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鈞自是聽出他的陰陽怪氣,倒也痛快,“抱歉,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在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一切都是為了錦兒安全。”


    聽到錦兒二字,許懷義下意識的覺得心裏不得勁兒,麵色如常的問道,“錦兒是誰?”


    韓鈞一字一字道,“皇長孫元錦。”


    許懷義聽了這話,隻是淡淡的“喔”了聲,像是跟皇長孫沒半點關係。


    韓鈞見狀,就知道必得給出個信服的交代,不然,接下來的對話就甭想進行下去了,他固然可以用武力製服對方,強勢的帶走外甥,可這幾天觀察下來,也知道眼前的人十分不好惹,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跟對方撕破臉,更何況,人家對外甥還有大恩。


    他誠懇的道,“去年二月,我收到大皇子的信,信中希望我能帶錦兒去濟陽府住些日子,明麵上的理由是想請家父教導錦兒讀書,其實,不過是我那妹夫無能,錦兒接連遇害,他護不住,無能為力,隻得求助於我,讓我帶錦兒離開那是非之地……”


    許懷義神色平靜,一副可聽可不聽的樣子,心裏則跟長草似的,原以為小魚在府裏接連遇害,是李婉玉下手,可最近看李婉玉那行事手段,實在不像個聰明人,這麽個人能逼得大皇子走投無路,跟大舅子求助?


    就算大皇子軟弱可欺又能力平庸,可小魚多機靈啊,他也躲不開暗處的算計,暗處的人真是李婉玉嗎?


    韓鈞已經說到了已故的大皇子妃韓惠蘭,“我妹妹已經過世,他非但不能為妹妹討個公道,還將李婉玉扶正,我妹妹因何年紀輕輕便故去?便是這李婉玉總是給她添堵,長此以往鬱結於心,他不是不知,卻忌憚昌樂候府裝糊塗,所以我心裏惱恨,本不想理會,隻是錦兒是無辜的,他是我妹妹唯一的骨血,我實在不忍看他活在群狼環伺之下,哪天稀裏糊塗的就丟了小命,思量再三,還是答應了。”


    許懷義聽到群狼環伺,心裏一動,皇長孫這個名號冒了出來,皇長孫的地位是不同的,不止讓李婉玉心生嫉恨,也礙了那幾位皇子的眼,尤其是中宮,二皇子膝下也有一嫡子,如今四歲,但即便小魚沒了,皇長孫還是輪不到他,李婉玉也有兒子,叫元佑,今年五歲,她扶正後,元佑也成了嫡子。


    看來小魚被接連算計,背後八成也有中宮的手筆。


    韓鈞繼續道,“我多年混跡江湖,結交了些朋友,想著這一趟必危機重重,於是請他們幫忙,一起來了京城,我那妹夫倒也不全是廢物,還算有心,準備了不少護衛,皆是府裏最精幹的,約有三十多人,加上我帶來的朋友,也有五十多個,另外,還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小廝,雜七雜八下來,足有近百人的隊伍,比鏢局出行的陣仗都要大……”


    “我原以為定然萬無一失,即便有人行暗殺之舉,也是不自量力、自投羅網,最開始,遇上兩撥不長眼的湊上來,確實不堪一擊,被我們輕易的給收拾了,隻是沒想到,那兩撥人不過是探路的,真正的殺招在後麵。”


    說道這裏,他頓了下,情緒陷進慘烈的迴憶裏,痛苦和懊悔從那雙冷靜無波的眼底緩緩溢出。


    許懷義忍不住插了一句,“那兩撥人探路隻是其次,主要還是為了迷惑你們,讓你們麻痹大意,所謂驕兵必敗……”


    想到小魚也是驕兵必敗的受害者,他悻悻的住了嘴,端起茶杯來,沒滋沒味的喝了兩口。


    韓鈞並不狡辯推卸,點了點頭,嘴角揚起一抹苦笑,“是啊,驕兵必敗,可惜那時我太過狂妄自大了,混跡江湖多年,少有敗績,便覺得自己天下無敵,殊不知,人外有人……”


    許懷義好奇的問,“那些殺手的武功很厲害嗎?”


    韓鈞搖頭,“身手雖也不錯,卻稱不上是很厲害,放在江湖裏,頂多算是二流,但他們訓練有素,擅長協同作戰,如此一來,發揮出來的實力,就堪比一流高手了,從皇子府裏帶來的那些護衛很快便不敵,隻我和朋友們還能勉力一戰,可是……”


    許懷義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問話是在對方的傷口上撒鹽一般,再次好奇追問,“可是啥啊?既然能勉力一戰,怎麽就敗了呢?”


