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迴來這兩個瞧著也不是善茬。大的那個也倒罷了,小的這個整天拉著個臉不見一絲笑,有天我往外院去正與他打個照麵,天哪,小小年紀一雙眼沉得跟三四十歲似的,看得我心頭發毛。那個老賤人生養出來的孩子能有個好的?幸虧已經過世了,否則她一個老的帶著好幾個小的,豈不鬧翻天?”

    當初高姨娘依仗先伯爺的寵愛隔三差五跟毛氏鬥法,鬧騰得家裏烏煙瘴氣,走得近的親戚都清楚。張氏也略有耳聞,不由歎道:“嫡庶向來難融洽,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你呀,多生兩個兒子就好了。”

    秦夫人苦笑,“我是想生,可也要生得出來啊,這一把年紀不指望了,隻求阿璟能娶房會生的兒媳婦,我等著抱孫子就成。”

    張氏眸光一亮,試探著問:“不是老封君跟我家老夫人早就有了打算?”

    “她們是約定好了,可阿璟死活不同意,”秦夫人俯過身,唇角帶一抹淺淺笑容,“當著麵跟我婆婆說,如果非要逼他娶,他可以娶,但是娶迴來當菩薩供著當公主敬著,不能讓自己一身凡俗之氣沾惹了她……把我婆婆氣得夠嗆,可再氣也是親孫子,還不是得依了他。阿璟又說,他不想早早成家,至少得年過二十,考出個進士再考慮說親。你想他今年不考,明年不考,等下一科就是四年之後了,正好二十歲……我暗中端量著,他心裏是有了人,年紀還不大。”

    說著似笑非笑地睃張氏一眼。

    看到秦夫人近乎暗示的眼神,張氏的心怦怦直跳,她早就覺得魏璟是上好的女婿人選,但前頭有老夫人與楊娥擋著,楊妡無論如何是越不過去的。

    可看現在秦夫人這般說法,豈不就是說魏璟自己相中了楊妡。

    張氏欣喜若狂,恨不得當即點頭,給魏璟與楊妡這對金童玉女給定下來。

    秦夫人見狀,唇角彎一彎,從懷裏掏出隻羊脂玉的玉佩來,“明兒阿妡生辰,給她戴著玩兒。”

    張氏不敢接,“妡兒的事我做不了主,得聽老夫人的。”

    秦夫人笑道:“我怎麽會不知道,這玉佩沒別的意思,就是個生辰賀禮,不過想求你件事,別太早給阿妡說親,好歹等上三四年,等那位出了閣,咱倆慢慢再議!”

    張氏猶豫片刻,將玉佩握在了手裏……”

    第32章縱火

    送走秦夫人,張氏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揣著玉佩就往晴空閣去,要跟楊妡分享這

    個好消息。

    青菱急匆匆迎出來,“姑娘寫完大字,剛歇下了。”

    張氏進屋,看到紅蓮正把寫滿了字的宣紙摞在一處,紅芙在旁邊一張一張地計著數,順便把寫得不太工整的挑出來。

    而楊妡在裏間架子床上睡得正香,唿吸綿長悠然,烏漆漆的墨發散在枕邊襯著那張小臉粉嫩白淨,唇角微微翹著,似是夢裏也在笑。

    張氏越看越覺得自己這閨女漂亮,比府裏其他姑娘都好看得多,跟楊娥相比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想起魏璟竟然拒絕楊娥,而心儀自己的楊妡,張氏就像三伏天喝了杯冰鎮的楊梅汁,從心裏往外透著清爽暢意。

    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楊妡得知這個好消息不但沒有半分喜意,反而緊張地扯了她的袖子,“娘,您不會真的答應了吧,我寧可死也不嫁給他。”

    張氏驚詫得像是大白天見了鬼,伸手摸摸楊妡額頭,“你是不是睡迷瞪了,阿璟那樣的人才與家世,誰不看在眼裏?要不是我做不得主,肯定一口就應下來。這會兒也不用擔心,秦夫人先表明了態度,等二姑娘出閣,她就請媒人堂堂正正地來求親,誰都礙不著。”

    要是前幾天張氏提起來,楊妡肯定也是願意的,可現在……她怎麽開口解釋,說她之前在杏花樓,所以知道魏璟在房事上暴虐無狀?

