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金色的光輝普照大地，萬物仿佛披上神聖的霞衣。
姬正與雨欣正好走上馬路，迎到了第一束溫暖的陽光。
因為總是和妖怪對戰，姬正的神經在任何地方都繃的很緊，所以他的睡眠時間一向很短。
姬正下意識揉了下還有些發疼的屁股，想起早上發生的事情，仍然感覺一陣心有餘悸。
當他迷迷糊糊的揉開睡眼時，赫然看見床前趴著一堆白花花的東西。
“這是什麽？”
他還用手摸了一下，軟軟的，暖唿唿的。然後它動了一下！
動了！
“鬼啊！”
姬正慘叫一聲，直接從床上跳起來，一屁股坐到地上。
“什麽？哪裏有鬼？哪裏有鬼？”
那團不知名物體還驚悚地發出了聲音，抬起頭慌亂的四處張望。
姬正本來都要運用體內的龍血直接開始攻擊了，結果看見了這所謂的鬼的真容。
“我的天啊，你是怎麽想到睡在這裏的！”
姬正欲哭無淚，而且連點聲兒都沒有！
真是令人無比糟心的迴憶。
雨欣吐了吐舌頭，俏臉微紅，不好意思道：“我……我害怕嘛……”
“我會保護你的啊！而且你就那樣趴我床前，我萬一沒忍住，出手傷到你豈不是罪過？”
姬正扶額道，真是，頭一次碰見這種情況，降妖除魔的他居然被一個人嚇了一大跳。
不過他倒也很好奇，雨欣小姐是怎麽做到的。天道師的太陽眼是在主熟睡之時也不會休息的，隻要有妖魔靠近，主人都會有所感應。但她明明不是人，怎麽就會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趴到他身邊了？
她的身份有這麽不同尋常？
空曠的馬路上隻有稀疏的幾個人影，一眼望不到頭的店鋪隻有招牌的跑馬燈在無聲無息的變換色彩，就好像是這座城市也在沉睡一般。
雨欣為了轉移話題，做起小導遊告訴姬正：“c市的淩晨四點到七點半左右，差不多是一個空檔期，瘋了一夜的人們差不多剛剛才睡下，所以這會兒路上的人很少。”
姬正點點頭，要是真的一天24小時都是一樣的繁華，那才不正常。
但是就他目前所看見的，路上的三三兩兩的行人裏，有一大半都是妖怪。
因為這個時間的人類最少，所以一些道行過低的妖怪才有幾乎抓著這個時間出來逛逛。
這些妖怪中的很多甚至沒想過為什麽強大的他們為什麽要在人類麵前畏首畏尾，或者生出為什麽他們要盡可能的偽裝成人類才能進入人類社會。
理由隻有一個——是姬正的祖先曾經宣布過的規定。
哪怕過了萬年，天道師已經被遺忘，但一些規定還是被流傳了下來。
他們從父輩的口中得到告誡並牢記，然後再傳給後代，如是往複，以至於到最後甚至先這些話是誰說的都忘了。或許他們以為自己是在用上位者的身份來人的世界遊玩散心，也或許他們是潛意識地將人類認作是世界的主人了，畢竟他們像雨後的春筍一般，瘋狂地長滿整個世界。
“所以，你今天的打算是什麽？”雨欣問。
姬正老實道：“想請你帶我去市東邊走一圈，我打算最多用兩三天c市裏麵轉一遍，然後就去是外麵的森林裏，找找線索。”
“那好啊，正好那邊有家很不錯的家具店，你到時候陪我去買點家具吧。”
“啊？”姬正有些錯愕。
“為什麽是我陪你一起去？不妥當吧……”
畢竟他又不是那座房子的主人，和雨欣一起去挑家具他感覺很不合適。
雨欣很大方道：“沒事啦！我呢，其實一直想自己把家裏布置得漂漂亮亮的，等我未婚夫來的時候給他一個驚喜，但是我身邊朋友太少，僅有的朋友也是一個沒正行的，所以一直就拖著沒弄，現在正好你來了，就順便幫我一下吧！”
她一臉希冀地看著姬正。亮晶晶的眼瞳就像星空裏熠熠生輝的星辰，滿是讓人無法拒絕的色彩。
姬正沒辦法，他不是很會拒絕人，而雨欣又剛巧有很多讓姬正不知怎麽去推脫的“苦衷”。
路上，他順便為雨欣說了一些淺顯神話時代的曆史，本來隻是當做解悶，沒指望她能相信，結果沒想到，她居然聽得津津有味。
“對了。”
