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都別難過了……”顧歡喜看著幾個孩子,勸道,“你們許叔叔肯定會平安迴來的,頂多幾個月的工夫,又不是長駐在那邊,咱們安心在家等著便是,你們這個樣子,若讓他知道了,也走的不放心呀,打仗可不能有後顧之憂。”


    陸長治忍不住問了個傻問題,“嬸嬸,許叔叔真的會平安迴來嗎?”


    戰場上,刀劍無眼,誰能保證毫發無傷?說平安的,不過是個美好的願望,用來安慰自己罷了。


    顧歡喜卻言之鑿鑿,“一定會平安迴來的,我保證,所以啊,你們誰都不用擔心,好好做自己的事情,你們許叔叔臨走前,不是都給你們各自布置了任務嗎?他迴來可是要檢查的,哪個做得好,有獎勵,哪個不過關,也會有懲罰。”


    大概是她的語氣太過堅定了,臉上的表情也穩如泰山,沒有半點勉強做戲的痕跡,幾個孩子倒是信了大半,想著也許許叔叔有什麽保命的本事吧,不然顧嬸嬸應該最緊張擔憂才對。


    陸長治鬆了口氣,臉上有了點笑模樣,“我們會努力的,不會讓許叔叔有懲罰的機會。”


    江逸點頭附和,又問了句,“我們可以經常給許叔叔寫信嗎?”


    顧歡喜含笑道,“當然,他肯定也會給你們寫的,我也會寫喔,所以你們好好表現,否則,我就在信裏告你們的狀。”


    孫永琰配合著她的玩笑,央求道,“嫂子,別告狀,不然師兄肯定聽您的話,不給我們送禮物了。”


    許懷義每次送的禮物,都別出心裁,迴迴擊中他們的心坎,愛不釋手,視若珍寶,哪個不期待呢?


    這話一出,陸長治和江逸也趕緊告饒,氣氛總算和緩起來。


    隻有顧小魚,精神還有些低落不振,眼底藏著憂慮和不安。


    顧歡喜揉了把他的腦袋,將阿鯉從他懷裏抱過來,柔聲道,“你爹是去保家衛國,建功立業的,咱們該支持他才是,而且,分別是為了更好的相聚,你難道不相信他這次的決定?”


    聞言,顧小魚心口一動,想到初見許懷義的場景,不就是直覺告訴他,可以相信這個人,才義無反顧的跳出來跟他走的嗎?


    還有逃荒迴京城,也是基於對他的信賴,才破釜沉舟的賭一把,事實證明,他賭贏了。


    許懷義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這次,應該也不會例外。


    如此想著,他快速收拾好情緒,“娘,那我們去讀書了。”


    顧歡喜點頭,看向江墉,“那辛苦江先生了。”


    江墉淡淡一笑,“分內之事,你才是辛苦了。”


    要承受丈夫離家之苦,還得反過來安慰孩子,做他們的主心骨。


    顧歡喜看懂江墉的未盡之語,嘴角抽了下,“嗬嗬,我也沒什麽辛苦的,那什麽,你們去上課吧,中午咱們吃火鍋,兩種口味,香辣和番茄的,好不好?”


    幾個孩子聽到這話,眼睛齊齊亮起來,異口同聲,“好!”


    分離的愁緒,被對火鍋的熱愛衝散的更淡了。


    等他們都離開後,顧歡喜才抱著閨女往正院去,路上點著她的鼻子調侃,“不是說自己三歲了,是大孩子了嗎?怎麽還哭鼻子呢?羞不羞?”


    阿鯉摟著她脖子,嗚嗚了幾聲,斷斷續續的為自己辯解,“我,我是長大了,可,可再大,我也想爹爹呀……”


    顧歡喜掏出帕子,一邊給她擦淚,一邊無奈道,“你爹也想你,也想一直守在你身邊,看著你長大,但他也有自己的抱負呀,就像你喜歡伺弄那些花花草草一樣,你舍得放棄它們嗎?”


    阿鯉抽噎著,搖搖頭。


    顧歡喜揚起唇角,“所以啊,咱們也不能攔著你爹去追求他所喜歡幹的事兒呀,一家人,就要互相支持對方,不能用各種理由去困住對方。”


    阿鯉癟著嘴,哽咽道,“我,我舍不得,我想爹爹,怎麽辦?”


