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歡喜擺出來的態度實在太堅決了,堅決的讓許紅蓮不由心生絕望,她嗷的喊了一嗓子,癱軟在地上,哀哀戚戚的哭了起來,模樣狼狽又可憐。


    “嗚嗚……”


    “沒活路了啊……”


    “我咋就這麽命苦啊?遇上事兒,沒一個願意幫的,這算哪門子的親人啊?”


    “我為了娘家有口吃的,不餓死在逃荒路上,把自己賣進喬家當妾,我難道就願意嗎?我拿自己後半輩子得幸福,給家裏換了條活路,可誰又知道我在喬家受得委屈和難堪了?”


    “我費勁心思的討好老爺,貼補娘家,給幾個兄長謀生計,為這事,沒少受主母的白眼和姐妹們的奚落,我抱怨過嗎?我沒有,我都是報喜不報憂,一心寄在娘家身上,可現在我落難了,沒一個肯搭把手的,嗚嗚……”


    “許家出嫁的閨女,就這麽命苦嗎?”


    她一邊流著淚,一邊訴苦,鐵石心腸都要被她給哭軟了。


    顧歡喜麵無表情的聽著,不打斷,也不迴應,就那麽靜靜地看著她表演。


    許紅蓮的話,頂多信三分,其他的不過是博取同情罷了。


    但許大伯顯然被打動了,於情於理他都不能不管,否則,也不會陪著許紅蓮走這一趟了。


    於情,許紅蓮是他親侄女,若是有辦法,他不忍見死不救,於理,許紅蓮是許家女,出嫁後遇上事兒找娘家求助是人之常情,這時候娘家人不幫著撐腰,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也會讓其他人看輕許家女。


    許家,可不止許紅蓮一個,他自個兒就有倆閨女,所以,此風絕不可長。


    於是,他壓下心底的愧疚,問顧歡喜,“紅蓮的事兒,你和懷義真的沒辦法嗎?”


    這話一出,許紅蓮止住了哭訴,眼含期待的看向顧歡喜。


    顧歡喜心底歎了聲,無奈的道,“大伯,懷義不在家,他怎麽幫?就是給他寫信,一來一迴,順利的話,也需要一個月左右,指望他黃花菜都涼了,至於我……”


    她苦笑著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有什麽本事幫別人解決問題?要是缺錢,我可以搭把手,村裏作坊和莊子上的活兒,我也能說得上話,哪怕是想在城裏開鋪子做生意,找上我,看在血脈親情上,我也不會不管,可紅蓮找我要幫的忙,都不在這幾樣裏,我還咋管?我實在無能為力!”


    聞言,許大伯下意識的道,“那你能幫著找找其他門路嗎?”


    顯然,許大伯把之前許紅蓮的話聽進去了,他也明白許懷義不在家,顧歡喜又是女人,不方便拋頭露麵的,能指望的,隻有顧家的人脈關係網。


    比如孫家和江先生,依著彼此的關係,若是開口,那兩家不好拒絕。


    顧歡喜沒迴應他的話,而是反問,“大伯,您知道紅蓮讓我幫她做什麽不?”


    許大伯愣了下,心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卻還是道,“紅蓮說,喬老爺的嫡長子攤上了官司,不過,是被人陷害的,如今人在大牢裏,讓人欺負的挺慘,所以,想找關係疏通一下……”


    “怎麽疏通?主審這案子的可是京兆府!”


    “紅蓮說,江先生有個學生,是大理寺卿,在審案上,是能說的上話的,還有懷義的師父,他師父的嶽父,是左都禦史,聞風奏事,在朝堂上說話很有分量,可以彈劾京兆府尹辦事不公……”


    許大伯越說越沒底氣,聲音也越來越小。


    顧歡喜勾起嘲弄的嘴角,“還有嗎?”


    許大伯還沒出聲,許紅蓮便急切的搶過話去,“還有陸家,陸家的嫡長孫不是也住在你這裏嗎?跟你兒子天天同進同出,關係親厚,他祖父是內閣首輔,隻要他肯幫著喬家說幾句,我家大少爺,肯定就沒事兒了!”


    顧歡喜一臉譏諷的看向她,“我家的事兒,你倒是打聽到很清楚。”


    許紅蓮表情僵硬的道,“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沒刻意去打聽……”


    顧歡喜哼了聲,“既然你知道顧家跟他們的關係,就應該清楚,他們都是剛正不阿的人,絕無可能會徇私!”


