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著秦飄馨的詢問,太虛月華沒有馬上迴答,而是將玉壺中的“月夜流泉”都給喝了個精光,然後十分豪氣的將玉壺往木桌上一拍,檀口一張一股醉人的酒香混合著她本人的芬芳就噴吐了出來。


    “爽快!”


    太虛月華發出了一聲本不應出自她口的低吟,然後向著秦飄馨道:“被嚇到了吧?”


    “何止是嚇到了,是被驚到了才對。”


    秦飄馨沒好氣地道:“你吃錯藥了?”


    搖了搖頭,太虛月華略微沉默了一下,道:“我需要做一個決定,一個對我來說相當艱難的決定。”


    秦飄馨默然不語了,她知道對於太虛月華這種極有主見的人來說其實並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見,而隻是向自己傾訴而已。


    不過這可是太虛月華啊,哪怕隻是傾訴,發生在她身上也近乎不可能,所以她的決定必然十分的艱難。


    “先前林揚的那番話,你聽到了吧。”


    恢複了平靜的太虛月華淡淡地道,秦飄馨馬上就意識到了什麽,道:“說能幫你度過真仙劫的承諾?這是好事啊,我可是還沒追上你呢,如果再過上百餘年你就隕落,那未免太讓人失望了。”


    “難道你覺得林揚可能是在撒謊?這應該不可能,林揚這家夥神神秘秘,他背後的紫宸殿更是高深莫測,說他是使用秘法直接從靈空天界下凡的謫仙人我都信,否則就他這實力增長速度,根本就不是人類所能做到的,所以他既然對你做出了承諾,肯定就是能做到的,哪怕是衝著如月他也沒理由欺騙你。”


    “我不是不相信他,而是這事很麻煩。”


    太虛月華歎了口氣,道:“以前有真仙大劫在,考慮這些毫無意義,所以我也從未在這方麵用心,可如今……倒還不如在真仙劫中隕滅算了。”


    聽她如此悲觀的語調,秦飄馨真是越發好奇了,心中就仿佛有隻小貓在又抓又撓一般,忍不住道:“別賣關子了,有什麽為難你就直接說吧,看我能不能為你參謀一下。”


    “雖說近三千年來都再無人能成功渡劫飛升,但在三千年以前,你們劍氣衝霄堂應該有成功渡劫飛升的前輩高人吧?”


    太虛月華緩緩地開口了,而秦飄馨則很有幾分自得地道:“這是自然,而且還不隻一位呢,自建立起到如今,在劍氣衝霄堂近七千年的曆史上,共有五位成功渡劫飛升的前輩,而且從流傳下來的他們從靈空天界送來的信息可知,他們已經在靈空天界另建一個劍氣衝霄堂的上院了,收了不少靈空天界的原住民,已成一方勢力,可惜我們這些後輩不爭氣,近三千年來再無一人能去與他們相伴,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自有我的道理。”


    太虛月華道:“不隻是你們劍氣衝霄堂,其他宗派隻要曆史悠久,傳承精深,或多或少總有一位或數位成功渡劫飛升的前輩,比如說式微的不像話的天涯海閣,事實上他們在靈空天界的勢力卻是名列前茅,畢竟是夷光神州曆史最為悠久的宗派,式微前陸陸續續可是有不少人飛升呢,隻是因為仙凡隔絕,靈空天界的勢力再大,卻也無法影響到凡間了。”


    “而我漪瀾水榭就不同了,從創派到如今數千年以來,從無一人成功渡劫飛升,也就是說在靈空天界我漪瀾水榭沒有半分的勢力存在。”


    “這也很正常啊,畢竟你們有真仙大劫……等等,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秦飄馨突然想到了什麽,道:“對你來說,這渡劫飛升還真不一定是件好事,哈哈,你太虛月華也有今天啊!”


