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高人前來指點過,府中幾處主要建築互為依附,恰成聚寶態勢。

    數代下來,楊府麵上不顯,家底確實一代比一代雄厚,魏氏雖不清楚具體有多少家財,但從祭田每年都增加便可見一斑。

    聽到明心法師這般說法,魏氏已自信了幾分,笑歎聲,“不瞞法師,往常年家裏還算順遂,今年不知為何紛爭頗多,古語說‘家宅不寧破財招鬼’,所以才請法師前來看看到底何處不妥當,怎生化解才好?”

    “老安人睿智,知微見著,有多少人就因為小處不重視,從而釀及大禍,”明心法師稱讚一番,沉吟道:“老安人住處正氣極盛,便有魑魅魍魎輕易也無法近前,容我到外頭一看。”

    魏氏道聲好,親自引著明心法師往園子裏走。

    出門的時候恰遇到楊娥迴來。

    明心法師見她氣度雖端莊,但顴骨略高,人中上下均尖,從麵相上看,這人待人刻薄氣量狹小,而又克子損胎,生育不順。

    想是這般想,明心法師麵上卻半點不露,笑嗬嗬地從懷裏掏出枚羊脂玉的玉環,“一個小物件,不值什麽銀子,但是經護國寺無印大師開過光,給二姑娘玩。”

    楊娥道謝接過,笑著問道:“祖母是往哪裏去,孫女跟著長長見識可好?”

    魏氏自不會拒絕,點頭應了。

    花園往北有處山坡,名夕照山,不過百丈高,半山腰建了座八角亭叫夕照亭。

    一行人在夕照亭站定,明心法師放眼四望,掐著指節低吟幾句口訣,正色道:“宅邸依山靠水,園中小溪自西而東,上不見源頭下不見水去,是極佳的風水格局。按理尊府不該有口角紛爭之事,不知近些日子府裏可有新人來或者故人去,乃至於人力改變了風水?”

    魏氏搖頭,“家中最小的孫女也已經六歲了,長孫明年春天才娶親。”

    楊娥眸光一閃,低聲道:“說起來,五月裏五妹妹假死過一次,醒來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也不知是不是?”

    “且慢,”明心法師止住她,伸手指向西北的空水橋,“你所說的五姑娘是不是住在那邊?”

    楊娥訝異地問:“大師如何知道?”

    明心法師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西北乃是坤位,主家庭和諧家宅運勢,剛才一錯眼好像看到似有濁氣翻滾……”

    第24章懲罰

    有濁氣不就意味著府裏上好的風水

    被幹擾?

    楊娥識趣地不再插話,低頭悄悄勾起了唇角。

    魏氏按捺不住,急切地開口,“請法師明言,這濁氣可有解救之法?”

    明心法師卻賣開了關子絕口不提濁氣,轉而解釋起剛才提到的風水格局,“水流不見源頭叫做天門開,不見水去叫做地戶閉,天門開意味著財源廣進,地戶閉則是財不外流。從此處看來,園中小溪就是在那處石橋之處轉而朝南,隱藏了蹤跡。”

    魏氏一聽就明白。

    園子裏的水引自映月湖,曲曲彎彎順流東下到空水橋時轉而往南,經過留芳閘複迴映月湖。映月湖畔楊柳堆煙,留芳閘隱在楊柳叢中,也便藏住了溪流去處。

    明心法師續道:“三年尋龍十年點穴,石橋就是聚風藏氣的緊要處,非大造化之人不能壓得住。不知附近院落裏所居之人可肖牛,且是八月出生?”

    魏氏想一下楊妡生辰,笑道:“果然不錯,虧得法師提醒,還有二十餘日就是我那孫女的生日。”

    楊娥聽著話音不對,輕咳聲,插嘴道:“大師剛才不是說濁氣?濁氣怎麽會是穴點,而且要大造化之人才能壓住?”

