖,停下來!”


    喝住它的不是別人,是比誰都要忠誠於姬正的傾城。她臉上看不出來任何慌亂,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鎮靜。


    尤其是這時候最不能慌亂,主人和燭龍都不在的時候,肯定需要有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人帶領大軍,不然,就會像這樣,大軍再盲目地殺迴去,最後不管主人會不會死,他們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而且姬正都已經那麽拚命地為他們拖住敵人,就是為了讓自己這邊的妖怪能少死一些。傾城哪怕再想救主人,卻也不能浪費家主人用生命換來的機會。畢竟他們不是一個,而是數千上萬個。


    “掉頭迴去。”


    “可是……傾城姐姐,父親他……”


    小狐狸哽咽道:“他可能危險了啊!”


    妖怪們滿頭霧水的看著忽然停下來的天道師親信一隊。被一頭狼妖放在背上騎著的男子戰戰赫赫,完全不知道現在的情況。


    他們這些低賤的人類在平日裏哪怕不小心挨到妖族大人的身上,都是褻瀆。而他現不但和妖族的大人們同行,還被尊貴的妖族大人主動放在背上載著,真是莫大的殊榮啊!


    “別因為一兩句話就妄下定論,雨欣小姐說的話不一定就是真的,在我們親眼見到主人的屍體前,誰也別想說主人已經死了!”】


    小狐狸大喊道:“可是……你也知道父親受了很重的傷吧!要是為我們拖住敵人,他肯定撐不住的!”


    啪。一巴掌,響亮。而且充滿力道。


    白霖愣愣看著傾城,這一把扇得它有點懵了。


    傾城嘴角抽搐,強忍著幾乎就要崩潰的情緒,道:“他是天道師,你可以不相信自己,但絕不能相信天道師。”


    旁邊那些妖怪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畢竟他們不知道雨欣的事情,但都對傾城的話深以為然。


    他們在來這裏的時候,就已經將信任、生命,一切都交給了天道師。


    南宮羽看著傾城,目光灼灼。真虧她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保持這樣的冷靜。傾城的大局觀和氣量都遠不是她所能比擬的,這就是最早追隨天道師的人嗎?難怪天道師能在一開始拉攏起萊那麽強大的一批手下。


    白霖調轉身子,但拉著腦袋轉了迴去。


    傾城對驚風命令道:“驚風,你領一隊妖怪迴去看看,探查一下主人是否真的有危險。我們會在迴通天石林的路上等著你們。”


    “是。”驚風領命。


    傾城側著腦袋,冷著臉道:“這樣你便可以安心了吧,雨欣小姐?”


    雨欣沒說話,隻是不停地掉著眼淚,一幅完全慌亂的樣子。


    老實說,雨欣的這一迴失態讓傾城對她的印象分稍有下降。實在是太魯莽了,完全沒有顧及到他們是一支軍隊在撤退,要是引發了騷亂怎麽辦?這麽一點小事就黃成這樣,主人以前流了那麽多血,以後肯定還會有比現在更兇險的情況,她還要亂來?那樣最終很有可能會使主人的處境越加兇險。


    “走吧。”傾城命令大軍繼續趕路,驚風則率著近百隻妖怪充天而起。


    ——


    黑暗,總讓光明下的人感到畏懼。因為這裏什麽都沒有,沒有人,沒有聲音,沒有光。比死亡還像死亡。


    黑暗裏有人在說話,分不清方向。


    “我不會死的。”


    “我知道。”迴答的聲音在四處迴蕩,好像將姬正置於喉嚨之中,又像是從他口中發出。


    “不過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一萬年啊,好像夢一樣。”一個人在感慨唏噓。


    “對啊,誰想得到呢。”另一個人也在感慨。


    “那就這樣了。”


    一隻手拍在姬正肩膀上,說話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快迴去吧,這世界需要你,那世界需要我。”


    姬正驀地一驚,猛地驚醒。


    光鑽進眼裏,世界也就明亮了。


    是夢啊……


    “一萬年了,有點久啊,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從外麵傳過來。


    姬正瞬間將他當做了夢裏的人,一骨碌翻身落下來,卻穩住重心,直接摔在地上,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疼,滿身都在疼,不在表麵,而在皮下,就像有螞蟻鑽進他的皮肉裏,啃噬他的經脈血管。


    他看側頭看了一眼,大片的樹葉被藤條綁在身上,讓他看起來真像一個粽子,還有一股子藥香。


    這是……姬正鼻子輕輕翕動,微微皺眉,看了看周圍,他是在一間簡陋破舊的小木屋裏。


    “這裏是……”


    “哦,我家。”爽朗的聲音從姬正頭頂響起。


    姬正抬起頭。壯碩的男人倚在吱呀作響的門檻邊,左手攥著一把斧子抗在肩上,右手按在脖子上不停舒展,好像很不舒服。


    他是個很長相很粗獷的男人,濃濃的眉毛,好像刀刻出來的堅硬鼻子,一身雄健的肌肉,上麵滿是密密麻麻的傷痕,下半身裹著個泛黃的草裙,一股子莽夫的味道。


    “別亂動了,你的傷涉及到了魂魄,想活的久一點,身體能夠完全痊愈的話,最好靜養一陣子。”


    姬正問:“這裏是哪裏?你又是誰?”