雨欣忽然發問道：“前天你暈倒後，讓我喂你的藥是什麽啊？你身上的鱗片很快就消失了，簡直太神奇了。”
姬正臉僵了一下，道：“那是人母女媧留下的血液，相當珍貴，對人來說是至高無上的聖藥。”
提起這個他就心疼，正常來說，他是一天服用一小滴女媧血的。但那晚上他直接被喂下了大半瓶，導致現在女媧血幾乎不夠用了。
“那……那血真的是女媧的？”
雨欣吃驚道。
姬正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她震驚的時候，眼睛和嘴巴張得大大地，明明很誇張，卻又讓人感覺無比可愛。
姬正很喜歡她這個表情，因為她的眼裏沒有一絲懷疑。
“怎麽？你很吃驚嗎？”他問。
雨欣鼓著嘴嘟囔道“當然啊，誰小時候不是聽著神話故事長大的。”
“現在不存在了，當年的登天之戰開始，在人界與神界同開一個窟窿，那時候女媧已經用盡了五彩石，就隻好用自己的血肉補住了缺口。那補天的勇氣即使是奧搞得神族，還有殘暴的妖族，都不得不表示欽佩。”
女媧曾用自己的血為材，創造出了人，因此惹怒上天，收迴了新生的生命裏屬於上天的力量，這就是姬正一脈。因為這個使她被其餘兩族嘲笑、謾罵，但那補天的勇氣卻獲得了兩族來自心底的欽佩。畢竟……當年女媧是犧牲了自己來為神、妖兩族惹下的禍端收尾。
姬正道：“其實那些人物也並不是全部死去了。還是有一些神話時代的人活著，他們悄悄藏進沒有人的地方，或是隱藏力量混進人的世界，過著碌碌無為的生活。”
雨欣思索了一下，問：“是不是因為現在的世界變了？”
姬正點頭，她很聰明，一下就猜出了根本原因。
“神話時代的始祖們都是很溫柔的。我媽媽的家鄉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那裏就居住著曾經為刑天占卜的祭、薎兩位始祖，他們曾經說過，我們掌握著後人沒有的力量，但這個時代沒有妖魔鬼怪，自然也不需要有我們這些不像人的祖先。”
提到他的媽媽，姬正的語氣就變得很溫柔，充滿懷念。
明明自五歲之後，他就隻和媽媽見過兩麵，卻沒有任何怨恨，他的心裏隻有對她的懷念。
雨欣小姐很久都沒說出來話，她目視著前方，深邃的瞳子裏有感觸，有憧憬。
太陽漸漸高升，隻是想在繁華人世好好遊玩的妖怪不想引起人類的過多矚目，人們沐浴著光輝走到路上，而他們則帶著眷戀，如黑暗般退去，直到光明所照耀不到的地方。
“到了。”
雨欣指著麵前的一座大樓對姬正說。
這棟大樓大概四十多層，外麵都是玻璃牆身，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這是最近最高也最氣派的地方了，站在上麵的話，確實很輕易就能俯瞰周邊一帶的地形。
雨欣帶著他走進外麵最近的觀光電梯，按了最高的42層。
電梯緩緩升高，他們漸漸脫離地麵，向天空而去。
因為電梯的內側是玻璃做的，所以姬正很好奇的湊上去看了一下。
大樓裏就像是一個裝滿寶藏的寶箱，一排排貨物架整整齊齊擺著各種各樣的商品，還沒等他看全，就到了樣式更多的下一層，讓他有些目不暇接。再上麵是有大群人坐在機前暢爽的電玩城、咖啡廳……
“居然能裝下這麽多東西，這可了不得啊……”
“那是……網吧？”
“還有遊泳館？難道不怕水漏到樓下嗎？”
……
一同在電梯裏的人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姬正，他們頭一次見有人會對這個百貨大樓咋咋唿唿的。
“鄉下來的吧？”
“肯定的，應該就是，向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就是這樣。”
“大驚小怪。
……
雨欣陰沉著臉，這時候的她就像是藍青給出的圖片裏的那樣，冰冷無情。
可惜姬正沒注意到，連著那些人的竊竊私語他也沒注意到。沒見過世麵的他從始至終都在震驚一棟大樓居然可以裝下這麽多東西。