    明心法師“嗬嗬”笑兩聲,大著舌頭道:“我是延綏人氏,濁重不分,以前直著舌頭想改硬是沒改掉,還差點因此掉了腦袋,如今年歲已大,更改不掉了。重氣能避邪淫驅小人……十二生肖裏,除去龍虎,當屬牛最重,且穩重盡責,故而能守得此要害之處。”

    “旁邊晴照閣還有四妹妹,四妹妹也肖牛,生在五月,五月正是水長草肥之事,豈不更有造化?”楊娥再問。

    明心法師搖頭,“非也,五月草肥,八月糧收,八月牛吃的是糧,要比五月牛更矜貴些。當然,如此緊要之地,有兩牛守護更為妥當。”

    魏氏聞言臉色晦澀不明,默了片刻,問道:“依法師之言,我那五孫女是金貴命,可又怎會牽連那麽多紛爭?”

    明心法師臉上露出莫測的微笑,歎一聲,才開口,“府上可有肖猴之人?”

    怎麽沒有,楊娥便屬猴,而且還是尾巴尖上的猴子,臘月出生。

    魏氏緩緩點頭,“有”。

    楊娥聽聞牽扯到自己,更是豎起耳朵雙眼緊盯著明心法師。

    明心法師心知肚明,卻隻作沒看破,笑道:“眾人皆知猴性頑劣,如果所料沒錯的話,事端大多由肖猴之人挑起……按五行來說,猴屬金,金克

    木,老虎與兔子屬木,故而肖虎或者肖兔之人不可與肖虎之人共住。老一輩也有話傳下來,叫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就是這個道理。”

    楊娥聽了又驚又怒,麵皮跟火燒了似的燙得厲害,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又恨不得趕快喚人把這個不男不女的閹人攆出去。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外祖母毛氏說過明心法師確實懂命理卦象,但他是窮苦出身,做閹人一輩子,最看重黃白之物,隻要許他些銀錢,他黑的能說成白的,白的能說成黑的。

    為了外孫女過得舒心,毛氏送出去一對前朝定窯的蓮瓣紋細口瓶並兩百兩的銀票,合起來怕也有五百兩銀子。

    明心法師座下童子痛快地收了,口口聲聲說法師知道如何行事。

    因怕有失,楊娥還特地畫了園中方位草圖,獨獨把楊妡那處點出來,吩咐申婆子送到毛氏那裏。

    這兩天她日夜期盼,就等待明心法師進門揭露楊妡命中帶兇克長亂家,然後她見機挑唆幾句,讓魏氏把那個賤人發落到家廟中,再不得迴府。

    她千算萬算,卻沒想到明心法師口中說的完全不一樣,楊妡不但天生富貴還成守護家宅平安的功臣了,早十幾年她沒出生,難道府裏就不平安了?

    想到此,楊娥再壓不住心底憤懣,脫口問出來,“我有事請教大師,五妹妹今年九歲,再之前晴空閣一直空著,豈不是就沒人守護空水橋了?”

    明心法師淡然一笑,“守護者不必非得是人,有辟邪通靈之物也可,隻是此乃天機恕咱家不便相告。”說罷,收了笑意,雙手合十念聲佛號,對魏氏道:“老安人可還有其它吩咐?”

    魏氏瞪一眼楊娥,賠笑道:“法師所說猴虎相衝之事不知如何化解,另外肖虎之人還與什麽相衝?”

    明心法師笑道:“這事兒不難,老安人大可放心,就隻約束了肖猴者慎言慎行即可,她既不四處惹事,尊府自然安寧。至於肖虎之人,除去與猴對衝之外,也忌諱蛇。另外俗語說龍虎鬥,但從命理上看,並無相害相刑,但也非相合相宜之相,肖虎者與馬、狗最合……老安人再不安心,迴頭我讓童子送座羊脂玉的麒麟放到床頭,便可驅邪扶正。”

    魏氏連連道謝,親自將明心法師送到二門,外院裏已有人備好厚重的謝禮相贈。

    自二門迴到鬆鶴院,楊娥覷著魏氏臉色,撲進她懷裏撒嬌,“這什麽法師,僧不僧道不道的,滿嘴裏渾說,祖

    母不會真信了吧?孫女陪著祖母十多年,何曾妨了祖母?”

