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家二老點了頭,餘下的事便好辦多了,隻不過侯苒要嫁入侯家,可不能再擔著原來小孫女兒的身份了,侯老夫人正愁要找哪戶人家充個門麵好,皇上卻不知從哪兒得到的消息,說要認了侯苒為義妹,封明淳長公主,並且親下聖旨賜婚於靖國公侯大將軍,擇日完婚。

    此舉突然且毫無征兆,朝野上下皆震驚,然而皇上晾了眾臣數日後,他們便再無反對之言了,皇上如此隨意便認了義妹,甚至封其為長公主,固然有些不合規矩,但稍一細想就能夠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這姑娘的來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久後將會被侯譽風娶為夫人,皇上這麽做,一來給了姑娘尊貴體麵的身份,算作恩惠,二來也是他有意要拉攏侯譽風。

    先帝子嗣稀少,當今聖上的身邊並無適齡且未出嫁的姐妹,最好的辦法便是直接將她認作義妹,如此一來,也算與侯大將軍沾了點兒親,日後成了自家人,總不必處處防他有異心了。

    外人都懂的道理,侯家人自然也看得明白,侯老爺子不以為意,侯老夫人倒是樂見其成,普天之下哪兒找得出比這更好的人家呢,還得了皇上親口賜婚,這榮幸可是旁人想要也求不來的,如今落到自家小輩的頭上,她自然替他們高興了,接下聖旨便趁熱打鐵吩咐人安排了定親禮,待小姑娘年後及笄了,再正式給兩人操辦婚事。

    豈料禮成才不過數日,侯家又接了一道聖旨——

    北境受侵,命靖國公侯譽風領神策軍三十萬兵力前往漠北支援,任總帥指揮作戰,五日後出發。

    戰報來得又快又急,刻不容緩,不過侯譽風曆經兩世,雖此戰來得比前世早了一年多,但因是他死前最後一役,記憶深刻,該如何打他心中已有數了,因此交代完公務後,還特意尋了一日,想帶小姑娘出門走走。

    侯苒心道這人平日除上朝或迴軍營便鮮少出府,更莫說四處遊玩,猜他是有話要說,便點頭應好,隨他一同出府去,整日下來幾乎逛遍了京城,傍晚還乘畫舫遊湖賞燈,美酒佳肴,當真好不愜意。

    本以為遊完湖便該迴府了,侯譽風卻似乎並無歸意,隻道還有一個地方想帶她去的,侯苒無奈,想他不日便要離京出發了,心中也不舍,於是便隨他高興地走了。

    京城西郊有一望春山,山上有一摘月亭,聞說那處靜謐宜人,夜景甚美,可惜京中設有宵禁,打更後尋常百姓不得外出,姑娘家夜間出行也不方便,因而侯苒一直未能

    去看,不知這個人是如何得知的,倒真讓他誤打誤撞帶到這兒來了。

    山路並不算平坦,加之春雨初霽,腳下的泥土很是濕濘難行,侯譽風牽著她走了一小段路,迴頭看小姑娘今日出門前新換上的淺黛襦裙和繡花鞋,頓住腳步,迴身半蹲在她麵前。

    “上來。”

    侯苒一愣,瞧這山路並非一時半會兒能走完的,背著上去也太累人了,正想拒絕,又聽他催道:“再不上來便趕不及了。”

    趕不及……什麽?

    侯苒這才聽出他是嫌棄自己走得慢了,心底哼一聲,提著裙角趴上他的背,侯譽風雙手往她腿彎出一撈,輕而易舉將人兒背好繼續往山上走。

    月色清輝,輕柔披落於兩人身上,在山道之上投下一道重合的淺淺陰影。

    侯譽風步伐平穩,不疾不徐,走了許久都不覺累似的,侯苒伏在他寬厚結實的背上,手臂鬆鬆環著他脖子,稍一偏頭便能看見那好看的側臉,無甚表情,但被她看著看著……怎麽好似有些發紅?

    唔……不會是害羞吧?

    “將軍,你很熱嗎?”仗著他騰不出手來,侯苒忍住笑,又湊近一些伸指輕戳了戳他的臉,故意逗他,“怎麽臉紅了?”

    “……”果然侯譽風下意識就想往另一邊避開,聽耳畔傳來噗嗤的笑聲後,冷峻的臉色終於繃不住了,沉聲道,“別鬧了。”

    侯苒眨眨眼,奇道:“哦,將軍可不講理,我怕你熱了,想下來自己走的,怎麽關心你也錯了嗎?”

