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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陽太後問策,群臣都是默然不語。


    親近華陽太後的昌平君楚係宗親一脈,都知道此事對於自己前途,關係甚重,一旦處置不當,被趙太後和嫪毐控製了局麵,那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可能就是灰飛煙滅之局,太後問策,可像不是平日問政之時,可以冠冕堂皇的說一番大話,那是要拿出行之有效的計策,來平定叛亂的,倉促之間,如何能思慮周詳,自然要費些時間琢磨。


    呂不韋等大臣,則是另一番考慮。


    趙太後支持嫪毐,矛頭對的乃是華陽太後等楚係宗親一脈,華陽太後說嫪毐是謀逆,那趙太後支持嫪毐,又該怎麽說?趙太後也是謀逆?


    如說趙太後是謀逆,按律法將來趙太後可也活不了!現在的大王嬴政乃是趙太後和先王唯一的兒子,他能甘心讓自己的親生母後死在律法之下?大王就坐在上麵,自己當出頭鳥獻策,那將來大王還不把自己恨死?得罪大王,自己嫌命長還是咋的?


    為趙太後開脫?華陽太後差點死在嫪毐的追兵之下,現在對嫪毐和趙太後那是恨到了骨子裏,自己偏在此時為趙太後開脫,那是拿項上人頭往刀斧上撞呀!


    沒法說,實在沒法說!


    沒法說那就不說!


    反正華陽太後又沒直接問道自己,誰愛獻策誰獻,反正我是沉默如金!我兩邊都不幫,不管誰贏誰輸,他也不能將群臣全都換了,不出頭就沒罪,將來局麵底定,官職富貴該是我的還是我的,誰也硬搶不走!


    大殿內一片肅靜,靜的每個人連自己的喘氣聲都嫌太響。


    華陽太後看眾人都是不語。她入宮四十來年,什麽勾心鬥角的事沒見過,眾人的心思猜也能猜個**不離十。華陽太後心裏冷笑,暗道:“一個個都是明哲保身,想著能進退有據,嘿嘿,老身在這,豈能讓你們如願!”


    華陽太後打量著群臣,一眼看到國尉王陵,微閉著雙目,在下麵肅然而立。華陽太後問道:“國尉乃軍之宿將,殺伐決斷,勇而有謀,不知今日之事,國尉以何策應之?”


    華陽太後一點出國尉兩字,其他的人都是暗鬆一口氣,好了,出頭鳥有了,看看風向如何!


    王陵一激靈,暗自歎口氣,看來這老了也不是好事,別人都是黑發黑胡須,自己這白發白須的老人站在其中,咋就這麽明顯呀。


    王陵跨前一步,向上一拱手,還沒說話,先咳了幾下:“咳,咳,咳。”


    “太後誇獎,臣何以克當!老臣自少年從軍,為國效力,不過一粗直好武漢子罷了,僥幸為太後和大王提拔,竊據高位,這心裏實在惶恐的很!”


    “太後要用兵,臣就一直在想,那裏可調,何人可用。這想來想去,偏偏記不起許多人馬數字,還需迴去問了長史令丞們才可得明細。”


    “至於如何擺布此事,老臣這腦子糊塗,越盤算越不知如何著手。看來臣這顆老頭當著無用的很!”


    “隻是臣這身子骨依然壯實,開的強弓,放的長箭。如太後和大王有用臣之處,但有一聲令下,臣隻管手提金戈衝鋒在前就是了!”


    高人,真是高人,不愧是曆任四朝的元老重臣,這一番話,主意沒出一個,卻也不肯得罪華陽太後:我年老,腦子不管用,聽命令,你和大王說啥我幹啥!


    這番話,華陽太後當然不滿意。


    不滿意可也沒辦法,畢竟王陵這一批人,現在是無論如何不能得罪的。


    這批人和昌平君、呂不韋等人不同。


    呂不韋是為子楚謀國,幫先王登基大位,與其說是對國有功,還不如說是對先王及其子孫有功更準確。


    昌平君等人,則是以貴入仕,以官建功,更多是在勢力派係的扶持下,才能趁勢而起,建功立業。


    而王陵這批大大小小軍功貴族,一步步從軍伍起家,雖說也要靠些上司親族的提攜賞識,但更主要的則要靠了一槍一刀的血拚,熬出來官爵,名望和地位。商君變法百餘年來,雖然這將相大位,時常變化些名士宗室的麵孔,好像風光無限。但實際上真正成為秦國中流砥柱的,正是這些軍功貴族。


    不管誰當政,都離不了這些人的支持和協助。但凡得罪了這批人的將相,不管怎麽在大王那裏得寵,到最後都是一個結局:倒黴。


    華陽太後當然希望王陵能大力支持自己。


    隻可惜,王陵也是老狐狸。倚老賣老,仍然想法保持了自己的超然位置。


    同時,王陵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支持大王,我聽令行事!有這個態度,華陽太後就是不滿意也就不能再逼問了,否則一旦逼急了,雙方下不來台,說不定就要弄巧成拙,變成為淵驅魚,為叢驅雀的局麵。


    王陵是這態度,那王琯、羌瘣、李瑤這幾個也就不用問了。


    剩下的那些大臣,或是楚係的,或是親近呂不韋的。呂不韋乃是掌國大臣,這事他總要說話。


    “文信侯,你乃相國,大王尊你為仲父,請問文信侯計將安出?”