雨欣看著邊上是玻璃反射出來的姬正腦袋，一上一下、又是吃驚又是佩服的樣子，悄悄地笑起來。
走出電梯，第三十四層隻是一個天台，在這裏隻能聽見細碎的風聲，四周圍著很高的鐵柵欄，以防有人不小心掉下去。
在這裏駐足的人，世界在他的腳下。
姬正靠著欄杆，從這裏眺望下去，可以看見路上行人如搬家的螞蟻，密集且繁忙地從寶石般閃爍的店鋪招牌邊經過。
他也看見了混雜在人群之中的妖怪。他們帶著拘謹，小心地避開人群，生怕會被人類看穿身份，但同時又如出生的嬰兒般，充滿好奇地打量著這座陌生卻斑斕的世界。琳琅滿目的商品、氣味誘人的小吃、奇形怪狀的電子設備……
姬正很清楚他們的感受，因為他也是這樣，隻是沒有表現出來。一直居住在深山老林裏的妖怪們大多都是頭一次走進這座人類的都市，事實上大多數妖怪一輩子也不會去人類的城市玩幾次，因為家中的長輩不允許他們過多接近人類，所以他們比人類更加珍惜在這座城市裏的享受。
神話時代有位始祖曾經這樣說：“上天創造了強大的神和妖，最後出現了我們，我們在夾縫中艱難求存，被魚肉、被擺布。我們弱小、無力，卻更要創造奇跡，來證明造物主使我們誕生的高明。”
天道師為人類贏得了一萬年的時間。然後他們用智慧將世界改變成如今的樣子，以至於曾經的妖族都願意以人的身份來參觀，這便是奇跡！
“妖族也忘了這片土地使他們唯一的都城。人們不知道這片土地流過多少祖先的血淚。”
姬正有些煞風景的感慨，不知是感傷還是欣慰。但他之所以說的是血淚而不是屍骨，是因為在那個時代，數不清地被當做食物的祖先連著骨頭和靈魂都被吃了下去，留下來的隻有一小抔不小心濺出來的血花。
“我們下去吧。”姬正轉身對雨欣說。
雨欣問：“已經看完了？”
他點點頭，：“我已經大致記住了周邊的路貌，也確定了附近妖怪的性情。”
雨欣歡喜道：“那好，現在就陪我去買家具吧！”
“這個……”姬正猶豫道：“家具那麽大件，我們兩個人搬得動？”
雨欣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還真單純誒，買好家具讓他們送過去不就行了？那麽大的沙發和桌子，找你幫忙搬你也搬不動啊！”
“對哦……”
姬正可沒想到還能這麽幹。隻是沒等他迴神，就被雨欣急匆匆的拉住胳膊坐進了電梯。
——
深山之中的樹林裏有座規模頗大的道觀，山門繡闥飛甍，門上掛有一麵八卦鏡，門環金鋪屈曲，無比華麗。
神話即將結束的時候，為了保護他們的後代，有人選擇了隱藏世界的真相，也有人選擇了另外一種道路。
很少數一些人選擇了後者，後來他們結盟，化為一脈，統稱道家。與道教不同的是，道家奉行的是“扞衛人間”之道，即斬妖除魔。天下妖魔非人類，我為蒼生盡殺之——這是他們恪守的信條。
而這裏，正是當今道家的總壇——長氣觀。
從山門後傳來了整齊的喊聲。
身穿道袍的道士們正在舞劍，整齊劃一的動作行雲流水，剛開始疾如迅風，忽而歸緩，招式起落間卻又能看出勢大力沉。
頭戴紫金冠的中年道人在眾道士之間穿行，頻頻點頭，看起來十分滿意。
忽然，山門被打開，一名年輕道士走進來，正是常衡。
他穿過人群來到督劍道人麵前，恭敬道:“道主。”
中年道人看了他一眼，問:“什麽事?”
“c市出現了一隻道行高深的妖怪，抓走了我的一位朋友，還請道主下令，讓我率領一批道士下山，將之鏟除。”
“不許。”
中年道人一句話就講常衡的請求拒絕。
常衡愣了一下，問道:“為什麽?難道是因為那個約定??”
很久以前，曾有人和道家曾和一個人定下過一串約定，不許道家插足冥墟之事就是其中之一。其次還有不許道家公諸妖怪存在的約定，盡管這讓如今的道家都感到無比鬱悶，卻始終無人敢逾越。
常衡見中年道人沒說話，便知道肯定是因為這個原因，當即氣憤道:“那個人是何方神聖?何德何能讓我道家做到如此?這都幾千年了，他要是個人的話早老死幾十次了，我們為什麽還要遵守?”