    她放聲大笑了起來,隻是無論笑聲還是目光中都沒有半份的戲虐,有的卻是一種純然的擔憂。


    “這事,果真是難辦的很呢。”


    搖了搖頭,秦飄馨道:“你太虛家族的先人們怎麽樣我不好說,但你太虛月華卻是真正的仇家遍天下啊,別人不說,即使在我劍氣衝霄堂內部也有好幾個你的死仇吧,你當年可沒少折辱他們幾個,把他們的傲氣全都給打沒了,也斷了他們的前途,他們那一支簡直都要對你恨之入骨了。”


    “如今雖說仙凡隔絕,但純粹的交流兩邊卻始終沒有斷絕,所以如果你度過了真仙劫飛升靈空天界,在那裏等待你的絕不會好事,對吧?”


    說到這裏秦飄馨歎息了一聲,道:“從那些由靈空天界傳出的信息可知,那裏絕非什麽平靜淡泊的聖地,反而勢力犬牙交錯,彼此之間的爭鬥遠比凡間要厲害得多,完全就是夷光神州修行界的升級版,你實力再強,剛剛飛升的時候也終究有限,如果被那些別有用心人給鎖定……”


    她沒有再說下去,她已經明白太虛月華都苦惱到近乎失態的原因了。


    太虛月華絕對是一個驕傲之人,她的實力也配得上她的驕傲,可是飛升之後就不同了,得從頭開始,秦飄馨相信以太虛月華的天賦資質,給她足夠的時間她同樣能在靈空天界重新崛起,但問題就是她恐怕沒有這樣的時間了,那些與凡間徒子徒孫有交流的各宗派前輩仙人無論處於何種目的,恐怕都不會放過她,換了是她秦飄馨,恐怕也是要打將太虛月華給控製在手中的主意的,個人天賦再高又如何,她在靈空天界沒有任何勢力幫助,反倒是仇人的先輩一大堆。


    如此一來,那還真不如不渡劫飛升呢,她在靈空天界的境遇絕對比散修飛升還要更加的糟糕。


    若是站在外人的角度,那真是要高唿一聲“蒼天饒過誰”了,誰叫你太虛月華矜持高傲,不給任何人麵子的,這不,報應來了?


    而對太虛月華來說,因為真仙大劫的緣故以前的她根本就不用考慮這些,完全沒有意義啊,可如今林揚給她帶來了渡劫的希望,卻也同樣帶來了這無邊的苦惱。


    “這可真是……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秦飄馨無奈的搖了搖頭,在這種事情上她還真就幫不上什麽忙。


    太虛月華雖然驕傲,但卻絕不狂妄,她很清楚自己和真正仙人之間的差距,這一點從當年她和傲東亭之間的戰鬥中就能看得出來,她已經全力施為了,而傲東亭的實力則被壓製的厲害,頂多能動用三分之一不到,就這還一直壓著她打,而傲東亭本身也不過是真仙這一階中潛力上限最差的散仙而已。


    可以想見,她如果冒然飛升去靈空天界,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的命運,那些仙人個個都是老油條,在了解了她的天賦後絕不會給她修煉成長的時間。


    所以,去靈空天界絕對死路一條,甚至是生不如死,不過太虛月華也並未對自己以往的行事風格感到什麽後悔,後悔就不是她太虛月華了。


    雖說林揚還給了她可以幫她留在凡間的承諾,而且看林揚目前的狀態,這一承諾估計也不是假的,他真的能夠做到,但太虛月華也不是傻子,怎麽不明白這麽做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以她的性情和驕傲,卻要讓一個晚輩來如此幫自己,那種羞恥感和無奈感,簡直讓她連索性死在真仙劫中的心都有了。


    太虛月華是絕不願欠人人情的,偏偏她想要成功渡劫,想要留在凡間都離不開林揚的幫助,都要欠下林揚的人情,而且還都是天大的人情,這樣的人情,真的是不好還啊,而她太虛月華又是絕不會賴賬之人……


    “那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眼前滿臉苦惱的太虛月華是秦飄馨所陌生的,雖說別具異樣的風情,但這份陌生感還是令秦飄馨相當的別扭,道:“林揚不是說他能幫你……啊哈,感情你真正別扭的地方在這裏啊……”


    憑借著對太虛月華的了解,秦飄馨終於捕捉到了那一閃的靈光,道:“你真正不甘心的,是需要林揚來幫你,來救你,而你卻偏偏沒法還上這人情吧。”


    “哈哈,還是那句話,你太虛月華也有今天啊!”


