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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酈生這段話,早已籌謀在心已久,隻是需要找個機會進言給嫪毐。今日得逢其時,酈生自然不會再繞彎子。


    酈生道:“君侯得不次之賞,……”秦自孝公變法以來,按商君法度,國之重事,無非是耕戰二事,非此無以加官進爵。縱數百年來秦國得封君者,不是軍中勇士大將,就是朝堂的智謀重臣。如對國無功,不要說一個外來人,就是宗室子弟稍微寬一點,如非有出國為質的辛苦之功,也得不到一爵封。


    至於一些客卿初來秦國即得高爵,那都是以謀略得大王看重,任為卿相,非如此不足以重其人尊其位!


    嫪毐如今官不過中太仆,秩不過千石,又無大功,單憑太後寵愛恩封長信侯,這在秦國,自然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隻怕眼紅者有,不服者有,氣憤者有,當麵奉承的自然也不會太少,但真心讚同的隻怕沒幾個!


    “天下之事,易變者唯人心,。。。。。。”恩愛之事,最是靠不住,這合理合法的恩愛夫妻,時日一長,或是日久生厭,或是一方年老色衰,或是金錢動人眼,還常常生變,更何況嫪毐又不是趙太後光明正大的丈夫!


    呂不韋能送嫪毐入宮,前有車後有轍,難說就沒人效仿。如真的有一日,他人得了太後喜愛,嫪毐又何以自處?


    畢竟嫪毐和呂不韋不同,呂不韋有功於先王,目前又是輔國之相,自有立身之道,君侯無功無位,又憑什麽能保富貴呢?


    況且就是呂不韋,自君侯得寵以後,和太後不也是日漸疏遠,這掌國理政,遠不如當初那樣得心應手了麽?


    “縱然太後一心在君侯身上,。。。。”即便趙太後一心係在嫪毐身上,可太後畢竟年長,日後當國的乃是大王。一旦太後有個三長兩短,君侯將頓失依靠。曆數諸國前事,凡太後、大王之內寵,有哪一個後來又能得了善終的?況且以大王苛猛的性子,隻怕對嫪毐早已暗有不滿之心,那時沒了太後母子情分的掣肘,嫪毐難道還想討了好去麽?


    “縱然大王容的,。。。。”天下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嫪毐的富貴,多少人早已妒忌在心,一旦失去憑仗,當然是牆倒眾人推,其他人不對嫪毐群起而攻之才怪!就算是嬴政一時心軟,想放過嫪毐一馬,隻怕也難壓眾怒。


    “君侯和昌平君結怨,實乃不智之舉!。。。。”昌平君熊啟,身世高貴,兼秦楚兩家宗室血脈,人又強幹,上有華陽太後扶持,十來年經營下來,無論是外地郡縣,還是軍中將佐,亦或是朝堂之上,這親附楚係宗親一派的勢力,著實不小。現在已是禦史大夫之重臣,將來一旦呂不韋去位,昌平君進位為相乃是理所當然之事。


    嫪毐為長信侯,看起來尊貴無比,論官職卻不過是中太仆而已,從職分說,不過是掌管太後車馬乘輿。雖有賓客上千,不過都是趨炎附勢之徒居多,所引入朝中為官的,不過都是千石以下的中低級僚佐,說起來人數日長,三五年內,當真起了政爭,可起不了什麽大用。


    既無實力,再一旦沒了仗勢,昌平君怎麽可能放過嫪毐!隨便一個手段,嫪毐隻怕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酈生侃侃而談的一番話說完,也不管嫪毐,伸手取了酒,仰首而幹。嫪毐這裏,卻已是大驚失色,坐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默然許久,嫪毐拾衣起身,來在酈生幾前,避席拜伏下去,道:“先生之言,果然洞徹。嫪毐粗鄙之人,有得罪之處,還望先生海涵!”


    酈生慌忙起身避開,急道:“君侯請起,酈某不敢當君侯大禮!”


    嫪毐又俯身一拜,低聲道“局勢雖險,然先生如此大才,定有解救之策。望先生不吝賜教!”


    酈生趕緊上前,攙扶嫪毐,正色道:“君侯當真想脫此危局?”


    嫪毐很是懇切,道:“毐雖粗鄙無文,亦知好歹,如先生能指教一二,此生富貴,當與先生共之!”


    酈生聽嫪毐說的誠懇,遂道:“既是如此,請君侯歸坐,某有三策,供君侯抉擇!”


    嫪毐起身歸座,對酈生拱手道:“願聞其詳!”


    酈生拱手道:“某先說其一。。。。。。”


    酈生第一策說明白了,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激流勇退!趁著現在太後恩情尚濃,辭了長信侯之封,歸還所有封邑,散盡門下賓客。隻身侍奉太後,除此之外,諸事皆不入耳。麵對大王也好,昌平君也罷,隻要說朝中之人,不論官職大小高低,一體奉承,遍結善緣,不貪富貴,不鬧義氣。如此一來,雖然不複眼下之風光,但無論大王、朝臣,誰也不會去和一個無職無權,一團和氣的太後寵臣過不去。


    如此時間一長,縱然沒了太後。但嫪毐不過區區一個內寵而已,誰還會閑的沒事去找他的後賬。


    就算大王再苛察,但嫪毐既然不曾惹事,看在嫪毐全心全意伺候太後的麵上,就算看見他鬧心,最多不過是驅離鹹陽而已。那時嫪毐自可飄然而去,憑著已有的錢財,尋一個山清水秀之地,去過逍遙自在的富家翁日子。


    “此實為上上之策,隻怕憑君侯心意,卻行不得!”


