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庸帶著老仆都走沒影兒了,許懷義還在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裏迴不了神,腦子裏恍恍惚惚,他剛才聽到了啥?


    “爹?”顧小魚喊了一聲,神情中帶著不解,“您怎麽了?”


    怎麽瞧著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許懷義喃喃問道,“剛才我邀請你先生打牌,他是答應了吧?”


    聞言,顧小魚的臉色也頓時變得一言難盡起來,不想說話,於是點了點頭。


    見狀,許懷義像是從大夢中醒來,“我去,感情江先生真答應了呀?可為啥呢?他那樣的人,咋會打牌呢?”


    就像沉迷學習的學霸冷不丁的要去打遊戲,總有種違和的感覺。


    甚至許懷義還生出點罪惡感來,仿佛他把原本品行高尚的君子從天上拽下來,禍害人家成了個庸俗凡人一樣。


    不行,越想越懊悔,他剛才不該嘴快的,“小魚,你說爹明天故意把打牌的事兒給忘了咋樣?”


    顧小魚木然道,“先生不會忘,應該會來提醒你吧?不過真要那樣,您就被動了,您不擅長做戲,而先生又慧眼如炬,屆時,萬一露餡拆穿了,豈不尷尬?而且,失信於他人的行為,不可取。”


    許懷義幹笑起來,“嗬嗬,你說的對,爹剛才就是故意考考你,嗯,迴答的不錯,滿分。”


    顧小魚,“……”


    當他是個小孩子哄嗎?他才沒那麽幼稚!


    翌日,許懷義原想睡個懶覺,好不容易放假了,還不得放飛自我一下?


    然而閨女醒太早了,不停的騷擾他,用小胖手去掀他的眼皮,要麽就一屁股坐他胸口上,那張花瓣似得小嘴也沒個消停,“啊啊啊”的叫著,他就是暈過去了,也能被吵醒。


    但凡換個人,他都會翻臉,但麵對笑眯眯的親閨女,除了寵著,還能動手不成?


    爺倆收拾停當,許懷義抱著她出了屋門,用披風緊緊裹著,隻從懷裏探出個漂亮可愛的小腦袋,睜著一雙烏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平時她也起的早,但外麵實在太冷了,天也黑著,顧歡喜從來不帶她出來,生怕感冒。


    今天算是賺到了。


    阿鯉越發興奮,看到哥哥唿哧唿哧的打拳,也覺得有意思,還跟著揮舞著胳膊比劃了幾下,模仿的還有模有樣的,喜的許懷義猛親了兩口。


    阿鯉咯咯的笑起來,悅耳的笑聲,還帶著幾分奶氣,簡直能把人心給萌化了。


    顧小魚習武時,跟讀書一樣,都特別專注,外界發生的一切他都下意識的屏蔽掉,可現在,不可抑製的被妹妹的笑聲吸引過去,跟著露出個寵溺的笑。


    看的旁邊陪他一起打拳的抱樸守拙,都覺得特別神奇。


    小主子原來會笑啊?笑起來還那麽驚豔……


    許懷義現場指導了幾下,就抱著閨女去了豆腐作坊,身後跟著那隻叫辛巴的狼狗,幾個月過去,辛巴已經從呆萌可愛到小奶狗,長成威風凜凜的大狼狗,也終於顯露出它身上狼的血統來。


    他是早就知道的,所以並不驚訝,但村裏人多少還是表現出幾分忌憚,自此後很少有人敢直接上門,就怕被無緣無故的咬了,那多吃虧?


    對此,顧歡喜樂見其成,她就喜歡清淨,宅在家裏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沒人打擾,多自在!


    許懷義更滿意,有大狼狗看家護院,他才能放心的在學院讀書不是?


    到了作坊,又是另一番熱鬧景象,阿鯉看啥都興致勃勃,帽子底下的小腦袋扭過來扭過去,沒一刻安分的時候,把頭頂上的小啾啾都給蹭散了。


    許懷義不覺得她鬧騰,隻覺得可愛討喜,孩子嘛,本就該這樣,他常盼著顧小魚也能這樣活力十足,可惜,任憑他咋逗弄,顧小魚都依然是一副少年老成、四平八穩的模樣,簡直是五歲的身子,五十歲的心。


    大家夥都忙著手頭上的活兒,正是幹的熱火朝天的時候,遠遠打個招唿,也不方便來找他說話在,隻徐村長有空,見到他,就激動的甩著胳膊迎上來,“懷義,學院放假了吧?”


    這親熱勁兒,若是徐長鬆見了準得吃味,比對親兒子還親,誰受得了?