    “三嫂……”


    “閉嘴吧,別把別人都當傻子,你那是想找他們幫忙救人嗎?你是想把他們都拖下水吧?”


    聽到這話,許紅蓮臉色驟變,“三嫂這是什麽意思?我聽不懂,我來求你,就是為了救大少爺,什麽拖下水?我不懂,三嫂誤會了……”


    顧歡喜懶得跟她再掰扯,她是真不懂,被喬家當了槍使喚也好,還是為了利益主動跳進這個坑來算計顧家也好,都無所謂,反正又不上套,自取其辱,白費心機罷了。


    許大伯這時白著臉,顫聲問,“拖下水是啥意思?”


    顧歡喜淡淡的解釋,“喬家讓許紅蓮來,救喬懷羨隻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借這事兒,讓江先生和孫家,甚至陸家,都卷進幾位皇子之間的爭鬥裏,攪渾這池子水,以方便脫身,也順帶著讓人誤會,孫家還有江家門生,都支持祁王,不然為啥幫喬家人脫罪?”


    “這,這……”許大伯嚇著了,眼睛瞪大,一連的恐惶,皇家爭鬥的事兒,離著他太遠,但不表示他一點不懂,他是讀書人,自是明白皇家爭鬥的殘酷,但凡卷進去的,有幾個好下場?


    顧歡喜見他一副飽受刺激、驚慌不安的樣子,也沒多同情,說起來,還是他太心軟,拎不清,這才被許紅蓮哄騙著上門,平白當了刀用。


    可他真看不透這事兒有多難為嗎?求人辦事,尤其還是牽扯到那幾位,豈是靠一點交情就能張嘴的?


    不過是抱著僥幸,來試探一番罷了。


    換個聰明的,肯定會遠遠躲開,就像許茂山,那還是親爹呢,不也沒管?


    她不鹹不淡的又添了一把火,“大伯,有件事我得跟您說清楚,喬家那位大少爺可不是無辜的,京兆府是證據確鑿了,才上門抓的人,一點沒冤枉喬懷羨,至於喬懷羨在大牢裏被欺負,也是不實的傳言,是他在裏麵口無遮攔,這才挨揍的,怨不得旁人動手,他那張嘴,在公堂上都敢大放厥詞,給家裏招禍,這種人,救他有什麽用?”


    許大伯聞言,隻覺得胸口再次中了一劍,“不是冤枉的?是,是真的犯了罪?”


    顧歡喜點頭,“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找人在上元節劫走了肖家的姑娘,壞了人家名節,這罪名可不小,再說肖家那是什麽人家?禁軍副統領,手裏有權有勢,肖姑娘還是齊王準王妃,他都敢動,這膽子,您說,留在家裏是不是個禍害?”


    許大伯嘴唇哆嗦著,渾身發冷,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顧歡喜繼續道,“喬懷羨可是喬家人,他被抓,喬家嫡支的那位少爺喬懷瑾第一時間就去了,可沒有袖手旁觀,而是跑前跑後的為其奔走,喬家的人脈關係又不弱,那是祁王的外家,喬懷羨若真是被冤枉的,難道祁王還救不了?”


    說到這裏,她嘲弄的冷笑了聲,“祁王沒法就,是因為證據確鑿,而且,他自己也深陷其中,被端王的人給咬著不放,如今朝堂上,因為這事兒,兩位王爺的人互相彈劾,鬧的不可開交,誰都不願沾惹,也沒那本事沾惹,許紅蓮但凡心裏還有一絲親情,還念及懷義是她三哥,都不該上門,也不該哄著您走這一趟,出嫁女為婆家出力沒什麽,可也不該這麽算計娘家人吧?就這,哪來的臉在我這裏撒潑哭求?”


    許大伯聽完後,默了好一會兒,才僵硬的轉頭,直直的盯著許紅蓮,“你三嫂,說的可都是真的?”