    呂不韋都琢磨半天了,今天這事不好辦!


    華陽太後對自己,這十幾年來,一直是信重有加。可趙太後那裏,對自己也不薄呀。


    雖說這兩年,兩位太後和自己都漸有疏遠,在朝中都有了更親近的寵臣愛將,可這名份大麵上,對他這相國依然很是倚重的。


    這兩位,哪一個倒黴,對自己都沒有好處。


    但有一方占了絕對上風,將另一方打垮之後,這隨後要被排擠的,就是自己這原本都可接受,居中平衡協調之人。


    雙方實力越是不相上下,自己這潤滑和平衡作用也就越重要。


    如果非得是要打到一方的話,呂不韋從心裏更希望能留下趙太後這一派。


    趙太後雖然親近嫪毐,但對嫪毐也了解,知道嫪毐不是將相之才。趙太後掌權,她本來就沒治國之才,也沒有掌權之**,自己肯定仍然要受重用的,雖然嫪毐肯定會不斷的給自己搗亂和牽製自己。但一時半會,趙太後找不到代替自己的重臣,自己自然還是掌國大臣


    可華陽太後就不一樣了,華陽太後本來就是治國理政的能手,如今昌平君已經習練出來,一旦趕走了趙太後一係,宮中、朝中再無牽扯,拿下自己,讓昌平君上位,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不過現在可是在華陽太後的屋簷下。


    自己雖然位高權重,那是對於其他官員臣民和諸侯來說。華陽太後平日或許還會顧忌,但今日嫪毐一發動,已經將華陽太後逼到了絕路上,如果自己不能順著她來,隻怕現下要對付的,就是自己。


    論官位,當然自己乃百官之長,除了太後、大王就是自己。


    可如今看看這殿上殿外,執戟中郎近百位,昌文君掌侍衛兵馬,這些人又是他剛剛帶過來的,想必以昌文君心腹居多,如說昌文君和大王對抗,這些人未必都敢動手。但要是華陽太後在此,她和熊啟兄弟聯手,動手對付這些大臣,這些執戟中郎都肯定不會含糊,大王嬴政也未必能攔得下。


    他和王陵不同,他的地位和相國身份都讓他沒法打馬虎眼應付。


    可讓他全力支持華陽太後,這可是自己給自己挖坑,無論如何,呂不韋是不肯的!


    咬牙硬撐吧!。


    呂不韋定定神,朗聲道:“太後,嫪毐謀反是實,大逆不道萬死不足以抵其罪!”


    話鋒一轉,呂不韋繼續道:“隻是嫪毐挾持趙太後,都中局勢不明,如何處置還需慎重!”


    呂不韋這話一出口,嬴政心裏就是一輕,華陽太後則是臉色微變。


    呂不韋對趙太後還是心懷維護之意呀!


    “以臣之見,一麵可嚴整雍城禁衛防亂,一麵當速派郎官大夫,帶大王詔旨赴都,廣為宣撫諸臣民軍吏。令其勿從叛逆。也可趁機探明都中詳情,以便太後和大王相機處置!”


    華陽太後聽了,不由麵漏譏諷之色,冷道:“相國果然是謀國之臣,老成的很呀!”


    昌文君熊顛早叫了起來,喝道:“太後,相國之言差矣!”


    “非趙太後縱容,嫪毐何能出監謀叛?”


    “如今嫪毐新得鹹陽,都中臣民官吏縱然一時歸附,也是人心不定,時日越長,則賊勢越盛。那嫪毐手下,既能行計救出嫪毐?如何不會獻計封鎖都城?”


    “派人宣撫,隻是拖延時日罷了,於事定然無補!速速發兵平叛才是正理!”


    呂不韋聽了熊顛的話,隻是微微動了一下嘴角,卻是垂目不發一言!


    嬴政在座上,卻是麵沉似水,一臉的沉重。


    華陽太後看在眼裏,暗自歎口氣,待過了這一關,呂不韋這人可是用不得了。隻是熊顛說話,仍然欠考慮!


    呂不韋雖然奸猾,但是他說的有一句是對的:嫪毐挾持趙太後。


    不管事實如何,按這句話去辦,可以最大限度的拉住大王嬴政。畢竟那是他生母,血肉相連,曾經相依為命的母後。非要將趙姬推到叛逆一黨裏麵,豈不是給自己出難題?難道真逼著嬴政殺趙姬呀?


    自己就算再有恩,也比不上他親生母親親近呀!


    將嬴政拉下王位?那倒是不用顧忌趙姬的身份了,可那樣的話,嫪毐這造反一事,在很多人眼裏,可就不是謀逆,而是名正言順的起義勤王了!以都中軍力,這雍城可無力抵擋!況且,自己也沒有更合適的人來頂替嬴政做這大王之位。


    要對付嫪毐,就一定要拉住嬴政這杆大旗,自己才能占了名份大義。要拉住嬴政,就要放過趙姬。這是一而二,二而三的明理。


    熊顛比起熊啟,還真就差了這麽一點。


    華陽太後頓一頓道:“昌文君說的,也有些道理,如今嫪毐挾持趙太後做反,等是等不得,可一麵廣發詔旨,宣撫內史各縣,征士卒前來雍城,拱衛大王,一麵派軍迴擊鹹陽。這鹹陽諸臣,定不會統統附逆,都中如有內亂,我軍縱然兵少,亦有可趁之機。大王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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