    “這裏?這裏是世界的邊緣啊。”壯漢走過來,指著自己道:“我呢,也隻是個拿斧子的糙漢,就這麽簡單。”


    看見姬正一臉茫然的樣子,漢子無奈地搖著頭,走到牆邊,推開一扇窗戶。


    窗外正對著一片灰色的天空,灰蒙蒙的地帶像是鴻蒙除開一樣,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這裏是……”姬正端詳了一會兒,然後猛地記起來,失聲道:“冥墟封印的一邊盡頭!”


    絕對錯不了,那就是他的祖先分所留下來的冥墟封印的一邊盡頭!


    他以為自己會落到哪裏,甚至連被敵人又抓迴去的情況都想過,卻沒考慮到,居然是被扔到了這裏來!


    姬正看著漢子,那他又是誰?應該是普普通通的人族而已,卻又為什麽會出現在如此接近妖族疆土的地方?


    要是說他是普通人,他怎麽可能活得下來?這裏可是妖怪的世界啊!


    “別用那種眼光看著我嘛,我最受不了你這種震撼的眼光了,好像人家很了不起似的。”


    漢子擺擺手,從地上攙起姬正,將她扶到腐朽的木頭做成的床上,嘴裏碎碎念叨著:“天道師你就這一點最傷人,明明自己都厲害上天了,卻非要一幅這個樣子,搞的我每次都以為看不起人似的。”


    姬正耳朵微微聳動,抬頭問道:“你……知道我是天道師?


    “肯定知道。”男子哈哈哈大笑:“我要是不知道那還得了。”


    “那是哪一代?”


    “不知道,我就見過一個天道師而已。”


    漢子隨口給姬正講了一些關於天道師的事情,他的腦海裏並沒有關於漢子所描述的那位祖先的記憶,也許是記憶沒被記錄下來。


    得。姬正轉眼看著這間屋子,除了床,就是一個石頭製成的架子,上麵掛著各種各樣的獸皮,就這麽多,一張床一個架子,這就是這間屋子裏的全部了。


    “你在這裏呆了多少年了?”他問。


    “一萬年吧,差不多有這麽久了。”


    漢子在姬正身邊坐下,隨手把斧子靠在床沿,指著他說:“哎,別老是你問我啊,快給我講講,你是怎麽變成這幅慘淡模樣的,差點被活活打死。”


    姬正就老實給漢子講了一遍來龍去脈。從遇見神開始直到他體傾城他們拖住敵人,用處那一招之後被彈到了這裏。


    他能感覺到,這男子絕對是一個人類,而且歲數大到嚇人,這說明他是個上古的人族,換種意義上來說,他也可以說是姬正的遠親祖先。所以姬正沒有必要對很有可能是祖先的人類有所防範。


    將一切來龍去脈講清楚後,漢子濃濃的眉毛擰在一起。


    “這樣的事情,真是你做的?”


    他好似打死都不願意相信似的。


    姬正赧顏道:“說來慚愧,不過確實是這樣的,救出被神族路走的女孩之後,我一不小心,就被朱厭抓住了……”


    哪料漢子直接一巴掌拍在姬正肩膀上,疼的姬正當時直吸涼氣。雖然她被眼前的人救下來了,但是身上的傷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好的。


    他哈哈大笑,無比開懷道:“這感情好,真好,我是沒想到啊,你居然也能幹出這麽猛的事來,666.我服了!”


    姬正狐疑地看著,這家夥真的是在這裏呆了一萬年?怎麽現在的人族土話也會?而且說得還這麽渾如自然。


    而且他切入問題的角度很奇怪。居然不滿姬正被妖怪抓住,反而誇他暴打一頓神族幹的漂亮。很明顯他在這件事情上關注的重點和姬正想表達的不是一個。


    反正漢子一點都不介意,從床上站起來,扛起斧子道:“來!出來,我給你烤了上好的鹿肉,你就一邊吃著鹿肉,一邊給我講講那些事情吧!”


