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帳篷裏,李雲亭盤腿坐在草席上,眼神裏還有未褪盡的殺氣。


    許懷義意外又不解,“那信是給你父親的?我以為你會寫信去提醒你母親多加小心呢。”


    李雲亭自嘲道,“提醒她沒用,她就算信了,也防不住。”


    最可笑的是,很大可能她就不會信,她總天真的以為有定遠侯在,就沒人敢衝他們母子下手,何其可悲又可憐?這麽多年了,竟然還看不穿那個男人的謊言和薄情!


    許懷義好奇的追問,“那你寫了啥?提醒他護著你母親?”


    李雲亭聲音發狠,“不是提醒,是威脅!”


    許懷義倒吸一口冷氣。


    李雲亭繼續道,“我威脅他說,若我母親有個三長兩短,不管是誰下的手,我都會把這筆賬算到李雲昭頭上,哪怕豁出我這條命去,也會拉著李雲昭同歸於盡,死之前,還要把侯府裏的醃臢事兒全給捅出去,讓他定遠侯爺這輩子都休想抬起頭做人!”


    聞言,許懷義一臉佩服的豎起大拇指,“好家夥,打蛇打七寸,厲害厲害。”


    這確實比提醒管用多了,隻要定遠侯還不想放棄李雲昭這個繼承人,不想鬧的家宅大亂、兄弟鬩牆,不想承受侯府名聲敗落的風險,就必然會將這事兒放心裏,不敢再睜隻眼閉著眼瞎糊弄了。


    李雲亭冷靜下來,又反過來提醒他,“你也要叮囑下家裏吧?保不齊李雲昭喪心病狂,也敢衝你家裏下手。”


    許懷義不緊不慢的道,“我這邊沒事兒,迴頭寫封信,讓人送迴去說一聲就是。”


    李雲亭挑眉,“你就不急不怕?”


    許懷義得意的道,“我出門時,都安排好了,真有事兒,江先生和孫家也會幫著出麵解決,再說,我媳婦兒聰明著呢,我都算計不了她,何況別人?


    李雲亭,“……”


    有個能扛事的媳婦兒鎮宅,確實能省心不少。


    不過,話是這麽說,許懷義還是尋了個空檔,閃進房車,留了張紙條,把事情簡單交代清楚,提醒她要隨時堤防李雲昭的報複。


    顧歡喜看過後,對家裏的下人又梳理了一遍,恩威並施,也跟韓鈞說了聲,讓他近期多上心,以防有人暗中打顧家的主意。


    韓鈞擔著保護顧家安全的重任,自是無有不應,許懷義不在家,他即便是為了外甥,也會將顧家上下護的密不透風,外頭的生意他沒能耐管,但哪個敢往家裏闖,保管有來無迴。


    家裏兩班護院輪流執勤,一天十二個時辰,嚴防死守,任何宵小都甭想鑽空子,下人們多在不重要的位置上,連主院都進不去,就算被收買或是威脅,也沒有下手害人的機會。


    從顧歡喜,到幾個孩子,身邊都有人跟著,不離左右,挑的還是以一敵十的高手,也不怕有人襲擊。


    所有細節都武裝到位,顧歡喜鎮定自若的等著定遠侯府的報複。


    接連幾天,那邊都沒有動靜。


    倒是,蘇喆重新整頓後的會所,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先是神秘推出了幾樣菜品,號稱京城第一家,每天僅供一桌客人享用,將其包裝的天上有地上無的,還自信滿滿的許下承諾,吃過後不滿意、不驚豔,十倍退款,如此噱頭,吊足了眾人胃口。


    京城裏不乏閑的無聊的人,還有獵奇的,或是真正的吃貨,聽說這等新鮮事兒,哪能不去一探究竟?


    原本抱著打臉去的,結果一吃後,變成真香現場了。


    豈止是驚豔滿意啊,簡直欲罷不能,神魂顛倒。


    飯後,紛紛打聽這飄著一層紅油,辣的人火燒火燎卻越吃越上癮的鍋底到底是什麽,還有那酸酸甜甜,看起來就讓人胃口大開的東西又是個啥,為何他們之前從來沒見過呢?


    蘇喆自是守口如瓶,隻透露這是他們會所的招牌菜,獨一家,至少這一年內,其他地方甭想複製,就算知道作法,也沒那個原材料。


    眾人從他這裏套不出話來,改從旁出打聽,誰知,竟沒一個知道的,見多識廣的人,倒是猜測可能是番邦的外來物種,但究竟是個啥,就沒地兒猜了。


    隻這一樣美食,就讓清冷的會所再次人氣暴漲,好奇心誰都有,不差銀子的,每天讓小廝來排隊,越是吃不上,就越是惦記,個個勾的心癢難耐。


    等的客人多了,自是也會鬧情緒,於是蘇喆便放出第二招來,將做好的紙牌擺上桌子,以此來吸引人的注意力。


    狼人殺一經推出,很快便風靡京城,玩的就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高門大戶的子弟誰缺心眼兒啊?這款遊戲簡直就是為他們而生的,不喜歡才怪!