    侯譽風並不是這個意思,怕她誤會,隻得立馬補救道:“不熱,你很輕的,一點都不重。我背到山頂再放你下來。”

    侯苒聽了,抿唇笑起來,摟緊他的脖子輕聲道:“將軍,什麽時候也會說這些好聽話了?”

    “……真的。”平時看著她身量比普通姑娘高些,此刻背在身上卻無甚分量,於他而言確實很輕鬆了,“再一會兒便到了。”

    “嗯,好。”

    她的腦袋枕著他的肩,小臉微側,唿出的氣息帶著絲絲醉人的酒香,有一下沒一下的,頸側如有羽毛輕掃而過,有點癢。他轉過頭來,便能看見她微醺後豔若桃李的嬌顏,近在咫尺,正輕輕揚起唇角,笑意溫然,隻一眼就令他心頭蕩漾。

    這是他的姑娘。

    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兒。

    此刻正安然伏於他的背上,任他一步一步往

    前走,隨他去任何他欲帶她去之處。

    晚風微涼,徐徐吹起,不知不覺便散了七分醉意,侯苒察覺他停住了腳步,抬頭四周看,那方方正正的亭子已隱隱現於夜色中。

    “到了?”

    侯譽風“嗯”了一聲,將她放下地,待侯苒站穩以後,麵前卻伸來一隻手,掌心朝上,她抬眼看他,後者淡淡地撇開視線,是何意昭然若揭。

    隻遲疑一瞬,她便將自己的手緩緩放在了他的裏頭。

    他的掌心從來都比她的要溫暖些,握住她的力道比她也大些,但並不難受,反倒給她一種沉穩的安定感。

    侯譽風牽著她登上山頂的摘星亭,待她望見山下那片,為萬千燈火點亮的繁華京城時,驚喜得雙眸都泛起了光。

    如滿布星光的銀河,又如鑲嵌珠玉的長綢,絢麗奪目,燦爛輝煌。

    最美之色不過如此盛京。

    侯苒兀自遠目眺望,忽覺鎖骨處貼上了一抹冰涼,低頭去瞧,竟多了個褐紅色的雕石掛墜——

    比拇指頭稍大一些,映著月色,能勉強看清上麵雕刻的一對戲水鴛鴦,雕工精致,惟妙惟肖,叫她一眼便喜歡上了。

    侯譽風為她係好頸後的細繩,並未退開,低頭見她垂眸淺笑的動人模樣,情不自禁從背後輕擁住她。

    侯苒也不扭捏,柔順地靠在他胸膛上,將那小巧的雕石捏在指尖反複瞧,許久才想起還沒問他是什麽,迴頭卻見人正仰頭望著天,低聲道:“趕上了。”

    “趕上什麽?”

    方才她便十分在意,這會兒又聽他重複一遍,於是順著他繼續問。

    “掌櫃說,在一日之初的子時戴上這枚三生石,則寓意情緣日日如故,長久不離……”他也順著她的話道,說完才察覺自己暴露了什麽,忙輕咳掩飾窘迫,“咳,都是掌櫃與我說的,我……”

    “那將軍相信嗎?”她看著他問。

    “……”從前當然是不信的,可如今擱在她身上,即便可能是無稽之談,他都願意信上一迴,“嗯。”

    侯苒又道:“三生石之‘三生’,分別代表前生、今生和來生,表達世間愛侶欲要緣定三生的願望,將軍可知?”

    他點頭。

    華玉樓的掌櫃拿這掛墜給他看時,也說過同樣的話,他自然知曉。

    “真瞧不出來,將軍想得這樣遠啊,兩世還不夠,竟要將來生

    也占去?”侯苒佯裝埋怨,皺眉不滿道,“這未免太霸道了……”

    “嗯,確實霸道。”他已浪費了一世,今生如願以償,餘下的最後一世,他仍隻願與她共度,“那你還喜歡我嗎?”