“放肆！”
中年道人喝了一聲，麵色鐵青。
“約定就是約定，道家絕不會食言。定下約定的人是死了不錯，可他的後人還在，他們一個人就是一支道統。我道家尊敬他們，所以才願意這麽做。”
忽然響起的斥聲讓周邊道士頓了頓，中年道人瞥了一眼，他們又趕忙恢複速度。
不止他們，就連常衡都被嚇了一跳。
“父親……”
他自小被神靈庇佑，天賦異稟，所以生來就被寄予極大厚望，以至於整個道家都幾乎默認將他當做下一任道家道主，他的父親更是沒對他有過一次苛責，但沒想到今天僅僅為此一事，就如此怒氣衝天。
“而且，當年立下約定之時，天上的神也有目共睹。常衡，你敢忤逆神的旨意?那樣的話即是你是我兒子我也會懲罰你！”
常衡愣住了。神的旨意?道家信奉的不就是天神麽?那人能號令諸神？
中年道人一甩袖子，冷冷道“還有，記得叫我道主。”
背過身後，他的眼裏閃過一絲無奈。
常衡的提議不是他不想同意，而是這些約定確實不可破。職位越大責任越大，他是長氣觀的觀主，更是當今道家道主，所以不能因為小事違反約定，而損失了道家的顏麵置道家於不仁不義之地。
常衡轉身離去，周圍舞劍的道士下意識避開他。
“一人就是一支道統……放什麽狗屁！你們不去救人，那便我自己去……我自不會忤逆神，但天神肯定會原諒我的無禮冒犯。”
常衡臉色鐵青，陰暗道。
……
姬正一個人走在後麵，雨欣的前麵，一位帶著燦爛笑容的小姐為她帶路，不停地指著周邊擺著的家具介紹道
“小姐您看，這邊的沙發，是采用真牛皮製作，躺在上麵會很舒適。”
“還有旁邊的日式床，用的是亞洲上好的紅鬆，不但輕巧，還很結實。”
“如果您喜歡別的風格的話，我們這邊還有歐美風和傳統古典風格的家具，就連薑雲若小姐都曾說我們的家具品味獨特呢。”
……
雨欣則表現出和姬正在一起時截然相反的冰冷，好像一塊寒冰，時不時再提出一些角度很刁鑽的問題。
現在她又是藍青照片裏的那位薑雲若了。
姬正是真的佩服這位小姐能說出來這些家具的材料和種類，更佩服雨欣小姐的情緒變換的如此徹底。
“跟和我說話的時候簡直換了個人似得。”
姬正小心嘀咕，同時也在思量著，要不要找時間問一問雨欣小姐，到底知不知道藍青這一號人。
結果說出這話不久，雨欣的臉色就更冰冷了，直姬正懷疑她是不是聽見了自己說的話。
前麵的小姐轉身，掛滿微笑道:“您是這位小姐的先生吧，要不然您也說一說自己的喜好?挑出共同喜歡的家具才住的舒服不是嗎?”
姬正臉色驟變，連著擺手帶搖頭道:“不不不，我不是……
小姐看了雨欣一眼，又轉身對姬正笑道:“先生您可真害羞，買家具哪有帶著外人來買的啊。”
姬正很想說他還真的是那個外人。
但是雨欣在旁邊一個勁給他使眼色，又是瞪眉又是哀求，暗示他假裝是的。
姬正隻好點點頭。
然後小姐更誇張了，拉著姬正到前麵，熱切道:“來，您也來看看。”
姬正心裏撲通撲通直跳，哪還顧得上看什麽家具。
那位小姐就站在他旁邊，離得好近好近。
雨欣悄悄湊上來，俏臉紅撲撲地。
“喂，幫下忙啦，按照你的喜好挑挑試試。”
“可是……”姬正百般推辭，想要拒絕他哪會看什麽家具，而且萬一賣貴了怎麽辦?
“哎呀沒事啦，你就幫忙看看嘛。”她催促道。
沒辦法，姬正隻好硬著頭皮走上前轉了一圈，挑了自己感覺挺中意的幾件古風家具。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怎麽樣?”