    顧歡喜心裏一歎,“就幾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我們可以跟你爹寫信的……”


    阿鯉聞言,依舊還是不能釋懷,吸了吸鼻子,“打仗,很危險,會受傷,爹爹,會不會流血?嗚嗚,我怕,怕爹爹受傷……”


    顧歡喜,“……”


    之前,一直都覺得閨女過於早熟,像個小大人似得懂事,雖然有時候調皮了些,但從不會無理取鬧的歪纏,這還是頭迴這般難哄。


    哄人這種事兒,自來是許懷義的優勢,她實在不擅長啊!


    她耐著心硬哄,“你爹不會受傷的,他武功很厲害……”


    阿鯉抽抽嗒嗒,“再厲害,也有可能會失手……”


    “大男人受點傷也沒什麽大不了嘛,隨行的有軍醫,會給你爹處理好的,身為武將,流汗流血才是常態,這條路就是這個樣子。”


    “那不走這條路行嗎?”


    “行啊,可架不住你爹喜歡呀,他自己選擇的,咱們若是攔著,他也許會聽話放棄,但他一定也會遺憾,你舍得你爹抱憾終身嗎?”


    “可我也不舍得爹爹流血……”


    問題又繞了迴去,顧歡喜心累的道,“放心吧,你爹有保命的本事,旁人輕易傷不了他的。”


    阿鯉眨巴著紅腫的眼,好奇追問,“什麽保命本事?”


    顧歡喜噎住。


    阿鯉催促,“娘,您快說呀……”


    顧歡喜遲疑著,進了寢室後,把其他人都支了出去,屋裏隻剩下娘倆,她才低聲道,“這是你爹爹的秘密呀,不能跟外人說的。”


    她以為這樣說,就能終結話題了,誰知,阿鯉無辜天真地道,“可我不是外人呀,我是爹爹的寶貝呀……”


    顧歡喜再次噎住,好想把閨女扔給許懷義,讓他去哄啊!


    “娘,娘……”


    一聲聲的,仿佛不知疲倦,喊的她頭都要大了,最後妥協,“等到晚上,晚上娘再跟你說,行了吧?”


    “真的?”


    “嗯,嗯,真的,小磨人精,現在能讓娘清淨一會兒吧?”


    “嘻嘻,當然能啦,我最乖了。”


    “……”


    要不是那得逞的眼神太過明顯,她都要信了呢。


    她這是生了個啥閨女?孟婆湯少喝了一碗吧?


    中午,火鍋在梅園的花房裏吃的,天氣變冷後,顧歡喜就讓人把花房收拾了出來,說是花房,也是暖房,裏麵建了地龍和火牆,之前的主人在這裏養了不少珍稀的蘭花,等到下雪,就會邀請客人來觀賞,算是一種炫耀。


    不過他們搬進來時,蘭花就都沒有了,許是送了人,屋裏頭隻剩下些空蕩蕩的架子,顧歡喜重新布置搭景,一間設計成花房,裏麵擺放著桌椅,賞花的時候,也可以在這裏讀書習字,另一間則全部種上了蔬菜,以供冬日食用,品種還不少,綠葉菜為主,吃火鍋最方便。


    黃銅打造的鴛鴦鍋,約四十公分寬,一邊是紅油湯底,木炭一燒,湯料翻滾,香辣的氣息很快便霸道的征服了每個人的胃,嘴裏不由自主的就開始分泌唾液,手裏的筷子蠢蠢欲動,隻等開吃。


    另一邊是番茄口味的,味道沒那麽濃鬱,卻也不會遜色很多,尤其對孩子的胃口,酸酸甜甜的,光喝湯都是一種享受,因為番茄今年種植的少,所以每吃一頓都顯得尤為稀罕。


    羊肉、豬肉切片,雞肉和魚肉都打成丸子,各種豆腐青菜,是最新鮮的,在鍋底打幾個滾後,便迫不及待的成了眾人嘴裏的美味。


    美食是最撫慰人心的,一頓不夠,那就兩頓。


    果然,顧歡喜說了晚上吃番茄燉牛腩,酸菜魚,辣子雞等幾個他們最喜歡的菜色後,孩子們都歡唿起來。


    低落?不存在了。


    飯後,顧歡喜哄睡了閨女,就閃進房車,車裏沒人,但在桌麵上留了紙條,密密麻麻的寫了大半張。


    許懷義把自己的行程交代的清清楚楚,字裏行間,有興奮激動,也有對她和孩子的不舍,唯獨沒有忐忑不安和猶豫後悔。


    他一往無前,是真的喜歡這條選擇的路啊!