    楊妡扶額,歎口氣,“娘可忘了,魏家老封君看我可是很不順眼,上次就恨不能給我掐掉一塊肉,真嫁過去還不知道怎麽磋磨我呢?”

    張氏不以為然地說:“她是太婆婆,到底隔了一層,自有秦夫人應對,你隻需要伺候好夫君跟婆婆就成。”

    楊妡連忙阻止她,“娘,您隻讓我少言慎行,自己卻說個沒譜……還有好幾年,誰知道當間會出什麽岔子,求您了,以後別把我跟魏璟扯到一起,倘若他發急病死了,難不成我還得守望門寡?”

    張氏被噎得一愣,笑罵道:“你這孩子,平白無故地咒人家幹嗎?”可想想也是這麽迴事,早早傳揚出去沒什麽好處,便又道:“明兒你生辰,家裏小孩子生日都不擺席,你有什麽想吃的,我吩咐廚房早早備下。”

    對於吃食,楊妡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並不太在意,可有兩樣以前常吃的,現在想起來也經常流口水。

    一樣是白湯雜碎,就是把心肝肺腸等五髒燉爛,熬上一鍋鮮蘑湯,等客人來了,舀一勺湯,加一勺內髒,再放上各式調

    味料,捏一小撮香菜末,吃起來鮮香無比。

    另一樣則是冷麵湯。把麵條煮熟用涼水抄幹,用鹽醋醬油等拌了,夏天時切一根嫩黃瓜,冬天則是白菜心,舀一勺醬黃豆,講究點的再加半勺醬肉末,好吃得能咬掉舌頭。

    兩樣菜在杏花樓旁邊的雙榆胡同都有得買。

    賣白湯雜碎的是三十多歲姓佟的兩口子,女人管盛湯,男人放調料,順帶著賣酥油火燒。

    賣冷麵的則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老漢,姓張,大家都叫他張老頭。

    往常楊妡晚起,都是喊了元寶去買。

    元寶跑得快,端迴來還是熱的,一碗雜碎進了肚,渾身都暖洋洋的。

    重活一世,也不知佟氏夫婦以及張老頭會不會仍在雙榆擺攤子?

    而且,三天前剛過完中秋節,她想知道杏花樓有沒有個叫寧馨的女子,初夜給了薛夢梧。

    想到此,楊妡彎起眉眼露出甜甜的微笑,“我沒什麽想吃的,不如咱們出門一趟挑點好看的首飾布料吧?”

    張氏笑道:“你父親剛給你打一副頭麵還嫌不夠?想要什麽東西,吩咐管事采買就是,再不成列出單子讓鋪子送到府裏挑。”

    楊妡無奈地歎口氣,放軟聲音求懇道:“明天是我生辰,突然想起我原先的爹娘,也不知他們怎麽樣了,是不是還在原先的住處……我也沒想著能與他們相認,就是遠遠地看一眼也覺得安心。”

    張氏沉默片刻,想起自己親生的女兒。

    不知道她如今在哪裏,長成什麽樣貌,是不是也跟楊妡般惦記著自己,想遠遠地看一眼。

    眼眶忽地就紅了,問道:“你先前住在哪裏?”

    楊妡不敢說是雙榆胡同,就說了旁邊的榆樹胡同,神情緊張地盯著張氏。

    張氏顯然並不了解那邊,臉色絲毫沒變,點點頭,“我去吩咐人安排車馬。”

    等到吃夜飯的時候,張氏才顯出幾分不安,嘀咕道:“你以前怎麽住在那個地方?龍蛇混雜的,明天可得謹慎點,一定得把帷帽戴好,免得被人瞧見麵貌。”