導購小姐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直接驚歎道：“先生您可真會挑，這幾件家具可都是最新款的古風家具呢，而且用的木料都極好，用起來絕對會很舒適。”
不好！
姬正當時就在心裏大唿上當了。曾經有妖怪告訴過他，別信這些在商店裏買東西的人的鬼話，他們會說你買的每一件家具都是最新的、最好的，而且還是最貴的，他們笑得越燦爛，就證明被坑的越慘……
姬正窘迫地看向薑雨欣，想勸她還是不要買了算了。
“那個……”
“可以，那就要他說的那些了。幫我記好。”
沒想到雨欣小姐直接說要了，還是全要了！
小姐的笑容頓時笑開了花。
然後雨欣還看向姬正，冰冷的氣質瞬間融解，她甜甜笑著，好像化雪後的溫暖陽光。
“親愛的……我們再去看看別的餐具吧！”
甜膩的聲音讓人感覺如聆天籟。
姬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還真入戲了?拜托你先想想有沒有錢買這些家具吧！他反正是打死不信雨欣會有那麽多錢。
但最終他還是被雨欣拉著跑去了下一層。這邊所有購買的信息都會記錄下來發送到一樓前台，他們隻要下去的時候結賬並且留下地址，事後會有人專門送貨上門。
在雨欣重新變成冰山美女，專心挑選餐具的時候，姬正則一直在糾結該怎麽辦。他很愧疚，當然，也怕雨欣待會沒錢結賬。
姬正與雨欣正好走上馬路，迎到了第一束溫暖的陽光。
因為總是和妖怪對戰，姬正的神經在任何地方都繃的很緊，所以他的睡眠時間一向很短。
姬正下意識揉了下還有些發疼的屁股，想起早上發生的事情，仍然感覺一陣心有餘悸。
當他迷迷糊糊的揉開睡眼時，赫然看見床前趴著一堆白花花的東西。
“這是什麽？”
他還用手摸了一下，軟軟的，暖唿唿的。然後它動了一下！
動了！
“鬼啊！”
姬正慘叫一聲，直接從床上跳起來，一屁股坐到地上。
“什麽？哪裏有鬼？哪裏有鬼？”
那團不知名物體還驚悚地發出了聲音，抬起頭慌亂的四處張望。
姬正本來都要運用體內的龍血直接開始攻擊了，結果看見了這所謂的鬼的真容。
“我的天啊，你是怎麽想到睡在這裏的！”
姬正欲哭無淚，而且連點聲兒都沒有！
真是令人無比糟心的迴憶。
雨欣吐了吐舌頭，俏臉微紅，不好意思道：“我……我害怕嘛……”
“我會保護你的啊！而且你就那樣趴我床前，我萬一沒忍住，出手傷到你豈不是罪過？”
姬正扶額道，真是，頭一次碰見這種情況，降妖除魔的他居然被一個人嚇了一大跳。
不過他倒也很好奇，雨欣小姐是怎麽做到的。天道師的太陽眼是在主熟睡之時也不會休息的，隻要有妖魔靠近，主人都會有所感應。但她明明不是人，怎麽就會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趴到他身邊了？
她的身份有這麽不同尋常？
空曠的馬路上隻有稀疏的幾個人影，一眼望不到頭的店鋪隻有招牌的跑馬燈在無聲無息的變換色彩，就好像是這座城市也在沉睡一般。
雨欣為了轉移話題，做起小導遊告訴姬正：“c市的淩晨四點到七點半左右，差不多是一個空檔期，瘋了一夜的人們差不多剛剛才睡下，所以這會兒路上的人很少。”
姬正點點頭，要是真的一天24小時都是一樣的繁華，那才不正常。
但是就他目前所看見的，路上的三三兩兩的行人裏，有一大半都是妖怪。
因為這個時間的人類最少，所以一些道行過低的妖怪才有幾乎抓著這個時間出來逛逛。
這些妖怪中的很多甚至沒想過為什麽強大的他們為什麽要在人類麵前畏首畏尾，或者生出為什麽他們要盡可能的偽裝成人類才能進入人類社會。
理由隻有一個——是姬正的祖先曾經宣布過的規定。
哪怕過了萬年，天道師已經被遺忘，但一些規定還是被流傳了下來。
他們從父輩的口中得到告誡並牢記，然後再傳給後代，如是往複，以至於到最後甚至先這些話是誰說的都忘了。或許他們以為自己是在用上位者的身份來人的世界遊玩散心，也或許他們是潛意識地將人類認作是世界的主人了，畢竟他們像雨後的春筍一般，瘋狂地長滿整個世界。
“所以，你今天的打算是什麽？”雨欣問。
姬正老實道：“想請你帶我去市東邊走一圈，我打算最多用兩三天c市裏麵轉一遍，然後就去是外麵的森林裏，找找線索。”
“那好啊，正好那邊有家很不錯的家具店，你到時候陪我去買點家具吧。”