    顧歡喜無奈的歎了聲,提筆在下麵也寫了幾行,家裏沒什麽可多說的,她不能讓他放心不下,她便反複叮囑,讓他務必要好好保護自己。


    隨後,她在車裏煮了些排骨湯,備著他進來時吃喝。


    行軍路上,風餐露宿,若是趕時間,隻會更苦,比逃荒還要身不由己,顧歡喜旁的忙也幫不上,隻能給他做點吃的,好好慰勞一下身體了。


    殊不知,許懷義甘之如飴,並沒覺得辛苦,相反,這樣的生活方式,勾起他隱藏的情懷來。


    他騎在馬上,意氣風發,心底滿滿的都是對前途未卜的規劃和思量,人才從京城出發,他腦子裏就已經打了好幾場戰役了。


    隊伍行進的速度並不是很快,畢竟這次抽掉的大部分禁軍和西山大營裏的兵,都是步行為主,隨行的還有補給的輜重糧草,太醫院也派了幾個老禦醫跟著,他們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要說最拖累隊伍的還是那幾位世子爺,一個個的也都習過武,勉強算是文武雙全,可出門在外,才知道,習武是習武,貴重也是真貴重,門麵排場一點不少,哪個都拉了幾馬車東西,吃的用的,還有十幾個護衛隨行,長隨小廝寸步不離的伺候,就這種陣仗,能跑快了才怪!


    大家見怪不怪,也不敢多說什麽,畢竟,帶隊的幾位將軍誰不清楚這裏麵的彎彎繞呢?


    反正也不指望他們打仗,就是去當個吉祥物,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隻有點苦了武學院的學子們,他們被安排跟在這些權貴階層後麵,連點意見都不敢提,實在憋屈。


    尤其兩邊的待遇啥的,對比起來,不免慘烈,這種情況,在停下吃飯休息時,更為明顯了。


    那幾位世子爺,啥都不用做,隻需躺在寬敞舒適的馬車裏等著便是,自有小廝長隨們去忙碌,他們也不吃夥房裏做的大鍋飯,都從家裏帶了糧食開小灶,肉啊魚啊,可勁的造。


    學子們就沒這條件了,大多都是平民百姓,騎的戰馬,穿的盔甲都是學院發放的,不然這身打仗的行頭他們都置辦不起來,更遑論大吃大喝。


    他們雖也帶了點吃的,但路途遙遠,還是得指望大鍋飯,可部隊裏的大鍋飯能好吃到哪裏去呢?每個人分倆窩窩頭,再打一碗稀粥就是一頓。


    就這標準,有時候也不能保證,糧草緊張的時候,不上戰場的士兵,有一頓沒一頓的,不餓死就行。


    他們原本也沒覺得有啥,可眼下有那些權貴子弟們做參照物,心裏頭便有些不得勁兒了。


    羨慕又自卑,心酸也渴望,自尊被打擊的七零八落。


    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


    許懷義對此,就表現的很是無所謂,自卑是不可能自卑的,誰也別想在這方麵碾壓他,甚至,他對那幾位世子爺的做法很是瞧不上,覺得他們幼稚又可笑,明明是個拉攏武將,打入軍營的好機會,偏偏他們自詡高人一等,不肯跟兵士們同吃同住,這下好了,不但人心收買不了,還會硬生生的拉開彼此的距離。


    那他們跑這一趟的目的何在?白瞎到手的機會!


    說白了,還是太自大自傲。


    說起來,孫鈺在這方麵就做的可圈可點了,孫鈺也沒有跟兵士們打成一片,但也沒搞特例,他帶來的人該吃大鍋飯就吃大鍋飯,沒有誰挑三揀四,至於他,他吃自個兒徒弟的孝敬。


    許懷義生了火,把帶來的鍋餅用鐵絲網架起來烤,外麵焦酥時,用刀子切開,塞了滿滿的肉醬進去,辣的,不辣的,各做一個,恭恭敬敬的遞給孫鈺。


    孫鈺欣然笑納。


    吃完後,許懷義再捧上一杯茶,還有烤的黃澄澄的栗子,給師傅當零嘴,在路上消磨時間。


    他們出行都沒帶馬車,休息時,隻能打地鋪,或是隨意找棵樹靠著閉閉眼,許懷義出門時準備了防潮用的草甸子,編織的很厚實,躺在上頭,一點不比在車裏差,四周再用雨布遮擋下,也就不遭罪了。


    許懷義布置好,就請了孫鈺去休息,他則跟其他人輪流著執勤,順便打聽著隊伍裏的八卦消息,他對古代的軍營了解的遠遠不夠,眼下正是摸底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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