    韓鈞艱難解釋,“因為對方人數眾多,足有百十多個,我們一對三……”


    許懷義做恍然狀的“喔”了聲,“所以隻能帶著皇長孫倉惶逃走。”


    韓鈞,“……”


    雖然這是事實,但大可不必講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不願被許懷義影響,按照自己的節奏,繼續道,“當時血流成河,那些丫鬟婆子和小廝,皆命喪敵人之手,還有那些護衛,也無人生還,不得已,我隻能帶著錦兒離開,好在,對方也損失慘重,想再追殺,已然無力,我們勉強能歇口氣,卻不敢再往濟陽府的方向跑,怕前麵還有埋伏……”


    許懷義點了點頭,“這思路是對的。”


    韓鈞想到當時倉皇出逃的境況,恨聲道,“可是換了方向,也沒能擺脫追殺,那些人如附骨之蛆,一路上,過得甚是兇險,有好幾次差點就交代了……”


    許懷義不解的問道,“每次追殺,都是一百多人的陣仗嗎?”


    韓鈞默了下,冷幽幽的道,“當然不是,若每次都那般陣仗,你也不會有收養錦兒的機會了。”


    許懷義嗬嗬笑了兩聲,“別多想,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評估一下敵人的實力。”


    韓鈞硬邦邦的解釋道,“雖沒一百多人,卻也有幾十個,且身手更好,而且,作戰協調能力也更高。”


    許懷義毫不避諱的道,“是軍營裏訓出來的吧?”


    韓鈞眼神複雜的點了下頭,“我看著像是,不過他們的兵器,要比眼下軍營裏用的刀槍厲害多了。”


    許懷義心裏一動,好奇的問,“怎麽個厲害?削鐵如泥?”


    韓鈞噎了下,無語的道,“那等神兵利器,什麽樣的軍隊才能配備的起?”


    被擠兌了,許懷義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也對,那他們的兵器厲害在何處?”


    韓鈞語氣沉重的道,“刀刃銳利隻是其一,重要的是剛柔並濟,寒氣逼人,尋常的刀劍對上,完全不敵。”


    許懷義沉吟道,“誰有那麽大本事,能鑄造這麽多厲害的兵器?”


    心裏則在想,難怪前世楚王能造反成功啊,不光養私兵,還能鑄造厲害的兵器,這誰能擋的住?


    大皇子本就性情軟弱可欺,被趕下台實在太正常了。


    隻苦了百姓,累了一班文武大臣們。


    韓鈞聞言,冷嘲道,“私下鑄造兵器等同謀反,可是誅九族的大罪,這世上有幾個敢做這等掉腦袋的事兒?無非是皇室中人罷了。”


    也隻有他們才會生出這樣的野心。


    許懷義試探的問道,“那你事後可有查出到底是誰了嗎?”


    韓鈞垂下眼,“沒有確鑿證據,不便胡亂猜測。”


    聞言,許懷義也不失望,說起來,倆人畢竟是頭迴見,有所保留才是對的,他也沒全盤拖出不是?


    “你繼續說……”他給韓鈞的杯子裏,續了新的熱茶。


    韓鈞端起來,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這才又道,“接二連三的暗殺,實在磨人,我想著這麽下去,遲早要壞事兒,怕再護不住錦兒,便想了個法子,到了青州後,給他尋了戶人家,倉促之下,也顧不上詳細打聽,粗略看著,倒是樸實善良,我給他們留了銀子做報酬,約好一個月迴去接錦兒,誰想,我後來被纏的太緊,對方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我根本脫不開身……”


    “被那些人瘋狗一般咬著,我哪敢迴去接錦兒?這麽一耽擱,就是三個月,等我終於把那些人都解決了,迴去尋錦兒時,那戶人家卻不在了,我四下找人打聽,才知他們是逃荒去了,可逃荒時,卻拋下了錦兒……”


    許懷義糾正,“不是拋下,是見你遲遲不去,起了惡念,想賣掉小魚,小魚知道後,不想落的那樣淒慘下場,於是隻能逃了,才五歲的孩子啊,舉目無親,孤立無援,隻能自己為自己籌謀,唉,真是每次想起來,都心痛難當。”


    韓鈞身子微僵,聲音更加黯啞,“是我的錯,思慮不周,給錦兒安排的竟是虎狼之窩,險些害了他一輩子,當時,應該給他留下個人陪著的……”


    許懷義見他是真的悔恨莫及,沒再繼續戳心窩子,轉而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看看現在,不就否極泰來了?”