    楊妡急忙應了。

    第二天吃過長壽麵,又收了姐妹們送的香囊荷包手帕等禮物,楊妡便與張氏一道出門。

    楊姵自然也要跟著。

    三人各帶一個伺候的丫鬟,坐在同一輛車裏,護院倒是跟了四個,隨在馬車旁。

    去榆樹胡同必須要經過雙榆胡同,因時辰還早,杏花樓與煙翠閣都做得是夜裏的生意,這會兒路上很是清靜。

    楊妡戴上帷帽悄悄掀了車簾。

    杏花樓依然如故。

    粉色圍牆,青瓦屋頂,歇山單簷,屋簷下掛著匾額,上麵三個大字“杏花樓”,二樓圍著一圈雕花木欄杆,漆成濃厚的墨綠色。

    清雅精致。

    這時候樓裏傳來柔媚慵懶一女聲,“去要碗冷麵,多加半勺醬肉,灑點蒜沫子,不要香菜,快點去,都餓扁了。”

    隻見個剛留頭穿藍布襖子的小丫頭走出來,四下尋摸番,匆匆往北跑去。

    這般熟悉的對話,這般熟悉的場景。

    楊妡胸中湧起無限感慨,縱然杏花樓為人不齒,可畢竟庇護養大了她,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馬車徐徐前行,停在榆樹胡同。

    張氏細細打量下兩人衣著,又將帷帽往下拉了拉,溫聲道:“這邊幾間鋪子還不錯,咱們進去瞧瞧。”

    麵前是家賣水粉胭脂並手釧簪環等小物件的雜貨鋪,隔壁是家文具鋪子,再往前則是綢緞鋪,還有間酒樓,叫做天興居。

    楊姵剛進雜貨鋪就被吸引住了。

    這裏的首飾成色不算好,但做工卻非常精巧新奇。

    蘇州那邊過來的新樣子,往往是青樓妓院裏先興起來,然後傳到外麵去,有時候就連宮裏都不如這邊快。

    因為貢上的東西要精雕細琢精挑細選,先後經過好幾人的手檢驗,等宮宴上顯擺起來,再傳到王公貴族之家,青樓女子早已穿戴上了。

    文房四寶也很講究,尤其以紙箋的花樣最多,單是薛濤箋就有淡綠梅花、淺粉桃花、水墨蓮花等五六種花色,還有帶香味或者不帶香味等區別。

    楊姵與楊妡均挑了許多紙箋,就連張氏也選了兩盒蘊了花香的墨錠。

    幾家鋪子逛下來,已近正午。

    張氏已讓人在天興居定好雅間,便帶著她們前去。

    天興居臉麵頗大,一樓是堂間,已經坐了七七八八,大多是書生打扮的年青男子,也有男女同坐的。二樓則隔成了十數間雅席,張氏定下的是靠街的上好位置。

    丫鬟們跟著進去伺候,護院則等在門口守衛。

    三人坐定喝過茶,又在店裏夥計的大力推薦下選好菜式,正等著上菜,突然聽到外頭

    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伴隨著唿唿的馬鞭破空的聲音,緊接著又是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三娃子,三娃子,你怎麽了,哪裏疼?”

    毫無疑問是馬匹衝撞了行人。

    楊姵好奇心切,攛掇著楊妡想湊到窗邊看看,張氏瞪她們一眼,吩咐素羅:“讓人看看怎麽迴事?”

    外頭護院應一聲,“蹬蹬蹬”下了樓梯,沒大會兒上樓,站在門外低聲迴稟,“是安國公府七爺跟淮安侯二少爺等人跑馬傷了人,許是踩斷一條腿,正等著郎中來看……武定伯府三少爺也在。”

    張氏“咦”一聲,吩咐道:“問問魏公子需不需要幫忙,要是需要,找兩人跟著下去。”

    都是親戚,見到有事肯定要幫襯下,客氣幾句,否則就是不近人情。

    護院應聲下去。

    張氏起身走到窗前,將木窗輕輕推開一道縫,楊姵與楊妡也跟著湊過去。

    果然瞧見地上一灘血,有個穿灰藍裋褐的少年側躺在地上唉喲直叫,旁邊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正撲天捶地地哭得厲害。

    好幾個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圍在旁邊,其中便有魏珞。

    他仍是穿鴉青色圓領袍,漫不經心地玩著手裏馬鞭,臉上帶著置身事外的輕鬆隨意。旁邊一身穿紫紅色長衫的人正湊近了他,低低說著什麽,看樣子非常熟稔。

    從西北迴京都還不足兩個月,竟然就與這些人打得如此火熱。

    也不知他是怎麽做到的。

    楊妡撇下嘴,正要收迴目光,卻見郎中提著藥箱急匆匆地趕來。圍觀的人群立刻散開,少年轉過身,恰好讓楊妡看清了他的麵貌——濃眉大眼耳廓口方。

    這個人她見過!

