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蘇州。


    “我說,朱賢侄怎麽有空來蘇州了?來進貨的?那也不該你來吧,讓下麵的人跑腿就是了。”


    繁華鬧市之中,一棟酒樓三層雅間,朱朝先麵北而坐,在他對麵是一個一身商人打扮,頭戴西瓜帽,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子市儈商賈氣息的中年男子。


    朱朝先沒有立刻迴答他,麵對男人的笑臉,朱朝先甚至沒有擺出禮貌性的微笑作為迴應。


    這對於常年奉行“寧可花錢也不得罪人”主義的朱朝先來說,是非常罕見的。


    而對坐的那人也明顯是對朱朝先了解不少,一看到這種情況,跟著後仰了仰身子。


    “什麽情況?道上有不識相的動了你的貨?還是哪家大人手裏缺銀子了?”


    他試探問道,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這麽小心的向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問話,放在旁人眼裏,絕對是很詭異的。


    但是男人知道,這個來自江北泗州的朱家小子,行事頗有章法精通為人處世的道理,而且還很有骨氣,手裏的底牌也不少,是個人物。


    所以,當朱朝先一副“有事”表情麵對他的時候,男人立刻心領神會。


    “餘弟江寧參加鄉試,高中舉人,這事,你是知道的吧?”


    末了,朱朝先終於開口,這一開口,頓時讓男人眼睛微眯了起來。


    “怎麽說?令弟得罪了江寧的大人物?”


    男人嘴唇胡子微顫,急促問道。


    朱朝先閉上了眼睛,擺手:“我兄弟的舉人,被人搶了。”


    “什麽?!”


    朱朝先剛一說完,對方就怒目圓瞪,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那模樣,甚至要比朱朝先自己還驚訝。


    隻見他神色驚恐的搓著手,站起身來在雅間內來迴渡步,嘴裏不停念叨著:“不至於此,不至於此...朱老弟的孝敬的我可是都按時交上去了,不會這樣的...”


    感受到男人不似作假而是從心底生出的恐懼後,朱朝先壓下了升起的一絲殺意,冷靜說道。


    “趙掌櫃我是信得過的,我去江寧時初時聽聞也是驚詫異常,後從餘弟及他人處得知,餘弟曾求江蘇學政和兩江總督府邸,都未果。”


    “對方必定來路不小,所以才能逼得上麵無視你我的孝敬奔走,執意如此。”


    聽完朱朝先的一陣分析,趙掌櫃沉默起來,他重迴座位上,糾結良久,終於對朱朝先開口:“朱老弟既然已經調查清楚,對方勢大,而今又已木已成舟,容我老趙說一句,老弟,這次就算了吧,認栽就是了,你我...”


    趙掌櫃臉色憂慮,他和朱朝先倒沒什麽特別的關係,不過兩人在商業上多有來往,而且因為雙方都是聰明人的緣故,生意做得很是舒坦。


    他不想自己丟失一個有力的商業盟友,勸上兩句也不過是費點口水的事情而已。


    最主要的是,朱朝先和他都是一樣的身份,有點小背景小身份的商人罷了,如今朱朝先弟弟好不容易考上的舉人被奪,換位思考的想一想,老趙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淒涼。


    “趙掌櫃不必說了,餘弟已經因此跳水自盡,幸得救起,正在江寧將養身體,此事我必定是要討得一個說法的。”


    朱朝先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用著毋庸置疑的語氣說道。


    “你,真要是這麽做了,可知道後果?”


    趙掌櫃表情一滯,問道。


    朱朝先沒有繼續再說,站起來推開窗戶,聲音傳到身後。


    “趙掌櫃,替我引薦一下吧,我要見一見上麵的人。”


    ...


    當天夜裏,蘇州享有盛名的一處別致園林,悠揚婉轉的蘇州昆曲從中傳出,咿咿呀呀地好不快活。


    “哈哈哈,別送了,都快迴去吧,本官還有宴要赴呢!”


    園林門口,一頂轎子剛剛落下,裏麵下來一個喝的有些微醺,看起來喜氣洋洋的男人,男人穿著一身錦袍,雖然沒著官服,但卻仍然自稱本官。


    而在跟在他後麵一起落下的轎子裏出來的人,都是用著諂媚的預語氣,說著恭維的話。


    “劉編修,學生恭候多時了。”


    就在一群人互相拍著馬屁,吹著牛逼的時候,一個人影從園林裏走出,來到眾人跟前。


    被稱為劉編修的微醺男人聽到有人叫他,略有些遲鈍的轉過腦袋,看到了對方的麵孔後,哈哈大笑起來。


    “諸位都迴去吧,本官還有事要辦,不陪了,有德,去送送客!”


    說著,劉編修就轉身在來人的陪伴下步入園林。


    “遠舟啊,所為何事來找本官?”


    “學生為餘弟朱朝越鄉試中舉被奪一事,來尋編修大人。”


    這人正是托了趙掌櫃引薦上頭的朱朝先,而他斥巨資包下的這園林,就是為了眼前的人。


    江蘇學政幕僚兼親信,翰林院劉編修。


    “唰!”


    驀的,劉編修突然停下了腳步,原本嬉笑怒罵一臉剛從溫柔鄉中出來的隨意之色驟然變了。


    “你這些年也算盡心做事,每年銀子都不曾短缺,看在你這麽用心的份上,本官就跟你明說了吧。”


    “這次你弟弟舉人被奪,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翻不了案的,如若是不想惹來殺身之禍,就老老實實的迴去,讓你弟弟過兩年再來江寧參加鄉試就是了。”


    聽著劉編修的話,朱朝先沒有做聲。


    見朱朝先這般模樣,劉編修也是眉頭一攢,微微不滿的道:“你難道還想跟兩淮鹽政鬥?”


    “學生每年的銀子隻多不少,對學政大人和編修大人也都是隨叫隨到,這次鄉試是明鏡第一次鄉試,如能北上入京,朱家定然不忘編修大人恩德!”


    朱朝先透露的意思很明顯,隻要你姓劉的能把這件事搞定,將來朱朝越入朝為官,你劉編修有什麽事,我朱家都會盡全力幫助。


    這是朱朝先目前能做出的最高的承諾了,在江蘇學政,翰林院編修這個等級的人眼裏,那點小小的銀子其實都不算什麽了,如果能在朝堂上多一個自己陣營的年輕官員,那帶來的多米諾骨牌效應,是要比單純的銀子來的強的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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