    侯苒沒有再逗他,在男人的懷裏轉了個身麵朝他,誠實承認:“……也喜歡。”

    說罷,忽而收緊了扣在他衣襟的雙手,腳尖踮起,閉目,飛快地印上他的唇。

    這是她的迴禮,也是她的答案。

    被吻住的人僵住毫無反應,直到她退開的瞬間,猛地將她扯進懷裏緊緊摟住,叫她半點兒看不見他臉上的神色——

    “苒苒,等我迴來。”

    侯譽風臉上發熱,嘴唇似乎還殘存著她的柔軟觸感,甜美勾人,唯有抱緊懷裏的姑娘才能壓下心頭的烈火,不讓她看穿分毫。

    “好。”

    “三個月。”他的聲音微微沙啞,語氣卻前所未有的篤定,“三月後,我便迴來娶你。”

    “好。”侯苒伸手環住他,閉上眼,埋進他溫暖的胸膛悶悶道,“我等你迴來。”

    待君凱旋之日,便是我嫁你之時。

    絕不食言。

    ******

    出發前日,皇上將侯譽風召入宮中,於紫宸殿設宴為其踐行,但滿桌的酒菜兩人都未曾動過筷子,唯有一個酒杯掉下來碎了一地,無人知曉殿內君臣相談的內容,隻看見侯大將軍離開紫宸殿時,臉色凝重,仿佛聽聞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情。

    的確難以置信——

    宋渙見到他說的頭一句話,竟是叫他莫要動桌上的飯菜,恐怕有毒。

    他問皇上何意,宋渙難得少了些彎彎繞繞的廢話,直接告訴他,自己是重生再世,因此知曉這宴席被人下了毒。為免打草驚蛇,他讓禦膳房做了同樣的菜色,隻消過後將經手之人收押一一盤問,便能順藤摸瓜找到幕後主使。

    怕他不信,宋渙一連說了許多前世發生過而這一世被他所改變的事,皆與記憶中對應,毫無錯漏,叫他無法不信。

    宋渙還坦白道,前世自己為殷世謙所騙,蒙蔽雙目,錯害忠良,大虞戰敗覆滅後,隻能躲在某個偏遠村落裏隱姓埋名地度過餘生,什麽苦都嚐遍了,足足後悔了一輩子。

    這一世,他不願重蹈覆轍了,他想保住大虞的江山,他希望……能得到侯將軍的信任與相助,不為別的,隻求大虞國泰

    民安,長盛不衰。

    宋渙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掏心掏肺,先前侯譽風又有過類似的猜測,於是聽後便信了七八分,餘下的隻是迫於戰況不得不再信他一迴,畢竟侯家上下仍在京城,宋渙若想趁他不在對侯家下狠手,他遠在漠北實在鞭長莫及。

    還有一件事他也十分在意。

    今晨侯苒在他進宮前曾囑咐過,讓他尋個借口推掉皇上設的踐行宴,而且她並未指明是皇上主使,隻道有人企圖下毒害他,皇上未必知情。

    當時他便隱隱覺著她藏了話,出門急來不及問罷了,加之上迴她入宮曾與宋渙單獨在禦書房談話,莫非這兩人之間已然交過底了?

    但這些都來不及多問,前線吃緊的戰況已催著他即刻啟程。

    三月春正濃,京城的香樟樹冒了點點新芽,風一吹便紛紛揚揚落了滿地的嫩葉,四十萬神策軍浩浩蕩蕩向漠北進發,元帝立於城門之上,目送他們遠去,不自覺偏了偏頭,對身側落後半步站著的明淳長公主緩緩道:“可有怪朕?”

    “臣妹不敢。”侯苒垂首道。

    宋渙輕笑:“你啊,如今都成朕的義妹了,還與朕說官話?”

    侯苒歎了口氣,知他當真不計較,實話道:“有。”

    怎麽不怪?

    快到嘴的鴨子肉忽然就飛了,一去三個月,還得日日提心吊膽地等著,說不埋怨定然是假的。

    可怪又如何呢?

    “是他自己願意的。即便皇兄不下旨,他也依舊會去。”

    侯苒抬頭望著那漸行漸遠的隊伍,鮮紅的戰旗在風中飄揚前行,在那之下,有一個她心心念念牽掛著的人。

    “若他願意為你留下呢?”宋渙問。

    “不會。”她搖搖頭,“那是他想做的事,我絕不會攔他。”

    “你想得倒是透徹。”宋渙頗欣賞她的大氣,爽朗笑道,“待侯將軍凱旋,朕便予你二人辦一場最盛大的成親禮,定不會委屈了你。”

    “那先謝過皇兄了。”

    “有何可謝的,朕的義妹出嫁,怎能有半點兒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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