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定了這事兒,焦大夫便有些坐不住,他這一生,沒別的愛好追求,唯癡迷醫道,當初為了能四處行醫尋藥,積攢經驗,連娶妻生子都放棄了,直今,仍舊孑然一身,他也沒有後悔過。


    但若是錯過了醫書,那他一準悔得睡不著覺。


    “走,咱這就去江先生那兒。”


    “啊?就這麽直接去?”


    焦大夫挑眉,“那不然呢?”


    許懷義幹笑道,“總不好空著手上門吧?”


    焦大夫哼了聲,“怎麽是空著手?老夫是用人情去交換。”


    “冒昧問一下,是啥人情啊?”


    “幾年前,老夫曾經救過他兒子一命,當時情況很危急,老夫舍了一丸稀奇的藥,才從鬼門關把人給拽迴來,他就一個兒子,承載著江家全部的希望和香火,你說這人情大不大?”


    “大,救命之恩大於天。”


    “那夠不夠給你兒子請先生的分量?”


    “太夠了,我覺得用不了,真要這麽交換,咱可虧大了。”


    焦大夫見他一副擰眉沉思的表情,不知道他又要搞啥幺蛾子,似笑非笑的問,“怎麽?不想讓老夫去了?”


    許懷義語氣懇切的道,“是啊,拿著買牛的錢,買隻兔子迴來,這買賣太不劃算了,您老不憋屈啊?”


    焦大夫一副灑脫的表情,端著杯子慢悠悠品茶,“老夫倒是無所謂。”


    許懷義捂著胸口,“可我有所謂啊,這裏難受。”


    焦大夫被他逗笑,“行了,別跟我這兒演戲了,你到底想說什麽,甭拐彎抹角的,老夫沒空伺候你。”


    許懷義頓時嘿嘿笑起來,“我是想著,要不省下您的那份人情留著以後用,你光幫我說幾句好話如何?”


    焦大夫笑罵,“我說話可沒啥分量,你當以前那些求他收徒的人嘴皮子不夠利索?說的天花亂墜也沒用,他那人,心如磐石。”


    “當然不能光憑嘴巴說啊,我也給他送兩本書咋樣?”


    “給他送書?你知道他家書房有大不?你知道國子監的藏書有多少不?你知道他讀過的書摞起來有多高不?”


    許懷義眨巴著眼,“可我送的書,保管他沒讀過。”


    焦大夫不信,“你從哪兒得來的書?不是我替他吹噓,但凡市麵上有的書,他都有所涉獵,就是有些世家收藏的孤本,他也曾借閱過,你別跟我說,又是你嶽父留給你的。”


    許懷義一本正經的道,“您老猜對了,確實是嶽父留給我們的。”


    焦大夫蹙眉道,“不會是你嶽父寫的遊記吧?不是我小覷他,江先生的眼光和品味都非常高,尋常人寫的東西,可入不了他的眼,你隨便拿兩本書去,不但討不了好,還會弄巧成拙。”


    “我有那麽傻嗎?”


    “……那不然呢?還真是稀缺的好書?”


    許懷義信誓旦旦,“當然,保管他見之心喜、愛不釋手。”


    焦大夫一言難盡的看著他,“你哪來的自信啊?之前,跟我那麽說,我勉強還能信你幾分,可這話跟江先生說……你怕是想挨打呀。”


    許懷義道,“我是認真的……”


    焦大夫擺擺手,“打住,你也甭替我省這人情了,我吃不了虧,你不是要送我醫書嘛,這就足夠了。”


    許懷義還想說的話,就咽了迴去。


    “我先去,你在我這裏坐一會兒,等下,事情說好了,你再上門,要是順利,幹脆就擺桌席,今晚拜師得了。”


    “……”


    焦大夫裹上披風出了門,江家就在斜對麵,走了盞茶功夫就到,熟門熟路的進去後,被老仆迎進書房。


    江墉正歪在榻上看書,旁邊擺著火爐和茶具,聽到動靜,抬眼看向他,略帶疑問,“你怎麽來了?”


    焦大夫也不用誰招唿,自顧自的坐在他對麵,取了個幹淨的杯子,倒了茶水端著暖手,“有事跟你說。”


    “何事兒?”


    “之前你欠我的人情,今天可以還了。”


    聞言,江墉頓時坐直了身子,原本隨意的態度,也一下子變得正經起來,“你遇上麻煩了?”


    焦大夫見他這反應,心裏熨帖,笑著搖搖頭,“不是我,我一把年紀了能有啥麻煩?是我替別人來跟你換好處。”


    江墉好奇的問,“換什麽好處?”


    焦大夫酸溜溜的道,“想請你給他兒子當先生。”


    江墉眸光一閃,立刻反應過來,似笑非笑的問,“你不會是替山下那位許公子來當說客吧?”


    焦大夫哼了聲,“可不就是他。”


    江墉打量著他,默不作聲。


    焦大夫瞪眼,“你那是啥眼神?不認識老夫了?”


    江墉又歪迴榻上,不疾不徐的道,“是有點不敢認,你何時這麽熱心腸了?你跟那位許公子,非親非故,拿救命的恩情就隻為幫他兒子求個讀書的機會?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


    焦大夫重重強調,“不是簡單的讓你指點他讀書,是正兒八百的拜師收徒。”


    “那也用不著救命之恩。”


    “我樂意不行嗎?”


    江墉含笑道,“你樂意,我卻是不樂意。”


    焦大夫頓時瞪大眼,“我說,江祭酒,江大人,你的臉皮呢?當初是誰說,我隻要救下你兒子來,以後甭管我張嘴提啥要求,你但凡辦到,都不會推辭呢?就是讓你收個徒弟而已,你至於嗎?”


    江墉慢悠悠的道,“至於,老夫早就放出話去,不再收徒,你現在卻讓我破例,那是食言而肥,人無信不可立,你說我一世英名,就這麽讓你毀了,至於不至於?”


    焦大夫語塞。


    江墉繼續道,“再說,你也知道我為什麽躲到這湖田村來,不就是為了避開那些人?原以為這裏被京城人所厭棄排斥,日子會過的清閑安穩,誰想你們許家村一下子來了那麽多人,打破了這裏的寧靜,這倒也不怪你們,我也沒說什麽,你現在可好,居然還主動要給我招攬麻煩,一旦那些人知道我又開始收徒,那我之前不是白折騰了?”


    焦大夫心虛的解釋,“我又沒讓你敲鑼打鼓的收徒,咱們私底下拜師就行,再者,村裏的人壓根就不知道他是誰,傳不出話去。”


    “許懷義肯定知道了吧?”


    “咳,是知道了一點兒。”


    “你告知他的?”


    “算是吧,但你放心,他不是那種攀附權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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