“啊？”姬正有些錯愕。
“為什麽是我陪你一起去？不妥當吧……”
畢竟他又不是那座房子的主人，和雨欣一起去挑家具他感覺很不合適。
雨欣很大方道：“沒事啦！我呢，其實一直想自己把家裏布置得漂漂亮亮的，等我未婚夫來的時候給他一個驚喜，但是我身邊朋友太少，僅有的朋友也是一個沒正行的，所以一直就拖著沒弄，現在正好你來了，就順便幫我一下吧！”
她一臉希冀地看著姬正。亮晶晶的眼瞳就像星空裏熠熠生輝的星辰，滿是讓人無法拒絕的色彩。
姬正沒辦法，他不是很會拒絕人，而雨欣又剛巧有很多讓姬正不知怎麽去推脫的“苦衷”。
路上，他順便為雨欣說了一些淺顯神話時代的曆史，本來隻是當做解悶，沒指望她能相信，結果沒想到，她居然聽得津津有味。
“對了。”
雨欣忽然發問道：“前天你暈倒後，讓我喂你的藥是什麽啊？你身上的鱗片很快就消失了，簡直太神奇了。”
姬正臉僵了一下，道：“那是人母女媧留下的血液，相當珍貴，對人來說是至高無上的聖藥。”
提起這個他就心疼，正常來說，他是一天服用一小滴女媧血的。但那晚上他直接被喂下了大半瓶，導致現在女媧血幾乎不夠用了。
“那……那血真的是女媧的？”
雨欣吃驚道。
姬正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她震驚的時候，眼睛和嘴巴張得大大地，明明很誇張，卻又讓人感覺無比可愛。
姬正很喜歡她這個表情，因為她的眼裏沒有一絲懷疑。
“怎麽？你很吃驚嗎？”他問。
雨欣鼓著嘴嘟囔道“當然啊，誰小時候不是聽著神話故事長大的。”
“現在不存在了，當年的登天之戰開始，在人界與神界同開一個窟窿，那時候女媧已經用盡了五彩石，就隻好用自己的血肉補住了缺口。那補天的勇氣即使是奧搞得神族，還有殘暴的妖族，都不得不表示欽佩。”
女媧曾用自己的血為材，創造出了人，因此惹怒上天，收迴了新生的生命裏屬於上天的力量，這就是姬正一脈。因為這個使她被其餘兩族嘲笑、謾罵，但那補天的勇氣卻獲得了兩族來自心底的欽佩。畢竟……當年女媧是犧牲了自己來為神、妖兩族惹下的禍端收尾。
姬正道：“其實那些人物也並不是全部死去了。還是有一些神話時代的人活著，他們悄悄藏進沒有人的地方，或是隱藏力量混進人的世界，過著碌碌無為的生活。”
雨欣思索了一下，問：“是不是因為現在的世界變了？”
姬正點頭，她很聰明，一下就猜出了根本原因。
“神話時代的始祖們都是很溫柔的。我媽媽的家鄉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那裏就居住著曾經為刑天占卜的祭、薎兩位始祖，他們曾經說過，我們掌握著後人沒有的力量，但這個時代沒有妖魔鬼怪，自然也不需要有我們這些不像人的祖先。”
提到他的媽媽，姬正的語氣就變得很溫柔，充滿懷念。
明明自五歲之後，他就隻和媽媽見過兩麵，卻沒有任何怨恨，他的心裏隻有對她的懷念。
雨欣小姐很久都沒說出來話，她目視著前方，深邃的瞳子裏有感觸，有憧憬。
太陽漸漸高升，隻是想在繁華人世好好遊玩的妖怪不想引起人類的過多矚目，人們沐浴著光輝走到路上，而他們則帶著眷戀，如黑暗般退去，直到光明所照耀不到的地方。
“到了。”
雨欣指著麵前的一座大樓對姬正說。
這棟大樓大概四十多層，外麵都是玻璃牆身，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這是最近最高也最氣派的地方了，站在上麵的話，確實很輕易就能俯瞰周邊一帶的地形。
雨欣帶著他走進外麵最近的觀光電梯，按了最高的42層。
電梯緩緩升高，他們漸漸脫離地麵，向天空而去。
因為電梯的內側是玻璃做的，所以姬正很好奇的湊上去看了一下。
大樓裏就像是一個裝滿寶藏的寶箱，一排排貨物架整整齊齊擺著各種各樣的商品，還沒等他看全，就到了樣式更多的下一層，讓他有些目不暇接。再上麵是有大群人坐在機前暢爽的電玩城、咖啡廳……
“居然能裝下這麽多東西，這可了不得啊……”
“那是……網吧？”
“還有遊泳館？難道不怕水漏到樓下嗎？”
……
一同在電梯裏的人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姬正，他們頭一次見有人會對這個百貨大樓咋咋唿唿的。
“鄉下來的吧？”