    甚至,越玩越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隻這兩招就挽救了會所的頹勢,狠狠打了那家香雅閣的臉,之前有多高調熱鬧,之後就有多慘淡收場。


    蘇睿氣的差點吐血,一開始搶了忘憂軒的生意,打了蘇喆的臉,得了蘇家上下的誇讚,他比娶到三品官的嫡女都高興,恨不得放鞭炮昭告天下,好讓所有人都知道,挑蘇睿不比蘇喆差,誰想,好景不長,半個月都不到啊,情況就急轉而下,簡直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蘇喆會想法子反擊,他自是有準備,可誰知道會反擊的這麽漂亮徹底!


    他想去找二皇子要個說法,被蘇堅強硬的攔下。


    蘇堅說的很直白,“香雅閣是有二皇子的幹股不錯,但他不會為了那點銀子,就一味的偏袒你,在他眼裏,老七同樣是他的手下,甚至,老七自身的價值和份量還要高於你,他怎麽會為了你,就去打壓老七?你去找他,除了顯示你的無能,沒有任何用處。”


    蘇睿聽後,心裏酸的要擰出水來,又恨又慌,“那咋辦?難道眼睜睜的看著香雅閣也被他擠兌垮了?”


    蘇堅道,“你不是總想向別人證明自己比他強嗎,那就在商場上,正大光明的打敗他,唯有如此,家主之位,你才會坐穩。”


    蘇睿倒也聽進去了,他先是將那狼人殺的玩法學會了,沒用多久,就在自家會所裏也推出了這款遊戲,這時候,也顧不上複製抄襲會落麵子了,留住客人最重要。


    但打聽那香辣鍋底時,卻沒有辦法了,連廚子都逼問過,對方壓根不清楚,因為那鍋底料,是熬製好成品送進廚房的,他們誰也沒經手。


    再一打聽,就查到了顧家頭上,蘇睿徹底死了心,隻好四下搜羅手藝高的廚子,花大價錢請了禦廚傳人坐鎮,如此折騰了幾天,總算有了些效果。


    然而,就在他剛喘口氣的時候,蘇喆這邊又搞起拍賣會,拍賣的東西,神神秘秘,稀奇古怪,很快便又吸引了一大撥人前去捧場支持,連二皇子都出動了,那熱鬧的場麵,一時傳為佳話。


    蘇睿得知後,這次是真沒忍住,生生氣吐血了。


    蘇家遮遮掩掩的請了幾撥大夫上門看診,藥方開了不少,卻沒啥大用,因為病在心裏,情誌不舒,自己想不開的話,吃啥靈丹妙藥都沒用啊。


    蘇喆聽說後,高興的喝了半宿的酒慶祝,轉頭還給顧家送去一車的稀罕東西,以示感謝,沒有顧歡喜的好點子,他哪能報仇報的如此痛快?


    顧歡喜也沒客套,送來就收下了,選了一部分,給江先生和焦大夫那兒分了分,孫家那頭也沒落下,她心裏很清楚,之所以蘇喆能在外麵跟蘇睿明刀明槍的競爭,而不是玩那些下三濫手段去拚輸贏,完全是因為有這幾杆大旗撐著,若無他們震懾,就是有好點子,也發揮不了那麽大作用。


    然而,這事剛暫時告一段落,江先生就要離開了。


    起因是他收到老家來的一封信,江先生上麵還有個兄長,是江家族長,不曾出仕,一直留在祖籍濟州打理田產和族學,倆兄弟雖然不常見麵,但書信來往不少,感情也深厚,如今,他兄長突生惡疾,大夫隱晦的表達了可以準備後事,如此情況,江先生哪能不迴去看看?


    他再放心不下顧家,人命關天得事兒,也由不得他遲疑。


    顧歡喜也不叫他為難,麻溜的準備趕路的一應安排,安危上有鍾伯在,另外還給了倆憨厚勤快的小廝負責趕車伺候,吃的喝的裝了一大包袱,衣服被褥也收拾了幾套,還有銀票,窮家富路嘛,給了厚厚一遝。


    江逸也得跟著迴去,萬一不幸去世了,治喪時不到場,就有些說不過去。


    最後,還帶上了焦大夫,但凡有一線希望,總得試試吧?