    魏氏寬慰道:“祖母怎會不知你的孝心,這些年也得虧有你替我打點,省我多少心力。”話出口,莫名又想起明心法師之言。

    魏氏肖虎,楊娥肖猴。

    平常在鬆鶴院,魏氏懶得費神,也是為了教導楊娥管家,一應瑣事大多交給楊娥處置。

    豈不正應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俗語?

    越想越覺得生疑。

    前兩天楊娥還攛掇著請高僧請道長,又盛讚明心法師通周易懂命理,這會突然又背後非議他信口胡說。

    而且,頭先兩次口角與楊娥還真脫不開幹係。

    心裏雖嘀咕著,可楊娥畢竟是自己一手養大的,魏氏仍和藹地拍拍她的背,溫言道:“法師所說也不無道理,女孩子合該清閑貞靜守節整齊,你年紀比她們幾個都要大,平常莫與她們一般見識。”

    楊娥身子僵了僵,祖母這是什麽意思,也是覺得自己言行有虧?

    本能地站起來想要反駁,轉念間已換了心思,乖順地應著:“謝祖母提醒,以後定會讓著諸位妹妹,好好愛護她們。”

    魏氏欣慰地點點頭,“眼看就及笄了,上次我跟你外祖母提過你的事,就等秋闈之後商議璟哥兒了。你呀,得空把手裏的物件清點一下,該繡的東西也得準備起來。”

    “祖母,”楊娥麵紅似飛霞,嘟著嘴嬌聲道:“祖母慣會取笑人家,二表哥跟我有什麽相幹?我,我沒法陪您了,您讓羅嬤嬤陪您說話吧。”

    魏氏“嗬嗬”笑著,揮揮手,“去吧,我不用人陪,稍微打個盹也就快吃飯了。”待楊娥出了門,她臉上的笑容驟然垮下來,目光也開始變得深沉。

    ***

    縱然明心法師在夕照亭說得那番話並沒幾人聽到,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到半天工夫,府裏的人都或多或少地聽到了風聲。

    張氏總算放下了心頭大石,而且頗為高興。明心法師慣常在京都權貴之家的內宅走動,他又不是個口風特別緊的,如果能偶爾提到楊妡的上好命相,一傳十十傳百,那麽楊妡的親事就不愁了,自有人上趕著登門求娶。

    隻是心裏也有些疑惑,明心法師是隔壁府邸毛氏幫忙請來的,理應吹捧楊娥才對,怎麽沒說楊娥兩句好話,倒是把楊妡的命格說得貴重無比。

    也不知前些日子楊妡說要送的信是

    給誰的,會不會跟這事有關係?

    張氏存心等楊遠橋迴來問問,便挑亮蠟燭,拿了楊遠橋未做完的一雙襪子繼續繡。

    戌正三刻,楊遠橋帶著渾身酒氣迴來,張氏見他臉色酡紅,忙起身招唿,“老爺吃了酒,要不要吩咐廚房煮點醒酒湯來?”

    “不用,一斤裝的小壇子我們四人喝,每人不過二兩半,這點酒醉不了人,”楊遠橋踉蹌著止住她,伸展雙臂讓張氏服侍他褪去外袍。

    很明顯是已經有了醉意。

    張氏無奈地道:“宿醉過後頭該疼了,喝點湯能多少醒一醒。”

    楊遠橋往炕上一歪,抓了隻靠枕掖在身後,嘟噥道:“醒酒湯裏放許多醋,又酸又苦,誰能咽得下?”

    “老爺既不想喝便不喝,府裏哪個能迫著老爺,偏生說這許多話。”張氏嗔一聲,將外袍搭在椅背上,往淨房裏端來銅盆,彎了身子絞帕子。她穿了件銀條紗的闊身襖子,才剛過臀,彎腰的時候便露出白淨的腰線,惹人遐想。

    楊遠橋頓覺渾身熱了幾分,再抬頭瞧她的臉,本就精致的麵容在燭光輝映下更顯嬌媚,溫婉的眸底蘊著點點喜意,不若往日那般拘謹。

    楊遠橋接過帕子胡亂擦把臉,笑著問道:“今兒可有什麽喜事?”