“肯定的，應該就是，向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就是這樣。”
“大驚小怪。
……
雨欣陰沉著臉，這時候的她就像是藍青給出的圖片裏的那樣，冰冷無情。
可惜姬正沒注意到，連著那些人的竊竊私語他也沒注意到。沒見過世麵的他從始至終都在震驚一棟大樓居然可以裝下這麽多東西。
雨欣看著邊上是玻璃反射出來的姬正腦袋，一上一下、又是吃驚又是佩服的樣子，悄悄地笑起來。
走出電梯，第三十四層隻是一個天台，在這裏隻能聽見細碎的風聲，四周圍著很高的鐵柵欄，以防有人不小心掉下去。
在這裏駐足的人，世界在他的腳下。
姬正靠著欄杆，從這裏眺望下去，可以看見路上行人如搬家的螞蟻，密集且繁忙地從寶石般閃爍的店鋪招牌邊經過。
他也看見了混雜在人群之中的妖怪。他們帶著拘謹，小心地避開人群，生怕會被人類看穿身份，但同時又如出生的嬰兒般，充滿好奇地打量著這座陌生卻斑斕的世界。琳琅滿目的商品、氣味誘人的小吃、奇形怪狀的電子設備……
姬正很清楚他們的感受，因為他也是這樣，隻是沒有表現出來。一直居住在深山老林裏的妖怪們大多都是頭一次走進這座人類的都市，事實上大多數妖怪一輩子也不會去人類的城市玩幾次，因為家中的長輩不允許他們過多接近人類，所以他們比人類更加珍惜在這座城市裏的享受。
神話時代有位始祖曾經這樣說：“上天創造了強大的神和妖，最後出現了我們，我們在夾縫中艱難求存，被魚肉、被擺布。我們弱小、無力，卻更要創造奇跡，來證明造物主使我們誕生的高明。”
天道師為人類贏得了一萬年的時間。然後他們用智慧將世界改變成如今的樣子，以至於曾經的妖族都願意以人的身份來參觀，這便是奇跡！
“妖族也忘了這片土地使他們唯一的都城。人們不知道這片土地流過多少祖先的血淚。”
姬正有些煞風景的感慨，不知是感傷還是欣慰。但他之所以說的是血淚而不是屍骨，是因為在那個時代，數不清地被當做食物的祖先連著骨頭和靈魂都被吃了下去，留下來的隻有一小抔不小心濺出來的血花。
“我們下去吧。”姬正轉身對雨欣說。
雨欣問：“已經看完了？”
他點點頭，：“我已經大致記住了周邊的路貌，也確定了附近妖怪的性情。”
雨欣歡喜道：“那好，現在就陪我去買家具吧！”
“這個……”姬正猶豫道：“家具那麽大件，我們兩個人搬得動？”
雨欣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還真單純誒，買好家具讓他們送過去不就行了？那麽大的沙發和桌子，找你幫忙搬你也搬不動啊！”
“對哦……”
姬正可沒想到還能這麽幹。隻是沒等他迴神，就被雨欣急匆匆的拉住胳膊坐進了電梯。
——
深山之中的樹林裏有座規模頗大的道觀，山門繡闥飛甍，門上掛有一麵八卦鏡，門環金鋪屈曲，無比華麗。
神話即將結束的時候，為了保護他們的後代，有人選擇了隱藏世界的真相，也有人選擇了另外一種道路。
很少數一些人選擇了後者，後來他們結盟，化為一脈，統稱道家。與道教不同的是，道家奉行的是“扞衛人間”之道，即斬妖除魔。天下妖魔非人類，我為蒼生盡殺之——這是他們恪守的信條。
而這裏，正是當今道家的總壇——長氣觀。
從山門後傳來了整齊的喊聲。
身穿道袍的道士們正在舞劍，整齊劃一的動作行雲流水，剛開始疾如迅風，忽而歸緩，招式起落間卻又能看出勢大力沉。
頭戴紫金冠的中年道人在眾道士之間穿行，頻頻點頭，看起來十分滿意。
忽然，山門被打開，一名年輕道士走進來，正是常衡。
他穿過人群來到督劍道人麵前，恭敬道:“道主。”
中年道人看了他一眼，問:“什麽事?”
“c市出現了一隻道行高深的妖怪，抓走了我的一位朋友，還請道主下令，讓我率領一批道士下山，將之鏟除。”
“不許。”
中年道人一句話就講常衡的請求拒絕。
常衡愣了一下，問道:“為什麽?難道是因為那個約定??”
很久以前，曾有人和道家曾和一個人定下過一串約定，不許道家插足冥墟之事就是其中之一。其次還有不許道家公諸妖怪存在的約定，盡管這讓如今的道家都感到無比鬱悶，卻始終無人敢逾越。
常衡見中年道人沒說話，便知道肯定是因為這個原因，當即氣憤道:“那個人是何方神聖?何德何能讓我道家做到如此?這都幾千年了，他要是個人的話早老死幾十次了，我們為什麽還要遵守?”