    許懷義邊用胳膊顛著懷裏的胖閨女,邊樂嗬嗬的迴應,“是啊,村長叔,過了上元節才開學呢。”


    “好,好,讀書辛苦啊,正好能在家多歇息幾天,也陪陪媳婦兒、孩子。”


    “是啊,我也是這麽想的……”


    倆人拉了幾句家常,才聊到正事上。


    許懷義問,“村長叔,您看咱作坊啥時候放假合適啊?這都臘月二十四了,總得給大家夥兒騰出幾天時間來準備過年啊……”


    徐村長擺手,“不急,他們家裏都有人操持,用不著他們忙活,顧好咱們這頭就行,蘇家那邊下的訂貨單子大,咱們還沒完成任務呢,聽李管事說,過了年,蘇七少的商隊又要去西北,打算多帶些咱們做的腐乳和火鍋底料,那邊的人,很喜歡咱做的口味。”


    他說這話時,臉上的每條皺紋裏,都似乎帶著自豪和與有榮焉。


    作坊雖不是他的,卻是他一手帶大的,傾注了心血和感情,就像養兒子一樣,眼瞅著兒子越來越出息,越來越招人喜歡,他能不高興嗎?


    這段時間,晚上做夢都要笑醒呢。


    許懷義的體會沒他那麽深沉,他每日要忙的事情太多,關注點早就不在這裏,自然無法感知這份快樂和滿足,於是遲疑道,“倒也不必這麽趕,蘇少那邊要的貨量又沒個準數,少一點沒關係,可不能叫村民們累著了,我聽說,好多人從月初幹到月尾,從來不請假,甚至還有人連續上兩個班,這不合適吧?”


    他又不是周扒皮,不至於壓榨的這麽狠。


    徐村長卻不以為意的道,“有啥不合適的?你當他們不願意啊?沒有的事兒,他們來這裏幹一天就是多賺一天的錢,誰還跟銀子過不去?”


    這雖然是事實,但許懷義還是覺得有點那啥,於是商量著,“還是盡量別搞得勞動強度那麽大,萬一累出點毛病來,豈不是得不償失?身體要緊,賺錢急不來,村長叔,這不是小事兒啊,真有那累垮的,算誰的責任?”


    聞言,徐村長總算聽進了心裏去,“行,以後我勸著點,讓他們別那麽拚命。”


    “那放假的事兒?”


    “就到二十八好了,家裏忙年,真不缺他們哪一個,過了年,初六上工,咋樣?”


    許懷義不好再爭,畢竟徐村長都是為了豆腐坊著想,是在維護他的利益,他再拆台就矯情不知趣了,於是點點頭,想著到時候在年節福利上多厚上幾分,算做補償吧。


    “村長叔,您看,咱們作坊的年節禮,發點啥大家夥兒會喜歡?”


    “都行,紅封最實惠,其次,就是吃的穿的唄,百姓就稀罕這些,心裏踏實,那些花裏胡哨的咱們鄉下人過日子也用不上。”


    許懷義心裏就有數了,又道,“村長叔,作坊裏的人幹活是個啥樣,您心裏最有數,幫著給選出幾個優秀員工唄,勤快的,活計做的漂亮的,人踏實上進的,選出幾個來,到時候額外給予獎勵。”


    聞言,徐村長一拍大腿,“這主意好,既能收攏人心,又能激勵人心,好,好,等下我就琢磨,選幾個?”


    “您老看吧,不超過十個就行。”


    “行,我保管給你挑的都是最優秀的……”


    說完作坊的事兒,話題便轉到了老許家人的身上,氣氛也不免沉重了幾分。


    徐村長蹙眉歎道,“我跟你大伯,四叔公一起去勸了,也敲打警告了,可他們就是聽不進去,總覺得是咱們害他們一樣,想按著他們,不讓他們出人頭地、升官發財,天地良心啊,明明是為他們著想,怕他們陷進去給家裏惹上麻煩,唉,到底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許懷義神情平靜,“沒事兒,眼下他們還翻不起啥風浪來,無非就是沾點喬家的便宜而已,喬家想利用他們,讓他們跑腿辦事,還得再打磨一段時間。”


    徐村長聽後,依然憂心忡忡,“那遲早也是個禍害啊,誰知道哪天就……”


    許懷義安撫道,“也沒那麽嚴重,他們分量不夠,能造成的傷害有限,您放心,我讓人盯著呢,真要有那麽危險的苗頭,可能會禍及許家和咱們村,我肯定出手製止,到時候,該除族除族,該驅逐驅逐。”


    徐村長忙不迭點頭,“對,不能一味的心軟,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你大伯就是,唉,倒也不怪他,親兄弟嘛,換成是我,我也下不去手。”


    “那一家人如今咋樣了?”