    張氏不好對楊遠橋明講,便拿起楊妡送來的繡活兒搪塞,“妡兒把扇套繡好了,你瞧瞧能不能用,要是不能,待我與你另作一個。”

    兩人離得近,張氏已經梳洗過,除去了脂粉卸掉了釵環,隻餘甜膩的女兒香,桂花般,絲絲縷縷地往他鼻子裏鑽。

    楊遠橋心猿意馬地就著她的手端詳兩眼,素絹底子上兩三支佩蘭,針法仍生疏但配色極好,裏麵又用細棉布縫了內襯,可見是用過心的,便道:“妡兒一片孝心不好辜負,明兒我就戴上,你要是想做就幫我另做一個……”不等話完,一把拽過張氏往身下壓,大手已從襖子下緣探進去,覆在那處高聳隆起的所在,“看看你肚兜是什麽花樣,就照那個繡。”

    她今天穿的肚兜是嬰戲錦鯉,難不成要給他繡個這樣的扇套?

    可這樣的花樣,即便繡成,他也沒法戴出去啊?

    張氏正思量,突覺胸前一涼,卻是銀條紗的襖子被扯開,寶藍色底子的肚兜也歪了半邊露出細白的肌膚,緊接著又是一熱,又是那處紅潤被他噙在了口中。

    窗戶半開著,屋裏又亮著燈,院子裏還有丫鬟等著使喚,隻

    要她們抬眼就能看到炕上的情形。

    張氏窘迫得要死,可越是窘迫感覺越是敏銳,竟比往日刺激歡愉得多。

    她的反應感染了楊遠橋,不多時,楊遠橋便棄甲繳械,軟了士氣。

    歇過數息,楊遠橋起身胡亂扯過一件衣物擦了擦,也不給張氏穿襖子,赤條條地抱了她往裏間去,及至床前,一手撩開帳簾,另一手摟住她滾到床上,欺身上去尋到她的唇又啃又咬。

    張氏禁不住挑逗,又由著他的性子鬧騰一迴,兩人才偃旗息鼓。

    清洗過,兩人頭挨著頭枕在一處,張氏依在楊遠橋臂彎裏,瞧著窗外清淡淡的月色柔聲道:“中元節那天我在護國寺發了誓願,要是能再懷上一胎就給觀音重塑金身。我想給老爺再添個兒子,女兒也成,今天明心法師進府裏來,還誇妡兒命裏富貴,要是生個像妡兒那般懂事乖巧的閨女也極好。老爺覺得呢?”

    楊遠橋看著月色下她模糊不清的眉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都好……六部附近有家醫館,坐館郎中最拿手的就是千金科,等過兩日我休沐,帶你去診診脈。”

    張氏溫柔地應了聲,“好!”忽地又想起來,問道:“那日妡兒是給誰寫的信,寫的什麽?”

    楊遠橋想起楊妡那封不著邊際的信,輕聲笑道:“是方元大師,上次聽說方元大師留她參禪我還心有懷疑,這會倒是信了。信裏沒別的,就發了通牢騷,難得大師願意讀且捎了口信迴來……看來妡兒真是有福緣受佛祖庇護。”

    張氏跟著笑了笑,很快地進了夢鄉。

    聽著她綿軟悠長的唿吸,楊遠橋卻是再睡不著,輕輕將手臂自張氏頸間抽出,展開薄毯給她掩了身子,又將她散亂的墨發順到枕盤。

    她睡得沉,絲毫不覺,唯身上甜膩的桂花香混了歡好之後獨有的奢靡而變得越加濃鬱,教他迷醉。

    他並非耽於歡愛之人,成親這些年,晚飯大都在外院用,夜裏也歇在書房,每隔五六日才往內宅來一趟。這陣子女兒長大了,倒是對他依戀起來,時不時扯著他的衣襟軟聲問:“爹爹夜裏與我們一道用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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