“放肆！”
中年道人喝了一聲，麵色鐵青。
“約定就是約定，道家絕不會食言。定下約定的人是死了不錯，可他的後人還在，他們一個人就是一支道統。我道家尊敬他們，所以才願意這麽做。”
忽然響起的斥聲讓周邊道士頓了頓，中年道人瞥了一眼，他們又趕忙恢複速度。
不止他們，就連常衡都被嚇了一跳。
“父親……”
他自小被神靈庇佑，天賦異稟，所以生來就被寄予極大厚望，以至於整個道家都幾乎默認將他當做下一任道家道主，他的父親更是沒對他有過一次苛責，但沒想到今天僅僅為此一事，就如此怒氣衝天。
“而且，當年立下約定之時，天上的神也有目共睹。常衡，你敢忤逆神的旨意?那樣的話即是你是我兒子我也會懲罰你！”
常衡愣住了。神的旨意?道家信奉的不就是天神麽?那人能號令諸神？
中年道人一甩袖子，冷冷道“還有，記得叫我道主。”
背過身後，他的眼裏閃過一絲無奈。
常衡的提議不是他不想同意，而是這些約定確實不可破。職位越大責任越大，他是長氣觀的觀主，更是當今道家道主，所以不能因為小事違反約定，而損失了道家的顏麵置道家於不仁不義之地。
常衡轉身離去，周圍舞劍的道士下意識避開他。
“一人就是一支道統……放什麽狗屁！你們不去救人，那便我自己去……我自不會忤逆神，但天神肯定會原諒我的無禮冒犯。”
常衡臉色鐵青，陰暗道。
……
姬正一個人走在後麵，雨欣的前麵，一位帶著燦爛笑容的小姐為她帶路，不停地指著周邊擺著的家具介紹道
“小姐您看，這邊的沙發，是采用真牛皮製作，躺在上麵會很舒適。”
“還有旁邊的日式床，用的是亞洲上好的紅鬆，不但輕巧，還很結實。”
“如果您喜歡別的風格的話，我們這邊還有歐美風和傳統古典風格的家具，就連薑雲若小姐都曾說我們的家具品味獨特呢。”
……
雨欣則表現出和姬正在一起時截然相反的冰冷，好像一塊寒冰，時不時再提出一些角度很刁鑽的問題。
現在她又是藍青照片裏的那位薑雲若了。
姬正是真的佩服這位小姐能說出來這些家具的材料和種類，更佩服雨欣小姐的情緒變換的如此徹底。
“跟和我說話的時候簡直換了個人似得。”
姬正小心嘀咕，同時也在思量著，要不要找時間問一問雨欣小姐，到底知不知道藍青這一號人。
結果說出這話不久，雨欣的臉色就更冰冷了，直姬正懷疑她是不是聽見了自己說的話。
前麵的小姐轉身，掛滿微笑道:“您是這位小姐的先生吧，要不然您也說一說自己的喜好?挑出共同喜歡的家具才住的舒服不是嗎?”
姬正臉色驟變，連著擺手帶搖頭道:“不不不，我不是……
小姐看了雨欣一眼，又轉身對姬正笑道:“先生您可真害羞，買家具哪有帶著外人來買的啊。”
姬正很想說他還真的是那個外人。
但是雨欣在旁邊一個勁給他使眼色，又是瞪眉又是哀求，暗示他假裝是的。
姬正隻好點點頭。
然後小姐更誇張了，拉著姬正到前麵，熱切道:“來，您也來看看。”
姬正心裏撲通撲通直跳，哪還顧得上看什麽家具。
那位小姐就站在他旁邊，離得好近好近。
雨欣悄悄湊上來，俏臉紅撲撲地。
“喂，幫下忙啦，按照你的喜好挑挑試試。”
“可是……”姬正百般推辭，想要拒絕他哪會看什麽家具，而且萬一賣貴了怎麽辦?
“哎呀沒事啦，你就幫忙看看嘛。”她催促道。
沒辦法，姬正隻好硬著頭皮走上前轉了一圈，挑了自己感覺挺中意的幾件古風家具。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怎麽樣?”
導購小姐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直接驚歎道：“先生您可真會挑，這幾件家具可都是最新款的古風家具呢，而且用的木料都極好，用起來絕對會很舒適。”
不好！
姬正當時就在心裏大唿上當了。曾經有妖怪告訴過他，別信這些在商店裏買東西的人的鬼話，他們會說你買的每一件家具都是最新的、最好的，而且還是最貴的，他們笑得越燦爛，就證明被坑的越慘……
姬正窘迫地看向薑雨欣，想勸她還是不要買了算了。
“那個……”
“可以，那就要他說的那些了。幫我記好。”
沒想到雨欣小姐直接說要了，還是全要了！
小姐的笑容頓時笑開了花。
然後雨欣還看向姬正，冰冷的氣質瞬間融解，她甜甜笑著，好像化雪後的溫暖陽光。
“親愛的……我們再去看看別的餐具吧！”
甜膩的聲音讓人感覺如聆天籟。
姬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還真入戲了?拜托你先想想有沒有錢買這些家具吧！他反正是打死不信雨欣會有那麽多錢。
但最終他還是被雨欣拉著跑去了下一層。這邊所有購買的信息都會記錄下來發送到一樓前台，他們隻要下去的時候結賬並且留下地址，事後會有人專門送貨上門。
在雨欣重新變成冰山美女，專心挑選餐具的時候，姬正則一直在糾結該怎麽辦。他很愧疚，當然，也怕雨欣待會沒錢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