    許紅蓮搖著頭,“不是,不是真的,大伯,您信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許大伯又不傻,如何看不出她眼底的心虛和驚慌?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決然而冰冷,“是我眼瞎,錯信了你,我更不該心軟,隻聽你一麵之詞,就帶你來顧家,給懷義添麻煩,我早該想到的,有祁王在,喬家怎麽會沒辦法救人?我老糊塗啊……”


    “大伯……”


    “別喊我大伯,我沒你這樣算計娘家人的侄女,你們一家早就被除族了,我就不該再惦記那點血緣關係,唉……我還不如你爹看的明白,他都不管,我操哪門子心啊?唉……”


    “大伯,您要是不管,侄女就真沒活路了啊!”許紅蓮連滾帶爬的撲過去,抱著許大伯的腿,哭的形象全無,“嗚嗚,大伯,我真的被逼的沒辦法了啊,老爺讓我必須來,不來,我以後哪還有好日子過?主母會搓磨死我啊,我死了不要緊,還有囡囡啊,她身上可也留著許家的血,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我幫不了……”許大伯臉色灰敗,語氣低沉,“你要是在喬家真的活不下去了,就自請離開吧,你這兩年應該也沒少攢私房,你可以跟著你爹和你大哥他們,迴青州老家去,在哪兒,沒人搓磨你。”


    “不,我不迴去,我現在是喬家人,迴去吃糠咽菜嗎?”


    許紅蓮脫口而出的話,讓許大伯地心變得更冷硬了,“那你就留在喬家享富貴吧,我們許家寒門蔽戶的,養不起你這樣的嬌貴人,更不敢說幫忙了,以後,各走其道,不必再來往了。”


    “大伯,我說錯了,您別生氣,是我太著急了,這才口不擇言,我絕沒有瞧不起虛假的意思,我……”


    許大伯打斷,“你心裏想啥,你自己清楚,不必再解釋,反正不管咋樣,你的事兒,許家都不會管了,我們也管不上!”


    “大伯!”這會兒,許紅蓮才是心如死灰般絕望,喊的聲嘶力竭,“我辦不到,我沒法迴喬家,我迴去肯定會死的!”


    許大伯聞言,忍無可忍的吼了一聲,“那就拖著我們許家陪你一起去死嗎?”


    許紅蓮被鎮住了,愣愣地沒出聲。


    許大伯看向顧歡喜,一臉無地自容的愧對,“我,我……”


    這年頭的長輩即便是錯了,往往也拉不下臉來道歉,顧歡喜很明白,也不為難他,“大伯,您什麽都不用說了,我知道您都是為了許家子孫好,今天的事兒,到此為止,我也不會跟懷義說,讓他分神。”


    “好,好……”許大伯低著頭,沒臉再看顧歡喜,“我這就把她帶走,不給你添麻煩了……”


    “吃了飯再走吧。”顧歡喜總得客氣一下。


    許大伯擺擺手,他哪還咽地下飯去?


    “那我給您準備些吃的帶迴去吧,您老別再拒絕,這是我們當小輩地一點孝敬,也不是多金貴的東西,也是旁人送的,我借花獻佛罷了……”


    這迴,許大伯沒再推辭,再推辭就真的生分了。


    許紅蓮還賴著不肯走,顧歡喜隻好讓丫鬟半是強硬半是攙扶的將她塞進了馬車裏,直接送迴了喬家去。


    至於喬家會如何是她,顧歡喜就不管了。


    本救沒多少親情,從她剛才算計顧家開始,連那點血緣都斷幹淨了,這可不是親人,這是要命的仇家啊。


    真要叫她得逞,顧家陷進去不說,也必然會被江家和孫家所厭棄,因為沒分寸,沒腦子。


    顧歡喜拎得清,所以不會關這事兒,更不可能區根江先生張嘴,倒是江先生得知許紅蓮來過後,讓人過來問了一句,是否需要幫忙。


    顧歡喜忙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別說喬懷羨是罪有應得,他就是被陷害的,那也該是喬家和祁王出力去救,輪不到她。


    她沒那金剛鑽,就不會攬瓷器活兒,皇家的事兒,堅決不摻合。


    迴複了江先生後,她又讓人去盯著喬槐家,還有老許家的動靜。


    隔了一天,就傳迴消息來,許茂山帶著趙婆子,還有許懷仁,和幾個孫子,雇了一輛騾車,大清早的就離開京城,跟著商隊,往青州方向去了。


    至於許紅蓮,迴了喬家後,就被喬家主母隨意找了個由頭發作了一番,然後便禁足了,吃喝倒是不愁,隻是再無以往的光鮮和富貴。


    這還僅是開始,如果喬家這次脫不了身,日子還會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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