    韓鈞雖然覺得他太不謙虛有些大言不慚,卻還是點點頭,附和了一句,“錦兒能得你庇護,確實是他的福氣,相救之恩大於天,你但有所求,不違背道義良心,我定全力以赴助你達成所願。”


    他說完,站起來身來,鄭重的行了個大禮。


    許懷義坐著沒動,坦然受了他的謝意,這是他應該得的,至於其他,他擺擺手,“我沒什麽所求,你也不必報答了,我當時並不知道小魚身份,所以談不上相救,隻是他合我的眼緣,家裏又確實需要個孩子承繼我嶽父那邊的香火,這才收養了他,他喊我一聲爹,我照顧庇護他,應當應分,你不用放心上。”


    他說的太過隨意,又理所當然,韓鈞聽的愣住,是不是客套話,他還是能分辨的出,人家這不是客套,而是一副主家的態度啊!


    這是收養了錦兒不打算還了嗎?


    “許公子,你這是何意?”


    許懷義無辜的眨眨眼,“我沒啥意思啊,我就是讓你別太客氣,小魚是我兒子,我們一家人還談啥恩不恩的?那多外道啊,你說是不是,韓大俠?”


    韓鈞定定的看著他,目光如炬,猶帶幾分不敢置信,“你以前不知道錦兒身份,讓他喊你一聲爹,不知者不罪,可如今,你已然清楚他是我外甥,是大皇子的兒子,是大雍朝皇長孫,你如何還敢以父親自居?你就不怕被治罪嗎?”


    許懷義一臉淡定的道,“治罪?治我什麽罪?我收養小魚的時候,不知道他的身份,可小魚知道啊,我當時可沒逼迫他,是他主動跟我迴家當兒子的,正兒八百的磕頭認了親,我不是親爹,也是個幹爹啊,他喊我有什麽不對?”


    他嘴上說的理所當然,可其實,心裏還是有點虛的,畢竟這套理論,用在別家,即便身份差距有點大,有恩情在,也不是不行,唯獨對皇家不太適用。


    但麵上他不能慫啊,一慫,兒子可就沒有了。


    韓鈞道,“當時,情況特殊,錦兒無奈,隻能行權宜之計……”


    許懷義聽的不悅,冷笑了聲,“如今就徹底安全了,不用行權宜之計了,打算過河拆橋了?”


    這話誅心,韓鈞麵色微變,“在下絕無過河拆橋的意思,錦兒更不可能忘恩負義!”


    許懷義扯了下嘴角,“我自己收養的兒子,養了這麽久,自是信他不會是忘恩負義的人,隻是韓大俠是什麽人,在下就不了解了。”


    韓鈞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


    許懷義也不催他,端著杯子漫不經心的摩挲著,琢磨著如何保住兒子的撫養權,將來肯定要讓小魚迴到宮裏去,但眼下,絕不是好時機。


    跟著韓鈞走,他也舍不得,還不放心。


    氣氛沉寂半響後,韓鈞開口,說的卻不是剛才的話題,“你可知我為何帶著麵具?聲音又為何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許懷義怔了下,下意識的猜測,“臉上受傷了?”


    韓鈞點了下頭,忽然拿下了麵具,露出一張疤痕叢生的臉,換個膽小的,怕是要嚇得尖叫起來。


    許懷義卻隻是訝異了下,不見半點害怕或是嫌惡,“這是那些殺手幹的?”


    韓鈞沒想到他會是這般反應,心頭悸動,不由想起,難怪他人緣那麽好,好像跟誰都能打成一片,現在連他都想與他結為好友了,他定定神,“嗯”了聲,重新戴上麵具後,又道,“我的嗓子也是讓濃煙熏的,當時寡不敵眾,躲在山洞裏,對方不敢衝進去,就在洞口燃燒起柴火,幸好我的朋友及時趕來,不然那次我這條命就交代了。”


    許懷義懇切的道,“你為了保護小魚,屬實受苦了,這份恩情,以後我定時常提醒小魚別忘了,等到有合適的機會,一定報答。”


    韓鈞,“……”


    他明明是親舅舅,怎麽到許懷義嘴裏成外人了一樣?


    他也不稀罕報答好不好?


    “我跟你說這些,是想讓你知道,我為了錦兒,可以付出一切,包括前程,自由,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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