    “聽說幹的還都挺好,就是得瑟了點,在村裏走路,都仰著下巴,吃穿啥的,也都講究起來,你妹妹上次來,給他們留下不少銀子,現在全村人都知道他們明年要蓋五進的大宅子了,喔,你爹也肯出門溜達了,身後還跟著個丫鬟伺候著,頗有幾分老太爺的架勢,你那幾個侄子也送去了學堂讀書,張嘴閉嘴就是將來要高中進士,光耀許家的門楣,寒門士子出頭難,但他們有喬家提攜,所以不愁前程。”


    許懷義,“……”


    心口窩都堵上了,啥叫得勢便猖狂?這就是了,就這點城府心計,能走多遠?


    “你四叔公見了幾次他們小人得誌的模樣,都給氣病了,迴頭你有空去看一眼。”


    “好……”


    “對了,還有個事兒,跟你說一下,那啥,我想讓修文當女婿,你瞧著咋樣?”


    “修文?好事兒啊,修文要模樣有模樣,要才學也有才學,脾性也好,咱們又是同村,知根知底的,楊柳妹子嫁過去,以後就在您眼皮子底下,也不怕被欺負。”


    徐村長老臉笑開了花,“我也是這麽思量的,咱也不要啥大富大貴,踏實上進,像你一樣會疼媳婦兒孩子的最好了。”


    “哈哈哈,您誇我別的,我指定得謙虛幾句,誇我疼媳婦兒孩子,這個我就當仁不讓啦。”


    倆人聊到天大亮,早早來上工的人輪流著迴家吃飯,許懷義也順道抱著閨女離開。


    到家後,就等著他開飯了,顧歡喜數落了他幾句,“大冷的天,黑燈瞎火的,你就抱著阿鯉往外竄,還一待這麽久,她要是哪兒不舒坦,看我咋收拾你!”


    許懷義忙告饒討好。


    顧歡喜又瞪他幾眼,這才作罷。


    許懷義怕她翻舊賬,趕緊轉移話題,說起劉修文和徐楊柳的婚事兒。


    這事兒,顧歡喜早就聽說了,倆家私底下已經通了話,就差明麵上走個過場,“不止他倆,還有紅纓,大伯好像也幫她相看好了人選……”


    許懷義聞言,忙好奇的問,“誰啊?”


    顧歡喜剝了個雞蛋遞給他,漫不經心的道,“應該是高壯吧,還沒定下,說不準等你迴來,要問你的意見呢,你覺得咋樣?”


    許懷義沉吟道,“我覺得挺般配的,高壯人機靈,品行也信得過,是個好去處,他每個月拿的銀子也不少,紅纓若真跟了他,過日子定不會受啥苦,就是……”


    “就是什麽?”


    “高壯整日往外跑,見得世麵多,以後恐怕會不老實啊,他本來幹的就是銷售的活兒,陪著客戶應酬,少不得要去那些地方逢場作戲啥的……”


    顧歡喜聽懂了,這是怕高壯出軌,不對,這年頭沒出軌這個事兒,男人可以正大光明的三妻四妾,去青樓喝花酒,也不會被人批評,哪怕睡了呢,也不是啥大罪,哪怕是娘家人,上門去撐腰都理由不充分。


    眼下的三觀是這樣,她也沒法改變,“到時候,大伯若問你,你就委婉的提醒一下,若他們不介意,那就沒什麽問題了。”


    許懷義鬱鬱的“嗯”了聲。


    見狀,顧歡喜不由暗暗好笑,許懷義跟高壯關係也算不錯,高壯在外麵應酬、逢場作戲,也不是最近才有的事兒,以前他不在意,誰想,眼瞧著要變成妹夫了,就放心上、不舒坦起來。


    吃過飯,許懷義又出門了,這次沒抱閨女,而是帶著顧小魚去巡視莊子上的生意。


    羽絨製品還在加班加點的幹,編織手套、圍巾的也忙的熱火朝天,誰叫冬天是銷售旺季呢,就掙這幾個月的錢,還能不拚一把?


    許懷義就是體恤她們辛苦,想讓她們放假,她們都不肯,最後沒轍,幹脆同豆腐坊一樣,都是二十八號放假,初六再開工。


    這兩處都有管事娘子負責,許懷義避嫌,就沒多問,隻說了讓她們選幾個優秀員工出來,到時候額外獎勵點東西,以作表彰。


    逛完作坊,爺倆又去看護院的訓練進度,扈英傑管的很嚴格,這二十來個人幾乎肉眼可見的有了大變化,包括後來新買的那些孩子,跟剛開始相比,精氣神完全不一樣了,這也得益於許懷義教給扈英傑的訓練方法,大多都是借鑒的前世軍事化管理,效果自然不會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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