    楊妡立刻想起夢魘那天曾經做過的一個夢。

    其實那並不是夢。

    那個雪夜,玉屏山下的大火,她親眼看見過,也是從那天起,她開始怕火,夜裏必須吹了燈才能入睡。

    那年玉屏山上早梅開,文人墨客們各自帶著相好的樂姬舞姬前去賞梅,薛夢梧帶了她也去。沒待多久,她腹痛難忍,隻能提早下山。

    山路難走,及至走到山腳,天色已晚,加上又開始落雪,兩人見附近有家農戶,便前往借宿。

    農戶隻一主一仆兩位女子,丫鬟出門接待了他們,本不願意留宿,但見楊妡臉色慘白,又得屋裏主子吩咐,遂勉強同意留她暫住一夜,而薛夢梧卻不能

    留。

    無奈之下,薛夢梧隻得冒雪再行三裏往前頭村落裏尋住處。

    夜半時候,楊妡腹中又痛,披了衣衫出門大解,正打算淨手時,看到一高一矮兩道黑影舉著火把前來,慌忙之中她蹲下身藏在了水缸的陰影中。

    男子身材高大魁梧,一把嗓子如銅鍾般毫不避諱地衝著屋裏喊,“夫人,你當真不想迴去,連將軍最後一麵都不想見?”

    良久,屋內的女子才出聲,“人已死,見不見有什麽不同?請你代我給他上一炷香也算相識一場。”

    男子“嘎嘎”怪叫兩聲,“將軍為夫人日夜兼程拚卻性命,夫人卻這般冷酷無情。既如此夫人休怪雲某不義,將軍對夫人一腔深情,想必黃泉路上定會願意讓夫人陪伴。”

    說罷,將手裏火把朝屋頂扔了過去。

    她聽到屋裏夫人的喊聲,“青枝,你快走,他要對付的人是我,你出去。”

    也聽到那丫鬟驚恐的唿喊,“門封住了,出不去。”

    那男子麵無表情地盯著熊熊燃燒的大火,“想得美,你們一個都別想跑,將軍生前不得人伺候,你們都得跟著去伺候他!”

    火光映出他的麵容,濃眉大眼耳闊口方,頰旁一道長長的刀傷,極為駭人。

    而他垂著的右手,手臂粗壯青筋突起,大拇指上戴了隻祖母綠扳指。

    隻有射箭打仗之人,為了張弓拉弦才把扳指戴在大拇指上。

    楊妡不由心驚,她萬萬沒想到,這一世竟會在這裏見到那個縱火的男子,那個為了將軍活生生燒死兩個女子的男人。

    也不知被燒死的那兩人到底是誰?

    她隻記得,丫鬟名叫青枝,長相很普通卻是有一把子力氣,能毫不費力地拎起兩桶水,那個夫人卻是隻聞其聲未見其人。

    說起來,她實在是虧欠了這兩人。

    她們好心收留了她,而她知道有人來襲,卻未能大膽地給她們示警……正思量著,魏珞許是察覺到樓上有人窺視,冷不防抬起頭,正對上楊妡未及收迴的目光。

    他的眼眸深且黑,瞧不出絲毫情緒,可又因輝映了正午炎陽,亮晶晶的格外有神。

    楊姵見魏珞看過來,揚手招了招,魏珞臉上便浮起個溫暖的笑容。他低聲跟旁邊那人說了幾句,大步朝天興居走來……

    第33章疑惑

    很快便有急促卻沉著的腳步聲

    傳來,護院在門口低聲稟告,“魏家三少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嫡妻謀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茗荷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茗荷兒並收藏嫡妻謀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