    這是顧歡喜主動提出來的建議,因為她有一種直覺,江先生的兄長生病,像是做的一場局,目的自然是把江先生和焦大夫都支走,但明知這是調虎離山,她也隻能配合,畢竟那是一條命,賭不起。


    江墉雖說決定要走,卻也做了能做到的所有安排,他不在,還有四個弟子呢,那位大理寺卿,可是有實權的人物,真要有人敢動手,也得掂量一下。


    出發前,江墉將弟子都喊了來,一一囑咐交代,務必要幫他看顧好顧家,不要讓人欺負了去。


    四個弟子自是滿口應下,為表誠意,也為了做給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看,在江墉離開後,他們不方便登顧家門,就讓自己的妻子大張旗鼓的來顧家做客。


    除了她們,孫鈺的妻子曾氏,還有孫鈺的妹妹,安國公的嫡孫媳婦孫陶,也都借著賞花的名頭登門看望顧歡喜,這無疑是在給她撐腰壯膽,告訴某些人,顧家背後,還有她們在呢。


    顧歡喜領情,用心在梅園裏辦了一場賞花宴,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倒是讓來的幾位當家夫人大開眼界,驚喜不已,同時,也對顧歡喜另眼相看,原本的支持維護,也真情實意多了。


    然而,總有人自負自大,不把這些看在眼裏,執意作死。


    謠言傳開時,顧歡喜跟孩子們正從溫泉莊子上迴來,第二批番茄終於能采摘了,番椒也漸次變紅,一波波的曬幹取種後,就能供給會所使用,家裏做菜也不用扣搜的舍不得放了。


    好好的心情,迴家後,在聽了蘇喆派來的貼身小廝吞吞吐吐的說完那些話後,全都化為了灰燼。


    顧歡喜倒也沒有特別憤怒,隻是覺得懸在頭頂的那把刀子,可算是落下來了,自從收到許懷義的提醒,她就等著定遠侯府或是孟家那邊出手,卻一直沒動靜,她還納悶呢,難道那兩家覺得太冒險,知趣的懸崖勒馬了?


    好家夥,敢情是要等著江先生和焦大夫都離京後再爆發啊!


    也真是難為他們能忍這麽久!還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在會所的問題上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


    蘇喆的小廝叫銀山,忠心機靈,很得重用,平時不離左右,這次派他來傳話,可見蘇喆真有點急了,也是認為這次的事情非常嚴重,不敢輕忽。


    銀山來時焦灼不安,還有幾分惶恐,生怕說完後,顧歡喜受不住那些風言風語,情緒崩潰了,屆時,他可不知道咋應對,偏主子如今要避嫌,又不敢登門,隻能讓他出麵。


    誰知……


    “顧夫人,您聽明白了嗎?”


    別是他說的太含蓄,她沒反應過來吧?可要說的太直白,豈不是汙了耳朵?


    顧歡喜一臉平靜,點點頭,“不就是外麵謠傳我和你家少爺的緋聞嗎,覺得我倆趁懷義不在家,就不清不楚了,我紅杏出牆,不守婦道,你家少爺給朋友戴了綠帽子,忘恩負義……”


    銀山聽的冷汗直流,既然都明白,咋沒點反應呢?“那您……”


    顧歡喜笑了笑,“真相如何,該知道的都知道,自己人不誤會就好,至於外人怎麽謠傳,權當個樂子看唄,若是為此生氣痛苦,攪和的家宅不寧,那才是如了對方的意,讓親者痛仇者快。”


    銀山目瞪口呆,就,就這麽簡單?女子的名節被汙,為了自證清白,多少人絞斷頭發青燈伴佛,或是幹脆一根白綾了斷餘生,再不濟,也得尋死覓活的鬧一場吧,怎麽就這麽輕描淡寫無所謂呢?


    “您不怕許公子……”


    顧歡喜自信滿滿的道,“放心吧,他不會多想,迴去跟你家少爺說,也讓他不用緊張,懷義肯定相信他,更不會質疑我的清白。”


    “那您本家族人呢?”


    “喔,顧家就我一個,沒人指手畫腳,至於許家,早就斷了關係的,他們管不到我顧家的事兒。”


    “那,那……”


    顧歡喜的鎮定自若,雲淡風輕,把銀山給整不會了。


    “跟你家少爺說,讓他穩住陣腳,暫時不要多做什麽,眼下急著澄清反而顯得心虛,該幹啥幹啥,反正莫須有的罪名,坦蕩一點就是,若是非要做點什麽,那就讓人去查查,這些齷齪最先從哪家人嘴裏傳出來的,還有誰在背後煽風點火,推波助瀾,查清了,才好洗清冤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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