    嫪毐也是不喜,道:“不得富貴權柄,一意曲己奉人,縱然安享長壽,生又何歡?”


    “嫪毐雖愚,也是昂揚丈夫,豈能效那烏龜一味縮頭!先生視此為上策,以某觀之,實乃下下之策!”


    “願聞先生二策!”


    “所謂二策,立功固位而已,。。。。。”


    如今嫪毐雖貴,不過是靠了太後恩寵,自然人人側目,嫪毐既然不能急流勇退,那就當銳意進取,可借太後之勢,設法領軍出征,到戰陣之上,為大秦開疆辟土,平滅諸侯,獲取軍功。如此一來,外有顯功於國,名實相符。又可借征戰領兵之機,籠絡一批軍中有功將校。這大秦之官,多有出自軍中者,稍加提攜,自可形成一股朝政實力。太後在,自然風光無限,太後不在,實力在手,也可與昌平君等人抗衡。縱然不成爭權失敗,或是離開朝堂就封而已,或是遠遊諸侯,隨機應變當無大礙,雖是中策,亦遠勝於自處危局。


    嫪毐聽了這話,卻是大搖其頭,苦笑道:“嫪毐雖愚,卻也不是自大無知之輩。以嫪毐這本事,就算是太後能讓我領兵出征,漫說軍中將校大將不服,連我自己都不服。再說到了戰場,兵兇戰危,一旦一敗塗地,別說立功,隻怕連命都要立刻丟了。”


    “況且有文信侯和昌平君等人在朝,大王又親政在即,太後即便極力主張,隻怕也難以強壓眾人!先生此策,著實難行!”


    “願聞先生這三策是?”


    酈生冷笑道:“上策、中策,君侯都不取,卻偏偏要問下策,隻怕這下策君侯未必有膽量一聽!”


    酈生連說上中兩策,嫪毐聽了,都覺得不行,這心裏對酈生已然有些失望,隻是人家既說有三策,總要問一問。偏偏酈生用這激將法,嫪毐立馬產生了興趣,高聲道:“先生莫小瞧嫪某,嫪某身無所長,但自幼學武,別的都缺,唯有這膽量偏偏不缺,先生直言就是!”


    酈生覷定嫪毐,道:“君侯當真要聽?”


    嫪毐宏聲大笑,道:“先生盡管講就是,嫪毐洗耳恭聽,且看先生有何驚天之策!”


    酈生拍掌道:“好,既然君侯要聽,某豈敢藏拙!”


    以酈生看來,上策為退,中策為守,這下策麽,那就是攻!


    所謂危局,無非就是自家不能掌握自家生死,全憑他人定奪,既然退、守都不可,那就隻有一條路,功,冒險一攻,奪得大權,將生死掌握在自家手中,如此危局則不解自解。


    足以影響嫪毐生死的,一是以華陽太後為核心,以熊啟、熊顛兄弟為楚係宗親一脈的勢力。這一派勢力中,華陽太後雖不露麵,但乃是其核心根基,隻要華陽太後在,就算是趙太後再厲害,就算大王親政要提攜自己的親信,也最多不過抑製其發展而已,想清除,那實在是太難了。楚係宗親力量,早已遍布在朝中內外和宗室之中。至於熊啟、熊顛兄弟,不過是華陽太後選定的領袖而已。


    如今趙太後本身就和華陽老太後有齷齪,嫪毐又和昌平君不善,嫪毐要想確保自身,就必須幹掉楚係宗親這一脈。


    另外的威脅,還有文信侯呂不韋,呂不韋掌國十餘年,親信大臣也是不少,隻是呂不韋雖然聰明狡詐,謀略深沉,卻不是心狠手辣之輩,他一心要做一同**的賢相,自然容不得嫪毐淩駕於其上,隻是呂不韋終究是外來人,不像楚係宗親一脈,多有秦人宗室血統,雖被稱楚係,但無論是他們自己,還是別人看,都已是正兒八經的秦人,因此對付呂不韋,隻要搞定了大王和太後,徑直趕走就是,倒不難對付!


    至於大王,如果嫪毐滅了楚係,趕走呂不韋,大王目前昌文君、昌平君、呂不韋等人皆以不在,嫪毐自可借太後之勢,置親信心腹為卿相大將,製衡大王嬴政。


    隻要嫪毐掌握了秉國之權,就算太後離去,那時嫪毐根基牢固,親信遍布,實權在握,嬴政隻能借重,絕不敢起什麽其他心思。如嬴政不聽擺布,嫪毐手中有權,盡可設法治死嬴政,扶一個幼年宗室公子上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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