    他大搖大擺的走出去。姬正蹣跚從床上走下來,扶著牆慢慢走出去。


    這裏真的是冥墟封印的另一邊,走出去才能看見它的恢弘。


    虛空宛如牆壁矗立,一眼望不到頂,想要衝進這裏的妖怪,隻有被暴虐的空間之力絞碎。


    門口確實有烤架,下麵燃著旺盛的火花。


    “知道你肯定不要別人扶。”漢子嘿嘿笑著,從烤好的鹿身上扯下一條腿來地給姬正。


    其實他壓根就沒打算扶自己吧。


    不過這漢子到底是誰?怎麽一副完全自來熟的樣子?太放的開了吧?要不是姬正確定自己絕對沒見過他,就會以為和他是結識很久的朋友了。


    姬正滿懷著滿腹疑惑,撕下一塊烤肉放到嘴裏。


    “嗯……?”


    姬正的疑惑直接轉變成了一臉錯愕。他看著漢子,再看了眼烤肉,嬌嫩的肉上泛著金黃的油澤,調料的香氣也絲毫不影響肉類的味道。


    這烤肉真的是他烤的?


    這麽一大叔怎麽可能烤的出來這麽好吃的烤肉?色香味俱全,入口柔嫩,作料的味道刺激了味蕾,極大的勾起了姬正空空腹部的饑餓蟲。


    “這真是你烤的?”


    他甚至忍不住直接問了出來。


    漢子瞥了他一眼,道:“當然了,不過配方是別人教我的,我隻是烤的多了,熟練了罷了。”


    “那你起碼也烤了幾千年了吧……”姬正汗顏。


    “記得叫我大叔,小屁孩。”漢子沒好氣道。


    他轉過身,不知怎麽,忽然噗嗤一聲,哈哈大笑起來,笑個沒完,又會捂著肚子,又是在地上來迴打滾,好像跟看見了世界上最搞笑的事情似的笑個沒完。


    瘋了?姬正一頭霧水。


    管那麽多幹什麽,吃著就行了,這麽好吃的肉要死不趁熱,涼了的話可就可惜了。姬正繼續啃著鹿肉。


    漢子就一邊看著他吃,一邊給姬正講著些有的沒得。


    “其實吧,我是兩天前才看見你的。你看什麽看?我知道你有夥伴一起,可是想迴去的話,你必然會經過朱厭的領地,就憑你現在這幅狀態,你要是和朱厭幹一架,身體根肯定會受到損傷,你不想多活兩天啦?”


    本來想站起身的姬正又悻悻坐迴去。


    “對,這才對嘛。”漢子笑著把架在姬正脖子上的斧頭放下來,繼續道:“不過你也別擔心,朱厭他們大概是知道你的方向的,因為這幾天來這裏的妖怪太多了,所以你的夥伴們應該不會是主要被針對的對象。”


    “可是話雖那麽說……”姬正臉上擔心一點都掩飾不去,道:“我還是擔心他們會受到意外。”


    畢竟當時大軍早搜集大中創,士氣低落,在這時候要是受到朱厭他們的攻擊的話,那肯定就會有著姬正難以承擔的死傷出現。


    “放心了。該沒事的總會沒事,你老老實實呆著就行了,把傷養好再走吧。”


    漢子又遞給姬正一條鹿腿,道:“而且你手裏攥著女媧血,身上又同時兼具著天道師的體魄和龍族強橫的肉體,要不了多少天,很快就能夠痊愈的。”


    姬正看了他一眼,十分震驚。這家夥,怎麽知道的這麽詳細?


    “哈哈哈哈……別哪啊麽看著我,我知道就是知道,你想問我為什麽嗎?”


    漢子故意賣了個關子問。姬正來你忙點頭,如同小雞啄米。


    “不告訴你。哈哈哈哈……”


    這家夥不是一般的會捉弄人啊。姬正有些忿忿,而且這麽開心幹什麽?簡直跟今天就是過年一樣,難道真的是因為今天好不容易遇見了一個人,開心的?


    反正他不信。


    不過在這裏最終還是住下了的,漢子親自拿著斧頭看著他睡下,姬正能不聽話麽。


    漢子就睡在他旁邊,並沒有姬正想象中的那樣,雷一樣的唿嚕聲,濃濃的體味或者翻床之類的怪姿勢。他意想不到的睡姿很好。


    這倒是讓姬正放心不少,至少晚上能睡個好覺了不是?


    然而夜太靜了,反而讓人更難睡眠。他始終睡不著,枕著腦袋,歪頭看向天外,灰蒙蒙的虛空即使在黑夜也不被黑暗掩蓋,他立在大地上,仿佛與漫天星輝同高,直比皓月。


    他歎了一口氣,滿臉憂愁。就是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雨欣傾城他們會不會還安好。


    姬正要是迴頭看一眼,就會慶幸自己沒有逃跑了。


    那漢子枕著斧頭,一手握在斧柄上,眼睛眼根就沒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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