    意識到太虛月華完全可以規避那可怕的飛升之後的命運,秦飄馨頓時整個人都顯得輕鬆了起來,至於說太虛月華的別扭、苦惱和糾結,那關他啥事,她反倒是樂的看好戲呢。


    被秦飄馨終究給徹底看穿了,太虛月華先是有些惱怒,但隨即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道:“我爭強好勝了一輩子,臨了臨了難道真的要靠一個小輩來庇護不成?而且他之所以這麽幫我,卻是全看在月蕊的麵子上,我這個姑姑真的是太失敗了……”


    “你就繼續在那裏矯情吧。”


    秦飄馨斜了她一眼,道:“換作旁人這絕對是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可你到好,這叫一個別扭、矯情啊,搞得我還真以為你走投無路了呢,白白為你擔心了老半天,我怎麽以前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麽一麵?”


    太虛月華瞪了她一眼,然後開口道:“我準備投靠林揚了,你覺得如何?”


    “啥?”


    秦飄馨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神情明顯愣了一下,然後道:“我是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你確定自己說的是‘投靠’?”


    “是的,投靠,拋棄尊嚴和驕傲,投靠一個後生晚輩。”


    太虛月華歎息道:“所以我才會如此的糾結為難,否則你真以為我純粹是為了臉麵啊。”


    你就是——就是——


    這句話秦飄馨沒有說出口,她有點急切地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還是說林揚她威脅你了,你不投靠的話他就不幫你……”


    “你想哪去了,是我自己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啊。”


    太虛月華沉默了一下,道:“若是讓我欠下這般巨大的人情而無法償還,這一切隻是為了自己能苟延殘喘,那我寧願隕落在真仙劫之下。”


    “你或許已經發現了吧,無論是月蕊還是莫輕愁,又或者是獨孤燕,她們所掌握的法門,早已不是她們師門的傳承了,雖然看起來還是都脫胎於九華劍派的炎陽峰和迷霧峰,但在層次上卻很明顯是超出了。”


    “我曾旁敲側擊的向月蕊詢問過,她沒有直接迴答我,顯然這是一個不能外露的秘密,而現在看來,卻是她們恐怕都已經加入到了紫宸殿吧。”


    “你是說紫宸殿將九華劍派的傳承都給進一步升華了?乖乖,這也太誇張了。”


    秦飄馨一臉的匪夷所思,九華劍派可是一直將她家族的劍氣衝霄堂給壓製的沒脾氣的,對於九華劍派的厲害和傳承之深奧她可是相當了解、欽佩的,可如太虛月華所說,居然連傳承秘法都能修改,這紫宸殿到底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太虛月華繼續道:“根據我的觀察,月蕊她們可不僅僅隻是修煉了新的功法這麽簡單,連她們的起源、願神也都發生了十分微妙的改變,這種改變我說不出來,純粹是一種個人的直覺,但我能感到她們的變化,就仿佛她們已經超脫了原有的束縛一樣,非常像以前的林揚了。”


    “我不認為那紫宸殿會下這麽天大的力氣隻是為了林揚的道侶,所以月蕊她們必然是徹底投靠了紫宸殿的,如此一來,我去投靠一下也沒大驚小怪的,而且這樣欠下的人情也就還了。”


    太虛月華的話與其說是在解釋,反倒更像是在自己說服自己,最後道:“我可以和紫宸殿定個約定,限定我幫他們做事的年限,以及哪些事能做,哪些不能做等等,到時大家兩不相欠。”


    這不就是自欺欺人麽……


    秦飄馨這句話仍然忍住了沒有說出口來,不過太虛月華的做法雖然有點自欺欺人,但貌似真的可行……如果紫宸殿真的有那麽神秘,有那麽厲害,有那麽深不可測的話。


    嗯,連她都想投靠一下了。


    “這事其實不急,但我不想一直這麽窩在心裏,更不想以後以何種麵目去麵對林揚,所以還是純粹點好。”


    太虛月華最後道:“希望月蕊她不會笑話我這個姑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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